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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林中魔人

    周不二大惊,连忙祭起原本踏于脚下的那对金色亢龙锏,双掌迅速结印,亢龙锏受到感召,临空自舞,两柄亢龙锏握柄相接,合二为一。周不二单掌倒竖,双指向天,猛地暴喝:“去!”

    那对亢龙锏原地旋转迅如光电,带起层层劲风呼啸着迎向那道闪电撞去。那道闪电看似柔软,向下击来时行藏斗折如曲蛇绕行,待到近前,周不二才看清那是一条被一层银白闪电包裹住的柔鞭。周不二的亢龙锏刚猛势沉,以擅长破敌兵刃名震四海,他将亢龙锏甩出后自信满满,以为以刚猛破柔软必定毫无悬念。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两兵相接后,随着一声巨响,那道闪电柔鞭竟不知从何处生出一股刚猛无匹的劲力,将亢龙锏双双击退。两柄锏如受重创,被弹入旁边的树干上,除了握柄,整个锏身皆已没入树干之中。

    没了亢龙锏的抵挡,那道闪电鞭长驱直入直取周不二,周不二见势不妙,化作一道金光左闪右绕,如电光激射般穿梭林间。但那道闪电柔鞭如腾蛇有灵,穷追不舍,所经处古木齐折,山石崩裂,周不二无处可藏,疲于奔命,心中暗自叫苦。

    周不二如今虽为酒色所侵,但一身道行,还有常年征伐所积累的临阵对敌的经验却并未就此荒废。他找准机会,窜向亢龙锏插入的树木,利用身后柔鞭之威摧毁树木,重新拨出了亢龙锏,随后临空腾跃,灵动如风,同时一锏虚握手中兀自横于身前旋转不停,另一锏化做七锏,列三角状锏阵击向大树,试图将黑暗中的施鞭之人击落。

    这一攻一防果然奏效,雷鞭到时,周不二坠身横锏,将闪电鞭死死缠绕不住旋转,将闪电鞭越缠越紧,随着一声闷哼,古树上的执鞭之人竟被亢龙锏余力生生带出,坠了出来,七柄锏也正向那人倒坠的身影直扑过去,须弥之间便要取其性命。

    陈年暮虎,余威尚在!

    那个黑影若只是与周不二实力相当的人物,吃了周不二这一记恐怕早已无力回天,只是,虎遇蛟龙,周不二今天运气不太好。

    黑影不慌不忙,丝毫不退反而利用亢龙锏内旋之力猛然加速坠落,手中甩出无以计数的细细雷丝,缠住袭来的七柄锏,向空中远远掷出,同时周身电芒暴起,化作一道疾光,以常人无法想象的速度直扑周不二。

    在周不二的表情转做惊愕之前,他还轻蔑地对着疾冲过来的黑影冷哼了一声:“找死。”

    当他召回另一柄锏横握手中准备一击毙命时,才发现原本被缠绕的雷鞭已经消失不见。

    对面扑身而来的黑影,交叉于胸前的双手中,多了一明一暗两柄似曾相识的细刃。

    直到周不二看清电光中那张苍白,长满虬髯的熟悉脸庞时,他才收起傲慢,转做惊惧,如大祸临头般将双锏交叉祭于胸前,原地旋转,生成了一道又一道护体金光,将自己笼罩其中,同时竭尽全力向后倒飞,试图远离那个灾劫一般的人物。

    周不二的判断毫无疑问是十分准确的,虬髯男子人未到,全身却散发出无数电光,铺天盖地般向周不二射去。

    即便周不二周身被佛门正宗降魔金光的法力所笼罩,消解了大半雷光,但仍被震得气息大乱,全身颤抖,周身金光竟立时消散,湮灭于黑夜之中。

    周不二在“金光罩”这门保命法门上苦修数十载,自认为登峰造极,真正派上用场时,竟不足一击。

    万古尘一边紧紧地盯着树干上的少年,一边查看着场上形势,那道似曾相识的诡异闪电,那个早已腐朽在记忆中的名字,再次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亢龙锏被轻描淡写般地击退之时,万古尘就已经彻底打消了突袭幕后施术者的念头,他尝试过那对锏的厉害之处,即便那个持锏之人早已沉沦酒色,故步自封,但他的实力仍不容置疑。

    能够轻而易举便将其击退的人,世间并不多见,那个人便是其中之一。

    十八年前,万古尘身为神火教“血焰使”却私通七绝宫,被那人发现之后,或许是出于多年情谊,那人并未声张,只是私下逼他立誓断绝联络,之后便放过了他。

    万古尘轻叹命运执着,岁月守诚,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血誓易悔,上苍难欺。”

    周不二仍被追击,本就恼火,余光又瞥见万古尘神魂恍惚,呆若木鸡,一时间怒火攻心,一边逃一边破口大骂道:“你他娘的大半夜荒野看戏真是好雅兴啊,老子去斟杯茶来给你边喝边看如何?”

    万古尘一路受到不少谩骂,本已忍气吞声,怒火中烧,再思及十多年来他对七绝宫忠心耿耿,尽责尽忠,却仍被冷落,轻视,排挤。就连周不二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浪荡酒徒也不把他放在眼里,动则对他呼来喝去,破口大骂,万古尘一时间怒冲霄汉,磅礴爆发。他抬手握诀,临风狂舞,手中血焰拂尘虎虎生风,如游龙盘绕往外击去,那拂尘见风便涨,瞬间便绵延至十余丈,直切周不二退路。

    周不二哪里料得到如此变故,一时措手不及,不一会便被血红的拂尘缠绕,紧紧缚住。

    那手持明暗双刃之人见此情形,竟然放弃追击,轻飘飘地退回到了古树上。

    “你。。。你他娘的干什么?”周不二又惊又怒,但仍不知死活地叫骂。

    万古尘脸色铁青,一改平日里逆来顺受的模样,冷冷说道:“周兄,今日你我皆要死在此处,我劝你嘴巴放干净一点,不要再枉造口业。”

    周不二已然习惯跋扈,哪里听得进去,他一边激烈挣扎着一边骂道:“你他娘的背叛成瘾了是吧,昨日叛神火教,今日叛七绝宫,看老子宰了你这下贱贼种。”

    万古尘脸色转做煞白,青筋暴露,但他无意回应周不二,只是冷冷说道:“我诚心诚意为七绝宫鞍前马后,不辞劳苦,你们却屡屡视我为尘垢秕糠,不屑一顾,今日这一把火,算是我回敬你们七绝宫的。”

    说罢,万古尘手掐道诀对着拂尘轻轻吹气,那十余丈长的拂尘便凭空燃烧了起来。

    红色的妖异火焰绵延十余丈熊熊燃烧,无法被焚尽那柄血红拂尘,名为血焰,果然不同凡响。

    不一会,森林中便传来周不二如恶鬼般凄厉的惨叫声。

    无论他如何满地打滚,施展水龙术引来一池之水浇灌自己,始终都无法浇灭那妖异的红焰。

    待到周不二倒下,渐渐停止了挣扎,万古尘仰头对着林从白藏身的古树朗声说道:“故人尚在,甚慰我心,殷兄,多年未见,弟思兄甚急,何不下来一叙,聊解弟相思之情。”

    “哼。”

    随着一声冷哼,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虬髯男子从林从白头顶的树干上跳下。那人光着上身,脚底未穿鞋,只穿一条腰间细裤腿粗大的粗布长裤,其落魄程度比之前的林从白过犹不及。

    “你还有何脸面与老夫叙话,还不快快自刎,以全你当年血誓。”虬髯男子厉声道。

    来人气势汹汹,盛气凌人,万古尘不予计较,仍如老友相会般自然放松地说道:“殷兄,当我看见你那条’天刑鞭’时便已知道今日我必死无疑,我也没打算活着离开,殷兄大可不必急于一时,且容我先说几句话。”

    虬髯男子负手背对万古尘,不屑之意不言自明,他冷冷说道:“你我情谊早已了断,如今对老夫而言,你只是个背刺兄弟、叛逃师门的无耻小人,任你花言巧语,今天终难逃一死,你要说便说,老夫没有太多耐心。”

    万古尘笑道:“殷兄多心了,弟今日不会巧言辩驳,更不会摇尾乞怜,弟今日只会坦然赴死,以诚谢罪,我不过是想在临死之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罢了。

    “说。”虬髯男子毫无波澜。

    万古尘看着冷若冰霜的虬髯男子,突然间一阵伤感。原本二人情同兄弟,无话不谈,如今竟变作水火不容的仇敌,真是人情易变,世事难料。不过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与人无尤。他轻声叹气道:“封魔洞近日或许有变,洞内之人或许皆有可能破阵而出,望兄知晓,早作准备。”

    “你说什么?”虬髯男子猛地转身,嘴唇颤抖,眼睛瞪得如铜铃,眼内血丝清晰可见。

    万古尘便将木牝珠失窃,李拜偷传秘信之事一一对虬髯男子细说了一遍。

    虬髯男子狐疑般盯着万古尘的眼睛,不知该不该相信他。

    十五年前,虬髯男子就是因为相信了眼前之人,才会败在了正道三大支柱的围攻之下。那一战,他带领的数千神火教弟子在囚龙岭中了正道埋伏,陷入了敌方事先布好的邪门法阵之中,几乎全军覆没,只有他凭着俾睨天下的高深修为带着为数不多的弟子突破围困,得以逃生。

    他是愿意相信万古尘的,毕竟,他带来的是一个梦寐以求的好消息。

    片刻的激奋之后,他脑海中又浮现出了上一次相信万古尘所带来的惨痛教训,锥心的疼痛使他清醒了许多。

    虬髯男子再次转过身,背对着万古尘,冷冷问道:“你告诉我此事目的何在?莫非是想诱我出山,设计陷害?”

    万古尘本是以诚相告,但仍遭质疑,他心内生出一丝苦涩,摇头苦笑反问道:“殷兄,你可还记得当年我为何叛出神火教?”

    虬髯男子不屑道:“贪生怕死,苟求富贵,不过如此。”

    万古尘苦笑道:“殷兄如此误解,倒真让弟心寒。”

    万古尘轻声叹道:“当年我与李拜盟约为内应时,正是神火教如火如荼之时,那时神火教势大,举一教之力便可力压正道三大派,何况那时恰逢强援无心堂前来结盟助战,可谓胜面极大,若我真如殷兄所说那般贪生怕死,又怎会叛离?”

    虬髯男子冷哼一声,算是认可,但缄口不做评论。

    万古尘接着道:“只因神火教。。。”

    “住口。”

    虬髯男子喝道。

    万古尘越是辩解,虬髯男子越是怀疑其动机,虬髯男子早在心中认定,万古尘为保命先杀同门,再泄门中机密,进而试图鼓动三寸簧舌为自己叛逃洗罪,以求得一线生机,此人真可谓心狠手辣又虚伪至极。

    无论那个消息是真是假,虬髯男子都不打算再留后患。

    “留着去向殉难的弟子辩解吧。”

    虬髯男子转过身,眼神中杀意四射,恨恨说道:“你是自裁?还是老夫送你?”

    万古尘眼神黯然,忽然大笑道:“既然殷兄如此迫不及待,弟便遂了兄愿吧,早闻殷兄力敌七贤伤其四,三战无为不落败,弟常因未曾亲睹殷兄风采而遗憾,今日得偿所愿,死可无憾。”

    说罢,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万古尘倒飞而出,手中血焰拂尘再次猛涨,同时燃起红色火焰,如同一条巨大的血色火龙般向虬髯男子盘旋攻去。

    天刑雷鞭有二态,长则破敌于百步之外,可横扫千军,短则化阴阳二刃,无坚不催。

    万古尘在有周不二援手的情况下尚无把握,又怎敢单独一人与虬髯男子短兵相接。

    虬髯男子见万古尘摆出如此阵势,心中了然,知道他要寻机逃脱。

    虬髯男子轻蔑冷哼,身形轻巧,向后飘然远遁,避过火龙,手中“天刑”轻轻甩出,天刑雷鞭幻化出一条巨大的雷龙,以长对长,蜿蜒呼啸着扑向火龙。

    一时间,火龙过处,草枯树焚,雷龙过处,木碎石崩!黑暗的幽夜,竟然被照耀得亮如白昼。

    两条异兽顷刻间便碰撞在一起,红白相间,交相缠绕。

    远处的两人相继发力,互不相让,一时倒难分伯仲。

    二人皆非角力武夫,虬髯男子手掌微转,柔软的天刑雷鞭便化出数百道细微如丝的雷光,如暴雨激射般袭向万古尘。

    万古尘见状,连忙反向收拢血焰拂尘,巨大的火龙如长鲸吸水般向万古尘手中收缩,一瞬间便化回普通大小的拂尘,他将拂尘横在自己身前临空狂舞,化出一片血池,那些细微闪电尽数撞入血池之中,如泥牛入海般消弭于无形。

    万古尘正要欺身向前,却见那条雷鞭又涨出十余丈,化做一条坚硬无比的雷刃向自己刺来。

    万古尘惊出一身冷汗,连忙将拂尘远远甩出,缠绕住远处的一颗小树,以力借力将自己拉出并绕着小树旋转了一圈,这才躲过那诡异的一击。

    一条柔软的鞭子竟能使得如坚硬刺刃一般,此真乃意料之外,常人决难防范,也不知道有多少冤魂死于这诡异技法上。

    万古尘用拂尘拉着小树旋转了一圈,最后用力一甩,借力将自己甩向空中,他不敢甩得太高,虬髯男子精通阵法,以他的做派,此处必然有不少隐藏的陷阱。

    万古尘空中借势,手中拂尘如歌女舞袖般疯狂舞动,拂尘中不断生出一团团红色火焰,攻向虬髯男子,虬髯男子收回长鞭,正待一一击落那些火团,却发现那些火团全部射偏,无一精准。正当他疑惑时,却发现几个火团全都落于离自己两丈处,将自己团团围在中心,头顶一团巨大的火焰罩来,将他上方的出路也封住。虬髯男子定睛一看,原来是万古尘将身上血红道袍扔了出来。

    虬髯男子来不及动作,四周的火团便突然暴涨,连成一片火圈,将他围入其中。

    趁虬髯男子愣神的一瞬间,万古尘也顾不得什么宗师仪表,光着上身脚底抹油,顺着来时路一举开溜。

    正在古树上观战的冷小姐忍俊不禁,捂嘴狂笑道:”没想到这天下有名的万古尘穿衣如此放浪,今日真是大开眼界。”

    旁边的林从白倒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光着上身在闹市游荡,这种事他也干过不少。

    虬髯男子双手握拳,轻抬右腿,大喝一声:“退!”

    同时,虬髯男子右腿重重锤击地面,大地受他一击,竟如地震般随之颤抖,周围的火焰被他身上强大的真气一震,竟被向后迫退了三四丈,随后如被吹熄的蜡烛一般,瞬时熄灭。

    虬髯男子并未急追,只是淡淡地望向远方。不一会,随着林中万道雷光激射向万古尘遁去的方向,远方传来了一阵惨叫声。

    虬髯男子这才拔地而起,扑向叫声传来的方向。

    万古尘本以为自己来时的路是安全的,按原路返回便不会陷入虬髯男子的法阵之中,但他还是低估了虬髯男子。

    虬髯男子的万雷阵是以他藏身的大树为中心环绕布局,向内触发,入阵无法触发法阵,出阵则必然触发法阵。

    万古尘为自己的才疏学浅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一声巨大的鞭响过后,整片森林又恢复到了幽暗沉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