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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食羊鬼

    日渐西陲,在我眼中,整座村子上方的黑气也愈发浓郁。我收整着背包,找出那张外公留下的阳气挑灯符,从名字便可以猜出,这张符箓很可能会在待会的遭遇战中派上用场。清点身上的装备,将摄魂铃用绳子挂在腰间,方便到时直接唤出天生和孟芝树二人。割鹿则被我装在一枚从局内顺出来的护臂上,不得不说,局内魔改后的特种装备相当适合修行中人,这枚护臂上有数个扣袋,除了固定小型的武器,还能备上符纸之类的器物,于是那张阳气挑灯符也被我塞入其中。

    夜渐渐降临,整个村子中留守的数十人,老人小孩以及寥寥几个青壮年都被叫到大猛家的院子,不乏有一些村人好奇地打量着我们。然而我只是扫了一眼,便看到其中有几人尤是面色焦急,想要上前却被杨根生拦住,心中一沉,暗道不好。

    杨根生向前数步,凑到我的耳旁说道:“仙长,果真有几个小娃儿失踪了。”

    ”该死。“我啐了一口,招呼麒麟与姜家兄妹,”走吧,事不宜迟,现在进山,赶到荒村时一切未定。“

    姜祝从包中抽出几支金灿灿、铭有暗金色篆文的阵旗,绕着院子四个角落插下,姜祷则取出一张如同画报一般的卷轴,走到大门处将其悬起。画卷上是一个身着金甲、手持弧刀的奇怪男人,不同于人间常见的尉迟等门神,画卷中人背对画外人,周遭皆是各种书籍上记载的妖邪之物。我凝视画卷,即使看不到金甲神将的面容,霎时间却有一种汗毛皆立的危机感,仿佛他已经知道我在窥视,下一刻便要跃出画卷将我斩灭。

    再度凝神,右眼一热,金甲神将又恢复了那副画中人的模样。

    做完这一切,小院中升起常人看不到的阵阵金光,麒麟又吐出一口光泽闪烁的彩气,为其祭炼。

    姜祝一副肉疼的模样,姜祷好些,但是女性天然的善良让她不能对潜在的危险见死不救,纵然我不知这位金甲神将的来历,但终归不会眼拙到看不出此法宝的品轶不凡。

    我叮嘱着杨根生,不管今夜门外发生什么,哪怕是听到我们的声音,也不能开门。世间邪魔手段众多,鬼喊门这种神通实在是粗浅,等到天明鸡鸣后,如果我们还不回来,照着纸张上的电话再次拨去,并向他们告知这一夜中发生的所有事,之后自然会有专门的人赶来处理后续。

    还未至深夜,但是山里已颇是深幽,我们三人一狗,或者说一麒麟,呈两两并行的姿势走在进山的道路上。防止鬼遮眼和鬼打墙,每走一段,姜祷都要往道路或者两旁的树上留下符箓。手电筒闪烁之间,偶有几个阴影在暗中划过,带起一片窸窣声,不知是野生的山狍子还是一些不干不净的山魈。如果仅仅是一只红衣厉鬼,对于普通道人来说如此慎重倒还好说。但是我们队伍里,两位自小有家传的姑苏姜氏后人,一个虽然实力大跌但却是传说中的圣兽,加上与我双生同命的天生,只管打杀过去便好。

    然而胡五妹一个农妇,凭什么在这种后天形成的阴煞地,就能摆下一个布局跨越大半个世纪的养鬼阵法,我隐约感觉到,我似乎要和一些躲在史书角落的阴暗东西迎面撞上,这将是大道之争,没人可以后退。

    越往深处,道路愈是难行,好消息是此时不算深秋,这几日也未逢大雨,除去拦路的草木总好过踏入一脚深一脚浅的泥泞中。我仗着不知用何材料制成的、极其锋利的割鹿走在队伍前头,一路劈砍,倒也未曾碰到什么山野精怪。

    众人行于幽幽山野之中,皆是修行中人,阳气旺盛如夜色孤灯、煌煌烈焰。如此走了许久,我抬头望天,孤月渐隐,群星不现,虽然我们未曾修占卜一道,但也不是傻子,面色都不是很好,拿出手机,屏幕荧荧的闪光提醒着我们,已经是亥时后半。

    道路逐渐到了尽头,只是一路行来,路上未见任何脚印,村道有些许荒芜,然而又有一种恰到好处的人为修饰的痕迹,让我一时之间拿捏不住这方荒村到底经历了什么变故。村口两株歪脖子老树上,各自挂着两盏崭新的纸灯笼,一红一白,麒麟定睛一扫,沉声道:“红白双煞。”

    一个“囍”字和一个“奠”在夜幕中针锋相对,道路旁不知何时出现两位少女,一人着白素,衣袍古朴,瞧着不像是近代的衣物,面色悲痛,掩面而泣;另一人则穿着浅色长裙,面上盈盈笑意,两坨腮红尤为明显,瞧见我们四人,忙挥着手招呼道:“客人客人,请问是来参加我家公子的婚礼是吗?这里是一些喜糖果物,同喜同乐,不管来否都拿上一些吧。”

    少女说罢,捧起手中果盘,只是动作颇有些僵硬。

    着缟素的少女听闻此言,抬眸看了一眼,又继续低下头去,二人的动作虽然不一,但却都带着一种奇怪的僵直。

    当然,在这等地方,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能碰上会说话的玩意,大抵上都不可能是活人。左眼微动,我再度凝视两位少女,面色不变地抓过一把喜糖,谢道:“我们是路过的旅人,但是既然碰上喜事,没道理不去庆贺一番,讨个喜气,只是不知你家喜事在村中何处,我们好送上一份薄礼。”

    与此同时地,我也向缟素少女出言安慰:“人死如灯灭,节哀。小子来自南疆边陲,远游至此,略通几分家学,待会亦可到府上燃香三柱,替你家主人求一份黄泉路上的平安。”少女一愣,似乎没想到我居然会同时想拜访两家,愕然地点点头。

    依着二人指出来的方向,我们向村中走去。

    姜祝绷着许久的面色终于放下,出声道:“背后有高人,这里绝不只是一座死过人的疫村,这两女人的衣物,压根不是一百年前穿的。”

    麒麟吐着舌头,摇头摆尾:“你小子倒也聪明,对得上你老祖宗当年的名气,也算是后继有人了,想当年啊……”

    我忙制住这神兽大爷回念往昔,不过不得不说,这家伙越来越像一条狗了:“她俩的障眼法不算高明,我方才用阴眼扫过,是两名纸人,这也是为什么他们的腮红那么明显,动作又颇为僵硬。“

    “事已至此,我们不可能后退,我有某种预感,这两场红白喜事都会跟那个鬼胎的降生有关,而且这方荒村,十有八九已经被人经营百年,从各地拘押游魂野鬼,打造出一方后天阴煞地和鬼蜮。”姜祷拧着眉头,敲打着脑袋,少女眉眼中的愁意仿若要化虚为实,骤然炸开。

    “我想到一些古老的邪修外道,不知你们有没有听过,食羊鬼?”

    麒麟听言,狗脸上出现极为拟人化的反感:“那群家伙怎么还没死绝,这么多年了人间正道是干什么吃的。”作为一头与人类和国运休戚相关的圣兽,他骨子里就对着最广大的黎民百姓有一种与生俱来同情心。

    我稍微愣了片刻,脑海中搜索一番,才想到相关的信息。

    从两晋南北朝开始,也就是那位拓跋氏皇帝的时代,人间疾苦,易子而食的事时有发生。史书上短短一句六个字的“岁大饥,人相食”,背后便是成千上万的人命,人类最后一丝羞耻心驱使着他们不直接将食人二字摆上台面,而是称其为两脚羊。

    破败城镇,累累京观,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骨瘦如柴的饥民在生死的边界线上迷惘时,一缕肉香悄然氤氲在人群中,勾动着生物最本能的欲望,也狠狠将人和畜牲之所以不同的道德给碾碎。

    死者怨气凝聚不愿往生,生者却因罪孽死后堕入畜生道,在这种背景下,一群邪修行走在广袤的大地上,搜罗残魂,聚阴炼鬼,最终在某一处连接着饿鬼道和畜生道的地界,豢养出一尊诞生即鬼仙的鬼物。

    鬼物生前见过人相食的残酷景象,吃过别人的肉,最后却也沦落为他人锅中肉食。执念不散,难入轮回,炼鬼的修士们用上百个残魂厮杀中诞生的鬼物,又辅以诸多秘法,饲之人肉,种种业力汇集,在修行界中掀起好一场腥风血雨。

    不过当初虽然世俗混乱,人间动荡,但终究距离上古不远,诸多法脉与门派尚有地仙存在人间,又逢天竺佛门东渡,最终将那群鬼修和那位鬼仙剿灭在连通轮回的难以言说之地。

    我有些疑惑,世间道法三千,炼鬼御魂一道也有诸多法门,除了某些以生魂活人祭炼的术法,剩余法门并无太大的正邪之分,犹如茅山阴师、阴山教又或者西南一些少数民族地区所习的古老巫术,都有炼鬼之法。特别邪恶的法脉,如今大抵都被中原正统赶到东南亚一带,与当地的巫蛊术结合,专门供奉起某些邪神。此去东南亚诸国三千余里,线索不多,不知姜祷怎么猜测背后的布局者意图是饲养食羊鬼,毕竟这等法脉传承要远比正道艰难。

    姜祷听闻我的疑惑,解释道:“如果只是你先前所述,对方仅仅用血亲血肉饲喂一尊鬼胎,我断然不会想到这一段秘史。可偏偏这幕后主使打造一方同时出现红白双煞的森罗鬼蜮,那他的目的绝对不只是练出一具鬼胎。”

    “毕竟,如今的人间,可没有人相食的怨气供他凝聚,但是如果打造出一方鬼蜮,驱使恶鬼们互相厮杀吞食,辅以活人血肉,填补先天不足……”

    “更甚者,弑母证道。”姜祷幽幽的声音洒落在这一方荒郊野岭中,惹得我们余下二人一狗皆是沉默。

    这些旁门左道,或者说应该是邪门外道之人,当真皆是敢逆天下之大不韪者。特别是从村口两个纸人少女的衣着打办来看,这一脉鬼修们为了炼制出这尊鬼物,可能在几百年前便已然谋划,但是好消息是他们纵然准备再久,由于职业的特殊性,必然是人丁稀少,甚至于一脉单传。人多势众,何况我还有朱雀之火这种至阳之物,以及白骨大帝亲手锻造的割鹿刀,未必不能与幕后主使硬碰硬,以力破局。

    月色渐明,子时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