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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民与寇

    看着言辞激动不已的张掌柜,徐乐有些手足无措。

    刚刚还一副以自己儿子为豪的样子,现在却仿佛恨不得食其骨,啖其肉,饮其血。

    难道自己真的猜错了?刚刚那个汉子,不是他的儿子?徐乐有些拿不准,毕竟只是自己的一些推断。

    摸了摸下巴,重新想了想措辞:“张掌柜勿要动气,勿要动气,气大伤身。只是小子一时猜测,还请掌柜恕罪。”

    张掌柜骂完,扶着锅沿剧烈的喘息着,歇了好一会,才平复下来。

    将锅里的卤肉搅动,随着汤汁的翻滚,浓郁的肉香扑鼻而来。张掌柜拿起一旁的笊篱,将卤肉抄起,放在早就准备好的竹篦中沥水。

    全程并没有看着旁边唯一的听客,就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教导着什么,口中喃喃道:“这卤肉啊,不是卤的时间越久越好,不只要注意火候,也要注意时间。时间短了,这香味不够,少了味道。时间长了,虽然香气扑鼻,却少了嚼劲,太过软烂。”

    “看着肉质复红,就该捞起,过犹不及!”

    说完这些,张掌柜这才转身看向徐乐,从身边走过时,开口道:“这肉啊,还要晾上一会,若是不嫌弃,还请移步到大堂,听听小老儿的另一个故事吧。”

    徐乐有些犹豫,他不是闲来无事,来着听张掌柜说故事的,小承弦和牛卓还在等他回合呢。

    不过转念一想,既然已经浪费了这么长时间,也不在乎再听一个,完事带块卤肉给小承弦尝尝,也算改善一些伙食。

    水路难行,接下来的跋涉,大概率就是以干粮充饥了。

    “自无不可。”说完,随着张掌柜一同前去大堂。

    来到大堂后,张掌柜略有歉意的说道:“还请客官见谅,本店确实无甚酒水,只有这些粗茶了。”说完,给徐乐倒上一杯。

    徐乐连忙站起来,说道:“掌柜的折煞了,应该是小子叨扰您才对。”

    斟完茶水,张掌柜的开始了他的第二个故事。

    故事的主角还是小猴子,是小猴子消失的二十年。

    小猴子散尽家财,只带着儿子离开了张家集市。天大地大,他能去哪呢?天大地大,他哪不能去呢?他只是想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既然这个故土容不下自己,那就回到最初的故土。

    一路上磕磕绊绊,虽然身上有些银钱,却依旧充满坎坷,毕竟离家时虽然已经开始记事,但那也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唯一知道怎么回家的母亲,现在再也没办法给自己指路了。

    依着童年残存的记忆,他知道自己家住河南道随州城下辖清阳县上柳河村,至于怎么去,那就一路问人吧。

    小猴子终究只是一个普通人,他不是行商,也没有经验。在这个世界,只有入了品才有话语权。只有跨过内外长桥,才能说自己是一方豪强。

    年轻的小猴子孤身上路,只有怀中襁褓与一匹老马。不出意外的,被山贼给劫掠了。苦苦哀求下,屠刀终究是没有落在脖子上,在一番商量后,父子二人被人带上了山。

    山贼向来如此,劫人劫财。对于小猴子这样的人来说,是他们最爱的目标之一。他们只需要将孩子扣下,就可以完全的控制住这个男人,让他很快成为自己的一员。

    对他们同样有吸引力里的,还有落单的妇孺。女人可以圈养在山里,儿童则只需要一点点的耳濡目染,就可以成为新的山贼。

    这样的行为山贼们做了不知道多少,甚至他们自己,很可能就是上述两种之一转化过来的。

    小猴子素来精明,他知道他要展现自己的价值,他才有活下去的资格。

    于是他提出自己可以成为伙夫,却惹来了一阵嘲笑,山贼们给他的只有屠刀,没有菜刀。

    张掌柜似乎有些抗拒这样的回忆,说到这里,原本跛掉的腿,开始不自觉地抖动。

    徐乐有些不解,下意识的瞥了一眼掌柜的跛足,自以为做的很好,却被张掌柜捕捉到。

    张掌柜伸出残腿,敲了敲,说道:“是的,这条腿,就是那个时候坏掉的。”

    小猴子被劫掠上山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六岁了,已经过了武夫打熬筋骨的年龄,如果没有奇遇,他这辈子绝不可能入品。理所应当的,小猴子成了众多杂鱼的一条。混迹在人群中,干着打家劫舍的日子,就这么过了十二年。

    没人能体会到,小猴子这十二是怎么过的。

    他开始变得麻木,他开始同流合污,他也开始私藏劫掠来的银钱,他不再纯粹,但他也没有办法。

    虽然他自己时刻提醒着自己,自己只是被裹挟的,自己并不是强盗,自己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但终究他做了,他与人争斗,搏杀,血腥味洗刷不掉他身上的罪孽。

    他本以为老天给出的报应就是让自己被人斩断脚筋,但上苍终究给了更残忍的答案,报应落在了他儿子的身上。

    张清随着父亲到了寨子里也足足十二年时间,他表现出了极强的武道天赋,很快从一群孩子之中脱颖而出。老寨主很欣赏他,每日教他如何打熬身体,也舍得下本钱。

    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就已经气血小成,假以时日,说不得能在十五岁之前,完成精气封锁,成那汞血银髓。

    这本应该是值得开心,称赞的事情。但这九年的时间,足以扭曲掉一个孩子正常的心性,张清已经从骨子里认为自己就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山贼。

    终于,这所盘踞在白蛇山上的白蛇贼,被官兵连根拔起。而这一天恰逢小猴子陪同儿子下山购买修行资粮,一行人侥幸逃脱。

    本以为终于逃脱炼狱,万没想到,这才刚坠无间!

    在人生观初步构建的过程中,张清的思维已经被严重的扭曲。

    在之后的十年,小猴子倾尽全力的去培养儿子,让他可以一步一步的长在修行的道路,但是儿子在生活中一方面表现出一个听话孩子的形象,另一方面,却以寨主亲传弟子的身份,召集白蛇山众,再次啸聚。

    其实很多事情不值得推敲,但是小猴子无心思索。

    官兵来的未免太过突然,自己一行人走的未免太过巧合,十年修行资粮自己是自己能够负担的吗?这些问题小猴子像是忘记了,亦或者想过,但是不愿意相信。

    但无论多少个不相信,在亲眼看到儿子和白蛇山二当家厮混在一起时,一切都说得通了!

    张掌柜此时泣不成声,掩面大哭。

    我儿天资聪颖,本本分分,绝不可能是那个嗜杀成性,丧尽天良的畜生。

    我儿一定尚在河南道。

    我儿一定尚在河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