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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猎巫运动(二)

    “……感谢冒险者协会!这果然是全奥姆弗勒,不,世界最令人惊叹的组织!”

    本就被开门声吓到的塞缪尔朝诺里斯的方向退了一步,连连摆手:“这倒不用这倒不用。”

    他小心打量着面前的委托者,那是个衣冠不整,发型凌乱,神情憔悴的年轻男人,眼下微红,胸前别着一朵小小的白花。

    他看起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的落水者,用一种乞求的低下眼神看着两人。

    这让塞缪尔想起了一个人。初次见面的诺里斯。

    “您就是杰克森先生吧。”诺里斯用一如既往疏离的语气说着,那双不属于他的蓝眼让他显得更加陌生。

    “是……只是这里不太方便,我们进屋说。”杰克森脸上的惊喜和释然突然变得阴郁下去,仿佛刚刚那个人根本不存在。

    他有些落空地朝无一人的客厅走去,任凭塞缪尔和诺里斯跟在他身后,顺手带上了门。

    这是一栋很昏暗的房子,四处的窗都被窗帘遮得严严实实,只剩下室内的几盏油灯还在倔强地提供一点光亮。

    “您在那边坐吧。”杰克森指了指本就不大的客厅里仅有的餐桌,斜插在花瓶里的植物已经干枯,水也变得浑浊。

    诺里斯看着塞缪尔坐下,站在他身后愣了愣,随后坐到他的对面,失神地摩挲着泛黄的桌布。

    杰克森走到一扇走廊尽处的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朱丽,出来吧。”他轻轻叹了口气,“来见一见这两位客人。”

    随着细碎的脚步声,朱丽跟在杰克森身后,来到两人面前。

    那是一个瘦削,枯黄的少女,她将头埋得很低,但是依稀可以看出她脸上的一道道泪痕与哭得红肿的双眼。

    “初次见面……我是朱丽,是杰克森的妹妹。”

    她带着颤音提起裙角,却仍然有修养地行了个屈膝礼。

    “朱丽,别再想那些了,找点事情做吧……比如说泡茶,试一试莉亚的裙子有没有合身的,或者绣完那一幅花。”杰克森微微向下倾身,轻拍了拍朱丽的肩。

    “好……那,我去给你们泡茶了。”她看起来似乎赞同地点了点头,朝一旁放着一小罐茶叶的柜子走去。

    “其实不用……”塞缪尔抬了抬手,却看见对面的诺里斯将手指竖在口前,轻轻摇了摇头。

    杰克森忧郁地看向朱丽远去的方向,然后理了理沾上不少汗渍的衣襟,极其疲惫地拖过一把椅子,扶着腰坐下。

    他用一种极其平淡的语气阐述完了自己的恋人的死。

    “对于莉亚小姐的事,我们深感抱歉。”诺里斯低头致意,“但是,现在我认为需要做的是改变现状。”

    杰克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只是觉得身前的白发少年有种莫名的信服力,莫名令人跟从和安心。

    “杰克森先生。这次任务的内容是阻止下一次的猎巫运动,那么,您需要解释几个事情。”诺里斯再次掏出纸条确认任务,然后抬起头,却把眼神向地面投去。

    “第一,猎巫运动的具体内容。”

    “第二,克兰尼城掌权的主要势力。”

    “第三,您对此的后续安排,也就是脱身的方法。”

    解决了眼睛颜色困扰的诺里斯立刻变得熟练起来,对话的流利程度仿佛一套完美无缺的程式。

    塞缪尔愣愣地看着诺里斯,看着他迅速而精准地提出问题,看着他不再躲闪的专注眼神。

    这就是经过皇室职业训练的人,集顺从,谦卑,孤高于一身,好像处理任何公事都游刃有余,却透露着一种漠然而疏离的冰冷。

    “具体内容……克兰尼城每当发生灾害的时候,比如暴风雨,疫病,大数目人的突然死亡一类的事,就会选出一个被视为带来灾难的‘女巫’,于当晚进行一场处刑。”杰克森有些语无伦次,但还是尽量解释得清楚。

    “处刑是怎么样的。”塞缪尔略略思考,然后发问。

    “处刑……女巫会被绑在城镇中心的火刑架下,嗯……空间是绝对密封的,住民们会自己带一些火把扔向火刑架,直到女巫被烧死……活活烧死。”

    以莫须有之名替罪的行为,愚蠢至极。塞缪尔轻声喟叹,仿佛被触及了记忆深处的什么东西。

    密闭空间……诺里斯低下头。那么以火刑现场为切入点,风系魔法就会被限制,但是……如果用妖精的那段咒语的话……

    “那么女巫的人选又是怎么决定的。”塞缪尔接着问。

    “通过一场假面舞会。在属于贵族的那条街上的一个宴会厅举行的假面舞会。届时,政务司和神属的人都会在。”

    混入舞会或许是一种办法,但是为了避免一些破绽……估计全靠诺里斯了吧。

    “至于克兰尼城的掌权势力,就是政务司了。之前还听说过神属,不过应该是沆瀣一气的东西罢了。”

    “请稍等一下。”诺里斯打断了杰克森,“神属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

    “信息非常少……我只知道他们那边的最终上级叫露米丽娜。”

    “不管是什么样的组织,冒险者协会总能与它抗衡的吧。”塞缪尔结束了这个话题。

    “这个组织,我觉得并不重要。因为这个世界不会存在神,不是吗?”他用一种决绝的语气说着,将眼光投向窗帘上映着的,似曾相识的树荫。

    “毕竟神明只存在于故事里面,要不,怎么可能会放任这种荒唐的事不管……”杰克森转过头,看向向这边走来的朱丽。

    她端着一只木盘,上面摆放着一套朴素的茶具,散发出陈旧茶叶的特殊气味。

    “抱歉……这是我们最好的茶叶和茶具了。”杰克森接过木盘,放在桌上,颇为生疏地分发着茶杯。

    “没关系。”诺里斯的嘴角勾起一个礼节性的笑,“我们能感受到您的诚意。”

    “最后是,后续的安排对吗?”杰克森的表情惶恐,“事情办成之后,我们就会马上离开克兰尼城。但是要去哪里……我还没决定好。”

    塞缪尔低下头,沉吟片刻。

    “要不要来波弗洛瓦?我们可以接济你们。”

    他感受到自己的腿根被诺里斯轻轻踢了一下,随后感受到诺里斯把手伸到桌下,朝自己递了一张什么。

    一张联系法阵?

    手心传来一阵魔法的波动,耳边传来诺里斯的声音。

    “这已经超出我们的职责范围了。”诺里斯用余光瞥着沉思的杰克森,“按理来说,我们做完这个任务就必须做下一个,是没办法多管闲事的。”

    塞缪尔低下头,注视着皮质长靴蹭上了一层泥土的鞋尖。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人设”吗,是改变不了的东西吗?干净利落,却不近人情。

    “呃……可是这算是任务的一环,而且你也不想委托者在我们做完任务之后出什么意外吧,某种意义上这是一种变相的迫害……”塞缪尔语无伦次地反驳。

    “那么,就按你的想法来吧。”诺里斯再次露出一如既往的顺从表情,联系阵的光芒也渐渐消散。

    杰克森长舒一口气,打断了弥漫在客厅的寂静气息。

    “如果不麻烦的话,麻烦你们了。”

    悄无声息地,诺里斯站起身,将凳子轻轻塞回桌下。

    “那么事不宜迟,因为意外随时都会发生。杰克森先生现在就带我去那条舞会举办的街道,然后马上折返火车站,买两张今晚的火车票。”

    “塞缪尔你,在这里保护好朱丽小姐吧。如果政务司的人过来,就用冒险者协会的名义与他们对峙。”

    塞缪尔愣了一下,然后马上点头。他顿时觉得自己是个没什么用处的家伙,不管哪次任务,都是这样。

    “如果一切顺利,下午三点,我们还是在这里集合。”诺里斯抖了抖怀里的披风盖在自己瘦削的双肩,用眼神示意杰克森起身出门。

    这才是真正的,本来面貌的诺里斯,果然,恐惧,羞耻和自卑真的能让人变得弱小无助。

    小说的节奏,果然还是跟不上啊……塞缪尔看着两人的背影做出一个无意义的招手告别的动作。

    诺里斯保持着步调的一致,跟在杰克森身后走着,用余光扫视着身旁。

    他朦胧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菲泊斯,走路的步调,身体的紧绷,双眼的环视都形成了肌肉记忆。

    只是,周围都是些衣着粗陋的平民,前方的人也不是那个留着金黄长发的贵族元首。

    突然,杰克森的问话打断了诺里斯的沉思。

    “你们俩的家世肯定都不错吧,呃,你和你的搭档。”

    诺里斯低下头琢磨着要怎么回答,塞缪尔?他还真没有关心过这个。只是相处下来感觉他也没什么比较讲究的做派,只能认作是不算贫穷的,穿着高级衣料制成斗篷的普通人吧。

    波弗洛瓦作为王城,这里的小贵族大概也和那边普通居民差不多生活水平,杰克森这么问,应该也属正常。

    “您对于我的情况猜测是正确的……至于我那位搭档,我也不算太了解。”他斟酌着回了话,紧接着连忙收起眼神中流露出的警惕,“不过,我更在意您是怎么知道的。”

    杰克森略微带着些悲伤地笑了笑,“看你们的衣料就知道了啊……”

    “毕竟莉亚就是干这个的嘛。”

    诺里斯心中一颤,连忙道歉。

    “很抱歉让您提起这件事。”

    “没关系的,错不在你,而在……算了,说了之后还不知道会怎样呢。”杰克森嘲讽地冷笑两声,然后恢复了平常的神情。

    他们又相安无事地走了一段,紧接着诺里斯就迎来了杰克森的第二个问题。

    “你们俩看起来很年轻,甚至还没有成人的样子,怎么就工作了?”

    诺里斯知道自己自然是不能说的,至于塞缪尔……本来也是个来路不明的人,也没怎么在意过。

    “我们都有自己要完成的事和苦衷。”

    他依旧小心翼翼回答着问题,而周围的环境略有变化。

    路旁种植的月季从普通的杂色逐渐变成了比较名贵的品种,而红砖墙也渐渐变得平整起来。

    应该快到了,杰克森说的那个地方。

    果不其然,杰克森在前面的一处停下了脚步,一条人影稀少,灯光昏暗的街道呈现在两人面前。

    “就是这里了,希望你可以搞到点什么有用的信息,虽然,可能很困难。”杰克森站在街口,看着诺里斯从身旁越过自己。

    “无论如何,请您相信我。”诺里斯回转身点头致意,然后迈进街道房屋投下的深灰色阴影中。

    杰克森朝火车站的方向快速迈步。

    塞缪尔坐在那把吱呀作响的座椅上,百无聊赖地敲击着桌面,将目光投向保持着一段距离的,漫不经心绣着百合花的朱丽。

    说起来,自己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就好像失去原有的作息了,与其不如说,是忘记了自己是否这样做过。

    睡觉……倒是每天有在做的。去撤硕解决生理问题……也是和在原世界的频率一样。

    至于吃饭的话,他是真没有什么印象了,依稀记得自己好像在冒险者协会吃过一次餐厅,但是让塞缪尔想起这件事的还是撤硕门前排着长队的壮丽景象和那个叫汤姆森的奇怪家伙。

    要问他昨天吃饭了吗?答案可能是有的,但是具体的东西真没什么印象了。那既然如此,为什么他们还有上撤硕这种生理需求呢??

    这就是小说省略内容带来的后果吧……让他们永远都只记得自己是如何疲于奔命。

    真是,可悲至极。

    他拿起桌上的茶杯,有些悲悯地望向对面空空如也的座位,将苦涩却寡淡的茶水一饮而尽。

    在诺里斯的记忆里,古董店一般都是贵族传达隐秘信息的地方。

    这是元首大人告诉他的。

    “诺里斯,以后看到古董店,特别是门口插着报纸的就要留意了。一些图谋不轨的人就会在这里宣传一些摆不上台面的东西,比如奇怪的,贩卖幼童尸体和人体器官的秘密集会……”

    小诺里斯被元首突然变得阴森的语气吓得打了个寒噤,这种刺骨的寒冷一直保存到现在,导致他一看到古董店就会有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果然,就在通往主街的地方,是有一个古董店的。它的灯光比街道上还要昏暗,金属招牌越发腐朽,甚至……门口还插着几张泛黄的报纸。

    ……好恐怖!但是这里是最有可能获得有效信息的地方,所以……

    他咬了咬牙,一步迈进了古董店,他甚至能感受到幼年的自己还在颤抖,可现在的自己绝不能这样。

    顷刻间,诺里斯觉得自己全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他控制不住地重重颤抖一下,随后稳住脸上镇定的神情,回过身。

    因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这么悄无声息搭上了自己的肩膀。

    身后的男人比自己要高出半个头……当然,确切来说是因为诺里斯比平均身高矮了半个头。总之,那个男人一身淡蓝的绸缎长袍,上面绣有昆虫的纹样,兜帽遮住了双眼,只露出一个典型的礼节性微笑。

    他沉下声,开了口。

    “先生,您相信神的存在吗?”

    神……诺里斯突然想起了杰克森提过的神属。难不成这人是神属的人?

    “……愿闻其详。”他故作冷静地答道。

    “下午五点正,与平民街道连接的那个宴会厅将会有您想知道的东西。一场舞会,属于神的舞会。”那人神神秘秘地笑了,从宽大的袖管里掏出两张画着蝴蝶纹样的羊皮纸。

    “舞会?”诺里斯低声问。

    “当然,如果您有舞伴的话,我为您准备了两张邀请函。”对方开玩笑似的笑着,将羊皮纸递到诺里斯手中,“请收下。”

    说完这句话,那个男人就穿过身,自顾地离开了。

    诺里斯小心翼翼将两张邀请函收进斗篷的内袋。

    想必他一定是神属的人了……但是,他口中所说的神究竟是什么东西……现在,可笑的东西和“神”这种可笑的存在,恐怕也不再可笑了。

    那是存在于此处,存在于克兰尼城的,在火刑中光辉加身的,秘密举行活动的组织,神属。

    他不知道,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凭空对这样的组织多出了不明所以的畏惧,但现在必须快点回到杰克森的住宅,快点计划下一步的行动。

    他匆匆朝着平民街道的方向迈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