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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陈慈与顾常两人辞别,径直去了兵部衙门,处理未完成的事务。

    顾兆义和常璟各乘各的马车出了内城,马车停在车水马龙的半闲居外,两人在车内换上便服,一前一后进了酒楼包厢。

    半闲居是京都排得上号的酒楼,外面热闹喧哗,包厢内安谧宁静。店小二呈上茶水后倒退着离开,与掌柜耳语了几句,又忙着接待其他客人。

    顾兆义先给常璟跟前的茶杯斟上七分,苦着脸道:“常兄,我算是被沈勖拖下水了。这可如何是好。”

    常璟跟着叹气,道:“皇主打算清退不听话的老臣,在他为皇太子时,那些怼过他的同僚日子不好过哦。”

    顾兆义喝了口热茶,深冬时节,最暖心窝,道:“以前没看出如此记仇。唉,我们做好自己的本分事就好,总体上,他对你我还是可以的。”

    常璟点头表示同意。

    沉默片刻,顾兆义皱着眉,问道:“你说姚仕安是几个意思,沈勖去主持谈判,皇主并不反对,就算谈判没有显眼的成效,他姚仕安有必要让大家都难堪吗?”

    “明知故问,你这老家伙不老实,心里有答案还问我,挖坑给我跳是吧。”常璟打趣道。

    姚仕安是当今皇主的启蒙老师之一,小时候教导读书识字,少年时教导治国之策。虽无入仕之心,但皇主念旧情,任用不学无术的姚仕安之孙姚灿去地方为官历练。

    一般读书人从考中进士到当上知县,至少需要三到五年,甚至碰上运气不好的年代,需要的时间更长。

    “我真不懂,他表面上道貌岸然,暗里却怂恿他不成器的孙子做那些勾当。”

    常璟今年六十八,安稳度过接下来的两年,这辈子圆圆满满了。他可以念以往的情分替老友在皇主面前说好话,但绝不会傻到掺和云谲波诡的政治斗争。

    皇主赵湛说的一句话,他非常同意,那就是:明年不会太平,他有直觉,往后的一些年也不会再像以前太平了。

    明哲保身和围着皇主转是现今最安全最保命的做法。

    他无奈地笑道:“你可以往皇主或者姚灿那边想。”

    顾兆义一怔,不解道:“和皇主有什么关系,姚灿那个废物有胆掀起那么大的波浪,他就不怕沈勖的报复吗?”

    三连问让常璟哑然,不知说些什么好,他自认为提示得已经够明显。

    “我的意思很简单,姚灿的所作所为可能是皇主授意或者他自己任意妄为。”

    顾兆义又傻了。

    姚灿自作主张参奏沈勖和华留司的镇抚使薛奎?毛都没长齐的娃娃敢摸老虎的屁股?他没有听错吧?

    顾兆义自动忽略了皇主授意的猜测,当年力排众议把名声并不好的皇太子推上那个宝座的人正是赤骥卫赵指挥使,历年来,对皇朝最忠诚的人也是赤骥卫。

    朝廷上上下下有目共睹。

    最重要的一点是赤骥卫的指挥使姓赵,皇室的赵,不姓朱马刘杨。

    “我有点佩服这个没脑子的废物了。”顾兆义打心底里瞧不起姚灿,享受祖辈的余荫,不图上进,整天流连于烟花酒巷中,干啥啥不行,泡妞第一名。

    常璟也有点佩服眼前的老友了,靠这份政治眼光爬到如今的位置着实幸运,他又开始指导:“我和你的想法不一样,他确实有点废物,但聪明得很,你想一想,他参奏沈勖投...与半兽族走得近,皇主的反应不是生气,而是藏在心里的满意。如果只参奏沈勖,就被认定他只针对沈勖。如此一来,不知内情的人会以为他是一个好官,而大多数懂内情的人只会嘲笑他政治觉悟不高,但在努力当官。只要他爷爷姚仕安健在,他不做掉脑袋的事,我倒觉得他比一般人活得更长久。”

    顾兆义若有所思地点头,笑着作揖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还是你考虑周到,老奸巨猾。”

    常璟笑了笑,忽然又抛出一个难题:“你打算怎么办,撇清关系还是继续为人师?”

    顾兆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略微沉思。

    沈勖的爷爷沈景修与常璟同为三朝元老,为人处世的方式截然不同。虽然沈景修已致仕多年,但九十高龄仍然健在,朝中许多大臣曾是他的门生,多多少少念点旧情,若没有那么些人的帮助,不到三十的沈勖不可能爬到正四品鸿胪少卿,太常寺卿也不过是正三品。最简单有力的证明便是当年顾兆义答应做沈勖的老师,主要看在常璟和沈景修的面子上。

    说到底,沈景修在朝为官时,顾兆义是众多门生中的一员,不起眼的一员。若不顾往日情分去撇清师生关系,后果真不敢想。

    “帮帮忙,指条明路。”顾兆义勉强笑道。

    难得看到老友的窘相,常璟哈哈大笑,道:“静观其变,看不清走向,别轻易表态。”说着,他竖起左手大拇指,右手食指绕着大拇指画圈圈,继续道:“围着皇主转,揣摩他的想法。”

    顾兆义想着他说的话,无不觉得妙,催他往下说。

    常璟笑笑不言,指了指眼睛,然后指太阳穴和耳朵。潜在意思是多看多想多思考,至于老友能不能领悟,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为官之道,重在明哲保身。

    两人闲聊了会儿,常璟拂袖而去,老年人出门时间久了,容易想家。

    ...

    “快看,那里有人在耍杂技,飞得好高啊。”

    常璟右手烤火,左手拉开车帘,循声望去,一个黑影高高飞起快速落下又高高飞起,好像真的会飞一样。

    “老爷,去前面看看吗,您好多年没看过杂技团了。”赶车的车夫跟了常璟接近四十年,现在也变老了。

    常璟放下车帘,脸上露出笑容,道:“先回府,把府上的小娃娃们都接来看,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车夫跟着笑:“这么多年过去了,老爷您一点没变。”

    “以前是青丝,现在是白发,胡子也白了,昨天抱小宝,他嫌弃我脸上皱纹多,硬是不让我抱,哈哈哈。”

    “老奴抱小少爷的时候,他说我的手扎屁股。”

    ......

    “赵禹,你怎么回来了?”当代钦天监监正李文曜偏头看向突然出现的老乞丐。

    “该回来了。”老乞丐答非所问,一如既往地邋遢着。

    钦天监监正李文曜身材高大,骨肉均匀,风姿卓然,一身白衣俨如遗世独立的仙人。

    两人不再言语,齐刷刷地凝神望夜空,犹如大靖皇朝的两座高山挺立着一动不动。

    白雪飘飘,风带走了寒,寒带走了风。

    良久,李文曜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赵禹以同样的问题反问过去,头也不转。

    李文曜轻轻一笑,道:“老子真受不了你装高人的样子。”

    赵禹抬手摸他的头,说起高深莫测的话:“你不懂我,我本是高人,遗落于凡俗,终有冲破云霄的一天。”

    “你慢慢装,我下去了,小皇帝今天派人送来的酒,闻着可香了。尤其把黑岩熊族的熊骨放进去之后,香气四溢,止不住流口水。”李文曜踹了下他的屁股,飘然而去。

    “小李子,哪里来的黑岩熊族,你别告诉我京都有半兽族出没,否则老子剥了你的皮。”眨眼间,赵禹飘到李文曜前面,不疾不徐,走路节奏恰好比他快上一步。

    “你听听自己说的话,是人话吗?瞧不起我等于瞧不起自己。”李文曜鄙视他,回道:“你宝贝徒弟赵豪送来的,他真有孝心,冒着生命风险杀了一头黑岩熊族的大笨熊,身负重伤仍不忘剥皮拆骨,信中说给你泡酒养生。既然你不在,我只好被迫笑纳了。”

    赵禹伸出手要信。

    李文曜“哦”了一声,推开门:“我烧了,你太好哭,哭得又难看。”

    “下次再偷看他们写给我的信,我当着钦天监所有人的面揍你屁股,脱掉裤子那种,信不信?”赵禹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威胁道。

    李文曜举起双手认输:“我信,我信。言归正传,我认真劝你一句,不要让赵豪掺和人族和半兽族的事,我夜观天象,反复推测,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有一点发现,上棠县不简单,你尽早让他回京都吧。”

    “赵章让我托你查的那个小娃娃,有什么结果?”赵禹跳过话题,问道。

    “你他娘说到这,我就心疼,千里传音符是让你这么浪费的吗?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普通人族小娃娃而已,他是你的私生子还是私生孙子?”李文曜咬紧牙,不满骂道。

    “你管老子,老子爱用就用了。酒呢?”赵禹完全不顾他的情绪,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到处找熊骨酒

    李文曜撬开西南方墙角的地板砖,取出两个齐膝高的酒坛,笑道:“我早就防着你了,老酒鬼。来,你一坛,我一坛,不够继续翘地砖,管够。”

    赵禹盯着酒坛,疑惑道:“假酒?一头黑岩熊最多泡四坛酒,哪来的管够。”

    “忘记和你说了,赵章让赤骥卫把那头赤足猿和黑岩熊族的骨头全送回来了,然后我全部用来泡酒,大概有十几坛。”李文曜笑得如沐春风,令人乐以忘忧。

    赵禹拍开酒坛的泥封,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费解道:“你有点不对劲。”

    “以后不对劲的日子多咯,你喝不喝?不喝,我收起来了。”李文曜边喝酒边说道。

    “干了这坛,剩下的以后再喝。”

    一坛烈酒喝下,直喝得醉意昏昏,倒地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