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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公理似人分正邪

    翌日离了“牡丹香”,朱公子的人马依旧未有关中三侠消息,范瑜心中忐忑,特把顾虑与韩宝驹说了,韩宝驹沉吟片刻道:“此事蹊跷,三个入气的宗师武艺高强,又是走惯了江湖的老客,总不能平白没了。”他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想,却是不便直说,他道:“这事说来也是极为容易,我怕公子听了只是不肯。”

    范瑜道:“能寻得三位大侠,有何不可,韩兄但说无妨。”

    韩宝驹道:“三位大侠在方县脱困,此事还需落到一个人头上,公子若是肯去求他,莫说三个入气宗师,就是三岁稚童,寻常荷包,也是旬日之间立见分晓的事情。”

    范瑜急切道:“敢问此人是谁,能寻得三侠,范瑜定当肘行膝步,诚信求拜。”

    韩宝驹道:“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方县雄爷,他在方县说一不二,威名炙热,宵小匪人,没有一个敢忤逆他的。人都说他一言胜万语,合县都逃不过他的耳目,范兄三思。”

    范瑜听了心中恼怒,脸上却是故作迟疑道:“韩兄有所不知,那三个大侠被刘雄暗算擒住,又在真武庙里多番顶撞于他,非是范瑜心窄,我听人说这刘雄鼠肚鸡肠睚眦必报,这三位大侠多是被他假意释放,又派人尾随,截杀在路上,非是如此,缘何三人能平白消失,音信全无。”

    韩宝驹失色道:“范兄,这话可说不得,传到有心人耳中,便是塌天的祸事。”他接着道:“范兄,朱爷在高邑合县都寻了,毫无线索。前几日又特托了猛虎帮的孟堂主去查,依旧没有音讯。除了方县,此间唯有扶南未有去寻,可那扶南县地处西南,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去到那里的。这三位大侠与淮阳人物素无交集,我看这事断不会勾连郡中的帮会首脑,海河豪杰...时间拖下去,只怕他们有不测之虞,还是请得郡中大人出面,查明事情。”

    范瑜见他有不便之语,恳求道:“此中有何关窍,还望韩兄万勿隐讳,实不相瞒,这三位大侠乃是家父至交,情谊甚笃。他们是铁剑门长老,一身入气的功夫炉火纯青,在关中行侠仗义,身历百险,纵是龙潭虎穴也不知闯过多少回,此番影迹全无,定有天大的缘故。却不知郡中哪位大人能促成此事,还望韩兄引荐,范瑜不吝金银,但求三位世伯的下落。”

    韩宝驹道:“范兄高义,谁不歆慕。淮阳据四省冲要,水陆交通,商贾云集,匪贼丛生,鱼龙混杂,若要在这百万之众中寻得三位大侠,何止万难,为今之计,须是请到郡尉董彪董大人,以稽查盗匪之名,穷索方县大小盐煤铁矿,湖河船舶,必定成功。”

    范瑜喜道:“董大人是朝廷从四品的大员,掌管淮阳数千兵丁,节制五城兵马,权势甚重,董大人若肯相助,自然最好,只是董大人身居上位,公事繁忙,怕是不肯相见...莫非韩兄是要走董小公子的门路?”

    韩宝驹笑道:“正是,董公子年纪虽小,却得乃父真意,些许小事,董大人不便出面的,都是由他代口通传。”

    两人议罢,快马便到了董府宅邸,问了门子才知道,那董鹏远在方县新开了一家买卖,正在那里筹备布置,范瑜听了心中一动,他问韩宝驹道:“董公子做得好大买卖,竟然开到方县去了,不知他在那里有多少营生?”

    韩宝驹不知听出范瑜弦外之音也无,他笑道:“郡中几位公子的买卖,在淮阳不知凡几。董小公子潜心武道,不好市利,听得他在方县置办了买卖,我倒是结结实实吃了一惊。”

    他接着道:“我看这般却是极好的,武道功夫高绝,也敌不过军阵之中刀兵箭矢之利,他家有这般权势,不去置业蓄奴,坐享厚利,倒是可惜了。”

    韩宝驹见范瑜欲言又止,笑道:“方县的雄爷威名最是显赫,平日里博戏驰逐,飞鹰走狗,尤喜长夜之饮,豪情漫谈。可他箕踞权势,不好富贵,是个重义轻财的豪杰,董小公子的买卖,多半与他无关。”

    范瑜奇道:“韩兄这话说得荒唐,雄爷既不好金银,又是哪里得来钱财作博戏宴饮之资?”

    韩宝驹道:“雄爷既鲜族属之利,又不趁帮会之威,以一介匹夫之力,名列淮阳四雄,其过人之处,岂可小觑?他不必去开口,每日都有人排着队给他送银子。他若想要去做官,自有人保举他一个千户的前程,他要开山立堂,少不得又是雄踞一方的霸主,不知有多少人商贾富户前来投献,非是雄爷不好俗务,只爱逍遥,把桩桩富贵向门外推,焉得如此?”

    范瑜见韩宝驹如此推崇刘雄,心中不以为然,又不便与他争论,只得一笑,不复再言。

    两人骑着快马,须臾便到了董鹏远在方县的买卖处,正是一座酒楼,乃是郡中有名的“同兴盛”,内中许多工人上下忙碌,但见楼宇遍挂锦绣,窗格尽施绞绡,好不富贵。董鹏远府中的管事认得韩宝驹,存心卖弄,他们才知道这“同兴盛”的主人犯了死罪,各处家产尽数充公发卖,小公子看上了这处酒楼,便买下了,听他要寻董鹏远,又得意道,小公子去了高邑宏村,他家在高邑买了许多了良田,正带着家人仆役丈量土地云云。二人谢罢调转马头,又奔高邑而去。

    高邑县土沃田肥,皆为大族耕种垄亩,淮阳岁入百万斛的地主豪绅,无一不在高邑广置畴陇,二人策马到了宏村,陂塘外许多农夫在摆弄步弓,韩宝驹寻不见董鹏远,管事的说小公子去了扶南,韩宝驹再问何处,管事的不认得他,只道不知,两人正无措间,人群中转出一个人来,韩宝驹见了大喜,下马拱手道:“二公子别来无恙乎!”

    那人大笑拱手道:“承挈韩大侠挂心,朱二听闻家兄蒙面佳颜,小弟正是备下薄酒,待要邀兄小聚,不想在此处逢见,实令小弟喜难自胜!”

    原来这人正是朱揾次子朱有玉,这朱有玉性格便辟,言语工巧,他是个开妓院的窑主,最善察言观色,往来逢迎,郡中豪强人物,没有一个不爱他的。韩宝驹听了他这番话,受用至极,他道:“我正有事要寻董小公子,今日事急,喝不得酒,明日后日,定当登门拜见,一叙幽肠。”朱有玉道:“小弟近日正得了一坛好酒,酬酢无趣,正合与兄品鉴,长坐漫谈,一浇块垒!”管事的及一众帮闲见韩宝驹与朱二爷如此熟络,忙把桌椅搬来,煮茶置盏,殷勤倍至,这旷野之中有如此物事,也是难得。韩宝驹道:“朱兄何故在此,可曾见董小公子,我寻他有要紧事要谈,先在方县寻他不着,来了高邑又是不见,只听得小公子去了扶南,却不知是在扶南何处?”

    朱有玉笑道:“郡中一个富家子吃了糊涂官司,枷在牢中受苦,他家里人拿着金银上下打点,财散尽了也脱不得囹圄,托人走得我的门路,我见不得这不平事,便在此间做个中人,说合写契,那家情愿把这百亩良田发卖给小公子,虚钱实契,只求救得家中独子。这边事方了罢,扶南那边来报,他新买的一个煤矿砸死了人,说是其中有些私蔽处,小公子这便急匆匆去了。”

    范瑜先赞了朱有玉侠骨柔心,又奇道:“董府恁多产业,死伤几个矿工也要去看?”韩宝驹亦道:“早就知道小公子在扶南有几处铁矿,平日都交由家人管理,今日怎地如此上心?小公子向来醉心武学,难得俗务,这几日在各处置产添业,果真稀奇。”

    朱有玉笑道:“这个我也猜不透,不知韩大侠与范兄前来寻董小公子有什么要紧事,待这边事毕,我正好与二位同去。”

    韩宝驹略一思索,把事情原委说了,朱有玉听罢道:“韩大侠所虑是极,淮阳鱼龙混杂,宵小甚多,更多许多匪人胆大妄为,无法无天,此事非得官面上作文章不可。”他嘴上这般说,心中却在想:“这姓范的恶了刘阎王,三个入气宗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定是他在无人处一并杀死埋了,岂有生还之理,韩宝驹与刘雄交好,也不知是真心假心,带着姓范的去求董鹏远,怕是肋间肉都要被剜下一块来!”

    朱有玉把宏村事宜安排妥当,与韩范一行人去了扶南县。扶南山地处扶南县西方,横山山脉东南,此处兵勇游曳,刀枪如林,防范矿工暴动,原来这官营的矿场有许多死囚劳作,这些亡命之徒体格强健,多有入劲入气的好手,他们犯下重罪,若是一刀枭首,未免有物不尽其用之惋惜,于是官府便用寒冰烈劲废去此等人物一身罡气,徒留蛮力,发配苦窑劳作至死,天下矿脉丰富之地无不用此法,除却居中人物,百姓称快,国家充帑,皆大欢喜。地方缙绅及豪强见此间获利巨大,无不觊觎,勾连着地方主官上疏朝廷,自云每年上缴额定数量不止,另有三成上浮可议,缴纳不足,甘愿自罚,神京见奏大喜,果然允了,于是天下煤铁矿脉,多为官都民采,这些豪强不恤人力,日夜催号,收获岂止官办的一二倍,其中尤其以煤获利最丰,人人都唤其作黑金,各郡的豪杰竞相贿赂官府,都要承揽,朝廷发下旨意,要他们各自出价,钱多者得,山陕两地多煤,民风又是凶悍,竟然出价到官办的三倍有余,可堪令人咋舌。

    扶南山下的这处矿脉是为煤矿,董鹏远的矿场不大,几人经过通秉,立时见到了他,只见小公子坐在台上椅子上,那椅子巨大,蒙着虎皮,不只是从何处寻来的物件,把丰神儒雅的小公子衬得如绿林匪人一般,台下伏地跪着三个汉子,正在磕头。董鹏远见他们来了,命人三人起身,站在一边。

    几人皆是旧识,寒暄过罢,朱有玉道:“小公子来这矿上,不知是何缘故?”

    董鹏远道:“几位哥哥,今日这话说起来,真是无巧不成书!”他按不住笑意,指着那三人道:“这三个好汉,乃是滇西有名的豪杰!”

    他从座上走下来,指着远处矿洞道:“我在宏村听了心腹报信,说有三个豪杰投奔于我。我回来才知道,这三个豪杰行走天下,除强扶弱,专一绑缚恶人,胁迫在矿中打死了,取些敛葬银子,扶危救困。不合今日在做事时叫人看见,发喊起来脱身不得,让众护卫将他们擒了。这三个好汉,真是豪杰!用遍了大刑,眉头也皱一下,我的一个心腹去看时,惊觉正是他的三个结拜弟兄,原来他们四人在云南时杀富济贫,惩奸除恶,人称滇西四煞,十多年前在江西遇着劲敌,一时走散了,今日相逢,我那心腹劝他们归顺了我,我才特地从高邑返回。”

    众人再看那三个汉子,只见他们气度从容,面色寻常,不卑不亢,朝前拱了拱手,一派宗师风范。

    朱有玉赞道:“真乃天缘分定,小公子麾下又添三员虎将,可喜可贺!”

    群豪各自见过,董鹏远的心腹姓艾名全,三个兄弟分别唤作王祥,兰林,王平,无一不是入劲好手,他们走南闯北,见识极广,腹中别有沟壑,原来也是郁郁不得志的江湖泊客,今日恰遇明主,又见了两淮有名的“剑胆琴心”韩大侠,本地豪杰朱有玉,关中名门范公子,一敞胸扉,叙出许多未酬壮志,范瑜心中自叹,如此草莽英雄人物,何时能入我范氏之彀!

    这时矿上主管来报:“那被砸的汉子又活过来了,还请公子一看!”

    正是:

    揭开看罢分明,掩住是非糊涂。

    存心穷索一二,不怕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