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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顾辛

    顾辛抬头看着眼前的场景,整洁的被褥,崭新的书柜和超大的落地窗,无不彰示着这是一个从未有人居住过的新房间。

    余光瞥了瞥在门口探头探脑的长发小女孩,她手里捏着一张相对于自己身材来说已经算庞大的A4纸,和顾辛对上了眼神。

    “嘿嘿,新,这就是你的新家咯!”

    说着便吃力地搬来客厅的小椅子,顾伊摇摇晃晃的站立在上面,将手中已经粘好一面双面胶布的A4纸重重的拍在门上,好让它能牢牢的与门紧贴。纸上歪歪扭扭的写着几个大字“新的房间”。

    做罢,顾伊还炫耀似的双手叉腰,扬起小巧精致的头颅,像是在要夸奖的小猫一样。

    顾辛没有回答,仍顶着一双淡漠的眸子,与其对望着。

    良久,还先是顾伊败下阵来,嘴里嘟囔着“不夸就不夸嘛,干嘛冷冰冰的瞪着咱”,一边从椅子上猫下身来,收拾着一地的双面胶残渣。“是辛,你可能写错了。”像是没有感情语调的声音从顾伊背后传来,使得她突然间欢快的轻跳起来,额头却撞到旁边的门栏上,吃痛一声“哼哼,咱就知道你不会冷酷的不理咱…啊疼疼疼。”

    于是,刚直起身子的顾伊又委屈的蹲下去,余光盯着站在一旁宛若看戏的顾辛,呜咽声更响了“呜…咱才没有写错呢,爸爸都说了,要给你把辛改成新,意味着新的开始。”

    听着小女孩低低的泣诉,言语内容反倒让顾辛不自觉握紧了拳,而后又慢慢地松开了,嘴里还喃喃道:“新的开始吗,也是…”

    许是声音太小了,顾伊没有听到这句一定会让她很高兴的话,见顾辛还驻在原地,丝毫没有一点‘妹妹哭了哥哥就要抱抱她’的觉悟,她只好吸了吸鼻子,主动的往顾辛身上扑去。

    双手紧紧的抱着顾辛的腰间,像一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然后找了找最合适的位置,开始放声大哭起来“呜呜…额头疼死了,快帮咱吹吹…”

    结果自然是顾新一只手提起顾伊的后脖颈,像拎野猫一样,将这个七岁的小树袋熊,扔出了房间。

    傍晚,顾国正提着几袋有便利店标识的塑料袋回到家里,像往常一样在玄关处脱下皮鞋,对着客厅方向喊着“顾伊,去喊顾新出来吃饭。”

    声音平稳又厚重,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严肃之感。

    过了一会,当顾国正换好拖鞋时都没有听到顾伊的回应,浓眉一皱,以为女儿又是在看电视入迷到无视他这个父亲的话。

    于是提着装满熟食和快餐的袋子缓步先去了客厅,却发现顾伊不在电视机前,更里面的餐厅倒是传出阵阵狼吞虎咽之声。

    进到餐厅,映入眼帘的是女儿和顾辛各坐餐桌一边,桌上摆着几个卖相、气味都不错的家常菜,顾伊碗里的菜堆得像小山一样高,毫无形象的大口扒着饭菜,顾辛却没有动筷子,碗里盛的米饭也仅有一半。

    让顾国正惊愕的是,在餐桌主位上,也摆着两副碗筷和盛好的米饭,不等他开口,顾辛先道:“叔叔,先吃饭吧,不然菜要凉了,或者要被令千金吃完了。”嗓音依旧冷冷淡淡,内容却让顾国正不禁莞尔,“顾伊,忘了爸爸怎么教你的了?身为女孩子,要时刻注意自己的形象,还有,谁允许你吃饭的时候喝水的。”

    说着,顾国正一边坐下,一边无视着顾伊吃太快而噎住的表情,将她手里的杯子无情的拿走。

    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父亲教育女儿,顾辛晃了晃神,思绪也不知飞到了何处。

    最后还是被顾国正的话语拉回此刻。“小新,下次你和顾伊先吃,不用等我,家里没有这么多规矩,我在伏州也不会待太久,过阵子会有保姆来照顾你们的饮食起居。”顾辛点了点头,也和顾国正一同开始拿起筷子夹菜。

    当吃了第一口时,顾国正诧异道:“这味道很不错啊,是小新你做的吗?看来以后有口福了。话说回来,这还有一个碗是备给谁的?有客人来吗?”

    顾辛抬起眸子,满是不解的回应:“一个留给您的,另一个自然是给阿姨的。”

    话音刚落,眼前这对父女同时止住了筷子,在顾辛略感奇怪的神色中,沉默下来。

    还是顾国正先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嗯,我的妻子,在伊伊五岁时就因病去世了,这点她没和你讲吗?”不等顾辛摇头,顾伊一把抢回被拿走的水杯,开口反问,“难道咱要主动做出咱早就没有妈妈了的介绍吗?那也太奇怪了,还有,咱妈妈不是因病去世的,是…”

    “顾伊!”

    一声轻喝打断了顾伊的话匣,顾国正的眼中满是厉色,顾伊见状也只好撇了撇嘴,拿起水杯仰头就大口的灌着,洋娃娃一般瓷实的脸蛋上罕有的露出了一丝悲伤。

    在这样一个七岁的小女孩身上出现这种情绪,难免让人觉得荒诞和怪异。

    “抱歉,是我唐突了。菜的话曾经在孤儿院和几个姐姐学过,出来以后也做过几家餐馆的厨子,只是熟练而已,算不上特别好吃。”顾辛开口接过话茬,顺便岔开了这种令人沉重的话题,同时手越过桌面,像顾国正那样,又一次的拿走了顾伊的水杯,丝毫不管她已经气鼓鼓的脸颊。

    “倒是我忘记问叔叔是否会带饭菜回家了,不然也不至于浪费这么多食物。”顾辛面露可惜地说。

    “哼哼,才不是浪费呢,是咱快要饿死了啦才求新去做的美味哦,比起爸爸手里那几袋早就让咱吃腻了的垃圾食品,要美味一万倍。”顾伊奋力的和手中的鸡腿搏斗,一边炫耀似的和顾国正介绍。“咱感觉比银屏阿姨做的还要好吃的说。”

    “不准胡说,你明明每天吃的比我这个成年人都多,还要说什么饿死了的话,还有啊,爸爸不是跟你说过,已经把小新领养了吗,那么你就应该乖乖的喊哥哥,而不是直呼其名。”看着顾国正又在煞有其事的教训顾伊,顾辛便知道已经成功的将沉重的话题带过了,也开始认真的消灭眼前的饭菜。

    三人于是在一片还算祥和的氛围中,结束了这顿晚饭。

    到了深夜,顾辛倦怠的躺在床上,双眼迷离的看着天花板。

    刚才是他第四次沉下心神去观察体内的封印了。

    自从从医院醒来后,本该被乾组织彻底封死身体九成以上机能与血脉的封印,似乎有了一丝变动。但经过几次的观察,顾辛没有得出什么有效的结论,封印的牢固也并没有受到冲击,反倒是耗费了不少精神,让他略显痛苦的揉了揉太阳穴。

    “错觉吗,应该不会的。”

    只要顾辛试着像以前在乾组织中使用血脉能力,除了被封印压制的桎梏感外,潜意识里还会不断出现重复一个声音,浩大而悠远,如同横穿千万里山河,却依旧清晰。

    “祭,以吾之元,换顷刻风华。”

    这标准的如同血脉神通的咒语,顾辛却不敢尝试,毕竟目前还处在“入世”任务之中,算得上身负枷锁之人,贸贸然引动神通,万一被封印反噬就真得不偿失了。

    思绪万千,蓦的一缕月光透过落地窗映在顾辛脸上。

    侧过身子,看着窗外四散的风卷动云层,将月亮缓缓地露出全貌,在整座伏州市都逐渐熄灯的夜晚,皎洁地亮着。

    亮的凄清,又森冷。

    忽然,六识自主运转,五感也被调动起来,顾辛坐直身子,眯起眼,透过窗户看着远处朝这个方向奔袭而来的几道黑影。

    关闭鼻识,顾辛喃喃道:“又是那种令人不适的臭味呢。”

    看着眼前力竭的三名邪教“神火会”成员,温馨抱着双臂,嘴角轻轻一笑,“呐,神火会的老鼠们,怎么不跑啦?你们呢是主动点成为本小姐的功勋,还是要无谓的反抗呢?”

    那所谓的神火会的三人,听着眼前这个俏生生的少女自信的话语,领头的那人向前一步,咬牙恶狠狠道:“守夜人的臭丫头,别太得意了,如果我们三个燃烧己身,向神火借来力量,未必不能和你鱼死网破!看你年纪也才十五六岁吧,顶多是个新手守夜人,要是没有粒子强化机甲你也难逃一…什么!!”

    “噗嗤,该说你们天真好呢,还是说孤陋寡闻好呢。”温馨一边回以嗤笑,一边挽起右手上的袖子,露出一块腕表外形的象牙色正圆型装置。

    “那就给你们看看守夜人的年轻天才,G级粒子强化机甲的拥有者,是怎么破灭你们最后希望的吧”说罢,素手轻点手腕上的装备,温馨身上一阵华彩闪过,细看组成这种光耀的竟是一颗颗分明的粒子,宛如天上的银河一般,错综复杂却又蕴含至理,融洽的形成一个整体。

    瞬间,华彩褪去,原本妙龄的少女覆盖了一层如同粉红冲锋衣的机甲外壳,腰间携着三尺长剑更为其加添上了一股飒气,而头部,包括脸颊的皮肤和扎高的马尾,似乎都有一层薄如蝉翼的粒子覆盖,乍看毫无保护,实际拿上精钢做的冷兵器也无法刺进分毫。

    为首那人面色铁青的看着温馨自说自话,却仍旧不敢有丝毫异动。

    因为他们心里清楚,纵使是序列等级中最低的G级战甲,在战斗状态下,一样能在顷刻间瓦解掉他们神火会通过自燃获得的强大力量,无论是三个还是十三个都无济于事。

    这是层次上毫无悬念的碾压。

    双方并没有对峙太久,在机甲少女将要出手之际,却看见对方三人好似发现了什么转机一般,身子相继松懈下来,还对着她的身后露出一丝戏谑的笑。

    温馨不解的微偏过头,却看到刚才追过来的公园转角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少年,一身简单干净的运动套装,凌乱的头发被风轻轻吹动,他双手插在袋子里,平静的看着这边。怎么说呢,像是在看一部毫无营养的电视剧一般,漠不关心。

    “该死,这少年不会是夜跑到这的吧,那群防备组的人在干什么!”

    “唔喔,那是什么眼神,他不会觉得我们在演电影吧啊喂。”

    少女的自我话痨属性并不会因为世界毁灭而中断。

    此刻战场上的局势已经变了,一开始三人就算用秘法自燃,也没有任何战胜或在G级战甲手中逃生的可能。

    但如果想要剿灭他们,对方也得要费上一番手脚,而此刻这个普通少年突然的出现,他们不去深想守夜人防备组,为何连最基础的清场都没做好,只当来了一个天赐良机。

    没有废话,立刻自燃,周遭的空气似乎都被这三人的力量压迫的猎猎作响。他们也将进攻对象改变为顾辛。

    在设想中,所有能量,招式,咒法都倾泻在这个突然出现的普通少年身上时,那拥有可笑荣誉感傍身的守夜人势必会借用机甲来尽数承担下来,那时就是他们博得一线生机逃走的机会。

    仓促间的剧本走向竟没有丝毫偏差,温馨看着朝他们这边呼啸而来的火拳、定身咒以及几发热武器子弹,本该躲闪的她咬咬牙,双臂交叉在身前,粒子功能韧性瞬间点满,硬抗住了这几轮冲击。闻着手臂上的轻微焦味,眼前也没了神火会三人的踪影。

    温馨不由得一阵气苦,银牙轻咬的看着身后依旧毫无波澜的少年,随即瘪了瘪嘴。

    她心里也清楚不是这个少年的过错,作为防备组的工作就是在他们守夜人执行任务时,做好周遭环境排查,以防有状况外的普通群众扰乱任务或受到无妄之灾,以及任务具体情报的更新和传达。

    显然,这少年便属于情况外的一类。

    尽管温馨觉得他由始至终的从容淡定倒是蛮酷的,但潜意识已经将顾辛归纳成“认为这是电影拍摄现场所以并不少见多怪”的冷漠少年。

    所以并未将太多注意力放在其身上,也没有任何打招呼的兴趣,现在她只想赶紧回到基地做好任务陈述,不能让防备组的疏忽定性成自己任务失败的过失。

    随手取消机甲的战斗形态,刚想迅速离开此地的温馨,突然听到来自那个少年的声音。

    “要走了吗?小猫咪,那几只小老鼠可还没跑掉呢。”

    清冷的声音似乎糅杂在风中,传到少女的耳朵里。

    温馨不解的回头看向少年,只见他随手在地上捡起一个石子,姿势像孩童时经常在湖边玩的打水漂一般,直直的往侧前方的灌木丛里甩去。

    随即几声闷哼响起,紧接着的是石子嵌在树干里的巨响,同时伴随着整棵树的摇曳和大片树叶漱漱的落下。

    一瞬间,温馨感觉到周遭凝结成实质的杀意,和某种生机消散的惊悚感。

    回过神来发现路口的那个少年已经不见了,带着疑惑和不安,温馨慢慢的踱向那片灌木丛。靠近看见,那三个她本以为逃跑的神火会成员,已经横躺在草地上没了呼吸,三人头部都是一个石子大小的血洞,一击致命。

    巨大的视觉冲击使得温馨不禁猛的后退几步,嘴里喃喃:“是啊,我早该想到的,神火会的人胆小如鼠又自私自利,怎么可能舍得持续自燃用来加速逃跑呢。”

    静立一会后,温馨强忍心口不适,用手机拍好现场照片后拨打了基地的电话。

    “报告,守夜人预备役成员‘绘’提交任务,缉拿神火会黑狐三人。由于反抗激烈,现已将三人伏诛,已提供现场照片和坐标,请迅速派人来处理后续。”

    “干得不错,绘,已经派出善后人员赶去。说来这是你第一次以杀敌数上报吧,让我看看,嗯,十六岁的年纪,相信你很快就能完成指标晋升正式成员了。”

    温馨勉强的笑笑,并不回答,在挂断基地的电话后,看了看地上三人的尸体,又抬头望着天。是啊,十六岁的守夜人,说来也是第一次见血呢,以往都是缉拿的说。突然,温馨脑海里又闪过那双冷漠的眸子,想到此处,她忍不住又朝那个路口看去,却早早的没了那个少年的踪影。

    “小猫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