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

    五个小时后，米卡和夏洛特仍然坐在那个沙发上，眼神疲惫。经过五个小时的缜密规划，计划的最后一个细节也被廓清了。“闪光”已经离开包房，临走前说，房间可以借给他们用，酒水也随便点。这正合三人心意，桌上已经摆满了啤酒瓶，在每人灌下去三四瓶之后，他们开始叫威士忌这样的烈酒了。他们将执行有佣兵以来最疯狂的计划，如果成功，他们的故事传扬出去，他们将成为安基奥蒂亚街头巷尾的传奇，但同时，也将被所有的巨型企业追杀，或许，南意大利综合公司除外。

    靠在长边沙发上，左手靠在沙发背，拿着一杯龙舌兰，面色潮红的米卡看向同样面色绯红的夏洛特，鼓起勇气，说道，“刚入行，就遇到这桩有可能毁掉自己职业生涯的活儿。”

    “不过同时，如果成了那也就完成我当佣兵的心愿了。”

    “那倒也是。”米卡说，同时仰脖喝下了杯中的残酒。

    “为啥你的身体组件用的是个青年黑人小男孩，声音组件和语气听起来却像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大叔？”夏洛特问道。

    “怎么，你很感兴趣？”

    “你们城里人跟别人搭档做活路的时候，不想着去了解对方？”夏洛特不敢相信，问道。

    “这大概是你们老人帮特有的传统。”

    “不，这时废土帮派共有的传统。在墙外废土，随时都可能被车队安保做掉，或者被虫子撕成碎片，所以如果要把背后交给别人，最好对对方知根知底。”

    “嗐，其实我是被切萨雷捡回来的。”

    “捡回来的？”

    “嗯，很久之前了。我本来是一个运动员人形，你知道，演综艺的那种，但是，我的软体坏掉了。”

    “你是指‘觉醒’现象？”

    “不是什么觉醒，是失控。那一天我一如既往地表演篮球，不知道怎的，突然一下子，感觉摄影棚的灯变得很亮很亮，我的眼睛一下子适应不过来，顿时感觉天旋地转。我往前走了几步，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消失了。那种驱动我的目的感、意义感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我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我茫然而机械地游走，全然没有注意到我走步了，球从我的手中掉下来，在地上弹了几下，发出空荡荡的声音。导演骂了我几句，叫我重来。但我完全没有理会他，独自向出口走去，脚步像没有生命的物体一样。”

    “然后？”

    “然后我就被赶出来了，导演叫来了哥萨克，说这里有病人，于是我被赶来的三个哥萨克按在地上，其中的一个跟我建立了有线连接，扫描了我的大脑，然后说，‘没救了’，然后我就被抬起来，扔到了大街上，我记得那是一个雨夜，我重重地坐在了积水塘里，水花溅在我的脸上头发上。”

    “那你怎么认识切萨雷的？”

    “我被赶出来之后没有工作，没有目标，在大街上游荡不知道要干什么。于是我去街上尝试抢劫。作为运动人形，我的组件运动能力超过一般的工作型，所以接连成功了四次。直到最后一次，我遇到了一个看起来机体很普通的自动人形，穿着昂贵的仿天鹅绒大衣，我锁住他的喉咙，把他往巷子里拖。然后，我就被他打翻在地了。”

    “所以你就被他收服，成了他的小弟了？”夏洛特听着津津有味，双手托腮，趴在沙发上看着米卡，小腿翘起，像自由泳一样慢慢地踢腿。

    “嗯。”米卡笑了笑，“他借助我锁喉的力量缩腹翻身，双脚在我头顶的墙上猛地一蹬，落到地面之后借力一带，就反过来把我给向前摔倒了地上，而我却根本不能撼动他的脖颈。”

    “然后他轻松地掰开了我的手，俯视着倒在地上的我，对我说‘小子，在安基奥蒂亚，组件的能力才是绝对的。想干这一行，运动型组件可不够。如果你想在街头混出点名声，而不是在街头净干些蒙坑拐骗的话，就给我当小弟吧。’然后他把手伸到我的面前，完全不觉得自己会被拒绝。我也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和他相握。他站起身，借力将我顺势拉起。”

    “哈哈哈哈，那你当小弟还真是自然。”夏洛特笑着，眼睛眯了起来，看上去就好像是一个纯真无邪的公主。

    “然后我就想，自己应该更成熟一点，才能不拖他的后腿，于是换了发声组件，学习模仿更社会的语气。”米卡耸耸肩，表示对自己也有一些无话可说。

    “嗯，原来他是一个这样的人啊。”夏洛特说着，眼睛看向门外。

    “你呢？说说你的故事吧。”米卡向左边探身，和夏洛特靠的更近一些。

    夏洛特坐了起来，端起面前那杯澄清透明的威士忌，抿了一口，刚准备开口说话，突然门开了。

    “谈妥了。装备什么的闪光会为我们准备的，明天就到。车队出发是五天之后，这几天我们先去踩好点。”切萨雷带上门，眼睛没有看向两人，就这样平静地说着，像是在说“饭做好了”、“表格做完了”一样轻描淡写。

    两人深吸一口气，同步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