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凭什么他没事
胡烈这一天不知道是怎么被安抚的。顾泉哄人很有一套，当初遇到的好几个业主猥琐油腻又低级，黎智都想直接不干摔杯子走人了，可顾泉忍下了这口气，最终言笑晏晏地谈下了业务。
黎智头脑清晰反应迅速，这让她在谈判桌上一开始就不落入下层，而顾泉低下身段，能把别人拉到自己的谈判桌上。
曾经这些特点是她们战无不胜的秘密，现在却成了两人的分歧点。
黎智看着顾泉给她发的信息，上面写着她们带胡烈出去吃饭，在酒桌上好说一些。
明明是一个犯法的人，明明她们只是要他把自己不该拿的还出来，却还要这么低声下气地求他。
黎智没忍住心里熊熊燃烧的火焰，狠狠拿起手中的中性笔砸在桌上。裂开的塑料碎片有一些扎进了手里，也没能转移她的怒火。
这股怒火持续到到她走到公司门口看到了何向远。
虽然最终处置还没有下来，但他走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这几天就是在交接。
林媛君给出的方案就是胡烈把钱还给何向远，再由何向远用还借支的名义打回公司账户。
他提着个袋子，里面应该是一些私人物品，落寞地站在不显眼的角落，不舍地看着公司的牌子，脚下的步子怎么也迈不动。
他的眼神让黎智看着心里堵得慌。她直觉地想转身躲开，但还是稳了稳心神，走到他面前。
何向远看她一眼，勉强扯出个笑容打招呼:“黎助。”
黎智的嘴唇翕动着，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可酝酿了很久，最后只能说出一句:“好好保重。”
“我会的。”何向远朝她笑笑，“其实我知道，公司给我算自动请辞已经算网开一面了。鹏哥本来还说帮我求求情，我说不用了，这地方也没什么再待下去的必要是吧。”
黎智点点头，“你还年轻，待在这里只会毁了你。”
“我知道，就是有点舍不得。”他逐渐撑不起笑，“还没毕业鹏哥就把我招进来，和大家一起打拼了三年多，最后因为这个事情走。黎助，我不觉得自己冤枉，威逼利诱的事情多了，我自己没有守住底线，这个后果已经很轻了。我就是有点想不通，凭什么那个既得利益者没事？凭什么他不用受到如何惩罚？”
这同样也是黎智心里的疑惑，所以她回答不出来。
想了良久，她才说:“你为他没有受惩罚这件事感到不满，其实是好事，说明你还没有被同化。以后记着，没有什么人什么事值得去违背自己的原则，甚至去犯法。虽然说这不公平，但事实就是每个人的违法成本不一样，对他来说，这只是一场丢面子的小打小闹，而对你来说可能就是灭顶之灾。”
何向远没再说话，一直到他叫的出租车到了，他才深深地看了黎智一眼，很认真地跟她道了谢:“谢谢你，黎助。”
黎智朝他点点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跟我说，别的做不到，打几个电话还是可以的。”
“好，你们多保重。”
一直到出租车消失在视野，她也没收回视线。
叶寒铮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看着远方出身。他循着她的视线看去，什么也没看到，但他也没吵她，而是默默地把车停在路边，然后下车走到她旁边。
黎智察觉到有人过来，回头正对上他的眼睛。
他缓缓勾起嘴角，问她:“看什么呢？”
她垂下眼，“没什么。”
他伸手把她披下来的头发别到耳后，仔细查看了下她刻意挡住的眼角，一道细细的伤痕好像从眼睛里长出来的一样蔓延了一公分多，现在已经结痂了，就是眼眶里面还有些红。她怕化妆品进眼睛感染，也没有遮瑕，看着还是有些触目惊心。
如果再偏一点，就是直冲眼珠子了，从伤痕看起来一定是个尖锐的东西，要是她没躲过会是个什么样子。
他的表情中渐渐带了寒意。黎智平时再怎么大大咧咧也是个女孩子，还是有点爱美之心的，连忙把头发放下，“没事了，过几天就好。”
“嗯。”他顺着她点头，“走吧，吃饭去。”
黎智却没什么心情，问他:“还早，可以先去走走吗？”
“可以啊。”他想也不想地就答应了，“农大的荷花开了，要不要去看看？”
“好。”
在车上她也这是垂着头，没玩手机，也不怎么讲话，偶尔他抛个问题她才回答。
黎智也意识到了自己有些扫兴，歉然道:“抱歉啊，我情绪不太对。”
他却只是浅浅一笑道:“情绪没有对不对的说法，高涨低落都是常态，没什么好抱歉的。”
她还是觉得不好意思，“你这么大老远过来接我，我却这么扫兴。”
恰好碰到了红灯，他转过头很认真地说道:“我当然希望你高兴，但你要允许其他情绪的出现。如果我只能接受你高兴的样子，你也没必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心理和生理一样，都只是身体的机能，人不需要为生病道歉，当然也不需要为了不开心道歉。”
以前她不高兴的时候，就算是父母也是想尽办法地逗她开心，很多时候虽然她根本笑不出来，但为了不辜负别人只能强颜欢笑，然后一个人的时候更加身心俱疲。
只有他完完全全包容接受她的情绪。他告诉她，不高兴没什么可抱歉的。
“谢谢。”
之后她没再说话了，光看着窗外走神。
这气氛太自然，所以直到下车她才发现，哪怕她跟叶寒铮算不上熟，可和他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一句话也不说也不会尴尬。
傍晚不是赏荷最好的时间，杨万里描述的“映日荷花别样红”中，荷花映的大概率不是夕阳。
但黎智很喜欢这个时候，这是一天中最闲适的时候，刚结束完一天工作学习，暂时还不用操持晚饭，可以纵情欣赏不再刺眼的阳光给世界镀上一层红色。
尤其在校园里，看着青春洋溢的学生，感觉周围的景色都更有活力了。
“还是当学生好啊，没那么多烦恼。”她不由得感慨了一句。
“你看起来和她们也没什么区别。”
黎智白了他一眼，“大哥你说话都不凭良心的吗？”
他只是笑。
荷花池旁边有很多小情侣搂抱着，最差也是手牵着手。叶寒铮心思一动，视线放到了她的手上，然后发现了一些不对劲。
在车上的时候她的右手一直放在大腿侧，他看不见，所以没注意似乎还有伤。
他蹙眉，伸手抓住她的右手腕。
她吓一跳，“怎么了？”
叶寒铮没回答，轻轻把她的手翻过来，只见手掌靠外处一片都是伤，有的事划的口子，有的是擦伤，最严重的还有两个扎进去的伤口，周围已经有些肿胀了。
黎智想抽回手但力气比不过他，有些尴尬地转移视线道:“没事，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比起被人弄伤，发脾气自残这件事实在太蠢了她说不出口。
他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开，“去医院处理一下吧。”
“就这点伤没必要，回家涂点药水就行了。”她满不在乎地说道，“就看着吓人，其实不怎么疼的。”
“伤口挺深的，要打破伤风针吧？”
黎智给了他一个“你当我傻”的眼神，“没听说过被笔扎到要打破伤风。”
“笔？”他套出了重点，脑子迅速转了转，大概能想象到是什么个情形。
她马上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不好意思地试图找补道:“我平时不这样的，这次就是一时没控制住。”
他抬起头，对上她的眼睛，神情有些凝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黎智避开他的视线，自嘲一笑道:“也不是什么事，怪我自己少见多怪。”
“上次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事情错的就是错的，不管做的人再多也是错的。”他跟着低下头捕捉她的眼睛，认真地说道“这些事情你接受不了是因为你懂道理，有正义感，跟少见多见没关系。”
他又看了看周围，问她:“这些孩子多数都没有见过社会，没有见过我们看来所谓常见的事情，如果要你告诉他们，以后见到不公平的事情不要少见多怪，你说得出口吗？”
黎智抬起来，看着四周青春洋溢的学生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们迟早会遇到的。”
“但那并不代表要接受。”
黎智转身面向花池，缓缓地说道:“我的下属做了一件错事，被我的上司逼的。”
叶寒铮猜测道:“下属被开除了，上司什么事都没有，对吗？”
“不光什么事都没有，还要一堆人求着他配合擦屁股。”她直觉地想把手握成拳，却因为伤口不得不作罢，只能不断地用深呼吸来控制心里的怒火，“我知道这些事情在每一个公司都会发生，我也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可我就是生气。我生气凭什么做错事的人不用受惩罚还要被供着，我生气一个普通人想好好工作竟然那么难，我生气为什么用劳动换工资的人要低人一等被人欺负，我真的好生气……”
叶寒铮掏出纸巾帮她擦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泪水，“看你这样我感觉很内疚。”
她吸了吸鼻子，不解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的工作，就是要维护法律和公平，可显然，我做得远远不够。”
黎智一下子清醒过来，然后感觉一阵后怕，她这是在跟一个审计厅的人抱怨领导犯法，而他知道她在哪个公司。
叶寒铮看出她的担忧，朝她安抚地笑了笑，“我不会把我们的对话放到工作里面，放心吧，别那么防备我，更不要因为防备我，就把这些事憋心里。”
黎智头脑清晰反应迅速，这让她在谈判桌上一开始就不落入下层，而顾泉低下身段，能把别人拉到自己的谈判桌上。
曾经这些特点是她们战无不胜的秘密，现在却成了两人的分歧点。
黎智看着顾泉给她发的信息，上面写着她们带胡烈出去吃饭，在酒桌上好说一些。
明明是一个犯法的人，明明她们只是要他把自己不该拿的还出来，却还要这么低声下气地求他。
黎智没忍住心里熊熊燃烧的火焰，狠狠拿起手中的中性笔砸在桌上。裂开的塑料碎片有一些扎进了手里，也没能转移她的怒火。
这股怒火持续到到她走到公司门口看到了何向远。
虽然最终处置还没有下来，但他走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这几天就是在交接。
林媛君给出的方案就是胡烈把钱还给何向远，再由何向远用还借支的名义打回公司账户。
他提着个袋子，里面应该是一些私人物品，落寞地站在不显眼的角落，不舍地看着公司的牌子，脚下的步子怎么也迈不动。
他的眼神让黎智看着心里堵得慌。她直觉地想转身躲开，但还是稳了稳心神，走到他面前。
何向远看她一眼，勉强扯出个笑容打招呼:“黎助。”
黎智的嘴唇翕动着，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可酝酿了很久，最后只能说出一句:“好好保重。”
“我会的。”何向远朝她笑笑，“其实我知道，公司给我算自动请辞已经算网开一面了。鹏哥本来还说帮我求求情，我说不用了，这地方也没什么再待下去的必要是吧。”
黎智点点头，“你还年轻，待在这里只会毁了你。”
“我知道，就是有点舍不得。”他逐渐撑不起笑，“还没毕业鹏哥就把我招进来，和大家一起打拼了三年多，最后因为这个事情走。黎助，我不觉得自己冤枉，威逼利诱的事情多了，我自己没有守住底线，这个后果已经很轻了。我就是有点想不通，凭什么那个既得利益者没事？凭什么他不用受到如何惩罚？”
这同样也是黎智心里的疑惑，所以她回答不出来。
想了良久，她才说:“你为他没有受惩罚这件事感到不满，其实是好事，说明你还没有被同化。以后记着，没有什么人什么事值得去违背自己的原则，甚至去犯法。虽然说这不公平，但事实就是每个人的违法成本不一样，对他来说，这只是一场丢面子的小打小闹，而对你来说可能就是灭顶之灾。”
何向远没再说话，一直到他叫的出租车到了，他才深深地看了黎智一眼，很认真地跟她道了谢:“谢谢你，黎助。”
黎智朝他点点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跟我说，别的做不到，打几个电话还是可以的。”
“好，你们多保重。”
一直到出租车消失在视野，她也没收回视线。
叶寒铮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看着远方出身。他循着她的视线看去，什么也没看到，但他也没吵她，而是默默地把车停在路边，然后下车走到她旁边。
黎智察觉到有人过来，回头正对上他的眼睛。
他缓缓勾起嘴角，问她:“看什么呢？”
她垂下眼，“没什么。”
他伸手把她披下来的头发别到耳后，仔细查看了下她刻意挡住的眼角，一道细细的伤痕好像从眼睛里长出来的一样蔓延了一公分多，现在已经结痂了，就是眼眶里面还有些红。她怕化妆品进眼睛感染，也没有遮瑕，看着还是有些触目惊心。
如果再偏一点，就是直冲眼珠子了，从伤痕看起来一定是个尖锐的东西，要是她没躲过会是个什么样子。
他的表情中渐渐带了寒意。黎智平时再怎么大大咧咧也是个女孩子，还是有点爱美之心的，连忙把头发放下，“没事了，过几天就好。”
“嗯。”他顺着她点头，“走吧，吃饭去。”
黎智却没什么心情，问他:“还早，可以先去走走吗？”
“可以啊。”他想也不想地就答应了，“农大的荷花开了，要不要去看看？”
“好。”
在车上她也这是垂着头，没玩手机，也不怎么讲话，偶尔他抛个问题她才回答。
黎智也意识到了自己有些扫兴，歉然道:“抱歉啊，我情绪不太对。”
他却只是浅浅一笑道:“情绪没有对不对的说法，高涨低落都是常态，没什么好抱歉的。”
她还是觉得不好意思，“你这么大老远过来接我，我却这么扫兴。”
恰好碰到了红灯，他转过头很认真地说道:“我当然希望你高兴，但你要允许其他情绪的出现。如果我只能接受你高兴的样子，你也没必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心理和生理一样，都只是身体的机能，人不需要为生病道歉，当然也不需要为了不开心道歉。”
以前她不高兴的时候，就算是父母也是想尽办法地逗她开心，很多时候虽然她根本笑不出来，但为了不辜负别人只能强颜欢笑，然后一个人的时候更加身心俱疲。
只有他完完全全包容接受她的情绪。他告诉她，不高兴没什么可抱歉的。
“谢谢。”
之后她没再说话了，光看着窗外走神。
这气氛太自然，所以直到下车她才发现，哪怕她跟叶寒铮算不上熟，可和他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一句话也不说也不会尴尬。
傍晚不是赏荷最好的时间，杨万里描述的“映日荷花别样红”中，荷花映的大概率不是夕阳。
但黎智很喜欢这个时候，这是一天中最闲适的时候，刚结束完一天工作学习，暂时还不用操持晚饭，可以纵情欣赏不再刺眼的阳光给世界镀上一层红色。
尤其在校园里，看着青春洋溢的学生，感觉周围的景色都更有活力了。
“还是当学生好啊，没那么多烦恼。”她不由得感慨了一句。
“你看起来和她们也没什么区别。”
黎智白了他一眼，“大哥你说话都不凭良心的吗？”
他只是笑。
荷花池旁边有很多小情侣搂抱着，最差也是手牵着手。叶寒铮心思一动，视线放到了她的手上，然后发现了一些不对劲。
在车上的时候她的右手一直放在大腿侧，他看不见，所以没注意似乎还有伤。
他蹙眉，伸手抓住她的右手腕。
她吓一跳，“怎么了？”
叶寒铮没回答，轻轻把她的手翻过来，只见手掌靠外处一片都是伤，有的事划的口子，有的是擦伤，最严重的还有两个扎进去的伤口，周围已经有些肿胀了。
黎智想抽回手但力气比不过他，有些尴尬地转移视线道:“没事，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比起被人弄伤，发脾气自残这件事实在太蠢了她说不出口。
他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开，“去医院处理一下吧。”
“就这点伤没必要，回家涂点药水就行了。”她满不在乎地说道，“就看着吓人，其实不怎么疼的。”
“伤口挺深的，要打破伤风针吧？”
黎智给了他一个“你当我傻”的眼神，“没听说过被笔扎到要打破伤风。”
“笔？”他套出了重点，脑子迅速转了转，大概能想象到是什么个情形。
她马上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不好意思地试图找补道:“我平时不这样的，这次就是一时没控制住。”
他抬起头，对上她的眼睛，神情有些凝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黎智避开他的视线，自嘲一笑道:“也不是什么事，怪我自己少见多怪。”
“上次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事情错的就是错的，不管做的人再多也是错的。”他跟着低下头捕捉她的眼睛，认真地说道“这些事情你接受不了是因为你懂道理，有正义感，跟少见多见没关系。”
他又看了看周围，问她:“这些孩子多数都没有见过社会，没有见过我们看来所谓常见的事情，如果要你告诉他们，以后见到不公平的事情不要少见多怪，你说得出口吗？”
黎智抬起来，看着四周青春洋溢的学生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们迟早会遇到的。”
“但那并不代表要接受。”
黎智转身面向花池，缓缓地说道:“我的下属做了一件错事，被我的上司逼的。”
叶寒铮猜测道:“下属被开除了，上司什么事都没有，对吗？”
“不光什么事都没有，还要一堆人求着他配合擦屁股。”她直觉地想把手握成拳，却因为伤口不得不作罢，只能不断地用深呼吸来控制心里的怒火，“我知道这些事情在每一个公司都会发生，我也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可我就是生气。我生气凭什么做错事的人不用受惩罚还要被供着，我生气一个普通人想好好工作竟然那么难，我生气为什么用劳动换工资的人要低人一等被人欺负，我真的好生气……”
叶寒铮掏出纸巾帮她擦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泪水，“看你这样我感觉很内疚。”
她吸了吸鼻子，不解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的工作，就是要维护法律和公平，可显然，我做得远远不够。”
黎智一下子清醒过来，然后感觉一阵后怕，她这是在跟一个审计厅的人抱怨领导犯法，而他知道她在哪个公司。
叶寒铮看出她的担忧，朝她安抚地笑了笑，“我不会把我们的对话放到工作里面，放心吧，别那么防备我，更不要因为防备我，就把这些事憋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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