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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

    江民的房子旁有条不大不小的河,两边的田垄时常有着小孩子打闹的身影,江梨安只会远远地看着,数着田里的禾苗。

    孩子们不会故意弄坏禾苗,但总会有不小心的时候,上次振华摔田里了,差点被黎曼收拾一顿的时候,还是江梨安帮忙求得情,振华为此承包了家里一个月的家务,两个月不得去田里玩。

    其实江梨安也不算是求情,只是黎曼在问她情况的时候,她实话实说罢了。看着振华当时的表情,江梨安没有把话说的太死,比如振华是抓青蛙不小心掉田里的,江梨安就说他是不小心滑倒了。

    江梨安觉得她是懂变通的。

    振华怎么觉得就是他自己的事了,不过,黎曼是不信的。

    江梨安倒是不知道后续,打完报告她就出去了,至于黎曼对振华做了什么,她是全然不知的。不过,从晚上振华那怎么坐都不舒服的屁股看得出来,黎曼下手不算轻的。

    村子不大,不如说是不敢大。虽说过了几个月安静的日子,但保不准什么时候会过来,所有人时刻准备着逃命,一辈子爱好攒东西的老人这时候也没有了念头,毕竟活着才有一切。

    孩子们倒是没觉得有什么,认为这里是根据地,如果这里都沦陷了,还能逃到哪里去呢?

    战火还没有燃烧到这里,夕阳依旧美丽,但是很近,江梨安能听到那声声哀嚎,是死人堆里颤抖的手指,是轰炸下的哭喊,还有那声音都来不及发出的,被遗忘的身躯。

    得到提升的不止她的力量,还有身体的各项机能,视力,听力,感知力......还有记忆力。当然,还有许多是她不知道的,如同鬼神般的能力好像真的把她变成了鬼神,可是那胸腔中的情绪好像要把她撕烂。

    江民在家的时间很短,但每次回来基本上都要好好和江梨安谈谈,一个是组织上要求的看护,另一个是处于他自己的责任心。

    一次,江梨安困惑地问他,“什么是人?”

    看似简单的问题却一下子把江民难住了,有点答不上来的不好意思,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了句:“人就是你,我。”

    小女孩的眉目皱的更深了,江民知道自己的答案不让人满意,但他多半能猜到江梨安为什么会问他这个问题。

    “梨安,不管他们怎么说,不管你以后会去哪里,记住,你都是人。”江民摸摸小女孩的脑袋,两根辫子是黎曼扎的,很好看。

    虽然江梨安看起来平静,但江民能够感觉到她的难过,像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江民一看她的眼睛就明白,之前他一个劲的和黎曼说,这个孩子的眼睛会说话,但黎曼总觉得他在开玩笑。

    是啊,世上没有哪双眼睛会说话,都不过是悲伤溢出来罢了。

    孩子的嘴总是管不住的,大人们聊的东西或多或少会穿进他们的耳朵里,不少村民认为江梨安是日本人的孩子,你一言我一语的慢慢就传开了。大人们不会当着孩子的面说什么,毕竟只是一个猜测,命如草芥的年代,多一嘴就多一事,谁也不会闲的嚼舌根。

    但孩子们不一样,对于日本人的仇恨一点不比大人少,总归是个村子,没有谁能有秘密。

    孩子玩的时候总是不待见江梨安,要么去使唤她做事,要么围着她,笑话她,江梨安见到那些个孩子,总是避让着走的,可村子就这么大,她能去哪呢?

    江梨安不喜欢说话,孩子也笑她哑巴,聋子,笑她活该。当然,骂的最多的还是那句“你个小鬼子,不是人!”

    江梨安还是不说话。

    对于根据地或者说村子,江梨安一贯是没什么印象的,她的印象只在于那一家四口,那宽阔又拥挤的广场。

    时间久了,大家好像真的把她当作自己人了,虽然不会热心关切,但也不会冷眼相待。时不时会有人来给她说亲,江民自然是一概拒之。江梨安还看不懂那些人的用意,她觉得这些人远没有书上的人好懂,只消看上一两遍,他们要做什么,在想什么就一清二楚了。

    江民带她去过几次队里,那是振华求了好久都没有去成的地方,江梨安倒没觉得有多好,还不如路上的盛开的紫荆花有意思。

    像是例行检查,江民带她见了见几个队长,在队里逛逛,时间很快。

    1944年秋,风来的急,雨一阵夹一阵的,倒有了几分冬天的模样。

    被看押了近三年的渡边淳再一次见到了零号,只不过他有点认不出她的模样。

    那个在他眼中的杀人机器,居然也能像个人一样和别人谈天说地,眉目也有了弧度,表情也有了深浅。

    江民再一次带江梨安来了队里,关于队里,关于组织,除了黎曼,两个孩子都没有和他们说太多,毕竟是出生入死的,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孩子们卷进来。

    有他一个人就够了,如果有万一,黎曼也有人陪。

    江梨安来的时候,刚好赶上犯人防风,江民问她想不想去看看,江梨安自然是无所谓的,但她不想在着待很久,她还想回去和黎曼唱戏呢。

    看到江民兴致冲冲,她随即点了点头。

    渡边淳老了很多,他不是军人,身体素质本来就比较差,加上在这里没有什么事做。他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拉了几个替死鬼,顶替了他的名字。

    那本日记他是随身携带的,这几年写了不少,还把前面的实验细节补充完,他怕自己回不去了,有这本日记,实验也不算完全失败,只要有了实验条件,随时可以重启,前提是他还活着。

    见到零号第一眼,他是不敢置信的,这个实验品居然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他还以为实验品会大开杀戒然后被枪毙了。

    他开始思考起了自己的实验,因为呆站在原地太久,还被其他俘虏踹了一脚,倒在地上半天不起来,让人以为他死了。

    实验品是有情感的,也就是说,他创造出来的,是一个人,不,准确一点来说,是一个超人。

    虽然有点出乎意料,但实验品确实达到了他们预期的标准,现在看来还有点过了。

    情感和思考那不是她应该有的东西,实验品的寿命理论上接近无限,那种东西只会成为她的负担,成为痛苦,当然,实验品有没有痛苦倒是另一回事。

    江梨安一眼认出了渡边淳,但她没有说话,漫不经心地扫过他和其他俘虏。她一贯如此,在其他人看来是冷漠,是无情。但唯有渡边淳,看出了那眉目下的神情。

    比当初弑杀的那个,要柔得多。

    江梨安显然没有把这些人当一回事,在她眼里这些人和死人没什么区别,她想的是画本的内容,后面怎么样了以及等会回去吃什么?

    江民也觉得无聊了,主要是身后的小姑娘不声不响,他也觉着没意思。

    回去路上,江民似乎想找一找梨花,毕竟前些日子江梨安还问他梨花是怎么样子的,但江民找了好些时候都没有,毕竟在南方,梨花还是少的,现在又是秋天。

    河流也变成了小溪,却依然指着归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