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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水鬼

    上了车,我吩咐师傅去往陆哥的家,后视镜里还能还看到林若水驻足在原地目送的模样。

    发觉林若水居然未曾上车,师傅奇怪地诶了一声,把手在播放器点了几下,直到听见熟悉的前奏,才露出满意的表情。Eason醇厚的嗓音从播放器中传出,师傅边哼边问道:“和女朋友吵架了?”

    我嗤笑一声,摇摇头,然而师傅一副看破不说破的表现:“唉,我都懂,我也年轻过。年轻人往往总会因为各自太要面子而错过彼此,何必呢,我看那小姑娘也不错,真别做出傻事,就像这歌唱的,’谁能凭爱意让富士山私有’,光爱还是不够的,还要互相磨合。”

    师傅说个不停,我干脆闭目养神,省得越描越黑。或许这就是中年人们独有的八卦说教心理吧,我也不愿意去再多说什么,就这般过了四十余分钟,到了陆哥的家。

    不同于梅姐的家,陆哥的家境肉眼可见的差了许多,低矮的平房,木门上的门神不仅泛黄且缺胳膊少腿,看上去已经受不止一年的岁月了。门前的台阶上不乏因无人清扫而蔓延的青苔,颇有些湿滑。门扉半遮,屋子里没有开灯,外边的光芒也难以照入,我敲敲门,无人回应,便推开门主动步入其中。

    进去之后,映入眼帘的家具屈指可数,一个约莫五十岁的妇人正做着贴补家用的手艺活。仿佛刚刚发现有人拜访,妇人抬眸,眼里多出几分惊讶,招呼道:“不好意思,刚刚在做工,没注意到敲门声。”说完,妇人连忙起身,局促地用手在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围裙上擦了擦,站起身,仿佛想在这个空荡荡的屋子中凭空变出一把椅子。

    摆摆手,我示意妇人不必如此客气,询问道:“请问你是陆宇的家人吗?”

    还没得到妇人的回应,身后却传来小孩子的惊喜声音。

    “大哥哥,你认识我哥哥是吗?我已经好久没见到他了,能不能告诉我他去了哪里啊?”

    转身,发现出言的是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背着旧旧的书包,应是刚放学。定睛一看,男孩虽然脸蛋红扑扑的,十分健康,但左眼却是浑浊而又暗淡,仿佛被什么东西脏了一般,还有些许微微的驼背。职业病犯了,瞬间让我感到男孩的眼睛不简单,只是当下的主要事是把钱款转交给他的家人,便搁下暂且不表。

    妇人总算出声回应:“你是小宇的朋友吗,我是他妈妈。不知道你找他有什么事,他已经好几年没回家了,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如果你有他的消息,拜托你一定要告诉我们。”

    “我们家的条件就这样,你也看到了。家里本来还有个姐姐供小宇读书,他爸爸瘫了,小星的眼睛也有问题。一家人都指望着他能出来工作挣钱呢,但是这孩子前几年刚毕业就没了声息,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其实能不能挣到钱都不重要,重要的还是一家人能在一起罢了。可这孩子...”

    妇人絮絮叨叨,说到情动时语气逐渐激动,不时伴着几声抽泣,陆宇的弟弟,陆星也不知道如何安慰母亲,只好在一旁尴尬地立着,小脸上多了几分这个年龄段孩子不该有的窘迫与懂事。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碎。等了很久,妇人止住情绪,从围裙中抽出几张花花绿绿的散钱,温声细语道:“小星,你出去买点好菜来,客人上门,总不能亏待了人家。”男孩听言,接过钱就放下书包,很是懂事地出了门。

    小星始一出门,妇人便换了个神情:“所以,你就是小宇说的来给钱的人吗?”

    如此开门见山却是让我有些始料不及,甚至有一些厌恶和嫌弃,不关心自己孩子的生死,反而这般在意那笔钱,所以刚才那些话都是装的吗?

    好像看出我的所想,妇人脸上终于现出了几分该有的愧疚,继续说道:“小宇已经给我托过梦了。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一个狠心的母亲?完全不想着孩子反而去想拿到那笔钱?”

    我颔首,不打算隐瞒我的想法。

    妇人的话语中逐渐透出几分麻木:“人死了,生活还得继续。我们家这个条件,小星的眼睛,他爸爸的身子,哪里不是需要用钱的地方,我也想替我儿字去死,用我的命换他的命,可有用吗。”

    昏暗的屋子中,房间里隐约传来几声咳嗽声,妇人脸上是止不住的悲哀。无端地,我想到了那句名言:幸福的家庭千篇一律,不幸的家庭却各有不同。递上银行卡,同样的二十万元,交代完密码,小星便买了些熟菜刚好回家。天已经黑了,妇人拿过菜去往厨房,招呼我稍等片刻,又吩咐小星与我聊天解解闷。直觉告诉我小星的眼睛不止生理上的原因,我便随着小星进了他的房间。

    房间内家具不多,一个散发着腐朽气息、带着浓浓九十年代风格的衣柜,一张堪堪足以让两人侧身睡下的小床,一个瘸脚的桌子。我走到桌子旁,有一张被相框裱起来的照片,上边是陆星陆宇两兄弟,背景则是某某高中的大门,陆宇的模样与我最后见他时年轻一些,但差距不大,小星则是初上一二年级的样子,估摸大概是陆宇刚考上大学时候所摄吧。

    正当我想得出神时,骤然感觉空气中气温低了许多,不是生理上的冷,而是直入灵魂的刺骨。猛然转头,我赫然看见陆星的肩头上趴着一只我难以描述其狠厉的小鬼。约莫六七岁的模样,嘴唇青乌,脸色苍白,状貌就如电影中的怨灵般,一只手勾住小星的脖子,一只手正按在小星的左眼上,同时勾起左手指,已经就差一丝就能捅到眼珠了。

    小星的背较之白天已经更加驼了,如果我猜的没错,再晚一些时日,这只小鬼就能将手指彻底插入小星的眼里,到那时便真的是回天乏术了。我蹙起眉,面色逐渐严肃起来。发觉到我的注视,小星还以为我在看他,勉强挤出笑容,带着粗气说道:“大哥哥,不好意思啊,我家条件就这样,我还一身的病,一到晚上,就经常喘不过气来。”

    “我偷偷告诉你,其实我小时候能看见大人们说的那些脏东西,只是后来出了一些事,眼睛出了问题,就再也看不到了。不过看不到也好,看到了,会害到别的人的,我不想再伤害身边的人了。”

    提起某件事时候,小星脸上明显多了几分黯然,但是让我想不到的是,那小鬼的面孔居然也划过几分惊讶,不过转瞬即逝,旋即又变成了狠厉和仇恨。此时,小鬼也发现我其实看的是他而不是小星,抬起脸,如泉水深幽冰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直觉告诉我那件事和小鬼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我展开笑脸,丝毫不惧,问小星道:“有没有感觉背上很重,或者眼睛越来越模糊了,告诉哥哥那件事,也许哥哥能帮你解决这个问题。”

    小星面上有些纠结,我看出他的为难,趁热打铁道:“放心,哥哥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哥哥算是个道士,虽然做不到那些飞天遁地之事,但是看到脏东西这种事,我也会。”

    听到我这番话,小星脸上多了几分同类相怜的欣喜,顿时打开了话闸子:“其实已经过去很多年了,那时是在村口的小河旁边。我和同学去游泳,往时那条河也没什么危险。但那天他们几个非要过去水源地的池塘,刚到那里我就感觉温度不对。大哥哥你应该也有过这种感觉,对我们这种人来说,突然间的气温下降,绝对是说明这地方有脏东西。”

    “当时我找了好一会,远远地,总算看到了池塘深处的一片水草中,有一个人影,我知道,那就是大人们常说的找替身的水鬼。我发现他时,他也发现了我。”说到这里,小星面露恐惧,好像想到一些不好的回忆。

    “我拼了命阻拦他们下水,那个水鬼就冷冷地盯住我,什么也不说,就那样潜在水面下。但哪怕我怎么跟他们说睡下危险,还是劝都劝不住于明,他非要嘲笑我说是胆小,水鬼都是骗人的东西罢了。”

    讲到“于明”这个名字,小星背后的小鬼脸上露出极为痛苦的表情,我心中就有了八成底。世间众生,皆有真名,那是每一个独特个体在天地间的印记。一般来说,鬼物和某些上古大妖听闻自己真名时,情绪便会格外激动,因为那触及到它们存在的本质。这只小鬼反应这么大,估摸着就是小星口中的“于明”了。

    “然后,于明就下水了。起初那水鬼还离他很远,但是逐渐地越来越近,我用力地喊着于明的名字,告诉他水下危险,他还一个劲地说我还在吓人。”

    “要是我能把他拉上岸多好,或者我看不到那东西也好啊。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随着时间的流逝,我越长大反而越觉得难过。”似乎许久没有人陪他如此谈心,小星一口气说完后,如释重负般的吐出一口气。我一边讶异于这孩子的早熟,一遍又心疼他的遭遇,既然看到了,就没有不管的道理。

    似乎感到了我的威胁和杀意,于明放开了攀附在小星面上的双手,瞳孔逐渐失焦变得一片白,一对眼球完全被眼白占据,颇是渗人。

    我之前说过了,鬼物终究是没有实体之物,哪怕是给他日复一日的折腾,最多也不过是让小星失明,何况于明最多也不过是个厉鬼罢了,还是个欺软怕硬,不敢去找新替身,只敢利用小星的同理心来纠缠自己玩伴的弱者。

    丝毫不慌,我从背包中取出那方木盒子,握紧符刀对准于明。当时面对聻那种玩意,我都敢掏出符刀,何况是于明这种怂货。我冷眼看他,喝问道:“走不走?”

    面对符刀的压制,于明脸上的狠厉瞬间化作了惊惧,但依旧不愿离去,咬牙道:“可是我走了,我抓谁做替身?我也想去轮回,不想每隔七日就饱受溺水闭气之苦啊。”

    我不是圣母之人,懒得搭理他的诉求。于我而言,当他主动寻找替身之时,他便已经有了原罪,继续持剑向前,抵住他的脖子,刚刚他还想寻找替身的话语已然让我动了杀心。割鹿的刀尖开始泛起点点光芒,古代符文闪烁,压得于明动弹不得。这时,陆母突然走了进来,看到此幕愣了神,差点就喊出声。

    小星说了话:“妈,别担心,大哥哥帮我忙呢。”陆星先是安抚住陆母,再侧头看向我,问道:“大哥哥,有没有办法,能帮助于明去转世啊?虽然他这样做很不好,但是我一想到他还是个小孩子每七日就要受这种痛苦,我就感到心疼。”

    难怪都说世间有阴阳眼之人,皆是赤子之心,哪怕小星有的只是阴眼,也如此善良。小星会心疼他人,可谁来心疼他的遭遇呢。然而对上他那双,一边浑浊如八十老者一边却清澈似周岁孩童的眼睛,我却骤然说不出话来,回想了一番《归藏》中的内容,想到确实有一张符箓是可送这般枉死鬼物前去轮回,但是亦有代价。

    得到我的肯定回复,小星继续恳求道:“那这张符需要什么东西吗?”我思忖一番,突然问道:“小星,那你还想拥有看到这些东西的本领吗?”

    有点迷糊我为何突然转移话题,小星仔细思索片刻,摇摇头。叹息一声,我唤过陆母,问她能否现下就收集到朱砂黄纸等物,常规材质就行,如果可以,再弄上一些黑狗血,价钱不用担心,我来承担便可。陆母本来还想先招呼我们吃完饭再忙,但一听和小星的眼睛有关,立刻出了门。

    嘱完陆母,我又回转身子盯着于明,他已经从小星的肩膀跳下来了,蜷在角落中瑟瑟发抖,我开始思考自己最初那种行事方式是否足够正确。找替身的本质是最开始的枉死鬼因自杀而阳寿未尽,不得身入轮回,只得日夜于人间受苦,不得已寻找活人替自己经历这番苦痛,这也导致了之后的每一位受害者都是加害者。但根本的原罪则在于起初那位自杀之人身上。

    那么为何天道要定下如此这般规矩?

    杀,有错,也无错。是杀一救百,还是众生平等?

    自从我接过外公衣钵以后,我越来越迷茫,总是不由自主地开始思考这种一时半会拿不出答案的问题。与上次一样,在我没有得出答案的时候,思绪便被拉回现实中。陆母递上东西,还有小半桶的黑狗血。翻出《归藏》,对着上边的图案,我现在脑海中过一遍笔画顺序,接着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手指蘸上朱砂开始“指走龙蛇”。

    一连画了两道不一样的符箓,一道是给于明用的,剩下那道自然是帮助小星关闭阴眼的。终究是道行不够深,画完符我生出的脱力感让我仿佛回到大学体测时。我叫过小星随我去到小河的水源地为于明办一场简陋的超度法事。之所以没叫上陆母,前文也提到过了,普通人看见鬼物少不得被冲撞一番阳气生病发烧之类的,而待会多半会见到于明的灵体和阴差前来接引,为了安全考虑,自然不带她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