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哗啦”一声，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巨响，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十二米高的地方向地面坠落。他从内部穿透了工厂巨大的采光窗，被里面的人从二层甩了出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他的身体出现了一些裂缝，肉色的外壳破裂开来，露出里面黑色的机械部分，蓝白色的电弧在里面一闪而过。

    从他被扔出来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瘦削的身影，他右手扶住玻璃破碎的边缘，探身向下看去。眼神里不带一丝怜悯。

    被甩出来的人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几次都失败了。蓝白色的电弧随着他用力而闪动地更加频繁，冷却液四散流淌，看起来就好像是死去的青蛙躺在血泊中，四肢神经性地抽动。

    站在窗台上的黑影轻盈一跃，就径直飞越了十几米，双膝一弯，准确地降落在躺在地上的那人头边十厘米处。他蹲了下来，看向仍然在奋力挣扎的人，说道：“吉米，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教你：在安基奥蒂亚，组件的能力才是绝对的。”

    说完，他用左手捏住了吉米的脸，气动泵发出轰鸣，结构犹如千斤顶一般的手部组件，像液压钳一般慢慢地收紧，吉米的脸部结构应声开裂，伴随着最后的挣扎，他榨干了自己最后的力量，手臂像章鱼一般狂舞了一阵，便瘫软下来，再也不动了。

    “而你，组件甚至连回收的价值都没有。”胜利者喃喃道，站起身来，像工厂外走去。

    一辆红色的玛莎拉蒂正在外面等待着他，发动机没有熄火，大灯经过改装亮得仿佛能整座城市提供照明。他拉开右后门，径直坐了进去。

    坐在后排左边的是一个男人，梳着背头，花白的颜色是显然经过精确到每一根的设计，因而显得十分自然。脸部组件的细节纤毫毕现，甚至细小的褶皱、斑点都得到了最为仿真的篆刻。他的身着棕红色西装，白色衬衫，红色领带，翘着二郎腿，眼神傲慢，就像是19世纪芝加哥的一个石油大亨从历史的陈旧书页中走了出来。然而，无论多么尽力地伪装，在这昏暗的路灯的照明下，眼部组件散发出的幽蓝色光芒，已经彻底暴露了他作为自动人形的身份。

    在这里等待着的男人，手里握着两杯还在冒着气泡的香槟酒，他将其中一杯递给了新上车的人，然后说到：“切萨雷先生，我很高兴地看见您再次如此从容地完成客户的委托。这杯酒，敬您。”

    “谢谢你，诺尔曼·帕切科，你是最好的中间人。”切萨雷举杯，用他优雅、磁性的声音说道。

    “切萨雷·阿伦索，您也是最好的佣兵。钱已经寄到您在安基奥蒂亚拓殖银行的账户上了，请确认。”诺尔曼一边恭维，一边示意司机开车。

    香槟碰撞，发出玻璃振动时的脆响。

    于此同时，火光冲天而起，红色的光芒在黑色的灰尘的遮蔽下显得错落有致，层次井然，点亮了整个夜空，如同烟花一般美丽。巨大的声响，让夜夜喧嚣的安基奥蒂亚城中心，正在舞池中翩翩起舞的男男女女也停下了仿佛即使是世界末日也无法阻止的舞步。工厂的零部件被冲击波破坏的七零八落，几片边缘已经烧焦的铁皮，像子弹一般高速飞了过来，撞在切萨雷那一侧的车窗上，然而在这辆高级防弹车上甚至留不下一丝划痕，至于切萨雷，则更是连眼皮都没有动。

    警笛大作，远处红蓝交替的警灯已经遥遥在望。玛莎拉蒂缓缓地、无声地启动，像是蝰蛇一样钻入了夜幕之中。

    中间人的眼睛变亮了，一条简讯已经被传了出去：“任务完成，卡尔曼统合公司的燃料电池工厂已经被破坏。”

    切萨雷低着头，看着自己修长白皙的手，用怀里的手帕一点点擦去上面粘上的灰尘和冷却液，认真地像是钟表匠在打磨精密的怀表。黑色的刘海刚刚及到并不算很粗很黑的眉毛，和白皙到有一些让人感到有一些女子般阴柔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这次的委托，来自墙内，还是墙外？”切萨雷没有抬头，问道。

    “这不是你需要知道的内容，公司的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

    “规矩我懂，我就是好奇。是什么样的人会想把支撑了全城一半供应的食品工厂炸掉。”

    “你觉得呢？”

    “那自然是控制了全城另一半食品供应的人。”切萨雷看着窗外，说道，“有人要饿死了。”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冷血公爵’切萨雷·阿伦索也成了这么多愁善感的人了。”

    “不，你会错意了，”切萨雷转过头，面带一丝冷冰冰的笑容，“我是觉得，现在安基奥蒂亚的人，似乎有点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