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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人情炎凉是文章

    可怜范氏在关中也是乘坚策肥的豪族,鼎食鸣钟的大家,这遭甫至淮阳,家中的千金,族内的贵女便被人打得牙齿掉落,口眼歪斜,被人讹去万余两银子不说,连同着名驹“白玉兰”也被人夺了去,范三小姐遭此大辱,整日闭门不出。范家四个兄弟轻易被讹去这么多钱,也不见他们厉兵秣马,存心报仇。朱氏斥责四个兄弟道:“你们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家中就是有金山银山也消耗不住,些许泼皮,他要多少就给他多少,如此下去,诺大家业也要被人讹了去。如今人都尽数回来了,个个被吓破了胆,不思量着找回颜面,却和那刘雄的弟兄勾肩搭背,真是辱没乃父雄威!”

    范瑜道:“母亲息怒,这些时日孩儿打探的清楚,那刘雄是个心狠手辣的屠夫,手眼通天的魔君,咱家要对付他,须是暗地用功,一击致命,否则打蛇不死,蛇必伤人。那萧希同,赵永康等人虽与他交好,咱们却是宜友不宜敌,四面树敌,不是用兵上策,如今不见了铁意门三位宗师,更需借助他们的力量寻找,等咱家站稳脚跟,把他们一个个拉拢过来,再去对付那刘雄,岂不是正好?”

    朱氏被说得没了脾性,她又骂道:“老秦在关中时也是称作“笑面虎”,见惯了血腥的一个人,这次带着许多精悍扈从,眼看着瑾儿被人欺辱,连个屁都放不出来,连着家里的宝马“白玉兰”都被人夺了去,真是窝囊至极!”

    秦五爷当面,她自是换了一副模样,未语先笑道:“五爷,你也知道,瑾儿性子向来顽皮些,在关中时候,就是纵火烧了村坊,打死路人,也无非是赔些银两了事,那汉子无非就是入劲的功夫,五爷又是这般受辱,合庄上上下下有谁能看得过!”

    秦五爷那日受辱,几个用刑的泼皮见他不通武艺,下手并不是很重,他头上裹着白纱布道:“夫人,非是老秦胆小怕事,淮阳号曰龙城,民间多有卧虎藏龙之辈,咱们初来乍到,岂能不揣着小心?那刘雄年纪不过二十,却是入劲中的好手,这等人物在关中也鲜有听闻。他一招手便聚集起三五百个县中的汉子,交好衙门,黑白通吃,若是一时莽撞酿出大祸,岂不是坏了老爷得大事?再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待等咱门扎稳脚跟,再等老爷到了淮阳,再与他们计较。”

    朱氏道:“窝囊!窝囊!咱家在关中何事受过这等气。俗话说,物离乡贵,人离乡贱,堂堂关中四姓,难道成了平阳虎,失群雁,如今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欺辱。五爷你说说,什么大事需要举家从关中搬到这南蛮子地界,老爷他这边什么口风也没透露给我,这人生地不熟,每日里让人心慌!”

    秦五爷心中鄙夷,这朱氏出自关中四姓的朱家,老爷娶她过门,除了借助朱家在关中的势力外,真是没有半点用处。

    女儿和娘一个德行,秦五爷心想,全无半点城府,肤浅愚蠢。

    至于为什么从关中迁到淮阳,各中缘由,秦五爷也是全然不知,他多精明的人物,身上没有半点武艺,却把族中的大小事务安排得妥妥当当,入劲入气的武师,佃田农庄的管事,经营铺子的掌柜,对他没有半点不服。他故作迟疑道:“老爷自由安排,老秦我也毫无头绪。”

    朱氏只以为秦五爷故作推脱不知,只得回房中歇息,独自气恼去了。

    朱氏走后,韩宝驹叩门拜访,原来这韩宝驹人称“剑胆琴心”,端的是义薄云天,他在淮阳地界人面极熟,人又热忱,听闻了“关中三侠”在淮阳无故失踪,特地前来援手,秦五爷心中为之所触,不住感叹:“淮阳都道,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青州,韩大侠高义重节,果然名不虚传!”

    范珵犹自不忿,他道:“非是韩宝驹前来,我一人一枪一马,踏平八桥村,打破泗亭府!”这番话直叫范瑜训斥道:“收起你“长安龙”的名头,既出了关中,须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容不得你似从前般胡作非为,也收起你那长乐帮的心思,小心为家里带来大祸!”

    长兄斥责,范珵表面虽是唯唯诺诺答应下来,心中却是别有记恨,他心想,你在关中倒是创下好大名头,如同这韩宝驹一般四处市恩布义,别人不知,我却是明镜一般,嘴上天天大仁大义,我看全是假仁假义!

    韩宝驹与他们去八桥村救回了孙三,“小跳龙”张淮龙见是赫赫有名的“剑胆琴心”韩宝驹来了,慌得纳头就拜,忙忙把孙三请出,退还银两,赔礼道歉,韩宝驹道出范家三个兄弟许多事迹,又说他们在关中的诸般权势,张淮龙见机便请了自家主人朱有金过来,在高邑有名的销金窟“飞仙阁”广陈水陆,把盏轮杯,所谓不打不相识,这朱有金正是昨日朱有满的嫡亲大哥,众人说了又笑,真可谓英雄相惜矣。

    原来这张淮龙是高邑强人朱有金的能员干将,手下四五十个兄弟,无一不是寡廉鲜耻的混混,为非作歹的恶痞,平日里引诱良家,拐带妇女,全数冲在烂窑子里卖身,抽取肉钱,闲来无事,便在官道两旁碰瓷讹诈,聚敛横财,张淮龙笑道:“婊子卖肉,虽是没什么本钱,奈何兄弟产业稀疏,收入微薄,初一十五,主上孝敬,朋友往来,吃喝应酬,又有各级衙门差人打点,养活许多兄弟实在入不敷出,才在路边做些小心生意,不巧冲突了孙兄,实在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

    众人听了都大笑,朱有金道:“我这几个不成器的小兄弟,代我经营着许多破落窑子,一年到头也落不下几个利钱。”他叹道:“县里人都道我手硬心黑,去夺那婊子们的皮肉钱,殊不知我做这个行当,却是为了许多贩夫走卒,好汉豪杰着想,人人都说淮阳烟花昌盛,风月无边,许多秦楼楚馆,藏着名妓绝色,这其中又是哪个能为寻常好汉消遣,要在那等豪奢处睡个玉嫩娇娃,平白受气不说,更是靡费金银,坏了身家。纵是半掩门,私门头,小教坊,也需累日辛苦,积攒铜钱。

    我在沿河许多村坊里,寻几间烂房,拣几处破窑,收留许多无衣无食的叫化娘,丧亲女,逐门妇,一则让她们温饱,二则许她们容身之处,又委派许多弟兄护她们周全,费尽心思,何其辛苦!”

    众人听了都道朱爷仁义,范瑜拱手道:“朱兄据德依仁,功大莫焉,范瑜佩服!”

    朱有金听了微微一笑道:“实不相瞒,家父乃是高邑乡贤,淮阳豪杰送了个名号,赞称“高邑猪”是也,我们共有兄弟四个,我虽为长子,最不成材,主业倒腾些药材,我二弟经营着高邑许多妓院酒楼,这“飞仙阁”便是他的产业,我三弟开设船厂,自己又有许多大船,往来江上,我四弟年幼,却是得了官面牙符,开矿冶铁,效力朝廷,为国家出力,最为出息。”

    范家诸人听了都惊,纷纷拿酒来敬,一番恭维后,范圭道:“说来确是有缘,家母亦姓朱,我们虽是头回见面,聊的这般投缘,当得一声姨表兄弟!”

    朱有金听了也笑道:“合该五百年前是一家,等令尊到了,家父定要设下宴席,为伯父接风洗尘。”

    众人说说笑笑,不觉已是月上中天,朱有金又把他们劝下留宿,各个安排了两个美貌婢女服侍,众人全不推脱,连秦五爷也欣然应允,一夜欢快,自是无话。

    翌日一早,朱有金一行,范氏一行,并有韩宝驹,众人齐乘骏马,去往府中衙门寻了快班班头张仁喜,这张仁喜虽是有名的酷吏,见了朱有金却是打躬不断,作揖连连,原来这两淮地界,商贾怕官吏,官吏亦求着商贾,全因利益相交缘故,这张仁喜这般恶吏,见了无权无势的百姓庶民,一副豺狼模样,见了恶势滔天的地方豪强,转眼又是獾兔嘴脸,他在淮阳郡里欺男霸女,少不得与四霸打交道,知道这些杀人放火,心狠手辣匪徒的手段,又有多方仰仗之处,故而这般伏低做小,问得明白是来讨前日被撞讹的赵大,忙不迭殷勤的领着去了。

    众人救了赵大,见他腰腿缠带,头上裹巾,浑身是伤,范瑜见前日好端端一个龙精虎猛的心腹,如今被打得落花流水,老大凄惨,自觉没了面子,发作着要寻那伙贼人,张仁喜听了心中只是叫苦,原来那伙儿坑讹的骗匪是“府中虎”张疤头的从属,猛虎帮喽啰是也。张疤头此人,其父是跟随太祖征战天下的校尉,卸甲后乃部全被安置在淮阳地方,如今地方上的富户缙绅等等皆是他爹的袍泽旧识,淮阳是个怒涛波涌的地方,他一个虾米般的人物,如何敢去触鲸须鲨齿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