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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冬去了春来,一场雪接一场雪的下,树叶绿了又黄,黄了又绿。两年的时间在紧张忙碌中攸忽就过去了。

    北川局经过全体职工的日夜建设,已是今非昔比。曾经遍布山岭的帐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栋栋砖瓦结构的房屋。

    一座边疆小城市的雏形,逐渐显露出来。

    1973年的11月十八日这天,对于北川局里的所有职工来说,都是不寻常的一天。

    白嘎峰隧道终于可以通车了。

    当火车“隆隆”的驶进北川局时,这里的人们沸腾了,封闭了千万年的大兴安岭北坡,终于和外面的世界,通过一条铁道,联系在了一起。当天商店里的酒,卖空了,人们用这种方式,来庆祝这激动人心的一刻。

    连海平的眼角湿润了。望着在雪岭中无限延伸的铁路,其中的艰辛,他知道的一清二楚,为了这一刻,已经准备了三年。事实证明三年来他的准备没有白费,在火车通车的第十天,北川局的第一列满载木材的火车,驶出北川的山岭,向外面的世界奔驰而去。

    谷云峰也开始了他蓄谋已久的“万米”计划。

    第一场雪落下后,他就带着二队进驻到了山林中,每日里没黑没白的做着冬季木材生产的准备工作。眼下,虽然林中的沟壑地方还没有冻实,无法用运材车将木材向山外运输,但他可以让油锯手每日进山伐木,储备冬季生产的木材。

    他的这个方法很不错,在严寒彻底的封冻了山林后,他们队的六台拖拉机,每日里面对着满山伐倒的木材,倾尽全力的向山下运输着。

    谷云峰拼了命似的干着,每日里,当凌晨还是一片漆黑,只有漫天的繁星时,他就驾驶着拖拉机第一个出发了,中午的那顿饭,他从来不会像其他的师傅那样,回到驻地来吃,而是就在山上,笼起一把火,把干粮烤一烤,就着冰雪吃下肚去。晚上从来都是已经是繁星满天了,最后一个回到驻地。付出所得到的回报,就是每日里不断累积起来的木材产量。

    有一件事,是他没有预料到的,就是这北坡的三九天,冷得生硬。人倒是没什么,忙起来全身还冒汗哩。可这机械就不行了,严寒中,钢铁变得生脆,稍稍多拉了些木材,就会让拖拉机的弓片和弓背折断,为了不耽误第二天的生产,只有在夜里进行维修。

    如此的干法,对于谷云峰常年在山林中干活的来说,不算什么,晚饭多来一碗饭而已。但对于才十九岁的助手赵庆国,却吃不消了,一个多月下来,人累得脱了相,走在一米深的雪中,常常跌倒,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几次想要对谷云峰提出自己干不了了,要他另寻个能干的助手。却碍于这两年的交情,难以开口。他知道,这个节骨眼上提出不干了,是在拆师傅的台。这个时候,再找个新的助手,也是能找到,可要经过很长时间的训练、磨合,才能在两人间形成默契的相互配合;一个手势、一个眼神,都要相互了解,才能在捆木、运木的过程中顺利完成。

    就在赵庆国犹豫着想要再次提出自己不干的想法时,冬季第一个月的工资发到了他的手上,他惊呆了,自己居然挣的工资要比其他的助手多上一倍。这很鼓舞人心,也让人自豪,在工友们羡慕的眼光中,他暗自庆幸自己没有提出不干的想法。想一想也没什么嘛!不就是累点嘛,等熬过了这个冬天,生产结束了,自己多吃点,就又补回来了。

    过春节的时候,当别的工友都回家了,他们两人都没有回去,他们借着这个难得的七天假期,把拖拉机从头到脚维修了个遍。

    三月份来临后,对于他们这个工种来说,是最难的。日渐升高的太阳,将积雪照射得欲融未融,雪厚且发粘,沾在腿上,很快就融化,让拖拉机和人都要付出更多的力气。

    谷云峰跳下拖拉机,手脚麻利的帮助着赵庆国捆绑木材。

    昨天收工时,他把自己大半个冬季拉运的木材做了番统计,发现眼下还差个七百多米,就可以完成自己的“万米”目标了,而时间,只剩下十五天左右了,到了三月十五日,林区就进入了防火期,山上的人员都要停止采伐了。

    谷云峰实在是有些心急如焚。

    在向山下拉运了两趟木材后,谷云峰发觉长时间的没有听到油锯手采伐树木声,他有些纳闷,却也没有放在心上。油锯坏了的情况是常常发生的,这也是他为什么要在刚入冬时,就让油锯手大量的采伐木材。

    再一次的回到山林中时,仍然没有听到油锯手的采伐声。谷云峰的第六感,让他感到隐隐约约的不对劲,一边捆绑着木材,一边向油锯手的方向瞭望着。那个方向一如沉寂的森林,静悄悄的。

    太阳高高的悬在半空中,映射的雪光,刺人眼睛。

    似乎一个白滚滚的物体,向他们这里奔来。

    谷云峰好奇的站起身来,手搭眼眶上,遮挡住了阳光,仔细的看着这个物体。

    谷云峰心内一紧。

    居然是一只熊,白色的熊,嘴里喷射出丝丝热气,正在向他们奔袭而来。扬起的雪花飞溅着,它的身体和白茫茫的大地,融合在一起。

    “快跑到车上去!”谷云峰连忙大喊。

    正在撬动木头的赵庆国,对他的这声大喊,茫然不解。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方才见到了这幕骇人的景象,慌忙不迭的向驾驶室跑去。

    来势汹汹的熊,径直向他们扑过来,雪地上伐倒横卧的树木,它轻巧的跃过,及至近了,可以看到嘴里白森森的牙齿,露出一股寒气,迎面扑来。

    见到赵庆国已经钻到驾驶室里,谷云峰将手里的一根钢丝索带,轮圆了一圈后,尽力向熊甩过去;常年甩索带的他,扔的方位很准,径直打在熊的头上,迟缓了熊奔袭来的速度。

    他预估的很正确;若是自己也向拖拉机的驾驶室里跑,时间是不够的。自己很可能再爬上驾驶室的瞬间,来不及关上车门,就会有可能让熊也跟着蹿进来,那是致命的,无可挽回的。趁着这短暂的时机,他一脚跃上链轨,再一脚,跃上了拖拉机的甲板上。

    紧随而至的白熊,嘶吼着,想要攀上甲板,但甲板倾斜光滑的铁面,让它无法攀援而上;谷云峰轮着索带,向攀在甲板上的熊爪狠劲砸去。负痛的熊退了下来,却又心有不甘,左右巡视着,看到拖拉机后面的甲板处较低,便向后面走过去,企图从那里攀上甲板。

    这是个好机会!看到机会的谷云峰不再犹豫,将最后的一根索带掷向熊后,跳过甲板护栏,驾驶室里的赵庆国看出他的企图,连忙将拖拉机后窗打开,谷云峰把身子蜷缩,迅捷的钻进驾驶室,坐到了驾驶的位置上。

    拖拉机喷吐出一阵黑烟,向山下驶去。

    扑了个空的白熊,异常恼怒,紧随过来,向驾驶室的方位扑过来,一掌把车门玻璃拍得粉碎,用钩样的爪尖抓住车门,企图将车门撕扯开。

    有那么一瞬间,人和熊对视着,谷云峰嗅到了熊嘴里的腥膻气味。

    这只熊,缺少了一只耳朵。

    另一边坐着的赵庆国,抓起一把大扳手,向熊胡乱投掷着,想要阻止它爬上来。

    谷云峰紧急中,让拖拉机猛地转向。惯性让熊的身体飞了起来,车门也在重力下,被熊“咔嚓”一声扯开,而后熊和门都被狠狠的摔出去,跌在雪地上。没有了车门保护的谷云峰,知晓拖拉机怎样都是跑不过熊的,唯有和它硬拼了。他再次让拖拉机转向,加大油门,向熊碾过去。

    白熊闪躲开了谷云峰的愤怒碾压,却没有闪躲开迎面一棵被撞倒的树,手腕粗细的木杆,轰然击打在熊背上,将它打了一个趔趄。熊立起身来后,快速的跑向了林子里,转瞬间,没了踪影。

    谷云峰与赵庆国对视了一眼,两人的脸,都已变得煞白,心脏“咚咚”直跳。

    大约半个时辰后,谷云峰带着其余的三台拖拉机又回到了这里。这次,他们有恃无恐,将驻地里的两杆枪带了来。他们要找到山林中采伐的油锯伐木工人。

    在茂密林间的雪地上,他们先是找到了油锯,歪歪斜斜的倒在雪地上,人却不见踪迹。众人向天空放了三枪,呼喊了一会,却没有任何的回音。而油锯旁边的熊迹,让大家感受到了不祥的预感。

    继续向林子里搜寻,散落的帽子,手套,一一的出现,最后出现的血迹,在雪地上分外的刺眼,醒目的让大家彻底的失去了信心。

    谷云峰背着步枪,循着踪迹,大踏步蹚过难以行走的雪地,他吃惊的发现,雪地里的熊迹,怎么看都是两个熊的踪迹。翻过山梁,他最先来到了山沟里,在一片乱枝堆里,见到了自己最不想见到了一幕。

    血迹在雪地上,浸染出惊心的画面。

    一具已经残缺的尸首,惨不忍睹的映入他的眼帘;他认出了这就是曾经朝夕相处的伐木师傅刘元。

    谷云峰再次向着天空开了一枪,他没有见到刘元的助手周鹏,也许还有希望!

    枪声回荡后,远处茂密的林子里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呼喊,宛如穿过林间的微风。谷云峰听得很真切,是周鹏的声音,不再迟疑,端着枪,向声音传来处,奔跑过去。

    穿过一片落叶松林子,停下脚步,刚要再次倾听时,又一声微弱的喊叫声从他的头上传过来。抬起头,猛然见到一棵高大的落叶松树上,周鹏正攀附在树的半腰处,凝视着他。谷云峰总算放下心来,呼喊着,让其他的同伴赶到这里来。

    好险啊!谷云峰望着这棵大树下部分,被熊抓过的痕迹,触目惊心。看来周鹏还算灵活,居然爬上了树;冬季树皮冻得脆滑,熊很难爬上去。

    周鹏艰难的爬下了树。脚一接触到雪地,就歪倒在树旁,不但再站不起来,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这时候,谷云峰才吃惊的发现,在周鹏的胸前,居然插进去一截木枝,丝丝血迹浸透出棉袄。他想不明白,爬上树的周鹏胸前,怎么会插进比手电细些的木枝!但有一点他明白,眼下这条件,这木枝,是不能从周鹏的胸里拔出来的。

    众人做了个简易的担架,抬着周鹏赶到拖拉机处,用最快的速度,向北川局址赶回去。一同回去的,还有刘元的尸体。

    遇到这样严重的伤亡情况,采伐任务是无法再进行下去了,只有提前停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