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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竹子开花的夏季

    第三年春夏交接的时候,天气干燥得厉害,云台寺的竹子大多开了花,然后死去了。三琴子带着堂妹跑到干枯的竹林里,捡了好些笋壳,准备带回家叠铃角。不想到家时白玉娇把她和两个堂妹大骂了一通。白玉娇说,竹子开花是凶年,不知道有什么灾祸要来了,她们还去招惹这个不祥之物。三琴子和两个堂妹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小堂妹当场就哭起来。三琴子以为把那些笋壳烧了就没事了,于是叫上堂妹,悄悄去烧笋壳。

    晚上,家家都熄了电灯,坐到自家屋檐下乘凉。突然对面顾姓人家有人大喊救命。云台寺的人家不论男女老少,都往顾家跑去。三琴子挤进人群里,看见顾希希的妈妈躺在沙发上,脸上像涂了一层粉笔灰,大口大口的喘气。顾希希在一旁低着头掉眼泪,两眼又红又肿。

    原来顾希希的母亲上吊了。顾希希已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平常不爱玩,也不怎么说话,用他母亲的话说,她“有点闷声不倒气”。在云台寺老百姓的眼睛里,这个年代已经很少有这么安分的姑娘了。最近他们家把她的婚事闹得腾腾热热的。怎么顾大娘就想不开了呢?每个云台寺老少,都想知晓这其中的缘故。但是没有人敢问,或者说没有人愿意去问,因为这是哀事,哀事是大家都不便问的。

    不多会儿,云台寺的老方丈也来了,所有的人都给他让道。三琴子的心莫名地跳动着,她一直想着笋壳的事情。但是老方丈的行为让她忘了这件事,她把小堂妹抱起来,专注地看着老方丈。只见老方丈烧了三炷香,对着西天作了三个揖,把燃着的香和九张纸钱在顾大娘头上绕三圈,又拿一个鸡蛋在顾大娘身上滚三圈。然后“啪”地一声敲碎在地上,最后烧了手里的纸钱。之后对顾希希的父亲说:“从这鸡蛋的卦象看来,你家是犯了西方的神,东方的鬼。要想好起来,必须在近三更时对西方烧香,对东方送钱。还要把妇人用过的剪刀一把木梳一把,篦子一把放在东西之间的送神路上。”

    顾希希的父亲虔诚地奉命说:“送神路在哪个位置啊?”

    老方丈说:“就在云台寺旁边的三岔路口。”

    老方丈说完,接过工钱,又念叨那句“菩提不好种,无中难生有啊!”飘然而去。

    三琴子一脸茫然,不明了其中的道理,也不明白为什么顾大娘要上吊,为什么顾希希昨天都好好的,今天哭得那么伤心。

    三琴子嘀咕一句手好酸,放下小堂妹。这时候顾大娘恢复了脸色,渐渐醒了转来。瞪着眼睛恨恨地瞅着顾希希。顾希希还是一个劲儿掉眼泪,话也不说。好事的人开始向顾希希父亲打听事情的来龙去脉。三琴子又想起竹笋壳的事情,她怕起顾大娘来了,因为刚才老方丈说她身上有鬼,鬼会不会因为笋壳的事跑到她和小堂妹的身上来。三琴子越想越害怕,小堂妹突然紧紧抓住她的衣服,三琴子抱起小堂妹,飞快地跑回家。一整晚三琴子都没睡好,第二天早早地就起来,做了很多事情,然而还是非常惧怕。

    第二天,人们都看到三岔路口有好些烧过的纸钱和檀香,还摆了一个盆,上面放了木梳篦子和一把剪刀。至此很长一段时间,三琴子总觉得鬼神被困在三岔路上了,所以她宁愿绕道也不从哪儿过。

    又是另一个傍晚的时候,人们开始在院子里乘凉,相互说着顾希希家的新鲜事儿。三琴子带着堂妹玩游戏,听见人家讲故事也凑过来听。三琴子终于明白了,原来是顾希希不愿意出嫁,所以和她妈妈吵了一架,所以顾大娘就说还不如死了算,就真的上吊了。

    三琴子终于不怕鬼了,她觉得顾希希很可怜,又觉得顾大娘也很可怜。三琴子拉着两个堂妹,叫上许冬莲,她说她想去看看顾希希家。小堂妹哭闹着不去,说那里有鬼。三琴子生气了,说:“哪里有鬼?那是老方丈骗人的。不去就算,让她一个人在这儿被鬼吃掉。”小堂妹死死拉着大堂妹,哭着要回家。最后三琴子只好作罢,带着她们继续玩游戏。

    过了几天,三琴子在家里忙着琐事,有人来敲门,送来一封红色的喜帖,说是顾家嫁姑娘,请三琴子家去吃酒,三琴子看看喜帖,脑袋懵了好半天,然后无奈地把喜帖端放在桌子上。

    天气越加干热,所有的竹子都干裂了,甚至连花也开不起来了。三琴子对读书一事早已绝望。老张老师的儿子远出归来,也不要他老人家自谋生路了,把他接回家里安享晚年,学生们的学费他也都退了。云台寺恢复了旧日的情状,只是香火旺了起来。

    顾希希出嫁那天,天稀奇古怪地下起雨来,而且电闪雷鸣的。三琴子们瞅着热闹,向新娘子索要喜糖和葵花籽。顾希希向来人发着糖果,一句话也不说。到三琴子的时候,三琴子死死盯着顾希希,连瓜子儿也不接。顾希希用手轻轻捻了一下她的衣服,她才回过神来。等顾希希被接走后,三琴子一个人走回家,又一个人走到云台寺的竹林里。三琴子不停地想:“如果轮到我身上我该怎么办?这事儿如果在我身上,我该怎么办?顾希希并不高兴,如果是我,保准更不高兴。……”

    三琴子苦恼得厉害,她突然不知如何排解心里的忧伤。她抱着一根枯死的竹子,不停的掉着眼泪。等三琴子从云台寺上回来,顾希希家的酒席早经散了。

    小堂妹跟在大堂妹的身后,看见从路上慢慢走来的三琴子,小堂妹迎上去叫道:“六姐姐,六姐姐,你到哪里去了,我找不到你吃好吃的东西。”三琴子牵着小堂妹,嘻嘻哈哈笑着说:“鬼才稀罕,小馋猫!”

    三琴子把小堂妹抱起来,小堂妹玩着三琴子的长头发,大堂妹和许冬莲在她们前面聊得很欢快。在路口上,几个年轻小伙风风火火走来,对三琴子们吹着口哨。三琴子冷笑了一声,放下小堂妹,采几根狗尾巴草在手里搓得“突突”作响。

    三琴子抬起头,走在最前面的小伙看着她笑得花枝乱颤。小伙一头柔顺的咖啡色头发,穿一身黑色牛仔裤,一件白色方格子衬衫。三琴子停下了搓草的动作,努力回想在哪儿见过这个人。三琴子还没想清楚,小伙们拐了弯,消失在云台寺后面。

    三琴子走到家门口时,听见了很多人的吵嚷声。三琴子知道准是那些个三姑六婆的又来嚼舌根说大媒了,她急忙退了出来,径直向婶婶家走去。

    三琴子的心悸动得很,她觉得自己就像这开了花的竹子,不久就会死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