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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入学

    “你就是个灾星,快把阿爹阿妈还来。”

    “让我送你上路吧,然后兄长马上就去陪你了,小新。”

    “痛苦吗,哈哈,我们就活该一同泯灭在这悲哀的人世间啊。”

    ………

    “你该死啊。”

    像是海难过后的溺水之人,在奋力的找寻着漂浮的残骸。

    无垠的黑暗中,犹如存在一头恐怖巨兽正张开大嘴,缓慢又无法抗拒的吞噬着一切,包括那无处不在的黑暗。这满溢出来的窒息感充斥着顾辛的四肢百骸,四周不断响起某个让他刻骨铭心的悲鸣,循环往复。

    就这样,他木然的看着自己下沉,胸腔,腹腔被挤压的再也容纳不下一丝空气,直到彻底被吞噬。

    顾辛眼前好像浮现出一道男子的身影,已经模糊的脸,依稀还能看到嘴角噙着一丝微笑。

    “哥哥。”

    “是呢…我该死的。”

    顾辛睁开眼,双目无神的盯着天花板。

    “是梦吗。”

    “都多久没做梦了。”

    平复了一阵情绪后,顾辛发觉还是有些呼吸不顺,五感在不自主开启的状态下,艰难又迟钝的给出了来自颈脖处的勒痛感。

    他将头低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安详的睡颜,被白色公主睡裙包裹着娇小身躯的顾伊,静静的仰躺在顾辛怀中,一头似浓墨泼染的长发均匀的披散在二人身上,而造成他差点窒息的罪魁祸首,正是一双如青翠竹节般的手臂关节。

    同时毫无负罪感的压在顾辛的喉咙之上。

    伴着低低的呼哧声,可以说毫无睡相可言了。

    顾辛轻推开熟睡中的小丫头,取过床头的表看了一眼,5.45。也不去纠结,为什么这个昨晚明明是在自己房间呼呼大睡的家伙,醒来会在他的房间。

    在乾组织中的通用铁律之一,不要在毫无意义的问题上浪费时间。

    简单的洗漱完毕后,顾辛换上一身藏蓝色运动衣,便出门了。

    古武者崇尚一句古语:“一日之计在于晨”。

    尽管后半句并未得到太多认可,但晨时旭日东升,紫气东来,是一天中灵气相对充足的一个时段。曾有武道大宗师进行过一个假想:“世有蚍蜉,朝生暮死。于他们而言,一天就是一个纪元。那每天的破晓之时,也就是新生蚍蜉的天地初开之时。”

    这些假说太过深奥,大宗师境界也离十六岁的顾辛异常遥远。但好在,他能明白每天晨时外出吐***骨锻筋,是真的对自身实力大有益处,于是自从加入乾组织开始,十年来顾辛没有一次停止过晨练。

    当然,和公园那群老头老太太的晨练并不是同一种类。

    在公园寻了个无人的角落,将已烂熟于心的通背拳打过两套后,又将组织中所藏的太极拳原本,基础剑法精要等一样样过了一遍。

    记忆里,顾辛第一次担任队长时,每天要求队员早晨拉练这些内容,还被质疑过意义何在,毕竟组织的铁律不容置喙。

    无奈之下,他只好将基础剑法里的第三招,第七招以及第十六招糅杂为一式,对着那个表达不满的队员斩去。原本还不屑,想以招拆招的那人,一个照面,竟已被顾辛拿剑架在了脖子上。

    从那以后,所有队员才明白,这些最不起眼的招式,才是组成真正杀人技的核心。

    沉思间,顾辛的吐纳也已经完成,看了眼时间,6.50。

    想起今天是和顾国正约好去上学的日子,于是拍了拍久坐身上沾染的灰尘,掉头便往住所走去。

    路途中,顾辛看到一群人围在花圃旁,中间是一个卧倒在地上,呼吸困难的白发老者,有人大声呼喊着快叫救护车,也有人焦急的询问谁是医生,先施以援手。

    无论言语表现的怎样共情、动人,可实际情况却是没有一个人上前。

    先将老人扶起仰靠到舒适便于通气的体位,这明明是一个最简单且有效的行为。却没有一个意识到,或者说,敢去做的人。

    真是一群披着伪善外皮,却又胆小如鼠的人啊。

    顾辛也并不打算多管闲事,在乾组织的那些年,多的是世态炎凉和生死离别,也渐渐造就了他如今的性格,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在收回目光打算抬脚离去的时候,突然从人群中走出一个穿着校服扎着丸子头的女生,咬咬牙,将书包交给身边的同学,自己一人吃力地将老人扶了起来,并且蹲下身,似乎想将老人背起来,“都来帮帮忙啊,把这个爷爷一起背到公园外喊计程车啊。”

    周围围观的人,仍在围观。

    倒也是多了几声对于这个女孩的赞叹。

    看到这,顾辛不禁叹了口气。还是轻轻的拨开人群,走到少女面前。

    “你想他死是么?”

    一句话宛如晴天霹雳,让本就艰难做出决定的许诗寒踉跄两步,差点同老人一起摔倒。

    她不明白,为什么人能这么恶,围观的人群里,有比她力气更大的,也有比她更有社会能力的,还有读过的书,受过的教育比她更高的人,却仍旧为了心中的那丝顾虑而踌躇不前。

    尽管自己也日子过的一片狼藉啦,但看到眼前那个老爷爷痛苦的模样,还是自己逼迫自己,不要去做和他们一样的人。

    但是为什么,这种时候都还会有人跳出来指责她居心不良呢?

    顾辛不知道,也并不想去猜测眼前这个青春期少女复杂的内心世界,看她停住脚步后,便冷淡的开口:“气促、胸闷伴有哮呜音的呼气性呼吸困难。典型的哮喘症状,发病原因大概率为周遭有过敏源,这是室外,空气流动性强,唯一符合条件的便是花粉。所以你现在要做的是带病人暂时远离这片花圃。”

    许诗寒愣愣的听着,一时间思绪竟有些转换不过来。倒是她身边的同学先做出了反应,几个人七手八脚的将老人扶去了稍远一些的地方。

    “将病人以倚靠微仰的体位放置,轻抚背部引导呼吸形成稳定节奏。另外,哮喘病人属于自知性病人,身上应该会常备急救药,你们解开他的衣领或者在胸前的口袋中翻翻,应该会有惊喜。”

    几个学生按照顾辛的指示一步步行动,紧张和刺激感令他们冒出了虚汗,甚至找药的那个男生的手都在微微轻颤。“找…找到了。”很快,男生一脸兴奋的把药拿给顾辛来看。

    “你是笨蛋吗?找到了不拿给病人吸氧,送到我这来做什么?”

    “β2受体激动剂雾化?这种药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随着老者的呼吸越来越顺畅,甚至意识也开始逐渐恢复,他紧紧握住了许诗寒的手,尽管暂时还不能开口说话,但周围人群中欢呼声也渐渐多了起来,几个参与了帮忙的学生也如释重负,后怕的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

    当他们回过神来,特别是许诗寒,想要为她刚才脑中不恰当的胡思乱想,向那个少年道歉时,他已经消失在人群中了。

    许诗寒怔在原地,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此时的顾辛已经回到了住所,望着趴睡在客厅沙发上某个一动不动,犹如昏迷的低龄少女,不由得对在一旁静坐看报纸的顾国正揶揄问道:“叔叔,令千金在哪里都可以安然入睡吗?”

    顾国正抽了抽眼角,装作没听见的样子。

    他当然知道顾辛说的是什么意思,本想着要当好新爸爸的第一天,带着儿子去新的学校,以家长身份和校长老师谈笑风生。

    难得6.20就起来的顾国正,仅用了不到三分钟就洗漱完毕,然后一脸正式的来到顾辛门前,看着门上女儿写的“新的房间”,纵然严肃如他也不免露出了一丝温和的笑。而后轻轻叩了叩门,打算问一下儿子早晨喜欢吃包子配豆浆,还是豆腐脑配油条。

    但许久没有听到回应,顾国正想着顾辛也许是睡沉了,于是轻轻推开房门。

    后来发生了什么顾辛也不必再问下去了,想来不过是恼怒的顾父日常训斥着任性妄为的女儿,而小丫头睡眼惺忪的理也不理,自顾自地来到客厅趴在沙发上又睡着了吧。

    因为顾国正也拿不准顾辛如此早就出门,是他自身的习惯使然,还是...被这小家伙给闹腾的缘故,若是后者…

    顾父措辞了半天:“小新,嗯,我就这样叫你吧,暂时你不喊我父亲也没关系,但看得出来顾伊还是很亲近你的,如果可以的话,以后不要再用令千金来称呼她了,可以喊妹妹,也可以直呼她的名字。毕竟以后都是一家人,也该亲近些。”

    顾辛坐在餐桌上静静的吃着顾父买回来的豆浆加豆腐脑,轻轻叹了口气。

    察言观色本就是组织里一项基本的生存技能,透过早饭,顾辛就知道这个对外相当严肃且负责的男人,在遇到事关自己子女的事时,也会乱了方寸。

    “好,那就喊顾伊吧。至于其他方面,我也会尽力改的。”

    还没等顾父回应,紧接着便是直接了当的问询。

    “叔叔,我记得顾伊上学是7.30,还有不到十分钟,我觉得应该强制唤醒她了。然后您说八点要和我一同去办入学手续。再晚些应该会和第一堂课错开。”

    顾辛的语气透露着一种古板的效率,这让顾国正不禁苦笑,这就是小新以前所养成的性格么,也是,孤儿院的环境,哪有那么无拘无束。

    不过没关系,用更长的时间去治愈小新那段举目无亲的时光就好了。

    他这般想着。

    同时,顾辛心里也在自我反省。

    这里已经不再是乾组织了,通用的铁律似乎也不用那么刻板的遵守了,是不是该像他说的那样,试着去做出改变呢。

    伏州市第一中学,校长室。

    此刻的顾国正已然切换了对外模式。

    分明是校长的办公室,但此刻的他坐在客座上,手里捧着一杯热茶,身上所散发出不怒自威的气势,令整个房间里的人都感受到些微的不自然。

    校长擦了擦冷汗,先看了眼自从进门以后就默不作声的靠在一旁,自顾自翻书的顾辛。随即对着顾国正赔笑道:“领导,我知道您拿来的手续都是由教育局那边亲自下发,保证齐全的,但是直接让令公子这么优秀的人才,在这个节骨眼上直接就读高三,未免会给他太大的压力了吧。毕竟可还有不到三个月就高考了,您要不还是好好斟酌斟酌?这流程事小,孩子的未来才事关重大啊。”

    的确是老江湖,几句话下来滴水不漏,也用这种老道的马屁不轻不重的捧了一下。

    但校长不知道的是,顾国正听到外人称赞自己的儿子,简直可以说得上是心花怒放。

    若是放到他平常工作事无巨细的环境里,这种罕见的状态几乎可以放大部分事一马。但没办法,他这次不能松口,因为这是在昨晚饭桌上就和顾辛约好的,父亲要为儿子做到的第一件事。

    刚想着如何继续施压,却听到来自顾辛的插话。

    “没事,高二就高二吧。我答应了。”

    顾国正惊愕的看着眼前的孩子,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什么反对的话。

    可在校长和那些老师看来,这是典型的青春期少年反抗父亲独断的场面,尽管从结果上和他们的想法不谋而合,但此刻,也不敢当着顾国正的面附和顾辛。

    “不会引得这位大人物发怒吧。”

    校长心里苦兮兮又没出息的想着。

    其实不少老师心里还是带着疑惑,毕竟见过那么多家长,其中也不乏各种有社会地位的人物,为何校长这次偏偏却这么谦恭,或者该说小心翼翼。人老成精的老校长自然清楚自己手下的人在想什么。

    所谓‘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说起来容易啊,可今早教育局一二把手都给他敲过警钟了,让他无条件服从这位,来替儿子办理入学手续的大人物的一切命令。

    至于其他的,都属于机密,常人也没资格知道。

    尽管不能触怒这位大人物,但作为一校之长,还是有些自己的底线,那就是升学率。

    他只能努力圆滑的去为学校争取一下,不被打破底线的机会。想到这里,校长不禁看向前面正在“对峙”的两人,其实他挺欣赏这个叫做顾新的学生,看着第一印象就很安静,不像爱惹事的性子,也出乎意料的通情达理。

    但没办法,要让校长相信一个没读过高中的孩子,在高考最后三个月够上学校升学线,未免有些过于天方夜谭了。

    场面静默良久,顾国正似是明白了自己这个儿子的真实想法,不由得叹了口气,揉了揉顾辛的头发,温吞又认可的应允下来。

    随即又转头对校长他们道:“麻烦诸位帮犬子这就办理入学手续吧,虽说读的高二,但也必须是最好的班级和最好的老师,这点总没有异议了吧。”

    众人皆忙不迭的点着头,表示这都是小事一件,令郎在我校真是蓬荜生辉之类的客套话云云。顾国正也意兴阑珊的摆摆手,说出去单独和顾辛聊会,交代一些事。

    在他们看来,这无非又是成熟的父亲在外照顾自己儿子的面子,实际上单独还是要训斥的借口罢了。也让不少老师对这个即将入学,‘通情达理’的顾辛多了几分愧疚和同情。

    “小新,为什么要迁就他们?”

    “顾叔叔,迁就倒也谈不上,只是像您早上说的那样,我觉得确实该逐渐做出改变了。”

    “原来如此吗,小新倒是一直让我感到惊喜呢。”

    尽管是来自长辈的夸赞,但顾辛古井无波的脸上还是没能扯出太多的微笑。

    “那你就和老师一起去教室吧。记住,无论你过着以前怎样的生活,但现在你是我顾国正的儿子,顾新。明白了么?”

    顾辛点了点头,却也没有做出太多的回应,径直的朝着向他打招呼的老师身边走去。这让顾国正不禁苦笑一声,真是令人心疼的懂事呢。

    整理好表情,看了眼身旁还在守候的校长,顾国正意味深长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随即便驱车离开了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