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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出城临作别,江湖再不见

    卫国的阙城其实也地属凌州,只不过因作为都城,被单独辖制了。

    落辰很清楚,离这不到五里处,便是繁华仅次于阙城的凌州城。他想过,若带徐向楠他们逃离,只需跑出五里地。只要顺利混入城中,便如鱼入大海,恐怕大军再也拿他们没办法。这么庞大的一支军队,总不可能为了他们这些人,一直守在凌州城外围困。

    但他不能轻举妄动,徐向楠的周围一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是以军士身份入列队伍的,军士擅自中途离营是死罪。若他们忽然逃跑,便是给了对方借口,定会遭遇五万人马的拼死追杀。

    这样想想,他也只能安下心,继续往前。一路观察山形地貌,随时准备寻求最佳的逃离机会。

    就这样行进了两日。凌州已过,即将到达北部的下一个州,颍州。

    颍州与其他州的平原地貌不同,此地多山。卫国人喜据平原而居,或许是地处南边,天气炎热之故,又或是山地坚硬,不方便种植粮食,建造房屋之故,总之,他们不喜山地。因此,颍州人口不多,州城的规模也不大。这些,是落辰断断续续从老皇帝口中听来的。

    第四日正午时分,大军便到达颍州地界,再过去便是有些颠簸的路。秦幼鸢在车里一摇一晃,恍惚觉得是不是到安国的南境了。

    进入颍州,便是越来越靠近下一个州,兖州。

    落辰一路小心探看,越近山路,他心中越是安然。他自小山林长大,与大山比跟人还亲。不论哪一座山,都能给到他足够的安定感。

    徐向楠他们也是在安国南境山中时常行走,大山于他们而言,自是一道天然屏障。

    傍晚,大军到达一处荒野,四周毫无遮挡。孙子英或许一路也是故意选择这种开阔之地扎营,以防他们几十人悄悄隐入周围环境中,再难将之找出。

    既然撒了谎,让帝后知道玄清在兖州,那戏总是要做足的。他总不能还未到兖州,就把用于对付玄清的落辰公子弄丢了。

    有落辰提前打过的招呼,临近兖州,安国南境军也心照不宣地皆谨慎警觉起来。

    这一晚,安国几十人中,大部分都不敢入眠。落辰更是时时戒备,立在离徐向楠他们不远处时刻倾听周围动静。

    这几日,他最为担心的,便是对方在饭食里下毒。好在,他们提前有所准备,各人都背着包袱和水壶,尽量吃自己带的干粮,或是吃上一顿发下来的干粮。既然五万人吃了都没事,那他们吃了自然也无事。

    五万大军,明显是有意地,将他们这群人团团围在中间位置的营帐内,真是插上翅膀也难以飞出。落辰心想,这样下去,看来,一场硬仗在所难免。

    正想着,孙子英走了过来。“公子睡不着?”

    “不敢睡。”

    孙子英装作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放心,这么多人在呢!保你的人无事。”

    “好!”

    落辰说完,兀自回了帐内。

    孙子英反正也不敢对他的冷淡态度多说什么,只好自己无聊地悻悻走回主营帐。

    临近兖州,所有人各怀心思。

    孙子英本来觉得,反正自己打不过人家。人家既然说了,以后绝不来卫国,且沙场不见。武艺那么高的人,看着也不像会出尔反尔之辈。人家不杀他,便是等于以他的性命,换了那些战俘的性命。对他来说,这买卖也不亏。

    若一路无事发生,他便真打算放这群人回安国去的。但那日七皇子过来一通叙话之后,他又有些心神不宁起来。

    他担心七皇子会冲动之下直接和落辰硬碰硬,他毕竟是皇子,那样的话,他这个大将军只能出面。他一边担心,一边却又有所期待。如果七皇子真的能想到什么妙计,能让他杀了那些战俘,这倒也不失为一件顺手的美事。在那群战俘身上,他耗费了太多心思,岂能心甘情愿说放下就放下?

    但七皇子这两日并未来找他,他已经觉得,那小子大概想不出什么好主意了。又想到陛下赐于他的毒药,既是皇命在身,那他便不得不行动啊!这都靠近兖州了,那小子到底打算如何做?

    七皇子此时实际上也并未闲着,他忙着找自己九弟弟聊天呢!这是他这几日琢磨出来的行动第一步。

    在他想出如何对付落辰的锦囊妙计的时候,他简直无比兴奋,无比钦佩他的父皇。他感慨,姜果然还是老的辣!世人皆如棋子,唯有他父皇一个执棋之人。如今,他自己虽身在局中,竟是将这局外的执棋人的整个棋盘给参透了,叫他如何不兴奋?

    他轻轻走到那唯一的车驾边,礼貌地敲了敲车窗。

    “夷乘,你怎么样了?要不要陪皇兄出来走走?”

    “七皇兄,”里面传来夷乘的声音,有些慵懒,似刚刚睡醒。“我不想出去,我有点,”

    “你去吧!别老闷着,出去呼吸点新鲜空气,快去!”这是秦幼鸢的声音。她巴不得夷乘赶紧出去,她好去找落辰。临近兖州,她也该和落辰再聊聊了。

    这两日,夷乘虽与她同一车驾,但车内却安静得很。夷乘似乎是夜间沾染风寒,总是昏昏沉沉,随军的医官给熬了药,秦幼鸢一直在旁照料。今日,一觉睡完,发了一身汗,才好了一些。

    夷乘也确实好几日没怎么下车闲逛了,听了秦幼鸢的话,才说道,“那请七皇兄稍后,我马上来。”

    “你可小心些,切不能再受凉风,把这件斗篷披上。”

    乖乖披上斗篷的夷乘打开车帘,七皇子过去搀扶一下,刻意对着车里说了一声,“弟妹放心,我会照顾好夷乘的。”

    他自然是故意这样说的,秦幼鸢与他说过自己要离开。只是,见她对夷乘如此关心,连他都有些怀疑这女子的心了。明明十分关心的一个人,却说不喜欢。若不是自己父皇另有安排,他倒真的愿意为这对撮合撮合了。

    夷乘下了车,大口呼吸几口空气,果然立觉神清气爽。“七皇兄,今日的天气,倒是不错啊!”

    “每日的天气都不错,只不过你娇妻在侧,舍不得下车来享受罢了。”

    “七皇兄莫要取笑于我了,我这几日生了病,皇兄又不是不知道。”

    夷乘与夷吾,他们之间的关系自然是很熟的。虽说算不上特别特别亲,但夷吾成婚开府之前,毕竟皆是一起在别院内读书生活的,也算是自小一起长大。因此,不论是借病在他面前撒娇,亦或是嗔怪,互相也并不介意。

    “哈哈,知道,知道,你把斗篷裹紧了,我可是答应弟妹要好好照顾你这病娇的身子的。”

    “皇兄又取笑我。”

    二人说着闹着,便走到一处无人的地方。

    “夷乘,我有些话想问你。”

    “何事?皇兄直说。”

    “你到底知不知道,监察史的真实身份?”

    “啊?”夷乘没防备,夷吾竟是问的这个。“哈哈,皇兄,你怎么啦?我可算是阙城第一个认识她的人。算起来,她还是我在鬼方城捡来的呢!我怎会不知她的身份?”

    “夷乘,有很多事情,不是你所看到那样的。皇兄知你善良,单纯,皇兄也不想伤害你,但是,皇兄更不想害了你。”

    夷乘有些愣住了。“皇兄,你这绕来绕去的,在说些什么呀?”

    “我便与你直说了吧!监察史和落辰,还有他们随行的那三十五名军士,根本不是卫国人,而是安国密探。”

    夷乘有些傻眼,“七皇兄,你胡说些什么呢?什么安国密探!他们是我在鬼方城一起带出来的。”

    “鬼方城监狱是吧?”

    夷吾忽然绷紧的脸,吓得夷乘不敢辩驳,只能低头猜测,他是怎么知道的?是孙子英告诉他的?

    “谁说,谁说那些人是监狱里的?我带出来的,明明是看守监狱的狱卒。是,是孙子英他,在鬼方城私设监牢,还占用大量没有在册的狱卒帮他看守监狱。我当时,我当时也是因城内人手实在缺乏,才不得已调用了狱卒。谁叫他故意想要将我封死在城内?他的犯人跑了,与我何干!难道我就应该坐以待毙?”

    “夷乘,你一向持重,即便孙子英私设监牢有罪,以你的性子,我也不相信毁掉监牢是你的主意。你告诉我,这些是不是监察史的主意?”

    “不是,都是我的主意!”

    “夷乘!你莫要将所有罪名揽到自己身上!”

    “罪名?孙子英要将我封死在城内,这件事一直被遮遮掩掩蒙混过去,无人想要探其究竟。怎么?现在皇兄要替大将军来向我问鼎情急之下毁损监牢之罪了吗?”

    “夷乘!你知道我不会不顾手足之情去帮着一个外人的!但皇兄也实在看不得你受人蒙蔽啊!”

    “受谁蒙蔽?皇兄绕来绕去,目标不就是幼鸢吗?真是可笑!在我遭遇围困之时,唯有她在我身边真心相助,伴我逃出死局。如今,我俩经历苦难,好不容易将要修成正果,她反倒成为人人喊打的密探了?是谁害得我险些丧命异地?在我遭遇困境的时候你们在哪?”

    夷乘的一番垂泪质问让夷吾也颇觉心虚,但他不会忘记今晚的目的,他尽量温言温语地提醒道。

    “夷乘,你真的相信,父皇于阙城遭难之时忽然赐婚于你和监察史,还有夷心和那落辰公子,皆是因为被你们的真心相爱打动?”

    “父皇自然是为了提振全城士气,借机与民同贺战果。”

    “我的好弟弟,”夷吾几乎语重心长,“庆贺为何要同时赐婚四个人哪?你不觉得,父皇只是为了以此手法,留住监察史和落辰吗?”

    “监察史和落辰本就在他身边,他为何要留?”

    “我且问你,他们出城所带的亲随,你所谓的鬼方城狱卒,他们是不是在阙城开了一个赌坊?”

    “是又如何?此事,幼鸢并未瞒我,我一早就知道。”

    “他们护送了你们回阙城后,为何不离开?既然开了赌坊,已经另谋出路,即入商贾,便已脱离军涯,为何此次又以随从的名义跟着出征?”

    “自然是为了报恩,感谢幼鸢曾救他们于水火。”

    “弟弟啊弟弟,你还真是单纯哪!那么大的赌坊,他们说关就关了。只是为了陪主人走上这临时的一遭吗?我告诉你,他们压根就没打算回去!”

    “皇兄,这些是别人的事情,回不回是他们的决定,与我们何干?你干嘛非要寻这些千丝万缕的细节在这针对幼鸢?虽未能如愿完成在阙城的大婚,但在我心中,我已将她娶了,我与她在出征那日便已皆为夫妻。她现在不是别人,不是监察史,她只是你的弟妹!”

    夷吾看着这个痴心的傻弟弟,忍了又忍。秦幼鸢那晚在密室与他说的话犹在耳畔。“他,不是我所倾心之人。他虽贵为皇子,但我所要的,是与我心灵契合之人。”终究,他还是将说出此段话的冲动憋了回去。一是他确实不忍去伤害眼前这个痴心人,二是即便他说出来,恐怕已入疯魔般的夷乘也不会相信。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那个曾给孙子英看过的精致小瓶。

    “你可认得此物?”

    夷乘刚要伸手接过,夷吾手一缩,“小心,不要乱碰。里面装的是,鸩酒。”

    夷乘有些发呆,“鸩酒?”他岂会不知,鸩酒只有宫内才有。“你,你哪来的?”

    “你仔细看这瓶身底部。”夷吾将瓶底展向夷乘。

    其实,就算他不刻意展示,夷乘方才那心虚的一问,也已表明,他见到瓶子,便知道了它的由来。此时,他眼神有些躲闪。躲的不仅是那瓶子,更是他心中不祥的预感。最终,还是没能抵抗住真相的诱惑,朝那瓶底看去。

    毫不意外地,瓶底两个红艳的‘御赐’二字,仿佛正张牙舞爪地向他示威,惹得他赶紧将目光别向一旁。“父皇,这是?”

    “没错,是父皇赐于我的。我今晚同你所说的一切,没有任何一句假话。父皇要我,在监察史和落辰之间,选择其一。”

    闻言,夷乘惊恐抬头,“你撒谎!父皇明明是派他们来剿灭叛党的,且父皇宠爱他们二人,怎会如此?”

    “夷乘,你都看到这个了,怎么还是如此天真!父皇的心思,我无从知晓。本来,我是不需要告诉你这些的,他二人,对我来说谁更容易得手,你心知肚明。你方才也说了,监察史是我弟妹,正因如此,我才会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将你带来,向你言明此事。到底选谁,由你来抉择吧!”

    “皇兄!”夷乘除了这一喊还有些力气之外,整个身子似乎都要失去平衡。他不愿相信这一切,可夷吾也不像是在逗他。且那御赐的玩意,也不是夷吾能随随便便自己拿得出来。一半出身太医院的他,如何不知皇家秘药?尤其是,毒药。

    其实,他嘴上不承认,夷吾早已说服了他。秦幼鸢的许多反常,他不是感知不到。父皇的突然赐婚,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他不愿去多想。一如他在橞州遭遇的刺杀,虽他心中有疑,但也不愿过多去深究。他就是这样一个性子,他自小便得母妃教导,稀里糊涂活着才好。

    如今,面对自己心爱之人面临危险,他要如何做?他毫不在意她的身份,她是普通百姓也好,安国密探也好,于他来说,她只是他心中每日最想见到,余生最想去呵护的女子。

    让他抉择,他要如何抉择?夷吾将这么一个棘手的选择丢给他。明知他不可能选择让她去服毒,那么,便只剩一个选择,就是落辰。可她为了救落辰性命,甘愿自己赴死。若落辰因他的选择而死,将来,恐怕她永远都不会再原谅他。他要如何,才能稀里糊涂地混过这一关?

    见他半天呆呆不再言语,夷吾问道,“夷乘,你,有没有想过,或者,有没有感觉到过,或许,监察史心中那良人,另有其人?”

    夷乘再次猛地抬头,夷吾的这句话,直戳他的心窝。他再表面装糊涂,心中还是不甚明了,幼鸢对自己究竟是否有真心想嫁的情愫。她的若即若离,究竟是因为未嫁之前的羞涩,还是对他炽烈追求的故意躲闪。她心中,若有其他良人......她与落辰,真的是兄妹吗?如今,连他也要开始怀疑。

    秦幼鸢在车里,眼见夷乘跟着夷吾远去的背影,直到变成两团暗夜下的小黑球,她赶紧跳下马车,朝着落辰所在方位轻挥一下衣袖。

    落辰如忽然受到北极吸引的南极磁石一般,瞬间飘至眼前。她就知道,不论他在做什么,想什么,他的目光,始终都会落在她所在的方位。

    她左右看了一看,“进车去说。”

    “嗯!”

    二人没有犹豫,利索地钻进车内。

    “怎么样?你有计划吗?”

    “从这里再走一百多里地,便有几座山。只要大军不入城,那几座山便是去往兖州的必经之地,我打算趁夜前去探路,待寻到合适的位置,再回来教徐向楠他们怎么逃走。卫军虽然人多,但在山里,他们一定施展不开手教。”

    “可,如若山里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呢?”秦幼鸢还是有些担忧。

    落辰没有出声,稍过了一会,淡淡吐出一句,“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你不必担心我这里。夷乘就是我最好的保障,你先将他们带至安全的地方,安置好,再回来寻我,一定不要着急。”

    “嗯!知道。”

    本来谈话已经结束,她却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句,“不论多久,我都等你。”

    暗夜里,她感觉自己的双手忽然被一双大手抓紧,接着,她的双手被捧起,捂在了一片触觉有些凉但却光滑的皮肤上。她差点就控制不住内心的春潮涌动,那砰砰砰砰的节律,快得几乎要将她整个心脏跳到外面来。

    她全身上下丝毫不敢乱动,生怕一动便会收不住自己。可心中那一份关于表亲关系永远无解的执念,又跳出来去努力压制着浑身的躁动。

    良久,她才从那已经被她的双手温热的光滑皮肤下,抽出一只手来,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她心中已经搞不清,这是一份什么样的爱抚。

    直到听见外面有脚步靠近的声音,他才起身,顺溜地从马车内跳出。刚好迎上九皇子见到他后略为呆滞的脚步。

    双方都迟疑了一下,落辰轻轻对二位皇子一个拱手,便迅速离去。他对别人,一向没有多余言语,连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夷乘应是了解他这个性子的。偏偏今晚,却让他总觉得有那么一丝的不快!似乎是发觉了弟弟胸口的起伏,夷吾颇有意味地拿手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轻叹一声,也走开了。

    秦幼鸢不知是做贼心虚,还是刚才的那份燥热未消,整个脸上滚烫。明明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明明知道是夷乘回来了,却犹豫着并不想过去打招呼。

    夷乘就这样在马车旁站着,看着静静的马车。破天荒地,在离秦幼鸢不到五步的范围之内,他没有主动上前,而是转身走进了附近的营帐。

    入夜,五万人的大营内,一片静悄悄。轮岗的军士们手持长矛,站得笔直。慢慢地,有一些开始低头,忽又抬头,又低头,不停与强烈相思的上下眼皮作最后的对抗。

    一道黑影由营地上空倏地飞出,直接掠向大营前方,如芦苇荡中忽被惊起的沙鸥,瞬间跃起,飞向远方,再也不见。

    天未破晓,宁静的大营上空,又一道影子飞回,如发现猎物的鱼鹰,速度极快地直直插入目的地,隐入大营内。

    徐向楠的帐内似有微微躁动,但也只在一瞬转息后,便恢复了宁静。附近守卫的军士或许以为那个帐内有人晚上水喝太多,起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