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父与子
弥漫的热气，看不清张掌柜的脸，只有声音娓娓道来。
“卤牛肉啊，一定要舍得下火候，立得住功夫，大火熬煮，才能让这汤水都浸入肉里，那样才有味道。”
张掌柜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徐乐也听得认真。
一个张姓小子，跟随母亲逃荒至此，却与大部队走散了。二人兜兜转转来到一处集市，可能因为是缘分使然，集市名唤张家集。
后生小子很快在这里扎下了根来，与同龄玩伴很快玩到一起，因着都是张姓，也没遭到什么排挤，因为生来矮小，大家都爱称呼他——小猴子。
小猴子随着母亲生活，父亲为了救出他们娘两，一个人托着木盆在洪峰中立了一夜。
好在天佑，小猴子命不该绝，凌晨蒙蒙亮时，被人发现。里长救下母子二人后，父亲像是抽出筋骨一般，仰面倒入水中，救人的人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洪波吞噬。
母亲并非贞烈，只是常说，应该守节。为集中人家浣衣洗纱，赚些糊口银钱。却不愿卖身为奴，入那高墙宅院。也不愿委身他人，享那清福。
所幸集中人家多有照顾这对孤儿寡母，并未发生什么人伦惨案。有时逢年过节，还会遣派自己小孩，送些糕点肉食与小猴子。
母亲知道后，先是打骂，而后痛哭。年幼的小猴子自然想不明白为何，只觉一顿打骂，换来自己与母亲的几顿吃食，并不算亏。
小猴子渐渐长大，也有了自己的想法，也是知道了母亲的苦楚。瞒着母亲，将本该交给学院先生的束脩，反手递给集市中卤肉店的老板。
“我想跟着你学卤肉！”小猴子大声的对着肉店老板如是说到。
老板自然认识眼前这个小猴子，推辞了几次，见小猴子态度坚决，终于还是同意了小猴子的说法，将束脩手下，安排他到后厨看看。
说道这里，张掌柜停了下来，踱步到灶台后，又添了一把火。
徐乐倒是来了兴致，问到：“然后呢？小猴子学到了这一手定好的卤肉手艺？”
张掌柜呵呵笑了笑，摇了摇头，说道：“要是这么容易就好了。”
自然不会这么容易，肉店老板见安抚好小猴子，也开始了自己的打算。
傍晚时分，老板突然登门造访，手里还提着半斤卤肉，一坛老酒。
进屋后，将束脩原原本本放在张母手里，道清原委后，退到院内，喝着老酒，吃着自家卤肉，看着屋内一出好戏。
噗嗤一声，徐乐连忙捂嘴告罪：“没忍住，没忍住。”
张掌柜也不在意，略带回忆道：“那顿打，应该是母亲打的最重的了吧。”
虽然挨了一顿打，小猴子也没有放弃，对他而言，卤肉店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地方，离家近，不需要太大的力气，每天还能分到一些剩下的零碎。这些都是他选择的理由。
他已经长大了，他不想再见到母亲如此辛劳了。
最终的结果，自然是母亲妥协了，小猴子用自己的方式，换来了当学徒的机会。
加入后的小猴子，学习的分外认真，老师傅们也愿意教他。不知是不是天赋使然，小猴子学的很快，又干的十分卖力，老板自然十分喜欢。
而后十多年，小猴子就在这卤肉店里店外，摸爬滚打，长大成人。也迎娶了老板的女儿，老板将店铺交给小猴子打理，生意蒸蒸日上，往来客商，尝过后无不拍手叫绝。
在小猴子二十五岁那年，一直无所出的妻子终于怀孕了，小猴子分外开心，张母也高兴非常。
可惜啊，可惜天不遂人愿，妻子虽然诞下麟儿，却因为难产，落下病根，卧床一年后，与世长辞。
祸不单行，老太太在儿媳离世后，也溘然长逝。
小猴子一年间，从大喜到大悲，起起落落。
变卖了店铺，典当了家什，给足银钱，遣散了店中的师傅学徒。
带着孩子离开了这个活了二十年的小集市，正如他来时只有母亲相伴，离去时，也只有怀中襁褓。
徐乐静静的听完，道了一声：“还请节哀。”
张掌柜叹了口气道：“都过去二十多年了。”
小猴子的故事自然没有结束，只是小猴子变成了老猴子。
小猴子再次回到张家集时，已经物是人非。
当年那些熟悉的面孔，都开始变得陌生，童年的玩伴也鬓角斑白，只有曾经的乡音不曾更改。
大家都知道有个人回来了，在集市的西边，开了一家客栈，也偶尔接接散客，他家的卤肉做的顶好，却不作为菜品出售，毕竟集市东边，有着一家正经的卤肉店。
没人知道小猴子为什么变成了跛子，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总归会有那么一两件让人津津乐道，又或者极为惋惜的事情发生。
每当旁人问起，老猴子只是笑笑不说话，只说不慎骑马摔下，落了残疾。
老猴子有一个儿子，这是乡亲们都知道的。当年还是小猴子的时候，就是带着他的儿子远走他乡，又或者说，落叶归根，回到了他来的地方。
毕竟小猴子是逃荒过来的，他的根不在这。
老猴子的儿子经常来看他，骑着一匹纯黑的大马，马儿甚是俊俏，每次过来，都要引起集市里孩子们的欢呼声，青年们满是嫉妒，少女们也怀揣着别样的心思。
毕竟老猴子的儿子，生的英俊，又长的高大，而且，还是一名六品的高手。
说到这里，张掌柜的神情有些骄傲，自己的儿子是多么优秀的啊，这当然值得骄傲。
但徐乐却猛然一惊。
那个骑马离去的汉子，居然是张掌柜的儿子，还是个六品的高手。
如果说的是几年前的故事，如此天资，现在是不是已经成为五品的高手了呢？
之前自己猜测二人有血缘关系，不是甥舅，便是叔侄，却没想到如此亲近，自己猜测的还是保守了一些。
一方面是二人只是眉眼相似，身形相差甚远。另一方面，张掌柜说自己的儿子在河南道谋生，担心儿子安慰，还拜托自己帮忙找寻，
故而自己第一时间没有想到这层关系。
一念至此，不由有些好奇，斟酌了一番语气问道：“那先前那位，便是您的儿子？”
却没想到张掌柜面色一变，猛地将勺子一掷，言辞激烈到：“那个畜生不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已经死了，死了！”
“卤牛肉啊，一定要舍得下火候，立得住功夫，大火熬煮，才能让这汤水都浸入肉里，那样才有味道。”
张掌柜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徐乐也听得认真。
一个张姓小子，跟随母亲逃荒至此，却与大部队走散了。二人兜兜转转来到一处集市，可能因为是缘分使然，集市名唤张家集。
后生小子很快在这里扎下了根来，与同龄玩伴很快玩到一起，因着都是张姓，也没遭到什么排挤，因为生来矮小，大家都爱称呼他——小猴子。
小猴子随着母亲生活，父亲为了救出他们娘两，一个人托着木盆在洪峰中立了一夜。
好在天佑，小猴子命不该绝，凌晨蒙蒙亮时，被人发现。里长救下母子二人后，父亲像是抽出筋骨一般，仰面倒入水中，救人的人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洪波吞噬。
母亲并非贞烈，只是常说，应该守节。为集中人家浣衣洗纱，赚些糊口银钱。却不愿卖身为奴，入那高墙宅院。也不愿委身他人，享那清福。
所幸集中人家多有照顾这对孤儿寡母，并未发生什么人伦惨案。有时逢年过节，还会遣派自己小孩，送些糕点肉食与小猴子。
母亲知道后，先是打骂，而后痛哭。年幼的小猴子自然想不明白为何，只觉一顿打骂，换来自己与母亲的几顿吃食，并不算亏。
小猴子渐渐长大，也有了自己的想法，也是知道了母亲的苦楚。瞒着母亲，将本该交给学院先生的束脩，反手递给集市中卤肉店的老板。
“我想跟着你学卤肉！”小猴子大声的对着肉店老板如是说到。
老板自然认识眼前这个小猴子，推辞了几次，见小猴子态度坚决，终于还是同意了小猴子的说法，将束脩手下，安排他到后厨看看。
说道这里，张掌柜停了下来，踱步到灶台后，又添了一把火。
徐乐倒是来了兴致，问到：“然后呢？小猴子学到了这一手定好的卤肉手艺？”
张掌柜呵呵笑了笑，摇了摇头，说道：“要是这么容易就好了。”
自然不会这么容易，肉店老板见安抚好小猴子，也开始了自己的打算。
傍晚时分，老板突然登门造访，手里还提着半斤卤肉，一坛老酒。
进屋后，将束脩原原本本放在张母手里，道清原委后，退到院内，喝着老酒，吃着自家卤肉，看着屋内一出好戏。
噗嗤一声，徐乐连忙捂嘴告罪：“没忍住，没忍住。”
张掌柜也不在意，略带回忆道：“那顿打，应该是母亲打的最重的了吧。”
虽然挨了一顿打，小猴子也没有放弃，对他而言，卤肉店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地方，离家近，不需要太大的力气，每天还能分到一些剩下的零碎。这些都是他选择的理由。
他已经长大了，他不想再见到母亲如此辛劳了。
最终的结果，自然是母亲妥协了，小猴子用自己的方式，换来了当学徒的机会。
加入后的小猴子，学习的分外认真，老师傅们也愿意教他。不知是不是天赋使然，小猴子学的很快，又干的十分卖力，老板自然十分喜欢。
而后十多年，小猴子就在这卤肉店里店外，摸爬滚打，长大成人。也迎娶了老板的女儿，老板将店铺交给小猴子打理，生意蒸蒸日上，往来客商，尝过后无不拍手叫绝。
在小猴子二十五岁那年，一直无所出的妻子终于怀孕了，小猴子分外开心，张母也高兴非常。
可惜啊，可惜天不遂人愿，妻子虽然诞下麟儿，却因为难产，落下病根，卧床一年后，与世长辞。
祸不单行，老太太在儿媳离世后，也溘然长逝。
小猴子一年间，从大喜到大悲，起起落落。
变卖了店铺，典当了家什，给足银钱，遣散了店中的师傅学徒。
带着孩子离开了这个活了二十年的小集市，正如他来时只有母亲相伴，离去时，也只有怀中襁褓。
徐乐静静的听完，道了一声：“还请节哀。”
张掌柜叹了口气道：“都过去二十多年了。”
小猴子的故事自然没有结束，只是小猴子变成了老猴子。
小猴子再次回到张家集时，已经物是人非。
当年那些熟悉的面孔，都开始变得陌生，童年的玩伴也鬓角斑白，只有曾经的乡音不曾更改。
大家都知道有个人回来了，在集市的西边，开了一家客栈，也偶尔接接散客，他家的卤肉做的顶好，却不作为菜品出售，毕竟集市东边，有着一家正经的卤肉店。
没人知道小猴子为什么变成了跛子，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总归会有那么一两件让人津津乐道，又或者极为惋惜的事情发生。
每当旁人问起，老猴子只是笑笑不说话，只说不慎骑马摔下，落了残疾。
老猴子有一个儿子，这是乡亲们都知道的。当年还是小猴子的时候，就是带着他的儿子远走他乡，又或者说，落叶归根，回到了他来的地方。
毕竟小猴子是逃荒过来的，他的根不在这。
老猴子的儿子经常来看他，骑着一匹纯黑的大马，马儿甚是俊俏，每次过来，都要引起集市里孩子们的欢呼声，青年们满是嫉妒，少女们也怀揣着别样的心思。
毕竟老猴子的儿子，生的英俊，又长的高大，而且，还是一名六品的高手。
说到这里，张掌柜的神情有些骄傲，自己的儿子是多么优秀的啊，这当然值得骄傲。
但徐乐却猛然一惊。
那个骑马离去的汉子，居然是张掌柜的儿子，还是个六品的高手。
如果说的是几年前的故事，如此天资，现在是不是已经成为五品的高手了呢？
之前自己猜测二人有血缘关系，不是甥舅，便是叔侄，却没想到如此亲近，自己猜测的还是保守了一些。
一方面是二人只是眉眼相似，身形相差甚远。另一方面，张掌柜说自己的儿子在河南道谋生，担心儿子安慰，还拜托自己帮忙找寻，
故而自己第一时间没有想到这层关系。
一念至此，不由有些好奇，斟酌了一番语气问道：“那先前那位，便是您的儿子？”
却没想到张掌柜面色一变，猛地将勺子一掷，言辞激烈到：“那个畜生不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已经死了，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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