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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来不复往

    把没有结论的事情先放下,几人从书房出来。

    阿迪力古丽做了些许艾叶糕,放篮子里提着,人早已等候在书院前堂。

    今日的院子也格外不同,学生们都休了堂,院里少了学生们的读书声和武廌们的哼喝声,一路从内院走来,都是清寂的。

    阴雨淅淅沥沥地又下了起来,上山之行不可阻,几人撑了伞来到前堂,看到在侧廊下避雨的阿迪力古丽。

    尤匀走过去,把提前拿着的伞给她。

    卫澜在萧案生的怀里挣动两下,想要翻身下地,去找娘亲,萧案生把他按住:“雨天地滑,路不好走,你娘亲抱着你更不好走,你跟着我,让她安心些,好不好?”

    萧案生抱着卫澜,就像拎着一只小鸡仔一样容易,卫澜也觉得在他的手臂里和坐在石凳上一样牢稳,于是点点头,见阿迪力古丽看过来,他便朝娘亲挥挥小手。

    戗画独自撑伞走去前面,步伐从容,仿佛无尽绵雨和手中的伞都不存在,一切无论什么都阻滞不了她的前路。

    后面的人徐缓而来,阿迪力古丽熟稔地转着路径,从卫澜的父亲葬下后,她去后山的次数便多了些许,而每每都是独自去,不愿把伤痛带给孩子。

    今日不同,去看望的不只是她,还有这样一行人,他们能给卫澜在这样的时刻留下不一样的感受和记忆。

    后山是一座没有名字的野山,地势不平,风景不佳,路也是野草横布,因而到后山的人一向很少,戗画从前上山勘地时,发觉了此山便于隐蔽,便把后山上的一片野地当作荒冢,用以停留廌业社内逝去的无根可归的人。

    一程山路遍是绿草茵茵,走上去便觉春雨湿滑,戗画走在最前,阿迪力古丽紧跟着她,其余几人较后慢行。

    萧案生一手抱着卫澜,另一只手撑伞遮住两人,一丝不含糊,脚下也如屡平地般轻松,目视前方,还能分出神思,去看前人背影。

    两人的身形相差无多,都不是纤弱女子的姿态,阿迪力古丽作为一位孩子的母亲,背影也散发着属于一名母亲身上独有的坚强。

    而戗画,独自的身影没有使她飘然无依,她的坚韧在某些时候,甚至教人觉得望尘莫及,以至于想象不出任何可击毁她的机会。

    察觉到被人暗盯住的视线,戗画回头,目光一扫,并未发现异象,只有萧案生的一双深黑的眼眸遥望着她。

    戗画施然回头,她已经习惯了,习惯这人惹疑而无常的举动。

    走到林间荒地,见其中几座坟头前都已有人伫立,是这些逝者的为数不多的亲人,还有在社内相熟的人。

    听见来人,他们都转过身来,在丛林间,一行行错落地立着,见到戗画,一一都揖手作礼。

    戗画走过每一座坟前,立过片刻,尤匀摆开篮子,倒出一盏酒递给戗画,她接过来,蹲下,倾倒在坟前。

    所有人看着她的动作,会以为她静着的片刻是在等尤匀倒酒,而不知道,戗画往往都会在这个间隙,回想一遍这个坟冢中的人过去的样子。

    “廌业社”的成立,不是必然的,只是在戗画一步一步的人生行路中,无心护下了一个一个的人而渐渐形成的,甚至连戗画自己都不知道,“廌业社”到底算是什么?

    一开始,“廌业”只是书院的一个名字,而往后,书院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杂,为了方便管理,戗画把人分成了文武两类,再往后,廌业有了一处处的分社……直到现在,在戗画不经意的经营下,廌业社已经成长到一个甚至令人忌惮的境地了。

    戗画撑着伞,站起身来,她没有眼泪,没有多余的悲情伤感,祭奠他们、回忆他们,只是一件她想要去做的事,仅此而已。

    去往卫父的冢前时,阿迪力古丽走得快了些,走去了戗画前面,跨过一路荆棘杂草,先一步到坟前摆上清烛、祭具,把艾糕摆放进碟子里,嘴里念叨:“下了雨,你将就些吧。”

    等其余人走过来时,阿迪力古丽已经起身,立在墓牌旁,把伞遮着些牌子和牌前的供物,望着等着他们过来。

    戗画和之前一样的等着尤匀递来的酒,只不过这一次,她没有回想。

    有些记忆,无须专门思忆,便犹如斧凿般深刻在骨子里。

    这个坟中,这个逝去的人,所带给戗画记忆和影响,无形地伴随着,而且也许将一直伴随她的一生。

    戗画直身而立,把酒酹下,杯子递还给尤匀,她不信神佛,不信什么轮转,而此刻,不经意下,也在心中轻声一念:“来世从头,不复过往。”

    她虽不怨什么,但也不盼着那些过去的再次发生在谁的身上。

    卫澜一直不吵不闹,在几人朝他看去时,才发现他趴在萧案生的肩枕上睡着了,睡得十分踏实。

    阿迪力古丽便没有叫醒他,对着墓牌,轻声歉道:“孩子睡了,就不叫他来烦你了,你再多看我们一会儿就是。”

    于是几人又陪着多站了一会儿。

    从山上下来,其余人都散家去了,又只剩归往书院的几人,卫澜半路醒了,揉揉眼睛撒娇问,怎么还没到,尤匀笑着道今日山神不许进山,便只好原路返家了。

    卫澜点点头,相信了,又偏倒身体,睡了过去。

    回到书院,已是近昏,用过晚饭,戗画又栽头进了书房中,把这些日的消息再捋一捋,理出个头绪来。

    柳琬之事,人已远在关外,暂不用她操心。

    南边的漉州,已派人加紧寻找草药送往,戗画就是去了,也是无米之炊;沂州粮困已解,城中有沂州、俚州两军驻守,暂不会闹出内乱来,大军在守,久昔也暂得无虞;南越占了俚州,恐怕还要得意和享受一阵子,就算要打,她也不过一介平民,左右不了大势。

    京中春闱,戗画更是事不关己,谁为天子,谁为朝臣,她不在乎,也管不了,说到头来,她不过还是个百姓,和千千万万的百姓们一样。

    算过这些,戗画决定了,她要去靖州,祭何老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