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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惧

    “夙穆”控制着新得到的躯体,有些生疏僵硬的转过了身子,用漆黑的双目直愣愣地盯着那一身黑袍的少年。

    “他”的那张脸上,依旧维持着奇诡到令人汗毛倒竖的笑容。但“他”周身不断飘散的黑色气息,却带上了一种困惑的感觉。

    作为“深渊”出现之前代行一切“黑暗”规则的主宰,“他”有些想不明白,想不明白这世间为什么竟还有能够完美避开“他”所有感知,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背后的人。

    不过很快,尚未适应以人类方式思考的“他”双眼放光,看到了那个平凡少年身上穿着的黑色衣物,与那些教徒一模一样。

    于是,“他”用人类无法理解的语言开口说道:

    “@#%*/……(你也是我的信徒?那么,跪下吧——通过我的考验,我会赐予你力量。)”

    “啥?”骑在异界动物背上的黑袍少年好像有些没搞清楚状况似的反问,“你说啥?你要去哪儿?”

    ……

    “@#%*/-:……(跪下吧,人类!我将赐予你无上的伟力!)”

    短暂的沉默后,在那个人类少年有些疑惑的眼神里,“他”用上了自己的一丝力量,再度发声。

    宏大的声音如同千万顶教堂之钟的齐鸣,蕴含着某种至高无上的意志与神威,似是要借此压垮“他”眼前黑袍少年的精神,逼迫他陷入黑暗,好最终能够为“他”献上自己的血肉。

    然后“他”便听到那个少年用“他”无法理解的人类之语说:

    “哦~原来你想上天啊!早说嘛!我来帮你。”

    天决翻身下……驼,走向了“他”寄居着的那具躯壳所站的位置。

    他看着眼前咧嘴笑得如同“滑稽”一样,却因为不能读取自己的思维而显得有点不知所措的“前黑暗主宰”,心里莫名其妙的有了种逗弄小动物的愉悦快感。

    在“夙穆”用自己尚还不太灵光的思维思考那人类到底在说什么的时候,天决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微笑着看着“他”,缓缓伸出了右手。

    如同面对熟人一般,他把右手臂搭在了“他”的脖颈后和双肩上,热情地招呼道:

    “走走走!你说的那个地方哥很清楚,哥带你去。”

    说罢,天决强拉着“他”向前走去。

    直觉躯壳被眼前的人类触碰,一直没产生排斥感的“夙穆”终于觉得受到了挑衅,近乎本能的有所反应。

    “他”不再疑惑于眼前的人类为何还未陷入黑暗的漩涡中无法自拔,转而发出了一声尖啸,开始运转这具躯体里储藏着的力量,企图挣开那只压在他肩上的右手。

    刺耳的摩擦之音从“他”的喉咙中传出,拥有着穿透常人耳膜的威力,控制周围光影的变化,产生阵阵幻象,意在侵蚀破坏身边之人的精神。

    同时,突然暴涌的漆黑之息在“他”周身带起了气爆之声,如同陨石冲击地面造成的冲击波扩散开来,方圆数百上千米的沙地被完全吹飞,甚至裸露出了下个地层的岩层,形成了一个以“他”为中心的巨型圆坑。

    黑色的火焰也一并附着于“他”的身上,连带着整具躯体中都涌起了一股非人间可有的伟力,准备彻底撕碎那个故作高深的人类。

    然而不论周围环境如何变化,那人类恍若无觉般的,纹丝不动。

    任凭“他”如何用力,别说撼动对方的身体了,就连区区那只手臂也还是毫不受影响的搭在“他”的肩上,仿佛一只蝇虫以自己不自量力的最大力量撞在一座通天之山上一样。

    天地无变化,他山亦不动。

    这是“他”从未体会过的意境,也是这个自诞生以来便从没有过“恐惧”这种情绪的主宰第一次,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生死之间的“大恐惧”。

    生而为黑暗,“他”自然是知道“恐惧”这种情绪的,但从一开始,就只有“他”为他人带来这种感觉的时候。

    从未有过,这种“恐惧”的感情,在“他”漫长的生命中从未出现过,哪怕是五百还是六百年前被“那个人”封印时,“他”也没有恐惧之感。

    在“他”看来,这只不过是失去了自由然后大睡一觉罢了,像这样等着那些封印被时间洗礼到松动,自然又可以一点一点重获自由。

    总不会死。

    但眼前的人类带给“他”的感觉不太一样,他好像一个不开心,真的会杀了“他”。

    于是,感到害怕的“他”终于开始正视这个还在微笑的看着自己的人类少年。

    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片刻后“他”大吼道:

    “~!@#%*?……(是谁?你到底是谁?你与“那个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嘈杂的地狱之音刺耳难听,然而这次那个人类仿佛听懂了一般回答道:

    “我是谁?我,天决,记住了吗?至于和‘那个人’的关系嘛……姑且算是认识吧。”

    那本不该被听懂的回答却在“夙穆”的脑海里回荡而起,被“他”完全的理解。

    “他”愣了一下,转而发出了更加歇斯底里的尖啸。

    随着这声尖啸,整片无垠之海再度躁动了起来,肉眼可见的波纹从“他”的脚下向着远方扩散而去,逐渐有再度化为巨浪的趋势。

    就在整座沙海即将又要陷入无尽的波动之中时,那身穿一袭黑袍的男人一步踏出,右手臂夹着“夙穆”的脖颈将“他”拖向一直在风壁的保护下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的头驼所站的位置。

    随着那一脚踏下,整个无垠之海的地界都微微的震颤了几下,然后重归于平静。

    “夙穆”终于有些绝望的顺着那人的拖行迈着僵硬的步伐,“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和自己那占据了大半个无垠之海地下空间的本体的联系。

    “他”,变成了他。

    抬头望去,天上虽留着一片血红的光亮,太阳却已沉下半轮。广阔的黄沙地,在临夜前的几缕微光下,有种说不出的忧郁苍凉。

    好像某位英雄人物倒下时,血流满了大地,天地间却有悲歌仍带着他一往无前的气势,悠悠回响。

    夕阳西下,前有一黑袍少年意气纵横的骑着……头驼,后有另一黑袍人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势跑动着跟随。

    广广大漠,天地间唯有一句不着调的话语,打破了那悲壮的寂静:

    “小弟!跟上大哥的步子,咱走起!”

    幸是人间好事,有他当“哥”纵马……驼,大概?

    ——

    未被这场风波波及丝毫的塔楼古城,今日入夜前的黄昏,仍旧沉浸在那场天神恩赐的雨水带来的欢乐中。

    谁都没有注意到,那熟睡着微微蹙眉的姑娘的小小房间的小小窗台上,已经开出了一片诡异美丽的血色之花。

    隐隐有一层波折扭曲的火焰幻象在其上,忽明忽暗……

    ——

    花开花落……君可知,黄泉似我?

    低低的轻语声,在天地间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