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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八章 破局的关键

    郊外道路不比城里,没人专门打扫,四周还是田地,路面上的积雪混着路旁两侧泥土,经太阳一晒,又被反复踩踏,碾压,融成乌黑泥水。

    除了开军绿色解放牌卡车的司机,坐在驾驶室里高枕无忧。

    其余人都跟徐庆一样,裤腿多多少少都溅上泥点。

    也就驴拉车上坐的人能稍好一些。

    可发出哒哒哒声响的驴蹄,早已被泥水覆了一层又一层。

    徐庆没在路上停车将裤腿卷起,大冬天,把脚脖子露在外面,不是好事。

    他里面还套了条毛裤,外面裤腿卷起是脏不了,但里面的毛裤仍是要脏。

    他一路慢悠悠地骑着摩托车在逐渐没啥人的路上行驶。

    到肉联厂后,才低头瞧裤腿瞅了瞅,只见两条裤腿上,泥点一直延伸到小腿处,摩托车也未能幸免。

    不过他对此并不觉得有啥,这年头想要一直保持干净,并不是件容易事。

    他总往郊外跑,衣服隔三差五就要换洗。

    尽管冬季洗起衣服,向来遭罪。

    好在丰铭今年从国外买了台进口洗衣机,搬回大院后,徐庆和爱国两家也都能使唤,相对来说,清洗起来,也就简单点了。

    在肉联厂门口停下车,徐庆给看大门的老孙头扔了根烟后,就推摩托进去。

    厂里这会儿人头攒动,二麻子指挥着粮站库房的工人,饲养车间的工人,连同屠宰车间,以及一名检疫员,众人吃过午饭后,正一块清扫。

    徐庆一边瞧着,一边将摩托车停在办公室门口。

    “庆子,你可总算来了!”

    二麻子叼着皱巴巴的经济烟,穿着去年从许大茂手里没花多少钱买的军大衣,下身一条蓝卡叽布裤子,斜着从食堂门口走到徐庆身边道:

    “庆子,早上忙啥呢,没过来,我一早来时,拎了两瓶二锅头,准备跟你喝几盅,我都让惠师傅早早做了猪尾巴,结果,一上午没见着你来,现在猪尾巴还在咱大灶上的锅里热着。”

    徐庆掀开门帘,一边与二麻子往里走,一边道:

    “嗐,早上我们大院扫雪,忙了一个上午。”

    二麻子紧跟在后,从军大衣的内侧口袋掏出软塌塌的烟盒,抖出一根,递给徐庆,哦了一声,嘴里话不停歇道:

    “庆子,说起这事,你们院有谁家屋顶今年被雪压塌吗?”

    徐庆接过烟,一脸不解,顺手将烟别在耳后,走到从旧货市场淘换的红木柜子跟前,拎起暖壶往他常用的搪瓷茶缸内沏茶道:

    “麻子哥,不会是你们院谁家屋顶塌了吧?”

    二麻子双手上伸,伸懒腰道:“可不是嘛,我们大院的老龚,他家住的屋子昨晚上轰地一下,顶子就没了,大半夜的,一家人没辙,只能全都跑街上的招招待所睡。”

    徐庆没着急搭话,给他自己倒完热水后,往二麻子的茶缸内也续了些。

    二麻子坐在弹簧被他压坏的沙发上,身子后仰,接着道:

    “庆子,你应该对我们大院的老龚有印象,他就住我们前院东边厢房,他那房子,去年这时候,我们街道办的人,就上门告诉过他,屋顶该修缮修缮,烂掉的瓦片,该扔就扔,换新的,你猜他怎么说?”

    徐庆端着他自个的搪瓷茶缸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抬手把耳边的烟捏在手中道:

    “没钱。”

    “没错!”二麻子咧嘴大笑起来,“老龚那死心眼的,手里钱攒了不少,愣是舍不得往外掏,昨晚屋顶都垮了,怕屋里丢东西,裹着两床棉被,躲在厨房呆了一宿,我早上出门时,听见他冻的跟三孙子似的,一个劲地打喷嚏。”

    徐庆掏出打火机,低头把烟点着,笑了笑,没说话。

    这年月的人,都喜欢把钱存起来,攥着。

    平日里省吃俭用,遇上大事了,才拿出来用。

    这并非是不好的习惯,只是过于节俭,就有些适得其反了。

    幸亏这才刚改开,攒钱还是可以的。

    国内物价没涨,经济在改开浪潮下,还没说大踏步提速。

    要是再过十年时间,到了90年,谁要是再一味的攒钱,可就要吃闷亏了。

    厂院里的众人还在扫雪,徐庆扭头隔着窗户玻璃望了望,突然听见屋顶上有人走动的声响,扫把摩擦的响动,顿时怔了一下。

    但很快释然。

    今年上半年建厂时,他特意盖的是平房,屋顶没斜坡,更没上瓦,人可以放心大胆的在上面走动,不至于说像大院的老房子一样,成年人不敢上去扫雪。

    屋顶上的人还在呼哧呼哧的抡着扫把,徐庆坐在办公室里,端起茶缸,吹了吹,抿了口滚烫茶水,朝二麻子道:

    “麻子哥,今儿上午厂里和库房都没啥事吧?”

    “庆子,今儿周末,咱老三厂和五厂食堂的采购员不过来拉猪肉,粮站库房那边有老吴跟我盯着,天寒地冻的,能有啥事!”

    二麻子说完,身子坐正道::

    “哦,对了,庆子,三虎子早上过来找你了,好像有事,我想给你打电话说一声来着,他说不用,今天就在家陪他妈,下午了再过来。”

    徐庆抽了口烟,微微点头,示意知道,随后又低头喝了口茶缸内的热茶,顿觉浑身暖和舒坦。

    二麻子抓了两块放在炉子跟前的干柴,掀开炉盖,丢了进去,拍着手道:

    “庆子,咱俩要不现在就喝点?

    前几天咱们下午回城太晚,没下馆子喝一场,今天正是个时候,而且猪尾巴我听惠师傅说,热久了,味道就不好了。”

    徐庆闻言,不禁一笑,知道二麻子是好上这口了,道:

    “成!”

    二麻子咧嘴一笑,就要出办公室,去食堂大早上端猪尾巴,徐庆思索一下,忙道:

    “麻子哥,要不你骑摩托去咱婶子那边,把三虎子接来,咱三人一块喝。”

    “行嘞”

    二麻子站在办公室门口,回转身子应道。

    徐庆掏出摩托车钥匙,往前一抛,二麻子伸手接住,一出屋,就骑着去往三虎子家。

    十来分钟后,摩托车的轰鸣声就从肉联厂外传进来。

    徐庆放下从食堂大灶上端的尾巴和花生米,以及拿的碗筷,酒盅,掀开门帘一瞧,就看到二麻子带着三虎子直戳戳地向他来。

    三虎子坐在后面,两只手里各拎着东西。

    徐庆笑道:“三虎子,我让麻子哥找你过来喝酒,你这还拎着东西来?”

    等二麻子把摩托车在徐庆身边停稳,三虎子翻身下车,咧嘴嘿笑道:

    “庆子,你每个月都给我妈送一二斤猪肉,我妈今天给我蒸了一锅酸菜包,里面放了些肉,特意让我拿几个过来,让你尝尝。”

    二麻子拔下摩托车的车钥匙,扭头舔着嘴角道:

    “庆子,咱婶子今儿做的包子,倍儿好吃!我在咱婶子家,已经吃了一个。”

    徐庆接过三虎子递到手边的布袋,从里面捏出一个,发觉还是热乎的,递到嘴角直接咬了一口,琢磨着滋味,朝三虎子点头道:

    “确实好吃,又酸又油,都赶上街上买早点做的包子了。”

    徐庆边吃包子,边让三虎子进屋。

    只是瞅见三虎子右手网兜里装着柿饼和两瓶黄桃罐头,徐庆咽掉嘴里的包子道:

    “三虎子,你这把罐头也拿来干啥?”

    三虎子右手一抬,道:“我妈她最近牙疼,吃不了这甜东西,听二麻子说,咱们喝酒,就非让我连同柿饼带过来。”

    二麻子随后走进屋,把摩托车钥匙丢在办公桌上,应声附和道:“庆子,咱婶子说了,她那边还有不少罐头,柿饼更多,让咱俩想吃了,尽管过去拿。”

    徐庆听见三虎子与二麻子的话,嗯了一声,吃完手中包子,坐在办公室内,一同喝起酒。

    酒过三巡后,徐庆用筷子夹起一块劲道十足的猪尾巴,嚼着对三虎子问道:

    “麻子哥说你上午找我有事?”

    三虎子放下酒盅,停下侉子,掏出身上的经济烟,先向徐庆递去,然后才侧身给了二麻子一根,最后他自己手里捏着一支,叹着气道:

    “庆子,是这么回事,我这几年开的修车铺子,生意倒还行,老主顾不少,就是这改开后,不少人都盯上了这门生意,去年哥们我补个车胎,三毛钱,今年只能收到一毛五。

    两个月前,几个毛头小子,在我隔壁也弄了个修车铺,抢生意不说,还老挤兑,瞧见我补胎收一毛五,他们一毛钱就补,一开始哥们我觉得他们也挺不容易,没曾想,后来变本加厉。”

    三虎子说着,气不打一处来,沉沉叹息一声,停顿片刻,才接着道:

    “那帮小子,也不知道哪根筋打错了,勾搭街上瞎混的二流子,把我铺子外面摆的工具,偷偷往他那边顺,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咱是结过婚的人,上有老下有小,没功夫跟他们计较,可日子一久,我的工具越来越少,不是改锥不见了,就是补胎的胶水没了。后来,他们干脆雇那帮二流子,成天赖在我修车铺跟前搅合生意。”

    徐庆没急着说话,把三虎子刚给的烟,点着静静抽起,

    二麻子撸起衣袖,转身朝三虎子道:“你没找巡街的片警?”

    “找了,没用!”

    三虎子手一摆道:“我刚托人把片警叫来,那帮二流子老远瞧见,撒丫子就溜,等片警一走,又来。”

    二麻子手里筷子,啪地一声,扣在碗口上,借着酒劲,火冒三丈道:

    “三虎子,你怎么不早说,晚上哥们回到城里,给我们大院那几个游手好闲的小子说一声,让他们也天天上你隔壁铺子呆着去,我就不信了,一帮毛头小子跟一群二流子,还要吃人不成!”

    徐庆抽着烟,看到二麻子一脸气愤,又见三虎子欲言又止的样子,出声道:

    “麻子哥,你说的也是个办法,但你等三虎子把话说完后,再发表意见。”

    二麻子酒气上涌,满脸通红,右手搭在沙发背垫上,拧着身子看向三虎子。

    三虎子把烟伸到烧红的炉盖上,点着猛嘬一口,双手放在膝盖上,拱起身子,沉沉地吐出道:

    “庆子,二麻子,哥们我觉着,修自行车的生意,在咱四九城是没法干了,修车没啥技术含量,干的人多起来,一个月也挣不下多少钱,去附近县城我是有这打算,可我要是把我媳妇跟孩子都带上,我担心我妈没人照顾,我妹子美娟嫁了人,她总不能时不时就回来探望,唉.”

    徐庆瞅着三虎子一脸愁容,思索着道:

    “三虎子,你是考虑到你妈那边的话,那你放心,我跟麻子哥可以帮着你稍微照顾照顾,你一家人过完年就上附近县城修车去,我粮站那边,人手充足,你媳妇明天不在,还有美娟跟惠丽华她们。”

    徐庆说着,目光落在三虎子脸上,见其神色还有犹豫,顿了顿道:

    “如果你是想改行,做其他的,哥们我还真有些建议。”

    “庆子,你有啥好门道,说来听听?要是能行,我就干了!”

    三虎子将低着的脑袋抬起,狠狠嘬了口烟。

    徐庆思量片刻道:“养猪吗?”

    三虎子神色一愣,挠着头发,皱眉道:

    “养猪?”

    “对,养猪!”徐庆正色道:“我办的肉联厂收猪是个难题,你养猪的话,既能挣钱,还能帮哥们一把!”

    二麻子眼珠瞅瞅徐庆,又看看三虎子,猛地开口道:

    “三虎子,庆子说的对,你养猪,绝对赚钱,猪肉多贵,一斤都快涨到一块多了,你还修啥自行车,明年开春就养!”

    二麻子说完,朝徐庆挤眉弄眼,示意三虎子往后要是养起猪,就不怕没地方收猪了。

    而徐庆有想到这一点,不过,他想的更深。

    其一,三虎子眼下没大多大心思继续修自行车,这是个机会。

    这年头,专门养猪还没多少人乐意。

    农村人刚分了地,都只想着种庄稼,好吃饱饭。

    城里人想要养猪,场地就是个麻烦。

    城里人都是城市户口,没地。

    租地要花一大笔钱。

    再加上大多数人都有工作,养猪不是体面活儿,没多少人愿意。

    虽然都喜欢吃猪肉,可要让养,绝大多数只会摇头拒绝。

    毕竟猪不是爱干净的动物,总是脏兮兮的,冬季还能好点,要是夏季,那猪圈的气味,能令人作呕。

    而三虎子,什么罪都受过,当过二道贩子,起早贪黑买过卤煮,还修过自行车。

    再苦再累的活都干过,养猪怎么着也比那些活计能稍微轻松点。

    其二,徐庆也想通过支持三虎子养猪,带动郊外周边的村里人,跟着一块养。

    他自己要是办个养猪场,投资耗费很多钱是一方面。

    另外一方面,猪集中饲养太多,容易生病,传染率又极大。

    家户养就不一样了,一家猪病死,其他家的不会有事。

    何况,真要办养猪场,少说也得几十头吧?

    但几十头猪,哪能支撑起肉联厂一年的经营运转。

    即使他使用能力,把猪肉分一次,也无济于事。

    要是几百头,徐庆目前的经济状况,又难以支撑。

    光肉联厂和粮站就够他忙的了,哪还敢把摊子铺的太大。

    唯有发动广大人民群众,这才是他破局的关键。

    不过当下,更为关键的是,三虎子的想法。

    徐庆抽完烟,将烟头丢在炉子跟前的铁簸箕里,朝三虎子道:

    “三虎子,你感觉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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