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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游历归来

    枪法讲求腰马合一,稳固根本。

    讲武,亦是讲学,讲的是大道之学。道,便是侠之大道。

    苏无涯与程旭桐一战,仿佛败光了他的根基,江湖中的根基。

    正所谓树倒猢狲散,丢了五绝的名号,北江门内自然是对苏氏师徒没有好眼色,上上下下三百号人,连晚入门都一众弟子都不免心生偏见,唯独周师妹和她师父不同旁人那般对待苏氏师徒。

    周淑琳的师父廖正安,是苏无涯的师弟,同属北江门中两枪堂,武学造诣同苏无涯相当,但论内力是远远不及的,尽管如此,廖正安作为师弟却也不与北江门的他人同流,仍是恭恭敬敬对待师兄苏无涯。

    这一日,四月初五正是立夏,所谓孟夏之日,天地始交,万物并秀。两枪堂依照门派规矩开展堂内小较,是为子弟并秀。主持小较的是裴定、裴柄两位,待众弟子比过枪法,切磋过武艺,再由裴定等师叔师伯评定,小较为期两日。

    北江门分三堂两院,开创自隋朝大业末年,创派祖师正是那三征高句丽的大将军秦叔宝秦琼,使得铁枪、铁锏出神入化。后不满于朝廷奸妄小人当道,毅然投唐。秦叔宝为人勇武,功夫自然也是勇猛不可当,唐时便以外功独步武林,只可惜秦叔宝害了重病,于贞观十二年病逝。

    秦叔宝生平义字当头,杀敌报国勇武绝伦,那两肋插刀的典故便是由他而来。这般一看,苏北笑虽为小小弟子,却是有创派祖师秦琼之心性。

    然而邻近小较,众弟子日夜练武,苏北笑却是在江南游历,此时虽正是北上归来,却也赶不上第一日的小较。

    两枪堂中九十有七名弟子,其中武学造诣最为深厚的要属两人;一是苏北笑,他天生体格刚建,孔武有力,兼之蜂腰猿背,是个修炼外功的好苗。另一则是裴炳之子裴恪了,虽不如苏北笑那般有与生俱来的大气力,但论定力却要比苏北笑高上数倍。

    两人同年入门,也算最大的一辈师兄,位居弟子首座。

    首座弟子一十有一,今日只坐了九个位置。裴恪见身侧座位空着,想来便知是苏北笑,不住冷笑。

    廖正安坐于师兄苏无涯身侧,看过试枪台上两个弟子过招,招式生疏不说,劲力也发挥不出,便不住跟师兄耳语:“苏师兄,你看看这几个弟子……纯然是罗家枪的招式未钻研通透嘛。”

    “所谓枪似缠腰索,枪不离腰,腕这些道理若不能融汇于心,自然是什么招式都没有样子。”苏无涯淡淡道,全然不见半点惫懒样子。

    “师兄说的是,只是近年来入门的弟子的心性一轮不如一轮。”廖正安道,看了看徒弟周淑琳,欣慰地笑了。

    “一昧求量,则多而不精,习武如此,门派亦是如此。”苏无涯道,起身就要离开。

    可二人的闲谈竟是被后座的裴恪听了精光,他虽也不看好新来的一众师弟,但说到底方才那两个弟子都是自己替父亲裴炳教导出来的,苏无涯这番说话岂不是打他和裴炳的脸么?

    于是裴恪即刻起身,假作敬意地朝苏无涯拱手道:“师叔,第一轮小较还未比完,且弟子也未上场,届时还需您参与评定。”他这话可非真心要苏无涯给他评定,而是借自己上场来讥讽苏北笑未能参加小较。

    裴恪虽同他说话,苏无涯却也不搭理,随意点头便走了,反倒是座上的廖正安开口了:“裴恪师侄,你苏师叔不愿讲评自然是有他的道理,况且习武之人当不以争名为重,评定一事你也毋需太过看重。”

    关你甚么事了?你这两枪堂的却教出来个使剑的徒弟,呸。裴恪心中不住作声,险些就要说了出来,脸上却作着假笑,道:“廖师叔说的是了,但我们如不评定第次,怎知自己的优劣之处?有道是君子日叁省乎己,则知明而行无过矣,习武亦是如此。”

    “是了。想不到裴恪师侄年纪尚小竟能有如此见解,妙的紧。”廖正安道。

    虽廖正安说话和和气气,但裴恪方才在苏无涯那儿吃了闭门羹,不免心底升起怒意,现下廖正安帮着苏无涯说话,自是裴恪迁怒于他,想出一出肮脏之气。

    “不敢,小侄倒想问师叔一事,”裴恪自顾自说着,也不管廖正安是否答复,“师叔的弟子周淑琳师妹,想来入门也已有十年,却不曾有在小较中一展武艺的时候。小侄斗胆问师叔,周师妹可自省之时?”

    这一问廖正安委实没料想道,一时间竟不知如何答复。他想到徒弟周淑琳的虽然使剑,但剑术却是从北江门刀法变化得来,也算是门派正宗。

    “裴恪师侄,你周师妹她不曾与同门同堂的师兄弟较量过,”廖正安笑道,“不如你陪她过过招,考量考量也是甚好的。”

    裴恪听了,朝末位的周淑琳看去,周淑琳端坐凳上,黑白分明的大眼不知该放在何处地打转,雪白脸蛋上泛了愁丝,颇有深宫妃子的幽怨之美。不由得教裴恪心砰砰而跳,几年来都不曾在意过这位师妹,竟尔长成楚楚美人。

    常人见了貌美的女子都要多看上两眼,而北江门内女弟子寥寥无几,更不允弟子私自出门,北江门的男弟子少有能看见女人的时候,也无怪他心头直跳了。

    见裴恪没有相拒,廖正安点了点头,便说了待裴恪上场时会叫出徒弟与之比试。

    而那苏无涯出了两枪堂,竟是朝山下去了。

    此山纵岭八道,蜿蜒若游龙,又称古龙山,至元明时,又因地产众多,林木葱郁,得名八宝山,至明中清时又唤作八岭山。

    苏无涯背手而行,不时远眺东南,正是江陵方向。他想苏北笑若是回来,便要经过江陵。

    “户牖深青霭,阶庭长绿苔。鹰鹯……新习学,蟋蟀莫相催。”苏无涯长吁道,念的是唐时元稹的《咏廿四气诗·小暑六月节》。

    此时确是小暑时节,荆州天气温热,古龙山中倒是凉爽。想来苏无涯是看到石阶青苔,有感而发。

    北江门弟子正如诗中那般“鹰鹯新习学”,独苏北笑一人游荡四方,

    迈步之间,苏无涯思绪起伏,现今他已是四十有九,江湖中结交的知心朋友大若非身死,便是隐居,想到这般,他又不住沉吟:“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哈哈哈,雪满头。这诗莫不就是说我苏无涯么?”拈了拈两鬓的花白,苏无涯苦笑两声,末句“阿卫韩郎相次去,夜台茫昧得知不?”却不再诵出。

    想来是情至极处,他苏无涯又与乐天又和不同?虽无为仕赋诗之才,却是有抚养“阿卫”之责。

    “师——父——”

    兀得耳中迷迷糊糊,竟听见了远远的呼声。

    “是,是北笑么?”苏无涯一怔,可江陵至此有三十余里脚程,纵使苏北笑发轻功赶来,也当是入夜了才能抵达。

    稍作等待,那声音却未停下,苏无涯稍作定神,便听出来这声音相距甚远,竟分辨不出是不是徒弟的声音。

    “不止两枪堂……虎锏堂、刀堂也有事务,当是不允弟子外出。更不必说两院的弟子……”苏无涯沉吟一阵。这呼声却不是苏北笑是谁?

    此时残阳渐落,但见一人影由山下出现。身形偏矮,诚然不是苏北笑,但那呼声又是谁发出的?

    寻思着,那人已经来到身前,圆脸细眉,原来是廖正安的大弟子方志仁。

    那方志仁拱手行礼,语气急切地叫:“苏,苏师伯!”

    苏无涯亦是好奇他怎不在山上,但见他似有要事,便不作多问,道:“怎了?”

    “苏,苏师兄,”方志仁说话断断续续喘不上气,“苏师兄他,他!”

    方志仁话未说完,却听见山下乒一声清脆尖响,随后兵刃响声不断。

    “北笑?北笑!”苏无涯急得推开方志仁,三两步飞下山去,速度甚快,方志仁亦是运起轻功却也追赶不上。

    方到了山下,便见到三五人围作一圈,纯然是有一劲敌给他们逼在垓心。

    那三五人手里都把着长剑,火红短袍最为显眼,那袍子都似被火烧过般破烂熏黑,这样穿着正是炼火冢的一众歹人。

    苏无涯首先瞧见垓心中的人使得长枪,那长枪施展得雄浑无伦,竟挥砍,或劈打,一手长枪杀气腾腾。

    所谓枪法,讲究“枪扎一条线”,因而天下大多枪数都拘泥于此,招式里只有搠、刺、挑、粘。而唯独秦琼祖师爷传下的罗家枪法,枪路中揉合拿、拦、提、捋、劈、崩、穿、点、挑、拨、扫、磕,北江门流传的乃是三路中的上路武点枪,大劈大盖。

    见状,苏无涯当即要冲进垓心相助,看见方志仁正巧背了杆花枪,二话不说夺来花枪便飞身加入战团。

    他一飞进垓心,见那炼火冢弟子长剑刺那人后心,便展开来一招“金鸡乱点头”,噼噼啪啪作响一阵,几个炼火冢弟子只觉手中空荡荡的,竟是长剑被苏无涯的长枪吸去,好似有胶水粘住一般牢牢贴在枪杆上。

    “‘海纳百川’!你是什么人?”一高瘦的炼火冢弟子大声道。

    “扎眉搠首!”不见苏无涯回答,反倒是那使长枪的大叫一声,遂那人长枪竟从苏无涯脑侧刺出,逼退几个苏无涯面前的炼火冢弟子。

    长枪收势,苏无涯却也不慌,亦是大声叫:“霸王摘盔!”花枪直扫向那人身后的敌手。

    两人一时迎面相对,那人正是北江泼皮——苏北笑!

    师徒重聚,苏无涯想的却是考量考量徒弟,生怕他把功夫落下了。

    “北笑,为师考量考量你!”苏无涯收势一笑,几柄长剑甩在一旁,苏北笑回过身,两人后背相对,防守无疏。

    “是!”苏北笑朗声道。

    “倘使我张飞挑帐?”苏无涯道,使出一招“张飞挑帐”。

    “我巧女纫针!”苏北笑当机立断,托枪刺出。

    两人招式来回,竟背对着过招,倘使二人面面相对,苏无涯的出招皆被苏北笑接下。

    那几个炼火冢弟子哪见过如此阵仗,登时被打落兵器,虎口、下额、肩头不是被枪杆打中,就是给枪头刮伤。一时间受伤许多,也看出来这两人要杀他们绰绰有余,若是不跑便要横尸于此。

    “姓,姓苏的!你等好你炼火冢爷爷的!”最末落逃的炼火冢弟子放了狠话,却连兵刃也不要了发足便逃。

    那方志仁观战许久,虽未能出手相助而生起愧疚之情,一面却是心中赞叹连连;枪法如此烂熟于心,苏师伯造诣甚深,这是自然。苏师兄委实心神灵敏,无须思索便有化解之法,厉害!

    师徒二人相视片刻,苏无涯便道:“先回堂内,你周师妹要同裴恪比试了,若不去给她助助威,便是对不起她了。”

    “是了,周师妹先前还给我送过饭食。”苏北笑哈哈一笑,两人运起“策马腾飞”一步十阶地向堂内返回。而那方志仁才发觉自己的花枪还在苏无涯手中,赶忙运功追去边追边喊:“苏师伯!我的花枪!”

    两枪堂内,三人各自归位,一看试枪台,已是第九对弟子在试演和过招。

    周淑琳惴然危坐,苏北笑见其心神不宁,诚然是恐自己不敌裴恪,怕丢了师父面子。

    周师妹的功夫对上裴恪倒也只能接上三两招,因是周师妹生性怯懦了些,苏北笑心想,若是可使其有勇,再加以巧技,那便可与之一战,打他个落花流水也拿不准。

    “师父,徒儿去给周师妹支两招,嘿嘿。”苏北笑跟苏无涯以拱手,见苏无涯点了头,便快步到周淑琳身边。

    周淑琳身旁皆是空座,弟子们都耐不住围到前面去观看。

    “周师妹,别来无恙?”苏北笑嘻嘻笑道。那周淑琳心神不定,吓得她“啊”地轻声嗔叫。待周淑琳定了神后才发觉是苏北笑,两颊兀自一红,问道:“苏师兄,你怎回来了?听苏师伯说了,你不是在江南么?”

    “嗨,不管这些劳什子。我晓得你要和裴师兄比试啦,心里慌的紧是不是?”苏北笑问,自然而然坐到她身旁。

    “是,苏师兄,我,我的功夫还没到家,且用的还是素剑。定是敌不过裴师兄了。”周淑琳叹息着。

    “不打紧,师兄教你四招,便能教他裴恪的‘铁枪两杆’变成‘废铁一双’。”苏北笑说着,突觉有双眼睛瞪来。不必多想,定是裴恪了,周淑琳正坐着,一眼便看到前座的裴恪两眼直钉在他们二人身上,不由得周身一颤。

    她心想,苏师兄说的话定是给裴师兄听见了,裴师兄才这样看过来……还望两位师兄不要因此生了过结。想着,周淑琳看向苏北笑,师兄一对桃花眼,恰如元徽之诗中“桃花浅深处,似匀深浅妆”,教她不由得心中一荡。

    “周师妹,隔墙有耳,师兄怕功夫给他人偷师了去,我小声来和你说。”苏北笑大声道,遂凑上周淑琳耳侧,周淑琳闻到他身上的男子气息,脸上方褪下的红又涨了上来。

    方才苏北笑怎么诋毁“铁枪两杆”的名号他裴恪可听了个一清二楚,现在又见他给周淑琳密语支招,心里不住发作:哼,当我裴恪“铁枪两杆”的名号是吹嘘来的么?谅你苏北笑也没多大能耐,纵你给她出上一百招,一千招也是敌不过我。

    那苏北笑叽里咕噜地讲了一通,将怎么用剑化去裴恪铁枪横扫,怎么以短胜长,还有四招以剑为锏的招数。周淑琳听了半信半疑,但转一想苏北笑比自己要聪颖不少,便不作多想而是在脑海中反复试演了这四招。

    “嘿嘿,周师妹你安心便是,那裴恪也没什么厉害的,若是你敌不过他了,”苏北笑拍拍胸膛,“你苏师兄自会给你出头,教那裴恪从‘废铁一双’变成‘筷子一双’。”

    “好,都听苏师兄的。”周淑琳格格一笑,美艳得很。

    再看试枪台上,两个弟子已然分出高下。那裴炳与裴定几人评定了甲乙,便朗声道:“裴恪。”

    届时裴恪起身拱手行礼,运气时朗朗发声:“弟子在此。”声音浑厚,可见内力非同小可。

    “周师妹,请。”裴恪对周淑琳作抱拳礼,声音亦是方才那般浑厚。

    “是,裴师兄。”与裴恪相较周淑琳的声音便微小了许多,但仍是能听清楚。

    二人先后上了试枪台,周淑琳不时瞥向师父,又瞥向苏北笑,见苏北笑与师父皆是点头,这才有了信心。

    见状,裴恪对着台下两个就近的弟子一挥手,道:“取两杆短枪来。”

    同门较量向来是留力不流手,裴恪若是用自己的两杆铁枪,周淑琳定是不出十招便会落败。

    众弟子见状,皆是一愣,号称“铁枪两杆”的裴恪竟不用自己的两杆铁枪,想来是不愿以强凌弱。

    周淑琳忙看向苏北笑,只怕他教自己的招数不管用了。

    怎料得苏北笑大声道:“周师妹,你那口剑使得不顺手,我借你一口。”遂从背后取出一口黑鞘长剑抛给周淑琳。周淑琳接下长剑,只觉比自己的素剑要重上不少。

    “苏北笑,你干什么?”裴定见了,历声责问道。

    “裴师伯,弟子只觉同门较量如不使出全力,未免有些不敬对手。”苏北笑理所当然道,斜眼朝着裴恪一瞪。

    “哼,你倒是口舌功夫厉害!”裴定道。一时间众弟子议论纷纷,裴恪情愿手下留情,苏北笑倒好,反而专门拿了趁手的兵器给周淑琳用。皆不知苏北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嘿,”裴恪冷笑一声,一面拿过短枪,同周淑琳道,“讨教了,周师妹。”突得左手短枪直出,呼呼生风,入门晚的弟子皆道这枪要搠在周淑琳身上。

    “啊。”周淑琳轻叫一声,却见短枪停在眼前不满半寸处。

    “周师妹,下一枪可不会停了!”裴恪冷冷道,料想这下能给周淑琳一个下马威。

    却见周淑琳默不作声,将素剑放在一旁,突得挺剑急出,全然不见半点胆怯模样。

    左枪还未收回,裴恪右枪隔下这剑,这才发觉周淑琳剑未出鞘。他正欲破口呵斥,却不料周淑琳发内劲脱出剑鞘,啪地打在他心口,教他心口大穴一麻。随后周淑琳挺剑连刺,长剑在其手中略显沉重,但仍使得迅疾。

    两杆短枪左右连环攻出,亦攻亦守,登时逼退周淑琳。

    短枪连环,一时间狠招连出,着实难敌,周淑琳一边躲闪一边寻思:苏师兄说的是了,两杆枪不好使出大劈大盖的招术。可苏师兄说的四招果真有用么?

    片刻间又见裴恪左枪使来“张飞挑帐”,右枪“银蟒入林”,此时周淑琳已是退至台边,倘使再不反击就要被打下台去。

    只此一刹,周淑琳横剑对准了短枪压去,发内劲勉强展开一招应对。

    听得当一声响,裴恪左枪教周淑琳长剑接下,右枪竟被隔回来的左枪挡下,周淑琳挡下两枪,乘着裴恪一愣之间闪到空阔的地方。

    “这是什么招式?”“是刀堂的功夫么?”“不太像,说是刀法剑法,未免过于刚猛了。”一时台下议论声不绝,而后众弟子竟齐刷刷看向苏北笑,皆道是苏北笑出的主意。

    难不成苏北笑这小子真有什么奇妙功夫教给了这小妮子?呸,他算个鸟。裴恪心中骂道,再整势攻去。

    见那左右双枪袭来,周淑琳故技重施,翻腕将长剑隔与腰前,正是虎锏堂单锏功夫中的“拦腰采叶”。

    裴恪因她用剑怪异一时竟未能分辨出来路,还以为是什么剑法,自是破不了招只得不断攻将上去,“一马三枪”以快求胜,周淑琳迂回至身侧“策马连锏”迎击。

    四招,五招……六招。苏北笑心中暗暗数着数,自己这四招锏法学的不精,教给周淑琳亦是不精,但他突出巧计教她以剑出锏招,加之周淑琳施展不全,常人怎看得出是锏法?

    但来来回回周淑琳也只有四招锏法,纵使锏法刚劲无当,女子家家施展出来便是少了威力。

    眨眼间裴恪已出了十招,周淑琳疲于防守,那长剑竟有些把握不住。恰时裴恪左枪“鹞子翻身”搠来,右枪“秋风落叶”横扫,何其凶险。

    说时迟那时快,周淑琳情急之下抬手一抛,俨然是一招“撒手锏”!随即伏身遁向一旁。“啊!”裴恪不住叫道,那长剑直逼裴恪天灵盖去,若是不防裴恪势必要头脑重创。于是裴恪两杆短枪回力一架,那长剑当即给打落在地。

    台上台下兀得没了动静,原来是周淑琳手中素剑直指裴恪喉头。看那裴恪满脸红光,斜眼看着周淑琳那口素剑,一脸青筋暴起,纯然是老羞至极生了怒气。

    “裴师兄,得罪了。”周淑琳道。却不料裴恪呸的一声,紧跟着右枪发劲杵向周淑琳,结结实实地杵在周淑琳腹部大横穴。

    “啊!”这一杵用力甚重,加之恼怒之下裴恪还用上了一气内功,周淑琳一口气未能顺过穴道,当的一响,素剑脱手掉在地上,她即刻四肢发软瘫倒下去。

    “琳儿!”廖正安即要起身,却被裴定伸手隔下。

    “周师妹!”苏北笑亦是叫道,心想无论自己如何给周淑琳支招,那裴恪小儿也不该下了狠手,周淑琳本便体弱,这一杵怕是要伤了元气。于是三两步飞上台去,也不顾裴定裴炳呵斥了,扶起周淑琳来。

    “苏北笑!比试还未完成,你上去干什么?”裴定冷冷的说。

    苏北笑看看周淑琳仅是运气不顺,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他看看裴恪,又对她说道:“周师妹,你看苏师兄用剑打的他落花流水,怎么样?”

    “苏师兄……”周淑琳不知该说些什么,想来自己气息不顺,不如不说,便依在苏北笑肩头缓缓调息。

    “志仁,去把你师妹背回来,快。”廖正安在台下叫道,方志仁也不敢磨蹭,快步跑至台边。

    “方兄,周师妹并无大碍。”苏北笑说罢,将怀中的周淑琳交给方志仁。

    “苏北笑!你想干什么!”裴炳兀自怒道。

    看着方志仁背着周淑琳去了师叔身旁,苏北笑这才回过头来应付裴炳:“弟子见裴师兄两杆短枪使的厉害,不禁技痒,现下就由弟子同裴师兄比试。”

    “胡闹!你还有没有规矩?”裴定哼了一声。苏北笑全不管他们,对裴恪说:“周师妹的四招你都见识过了,但那只是些皮毛,嘿嘿。现在我跟你比,教你见识见识真正的‘大罗汉剑’。”

    “大罗汉剑?一听便是些外道功夫,你不敢用同门武功和我较量么,哼。”

    “你我都是一个门派的,招数知根知底,你也不过是多了杆枪。有什么趣头?没趣没趣。难不成你害怕敌不过我的大罗汉剑么?这就给你看一招‘罗汉掷山’!”苏北笑哈哈一笑,竟解下背上的银牙玄青,暗运足了内劲一掷,啪一响扎在试枪台的梁柱上。

    众人见他枪入木梁竟能没过枪头,皆是一骇,不由得相信他口中的“大罗汉剑”是一门稀世武功。

    “你,好!我便要看看你这什么鸟的罗汉剑!”裴恪道,两只眼睛已是瞪得老大,心中却是另一番心思:那周淑琳听了他几句话就有如此能耐,只怕他当真有什么稀世武功。

    “第一招,”苏北笑捡起来周淑琳的素剑,胡乱叫道,“迦叶伏法!”随即挺剑直出,素剑呼呼生风,剑光几近包住裴恪。

    裴恪知他力气大过自己,便不逞强抵挡,一晃身子勉强躲过,却不料苏北笑用剑柄一槌追击而来。这一槌竟未能躲开,肩胛当即受了一击,裴恪赶忙后撤,险些仆倒,怒道:“呸!邪门歪道的招式。”

    “我这叫罗汉凿瓜,嘿嘿,你说我是外道就是外道么?”苏北笑抖了抖肩膀爽朗大笑。台下人听他说什么“罗汉凿瓜”亦是觉得好笑。

    “少说废话,吃我一枪!”随即左枪杀出。

    二人枪来剑去,打得难解难分,不出一会儿便拆过二十来招。

    这姓裴的还挺能耐,若我再不用上些正经功夫怕是要落入下风。苏北笑心道,于是手中素剑突得犀利起来,专挑裴恪手腕,虎口,下额等处攻去。

    周淑琳的素剑本就轻盈,苏北笑使起来迅疾无当,相较之下裴恪的两杆短枪则迟钝的不可方物了。

    “第二招,”见裴恪一昧防守,苏北笑猱身上前,手腕子一抖,大叫,“菩提落叶!”素剑刺出,竟而分出三五道剑光,可见迅猛得很了。

    裴恪听了招名,只道是什么高深莫测的招数,想到苏北笑下山已久,时隔数月又突得归来,天知道是否有什么奇遇,又是否习得了什么稀世武功,心里不由得生了怯意。他武功本在苏北笑之上,可现下胆怯之意一生,便大大打了折扣,竟无法轻易化解。

    苏北笑这招原来是“凤凰三点头”,乃是枪招,以剑使出自是看不出来,虽威力弗如枪,但速度却远远胜之了。

    “哇!”勉强挡下招数的裴恪叫道,连着几步拉开距离以求喘息。

    “师父,苏师兄好厉害!”周淑琳喜道,看着苏北笑招式利落,身姿飒爽,想到他要给自己出头,心中不免又是一荡。

    见徒儿这样开心,廖正安笑道:“哈哈,那你可要盯紧他了。”周淑琳还道他让自己仔细看,全然未听出隐含之意。

    见儿子落了下风,裴恪当即大声道:“裴恪,用回单枪!”他知道北江门的枪法便是要单枪才使得出威力,两杆枪不便于用大劈大盖的招数。

    “是!”裴恪稍作定神,随即左枪猛的投去,虽他膂力不如苏北笑,但用了内劲的这一投亦是凶险。

    “嚯,厉害。”苏北笑话中颇有调笑之意,抬剑一撇挡开了去。

    一枪对一剑,他哈哈一笑,道:“裴师兄,你可知一句话么?”

    遭他这一问,裴恪一呆,反问道:“什么话?”

    “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这句出自过秦论,众人听了,无不诧异,皆是一般心思:他讲这些作甚?

    “怎么?”

    “哼哼,”苏北笑信步缓踱,已是踱至长剑所在之处,随即笑道:“这便是攻守之势异也啦!”以素剑钩起地上的长剑,双剑在手。

    他这番话不免有些辱骂之意,方才裴恪对周淑琳使了狠手,全不顾女儿家身子孱弱,确是有仁义不施之实。

    见此模样,裴恪一愣,寻思:难不成他那“大罗汉剑”还有双剑的招数?不禁脸色一变,方才父亲的话才教他退去怯意,现在竟又生了疑心。

    台下裴恪见他面色突变,想来是有起了退意,当即朗声指点道:“恪儿,锏即是剑,剑即是锏!”方才周淑琳的几招他便看出来是锏招,不过他决计裴恪能敌过周淑琳,是以不作告知,怎料想又来了个苏北笑。

    “锏?锏!”裴恪恍然大悟,只道苏北笑使的是本门招数,疑心即消。

    “哼,你说是锏,我说是剑。相好的来试试便知!”苏北笑扯谎道,随后双剑连削上去,一重一轻,双剑同招竟使出了不同风格。

    裴恪提枪迎上,二人又拆了十数招,裴恪单枪虽短,但总是长过苏北笑双剑,而苏北笑双剑施展枪法之间还夹带有几招锏法,打的裴恪只顾防守无暇还击。

    “这小厮,竟能把枪法用于剑中,还能随心使出锏法……不可谓不厉害。”裴定低声道,朝着身旁的裴炳使了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