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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偶遇荒村

    万统领一路快马加鞭,一刻不敢耽搁,五日后回到京城。不及洗漱,匆匆进宫面圣。

    嵩启皇帝正坐在御书房的凳子上,看着下方跪的风尘仆仆的万统领。皇帝走到他身边稍抬下手,“万卿平身。”万统领受宠若惊,回一声“谢陛下”便起身垂首站立一旁。

    没追到逃犯,正等候陛下发落。没想到,陛下却没发话。在万统领身边踱了两步站定,递过来一份名单,淡淡说了句“全部抄家。”

    万统领伸手接过名单,即便是杀人不眨眼的禁卫统领,看到这么多串人名,想到这些人名背后那么多即将被抄斩的家族,也是头皮发麻。他不知道陛下为何非要把这种事交给他去做,这些抄家灭族的事,完全可以由刑部去处理。不过眼下他没有时间去想那么多,他时刻牢记,自己只是陛下的一把刀,一把不可以有任何私人情感的刀。他只道了声“是”,便退出了御书房。

    查清这些名单背后的家族地址后,万统领将能用上的禁卫军全部带上,从京城开始入手。

    此后数日内,整个京城的血水汇聚成河。禁卫军上下将士,人人每日被溅一身一脸血。京城繁华的街道上,好久都不再有人慢慢行走闲逛。各酒肆里再没有三五聚堆,谈论谁家被灭门的长舌主们。人们尽量闭门不出,外出尽量不说话。生怕多发出一点声音,下一秒就会被灭门的厄运砸到自己头顶。京城的百姓日日夜夜听到各种凄惨的哀嚎。‘禁卫军’三个字在京城俨然成了‘杀人不眨眼’的代名词。

    这种场面,人们都已经快要忘记。也只有年岁大一些的老人,才会记得二十多年,安国似乎出现过一模一样的惨况。

    落辰秦幼鸢他们跟祖孙俩告别后,按照徐大娘指的路,急匆匆朝下谡郡方向走去。

    因是以下葬为由出的城,葬完棺材后,车马自然是要随送葬队伍一起回城的。秦幼鸢实在是想不到以什么理由能够给他们留下一辆车或者一匹马。为了不引起城门守卫的怀疑,安排计划的时候,她就坚持,把他们送出城门后,车马必须随徐大娘和虎儿回城内,他们三人只能步行去下谡。好在徐大娘告诉他们,这里到下谡郡不是很远。从晌午走到天黑,便能看到一片林子,过了那片树林,便是下谡郡了。

    他们走的不是官道,而是小道。最近多下雨泥泞,小道上被各种车碾压过后,留下深深浅浅各种车轮印,干了之后便形成高低不平坑坑洼洼的路面。这可苦了秦幼鸢!虽然落辰和章月婵之前也极少出门,很少走这样的泥路,但毕竟学武出身,走这点路对他俩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可不论是幼年的将门小姐秦幼鸢,还是二十一世纪的老太太,这条路对她都不太友好。她深一脚浅一脚,像个企鹅一般,摇摇晃晃地努力追赶着落辰轻盈的脚步。好几次差点摔倒!章月婵在旁边不时伸手去扶着她。

    走着走着,秦幼鸢忽然喊道:“我们走的方向对吗?”她总担心会不会走错路。之前一直倚赖落辰,她并不考虑这个问题。但这次徐大娘明明确确地给三个人都讲了该怎么走!于是,秦幼鸢那前世虽经历了七十多年历练却仍然没什么进益的方向感又开始作妖了,她总觉得这样走好像不对!

    “是不是应该往左边,”话没说完,她脚下一滑,身体一个大趔趄,幸好被章月婵伸手一把抓住,才没至于摔倒。她没注意到,自己是站在两条比较深的车辙挤压出来的一条突出的泥疙瘩上,说话的时候一走神,双脚就从那块高高的泥疙瘩上滑下了车辙留下的深沟里。但是车辙多窄呀,那条沟根本容纳不了她两只脚的宽度,一下子没站稳,人就打了一个趔趄,右脚已经被身体的惯性甩出去。待到站稳,只觉得右腿斜着呲出去,右脚狠狠在地面上蹬下,脚踝处瞬间传来钻心的疼痛。“啊——”她条件反射般尖叫一声。

    落辰在前面赶紧回过头,看到秦幼鸢一脸痛苦,慌忙跑回来。落辰和章月婵赶紧扶着秦幼鸢坐下,检查她的脚踝。崴伤一般从外面看不出什么异样,只是秦幼鸢疼得呲牙咧嘴,右脚动弹不得。落辰握住她的脚踝,身体暗自运气,为她输入一些真气将脚踝内的瘀血散开,秦幼鸢才感觉稍微好一些。只是即使再输气,崴伤还是要靠慢慢静养恢复的。

    落辰在她面前蹲下身,“我背你!”说着便把秦幼鸢双手放到自己肩膀上,往上一拎。双手抓住她两条腿,像背孩子一样背起来。落辰不会去多想什么男女禁忌,她是长安的亲妹妹,就是他落辰的妹妹。章月婵本就以为他俩是兄妹,便觉得理所当然。

    秦幼鸢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不是因为男女禁忌,而是她依然觉得自己是个岁数大的人,还没有完全从前世的身份上脱离,也没有习惯自己现在才十四岁的事实。在她眼里,落辰还是个孩子,让一个孩子背着她走,又不是三二百步,大半天的距离这样背着,总觉得过意不去。走了一会,她拍拍落辰的肩膀,示意他让自己下来。落辰不同意,依然步履轻盈地往前走。

    秦幼鸢趴在落辰的背上,看着他宽大的肩膀。忽然,她看到落辰左耳后有一块红色的胎记。“落辰,你左耳后还有个红色的胎记呢!你自己知道吗?”

    落辰“嗯”了一声。他自己原先是不知道的,是秦长安有一次告诉他,他才知道自己左耳后有块铜钱大的红色胎记。

    就这样一路走着,过了约十里地,秦幼鸢感觉胸口里忽然咚咚咚跳动起来,越来越强烈。她想可能自己对落辰的抱歉感太强了。可是,那咚咚的跳动慢慢强烈到似乎她都能听到声音一般。她纳闷,这是心跳吗?为什么这么快?她想想并没有什么事让自己感到心悸啊!难道是预感有追兵?

    不一会儿,她觉得脸颊也有些发热。这是怎么回事?我是不是要发烧了?摸摸额头的温度还行,大概是下午被太阳晒的吧!又过了一会儿,连耳朵也开始热了。她用手摸一下,整个脸颊和耳朵正发烫呢!她怀疑自己马上要发烧了!还有不少路,徐大娘说要走到天黑才能到达下谡城外的树林呢!万一我要是病了,这荒野路上,可怎么办啊?

    秦幼鸢只觉得脸颊越来越烫,她不知道自己的脸现在已经像两个红透的小苹果。她拍了拍落辰的肩膀,“让我下来,我喘口气。”落辰赶紧放她下来。章月婵也过来关心地问,“怎么了?腿上难受吗?”这时她和落辰同时看到秦幼鸢红透的脸,吓了一跳!以为她病了!

    落辰赶紧蹲下,看着秦幼鸢焦急问道:“你怎么了?”秦幼鸢不知道该不该跟他们说自己好像要生病。她看向落辰的时候,却忽然把目光转向别处。她感觉很奇怪,好像自己不敢去看落辰的眼睛,也不敢看他的脸。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一看向落辰就好像被一种很强的无形之力把自己拉开,不敢去看他?这孩子有什么不能看的吗?秦幼鸢正疑惑着。

    看她不说话,章月婵更加急了,也蹲下来问道:“到底怎么啦?哪里不舒服就告诉姐姐。”秦幼鸢看着章月婵,奇怪的是她看这个小姑娘的时候却没有任何异样。她又试验性地看向落辰,想看看到底是什么问题。刚瞥向落辰一眼,目光便如条件反射一样移开,这是怎么了?怎么眼睛似乎不受自己控制了?我病得这么重吗?这是什么病?这个身体生前是不是得过什么怪病?

    章月婵焦急地看着眼前奇怪的小妹妹,眼神飘来飘去。一会看看她,一会看看落辰,就是不说话。可是,落辰却看在眼里,他看出了秦幼鸢看向他时露出的羞涩。但他没继续多想,因为太突然,他只是觉得她可能有什么女孩子的难言之隐。于是落辰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躲到一边,尽量让秦幼鸢可以跟章月婵有机会说些悄悄话。

    这时,秦幼鸢脑子里很乱,她觉得自己身体有异得不是时候,这样会拖累了面前的两个年轻人。还是赶紧自我调节一下,努力把身体调整到最佳状态才是眼下最需要的。她闭上眼睛,对二人说道:“我没事,稍微休息一下就好!”她尽量让自己什么都不去想。当落辰站得离她远一些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放松下来,慢慢地脸上的热消退了。她暗自在心里‘阿弥陀佛’,幸好暂时身体情况还算能稳定下来。只要保持这个状态,坚持到晚上就可以了!

    在地上又坐了一会,秦幼鸢睁开眼睛。落辰和章月婵一直在紧张等着,看她睁开眼睛,赶紧问怎么样。这时秦幼鸢已经恢复正常,笑着安慰他们:“没事,别担心,我刚才可能是一时心急,现在没事了!”二人仔细瞧她神色,似乎真的没有什么事了,才放心下来。

    秦幼鸢拉着章月婵的胳膊站起来,这回坚持要自己走。让比自己的孙子也没大多少的落辰一直背着她走,她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她很坚持,落辰和章月婵只好一人一只胳膊架着她,让她自己蹦跶。可是一只脚蹦跶能走多久!还没蹦下多远,秦幼鸢就已经开始大口喘气了。坚持了不到二里路,章月婵看秦幼鸢实在是喘得厉害,怕她身体再有个什么。干脆一弯腰,强行把她背在自己背上往前走。她想刚才落辰也背了那么远了,这回也该轮到她来背了!

    秦幼鸢自然是觉得不好意思,但是她也确实是蹦不动了。走下七八里地,秦幼鸢听得章月婵有些气喘。章月婵虽练武,但也毕竟是个尚书府大小姐。平日连活都没伸手干过,别说背个大活人人走七八里地了。秦幼鸢虽个子不高,还没完全发育好,也不胖,但七八十斤还是有的。

    见章月婵气喘,秦幼鸢赶紧找个理由,“小姐姐,你放我下来,我腿有点麻,想下来活动活动。”章月婵把她放下来,顿时觉得身上轻松了不少。和落辰二人还是左右架着秦幼鸢,让她蹦跶着朝前走。约半个时辰,估计到她的腿麻已经完全缓解。考虑赶路要紧,落辰不由分说,背起秦幼鸢就走。

    刚开始还好,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秦幼鸢似乎慢慢又感觉到心脏开始突突乱跳。她觉得奇怪,这才五六里地吧!刚才小姐姐背着我走得更远,我的心跳一直都很正常啊!怎么一让落辰背就会这样?她甚至回忆着前世是不是在孙子和外孙女之间,自己心疼孙子更多一些?有吗?她这样怀疑着,心脏越来越快地跳动起来。似乎又开始听到了咚咚咚的跳动声,脸颊和耳根再次发热起来。

    看落辰轻快的脚步,一点也不气喘的样子,天色渐渐昏暗,还没看到树林,秦幼鸢觉得还是老实一点,先忍一忍,赶路要紧,总不能让大家在这光秃秃的路面上过夜!她趴在落辰背上,胳膊撑在他宽大的肩膀上,两只不大的手捂在两个烫得要命的脸颊上。她闭上眼睛,尽量放空自己,想像之前坐在地上那样自我调节。可是根本不管用,心跳似乎已经提升到了嗓子眼里。

    天已黑暗,章月婵在旁边已经看不清她通红通红的脸。试了一会,觉得完全不管用,秦幼鸢索性放下胳膊,整个人趴到落辰的背上。她方才又要求过要下来,落辰不同意,觉得这样背着走更快一些。可能一直没看到树林,落辰也有些着急。他心里其实更怕秦幼鸢是病了,想赶紧进城给她找个大夫。

    渐渐到了晚上,约莫戌时光景,还是什么树林都没看到。秦幼鸢提议先坐下来吃点东西。大家也都饿了,落辰把秦幼鸢放在一处稍微平整的地方。章月婵取下身上背着的包袱,是徐大娘之前塞在棺材里,给他们预备的路上的吃食。因为包袱太大怕被发现,加上宛州城到下谡的脚程并不算长,便只给他们准备了勉强够三个人吃两顿的干粮。他们身上还有一些银子,到了下谡城里便不用担心。

    虎儿置办完所有东西,也没花掉秦幼鸢给的银钱的一半。倒不是虎儿有多会做生意,而是白府给他们路上准备的银两和银票相当充足。考虑到下谡城还有太守刘弁,他们三个人从宛州到下谡这点路上也没什么机会需要花钱,秦幼鸢便把剩下的大部分银钱好说歹说留给了徐大娘家里。不过这会即使他们想使银子,也没处花去。一路除了他们三人,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

    三人坐下吃完干粮,喝完仅有的水。休息好,准备继续赶路。秦幼鸢觉得休息一会后,脸颊的红烫消失了,心跳又恢复了正常。今晚连个月色都没有,就只能摸着黑。为了不走错方向,就尽量按照之前走的路影继续笔直朝前走。落辰很自然地又背上秦幼鸢。章月婵提出让她背一会,但是因为她背的时候走路慢,为了早些赶到目的地,落辰坚持还是由自己来背。秦幼鸢也不参合,自己已经给大家带来了麻烦,就准备做个安静的行李,任他俩争去。

    只是,刚走了一个时辰,秦幼鸢又那奇怪的咚咚声和发烫的感觉又开始了。这次她不管了,反正夜里谁也看不到。她对于这个世界,对于这个新的身体,需要了解的方方面面还有太多,不着急这一时。

    又走了一会,兴许是落辰背着她,弯着腰看不远的缘故。秦幼鸢和章月婵几乎同时兴奋地发现前面有点点灯光!三个人顿时来了精神,看样子前面是有人家!有人家出现的话,或许是说明离树林和下谡城不远了!落辰和章月婵赶紧加快脚步,灯光越来越明显了。秦幼鸢趴在落辰背上,也眼巴巴盯着那星点灯光,希望快一些到达。

    走近一看,却只是几户人家,并没有什么树林。罢了,今晚走不到树林,能有个人家借宿一晚也行。于是赶紧上前敲门,秦幼鸢也兴奋得从落辰背上滑下来。奇怪的是,听到敲门声,屋里的灯光骤然熄灭,再也没有动静!似乎是不愿意接待陌生的来客。三个人互相对视一下,只好去下一家敲门。一连敲了几家,受到的待遇是一样的,没有人家愿意开门!一共也没有几户人家,只剩最后一家了。

    这家住得离前面那几家稍微远一些,落辰又背上秦幼鸢,上前去敲了三下门。秦幼鸢紧张地伸头听着动静,希望主人家能好心开门收留他们一晚。生怕又是受到前面几家的待遇,秦幼鸢忍不住对着门缝小声喊道:“主人家,我们是路过的客人。天黑迷了路,还请主人家能收留我们一晚,我们会付钱的。”不知是她说的话起作用了,还是主人家听到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比较放心,屋里悉悉索索有了动静。秦幼鸢见有机会,赶紧继续对着门缝压低声音再喊道:“主人家,请看在我们年纪小,又是女孩子的份上,帮我们开个门吧!”这回果然有用了。屋里走出来一个中年男人,手里拿着一盏煤油灯照路,过来小心地打开门。拿灯在他们面前照了照,见是三个年纪不大的姑娘,有一个还背在身上。落辰本就是化了妆出城的,虽已换回男装,看起来还是阴气十足。秦幼鸢在背上看着更像是个孩子,主人家这才放心地将他们让进了屋。

    屋里的陈设非常简陋。有一个女人,躲在里屋门口朝外面探头张望。仔细打量了三个人以后,便缩回头去默默关上了房门。中年男人在堂屋招呼他们,给他们拿过凳子来坐。秦幼鸢谢过这个个子不高,甚至可以说是矮墩墩,面相却很憨厚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问他们:“贵客从哪里来?怎么会到我们这里呢?”

    章月婵站起来躬身行礼,“大叔,我们是从宛州城来的,准备到下谡郡去。本以为路程很近,半日便可到达。没想到从晌午出发,到现在也没见到下谡城。”

    “下谡?”大叔一听便明白了怎么回事,“那你们是走错路了!”

    “啊!”三个人几乎同时发出惊呼。

    “偶尔也有路人走错的,摸来我们这里。你们走的一定不是官道,若沿着官道直走,半日路程便可到达下谡。你们肯定是走的小道,稍没留神,是容易走错。”大叔边说着边在地上找什么。

    三个人一听对方说他们走小道不走官道,一时不敢接话,生怕人家问他们不走大路的原因。大叔在地上找到根两寸长的小棍子,沾了点水走到桌边画给他们看,“这里是宛州,这里是下谡,这里是我们的村子。”

    这下大家明白了!原来,这三个地方形成一个三角。他们出了宛州城后应该一直往东偏南,结果他们往东北方向走。这个村子正处在在宛州城和下谡郡中间位置的正北方,可不就来到了这里。

    三个人已经记不起来到底是在哪个地方走岔了道。秦幼鸢心里觉得格外抱歉,要不是她一路上状况百出让落辰和小姐姐分了神,他们是不会走错方向的!

    这时章月婵问道:“大叔,你们这个村子,怎么只有几户人家呀?”秦幼鸢也接道:“是啊!而且我们挨个敲门,没有一家给开门呢!这是为什么呀?”

    大叔有些无奈,叹口气道:“这不怪他们,大家是怕了。我们原先不住这里,打很远的西边过来的。后来那边的日子过不下去了,大家就一起跑了出来。一路逃荒要饭来到这里,见这里少有人来,就住下了。因没有户籍,怕官府来查,所以不敢与外界有联系。”这时,里屋房门开了条缝,刚才探头的女人故意清了清嗓子,似是在提醒男人不要乱说话。大叔对着房门说道:“没事,他们都是孩子,不是官府。你放心去睡吧!”房门又关上了。

    秦幼鸢见似乎问到了人家的秘密,便不再追问下去,毕竟自己也是有秘密的。为了方便称呼,她问道:“大叔您贵姓?”大叔答:“俺叫吴六汉。你们都叫啥名?我喊起来方便些。”不待落辰和章月婵开口,秦幼鸢抢先答道:“他是我的小白哥哥。”说着指着落辰,落辰一脸蜡白的妆,不知怎的让秦幼鸢忽然想到了前世看的《白娘子传奇》。然后指着章月婵,“她是我的小青姐姐。我叫小武。”武是她前世的姓氏。章月婵不免佩服这个鬼机灵的小妹妹随口胡编乱造的本事。

    吴六汉一一点头,只是在听到面前这位极其标志温婉的美女竟然是“小白哥哥”时,稍显讶异。他起身说道:“时辰不早了!我去里屋拿些被子,家里床铺少,委屈几位贵客就在这堂屋凑合一晚吧!”

    章月婵赶紧躬身行礼,“哪里哪里!能留宿我们一晚已经很感激了!辛苦吴大叔了!”

    吴六汉拿了被子从里屋出来,落辰赶紧上前接过被子。章月婵出去找了一些干草铺在大家的被子下面。所幸这时刚及秋天,天气并不算冷。有铺的就好,屋里暖和,夜里不用盖都行。

    三人谢过吴大叔,待他走进里屋去关上门,落辰和章月婵赶紧扶秦幼鸢坐到铺盖上,挽起她的脚踝一看,已经肿起来了。吴六汉睡觉前给他们简单交待过家里一应用品的位置,章月婵去倒了些热水,拿一块毛巾蘸取热水后,轻轻地敷在秦幼鸢的脚踝上。秦幼鸢其实想说这时候冷敷更好,但是她岂是那么不懂事的人!她什么也没说。落辰正温柔地在她脚踝附近的穴位上按摩,看着他们为自己忙碌,秦幼鸢心里说不出的温暖和喜悦,彷佛看到她前世的孙子外孙女在帮她做这些。可是喜悦没坚持多久,就尴尬了。她的心脏又开始咚咚上下前后乱窜了,似乎不满足于被关在胸腔那点地方。接着脸上也越来越热。和漆黑的路上不一样,现在屋里有灯,她红红的脸是很清楚地被看到。

    章月婵以为她感染了风寒,担心地问道:“你脸怎么又红了?是不是发烧了?”说着还伸手来试她的额头。秦幼鸢赶紧否认,“没有没有,我没事,可....可能是毛巾敷的缘故,我感觉浑身热起来了。”看小姐姐和落辰松了一口气,赶紧劝他们道:“快点睡吧!今天走了这么久,又背着我,你们都累了。我脚现在舒服多了,休息一下就好。早点睡,明天我们还要赶路呢!”两人见她没事,也确实都累了。在路上不觉得,一旦休息下来,所有的困倦一下子侵袭过来。大家赶紧躺下,就着这一张地铺,和衣而睡。

    很快,左右两边就响起了落辰和章月婵轻轻的鼾声,秦幼鸢却没睡着。毕竟白天她也没怎么走路,身体并不感到疲乏。她在想那奇怪的心跳和脸红到底是怎么回事。前世从没听说过这种毛病,难道这是什么大病的征兆吗?一个十四岁的身体,能有什么大病?而且好几次,为什么偏偏是离落辰近的时候就会这样?她前世大概是活得太久了,已经忘记了自己十几岁时情窦初开的模样。她转向落辰看着他熟睡的面容,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原因和结论。

    她实在是睡不着,便回想起吴六汉所说的事情,很明显这个村子的人是逃来的。在自己国家的土地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这么多户人家忽然就没有了容身之地,要集体离开家园,过着终身逃亡隐居的生活?又想到自己的处境,难道他们也是和自己一样被追杀过吗?吴六汉为人忠厚热心,看着不像是会做什么坏事的人。她又看向身边熟睡的小姐姐,她又做错了什么!在这个世界里活着就像是一种冒险。明明活得好好的,忽然有一天,就会失去所有亲人,失去和这个世界的所有连接,甚至是毫无正当理由地丢掉自己的生命。还真是一个操蛋的世界!这是一个助恶惩善的世界。她忽然好敬佩孙中山,***这样的新生活开创者。上一世的她其实对于这些丰功伟绩没有那么深的感受,大多就只是跟着歌颂,现在一对比,才深深体会到他们的睿智。可惜这一世的世界里没有他们。不知道会不会有这样的人出现?带领这些人走向一个平和稳定的世界?想着想着,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她又做了那个梦,梦中,一个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小女孩问她,“你是谁?”每次听到这样的发问,她就心慌。她觉得自己夺走了那个小女孩的身体,自己是个窃取他人生命者。她不敢直面那个小女孩,因为她的脸和自己一模一样!如果对面的她活了,那么站在这边用着她身体的自己又是谁?不敢面对,还因为愧疚,和对罪恶的恐惧。占用别人的身体,非她本意,可是她却被动成为了施害者,成为一个让自己都害怕的罪犯。她无法接受,也不知道如何去面对这个复杂的关系,所以每次做到这个梦,她就心慌,然后从那个可怕的梦境中仓皇而逃。这次也一样,她惊醒了。这是第三次做这样的梦了。她困惑,为什么总是反复做同一个梦?这个梦要告诉自己什么?应该要怎么做才能消除这个梦?她甩甩头,脑子里只觉得一团乱。

    “醒了?”落辰问了一句。他早已起身,看着她一大早睁着大眼睛空洞地盯着屋顶,样子有点怪异。秦幼鸢‘嗯’了一声,没有多说话。

    吴六汉夫妻早已起床在做饭了,等秦幼鸢起来简单洗漱好,饭已盛好放在桌上。原来她是最后一个起来的!她有些不好意思,其他人却觉得很正常。小孩子嘛,觉自然多一些。落辰早已检查过她的脚踝,已经消肿了很多。所以她独自去洗漱落辰并没有跟着。章月婵从外面回来,似乎是在周围逛了一圈。

    大家一起吃早饭,吴六汉夫妻俩却不吃。桌上只有三只碗,说是早饭,其实只有稀得几乎看不见米的粥,和几块黑乎乎不知道由什么粮食做成的饼。吴六汉两手抓着衣角,颇为局促地说道:“家里没有米了,这是最后一点粮食,实在是照顾不周,亏待了贵客。”几句话说得三个人都呆住了。

    秦幼鸢忽然感觉嗓子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梗住,好像眼泪要流出来。她赶紧用手装作揉了一下眼睛。他们与吴六汉夫妻素不相识,但是他们却拿出了家里仅有的一点粮食出来招待他们,让他们先吃。那他们吃完以后,吴六汉一家吃什么呢?秦幼鸢心里十分感激,却也万分难过。她前世即使在小时候,家境也算中等。改革开放以后,她几乎要忘记世界上还有人缺吃少喝这样的事。这种粮食见底的生活,她只在书本上,电视剧中见过,没什么实际感觉。现实生活中遇到,原来心里会这么疼。秦幼鸢起身,在包袱里取出所有银两,和剩下的一点干粮。她把干粮放在桌上,银子交给吴六汉,“我们身上只有这点银子了,不知道够不够你们生活一阶段的。”吴六汉连连摆手,“小武,你误会了,我不是想跟你们要钱。真的不是。”

    “我明白,我都知道,这个本来就是打算给你们的。昨天晚上我们进门之前就说了,我们不能白吃白住。你要是不收下,我们就吃不下你家的饭了。”秦幼鸢拼命往吴六汉手里塞。章月婵也过来帮忙,要求吴六汉收下。吴六汉夫妻拗不过她们,只好收下了,口中不停道谢。

    秦幼鸢这才觉得心里稍稍宽慰一些。她问吴六汉:“你们平时靠什么维持生计啊?”

    吴六汉答道:“山上找点野菜野果子。想吃肉了,大家也会一起进山打猎,然后几家分着吃。偶尔去城里,换些粮食回来。但是不够吃,因为不敢露面,也不能经常去城里。平时各家互相尽量照应着点。勉强维持着不被饿死。”

    秦幼鸢震惊了!比起她每日的逃亡生涯,这种底层维持生命的日子显得更加难熬。“你们在这里这样生活多久了?”

    吴六汉摆着指头大致估算着,“有三年了吧!”

    秦幼鸢想,大人这样活着,孩子们怎么办呢?于是问道:“你们家有孩子吗?”听到问孩子,吴六汉表情有些痛苦。过了一会才答道:“以前有过孩子的,饿死了。家乡闹灾荒,一点吃的都没有,连续饿上好几天。孩子小,熬不住,就......”他说不下去了,低头默默拭去眼角的泪水。

    秦幼鸢也听不下去了!她不是不知道封建王朝的百姓艰难,可是没想到这么艰难!三个人再也没心情吃饭,都说肚子还不饿。但是吴六汉坚持着非要他们吃下,因为他们还要走大半天路才能到下谡。三人梗着脖子喝下各自面前那碗粥,这大概是秦幼鸢喝过的最心酸的粥。

    吃完,他们便要启程了。秦幼鸢对吴六汉说:“那些银子,拿到城里买点粮食种子和小鸡小鸭,以后自己种粮食,养点鸡鸭吧!”吴六汉夫妻对他们千恩万谢。

    秦幼鸢今天不想再让落辰背着了,说她的脚已经好多了,坚持要自己走。只是叫落辰给她找了一根粗树枝,当拐杖拄着。一方面她是真心不想要他们两个背她,她心里过意不去。另一方面她实在是怕万一又要脸红心跳的,白天可是很容易被他们察觉的,那太尴尬了。不如就自己走吧!

    吴六汉给他们很明确很详细地指了路,这次是绝不会再走错了。本来是大半日路程,可是秦幼鸢拄着拐,走得慢。落辰和章月婵也不催,尽量配合着她的步子。在听说吴六汉村子的过往之后,三人心里都很难过,都像被塞了一团棉花,半天不知道饿。

    可是过了晌午,秦幼鸢只觉得肚子里咕噜咕噜简直要造反。早晨那一碗稀粥根本不够顶到哪的,偏偏昨天剩下的一点干粮又给出去了。秋老虎毒辣辣的阳光刺得她简直睁不开眼,脚踝处每走一步都锥刺一般地疼。但她还是坚持不要背,宁愿这样受着也不要那种奇怪的感觉。

    落辰大概是从小饿惯了,对他来说,一天不吃饭也不算什么事。章月婵此时也是跟秦幼鸢一样饿,蔫了一样耷拉着头往前走。之前被禁卫军追出京城,两日两夜滴水未沾。现在后面没了追兵,竟不知饿起来是这般难受。

    好不容易坚持到下午,秦幼鸢实在是走不动了,喊着要休息一下。章月婵也一屁股坐到地上,低着头没力气说话。后悔早上出去练武,消耗了那么多体力。又没吃上什么正式的饭,早就饿得要发昏。落辰叫她们坐着别动,自己跑去附近有树的方向。

    半个时辰后,秦幼鸢几乎要睡着了,被章月婵推醒。睁眼一看,落辰不知从哪里抱回来一兜子梨。秦幼鸢和章月婵马上拿过来大口啃吃起来,甜甜的,又解饿又解渴,还解暑,真是人间极品美味。三人把一兜果子全部吃完,才恢复了气力。

    秦幼鸢打起精神,虽然脚踝还是很疼,已经不像之前又累又饿那么难熬。又走了约莫一个时辰,隐隐绰绰看到很多树影,再走近一看竟是树林!这树林真是找得他们好辛苦。三个人几乎想狂奔过去,也就是秦幼鸢的腿脚不允许。都压制着兴奋,慢慢走进盼望了两天的树林,此时天已接近黄昏。

    树林不大,树也不是很多。在林里走着走着便依稀看得到下谡郡的城墙,比宛州城的城墙要矮上一大截,相比起来这个城也不是很大。这是隶属宛州管辖的郡,宛州城算是核心城区,这里只是边缘城区。

    三人正要继续往前走,章月婵担忧地说道:“我们就这样进去吗?万一城墙上有我们的画像怎么办?”

    秦幼鸢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问题。刚才只顾兴奋,忘记这下谡郡太守刘弁并不认识自己啊!兴许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竟是个逃犯呢!她建议大家坐下,先想想办法。落辰和章月婵跟着坐下,盯着秦幼鸢看,彷佛她的脑袋正在嗖嗖往外冒着鬼主意。

    秦幼鸢思考良久,以他们目前的样子,自然不能冒然进城。只能趁着黑夜,让落辰一个人潜进去,到衙门找到太守刘弁。刘弁并不认识我,也不认识落辰,但他应该认识刘教授的玉佩。让落辰带着玉佩去找他的话,按刘教授所说,刘弁必然鼎力相助。可现在不确定他是不是知道我的身份,如果知道我是逃犯,他还会帮我吗?他会抓我吗?就算不抓我,会不会抓身边这个小姐姐?这也是个问题。如何才能确定他是真心帮我们?

    人心,要如何测呢?

    天已经渐渐暗下来,秦幼鸢抬头看一眼落辰。落辰知道,她一定是有了主意。

    秦幼鸢从衣兜里掏出刘教授给她的那块玉佩,和衣袖中藏了多日的匕首,让落辰带在身上,然后又跟他仔细交待了该怎么做。章月婵也听到了,但没有完全听明白,因为秦幼鸢只是告诉怎么做,并没有解释为什么这么做。落辰也不多问,揣好玉佩和匕首,闪身出了树林。

    秦幼鸢肚子又饿了,这回好在不需要走路了,只是坐着或者躺着就好。她和章月婵背靠一棵大树半仰着,祈祷落辰能带回好消息。忽然间觉得刘弁这里像是一个赌注,之前从未怀疑过,现在倒是不踏实起来。如果刘弁不肯出手相助,他们现在什么都没有,后面该怎么办?就算要去南境,也要有办法混过城门才行。加上自己的腿伤,真是不敢往下想。她不是怕自己被抓住,她更怕的是因为自己的疏忽,害了身边的两个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