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岷山之巅
午夜。
幽月悬天，近在咫尺。
硕大的月盘低悬崖边，仿佛触手可及。
“原来月亮有这么大。”幽幽醒还的林从白怔怔地望向天空，不禁感慨。
邋遢老头正安静地盘膝坐在离他不远的岩石上，闭目养神。眼前浩瀚的美景，并不能提起他丝毫兴致。
林从白捂着瑟瑟发抖的身体，缓缓走向邋遢老头，颤颤巍巍地说道：“前辈，我好冷。”
邋遢老头眼皮微抬，没有任何动作。他只是冷漠地望了林从白一眼，便又闭目。
他的眼神，与望见一条路边的野犬无异。
仿佛，与摘取寒霜花无关的事情，全都与他无关。
即便只需轻轻一指，便能让林从白舒服好一会。
这无疑是林从白经历过的最难熬的夜晚。
他不是没经历过寒冷。
多年前的一个冬天，离海海潮频发。汹涌的潮水自离海深处携鱼裹虾呼啸而来，席卷着滩涂上一切立地无根的事物。
潮水带来的潮头鱼，无疑是最容易获得的食物之一。
人们只需在滩涂上找寻一处合适的位置，安静等待汹涌的潮水把海中的美味推向他们，然后向着被潮水强推到最前方无助翻滚的鱼儿甩出网兜，将其罩住。
只要鱼儿入网，便已经成功了一半。
然后，便是这场盛宴最关键的时刻。
这是一场人与自然的追逐。
这是一场生与死的较量。
人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顺着潮水的方向，用尽全力，奔跑！
当人们将汹涌的潮水远远甩在身后时，便成功地收获了一顿饱餐。
这对八雄来说无疑是一种难得的恩赐。
不用喋喋不休地百般讨好，不用低三下四地告哀乞怜，更不用冒着被痛殴的危险四处行窃，便可轻松获取的食物，无疑会是他们吃得最香的一顿。
只是，如果人们不幸被汹涌的潮水追上，那么大海中喜欢吃肉的大鱼儿们，将有幸能收获一顿他们不常吃到的陆地美味。
说起来，深海中的大鱼们，好像才是这场盛宴中立于不败之地的王者。
这是天赐于虎口之中的食物。
但饥饿的林老五和秦老四管不了那么多，他们决定放手一搏。
那天，天不亮他们就手提网兜占领了一个绝佳位置。
晨未晓，潮已涌。
那天，年幼的林老五和秦老四高估了自己的实力，被汹涌的浪潮卷走了。
好在第二波浪潮来得很及时，前浪被后浪拍在了沙滩上，林从白和秦夕月被拍在了葬龙崖底的岩石旁。
冰冷的海水让他们失去了行动能力，他们只能浸泡在海水中，抱住崖底乱石瑟瑟发抖。
幸运的是，老天今日格外开恩，一天之中竟然眷顾了他们两次，半个时辰后，他们被破例早起的渔民救起。
“先救他，他比我小。”当秦老四颤抖着嘴唇说出这句话时，救她的渔民愣住了。那个五大三粗的壮汉，眼眶中好像闪出一些晶莹的小东西，来回跳动。
那年，林老五，九岁七个月零八天。
秦老四，九岁七个月零十一天。
仅凭这一句，足以让人理解，为何林从白会愿意翻越千川，跨过寒暑，不畏千难万险，去往人地生疏的西域寻找秦夕月。
林从白依然记得，那天的海水很冷，但远远没有今天这么冷。
好在他是有一些抗寒能力的。
因为，他一年四季都不怎么穿衣服。
再者，他没有那么多衣物。
甚至，他故意不穿衣服在大街上溜达，冬天也不例外。
这是个秘密，只有他自己知道原因。
他始终坚定地认为，他肩膀上的五指印记一定是父母故意留下，以便日后相认用的。
所以他尽可能的把肩膀裸露在外，好让正在焦急寻找这些印记的人尽早发现。
这个习惯使得他比常人耐寒一些。
入夜之后江边虽然也很寒冷，但这正遂了冷小姐的心意。胖老头教的道法不难，稍加修习便融会贯通，但的确有出奇制胜的效果。
……
天色蒙蒙亮，林从白还来不及领略朝阳自眼前破空而出的震撼感，就被邋遢老头残忍地催促着开始修行。
只剩独臂三指的邋遢老头已经无力掌控藤条了，今日或许会更轻松一些。
这只是林从白一厢情愿的想法。
事实上，疯老头的腿比藤条还痛。
林从白已经完全领悟到了，道法的本质其实只是一场凝聚自然之炁经脉络游走再集中释放的游戏。
但是不知原由，他在一瞬能凝聚的元炁远远超过初学者的能力范围，而他的身体一时间却无法承受这种超出寻常的元炁，这使得他自己变成了他目前最大的敌人，他必须时时刻刻防范自己，避免被自己一不小心冻成冰雕。
控制自己并不难做到，就如同负重的人，如果拼尽全力猛然去挑战自己无法承受之重，便有可能不慎伤及筋骨，但若只是缓缓发力，便会慢慢找到自己的极限，虽仍不能成功，但可以避免伤及自身。
很快，林从白便找到了自己的极限。
这样一来，他再也不会因脉络中凝聚了过多的元炁，释放不及时而伤及自身。
恰到好处的凝聚，释放。
很快，白焰持续的时间，也已经能跟得上邋遢老头持续的时间。
邋遢老头满意的点了点头。
“噗。”
林从白自泥丸宫凝炁，手掌白焰第数百次亮起。
“噗。”
邋遢老头手心红焰亮起，抬手罩向林从白手心。
红白两焰相撞，林从白手心白焰嗤地一声化作一团雾气，瞬间熄灭。
经过一天的相处，林从白已经懂得如何理解邋遢老头的意愿了。
这一次，邋遢老头是要林从白的白焰能与他的火焰对抗。
林从白很快便总结出其中的关键之处：焰势不能太大，却要更加森寒。
这需要他自己领悟怎么做。
今天注定又是乏味的一天。
……
时至正午。
江边的冷小姐却没有那么乏味，她正津津有味地大口咀嚼着一头烤熟的麂子。
胖老头目瞪口呆地望着低头猛干的冷小姐，暗暗决定，如果这次摘取寒霜花失败，就把她留在此地，那样自己会减轻不小的压力。
她要是早点来到此处，胖老头也不至于这么肥。
……
览众峰绝顶。
两块巨大的金刚陨铁，相对而立。
金刚陨铁乃天外来物，坚不可摧，世间极其罕见。
无数能工巧匠，奇能异士，妄图炼化金刚陨铁，制为神兵利器，皆徒劳无功，枉费心神。
陨铁高十余丈，呈三角状相对立于览众峰顶。
林从白立于两块金刚陨铁之间的缝隙前。
缝隙尽头处的岩壁上，赫然生长着一朵寒气森森的白色花朵。
林从白此行的目的，便是摘取缝隙尽头处的那朵寒霜花。
他只需手心持焰，进入缝隙，摘取花朵，退出缝隙，便可轻松地搏得一线生机。
那个缝隙只容清瘦少年通过。
瘦弱如林从白，也只能侧身堪堪进入。
那朵寒气森森的花朵除了生长于狭窄岩缝之中，似乎并无其他凶险，林从白缓缓伸手便将它轻松摘下。
手中白焰，持续绽放。
林从白能清晰地感觉到，手心白焰稍有变弱之势，那朵寒霜花便有变软融化的迹象。
林从白不敢大意，持续凝聚着元炁，维持着手心焰光的寒气。
毕竟，他手上现在握着的是他和冷小姐的命运。
在他的修习过程中，将白焰凝结至能与邋遢老头火焰平分秋色时，便已经难以承受寒炁游脉而走带来的侵蚀感。
每一次凝聚如此强横的寒气，从泥丸宫至手心劳宫穴，都有一种血液凝固的感觉。
这种感觉在施法时没有其他办法可以消除，只能以自身血肉之躯抵挡。林从白一时还不能适应这种寒入心肺的感觉，每次都觉得手臂麻木，僵如寒铁，几乎一触即碎。一如当时邋遢老头伸入雪蛟龙口中的右臂。
好在每次施法完成时，邋遢老头都会用仅剩的手指轻轻触碰林从白，渡入一股温暖真气，将他毫无知觉的手臂重新焕发生机。
林从白要做的，便是进入缝隙，在摘那朵寒霜花前凝聚白焰，摘下花朵，迅速走出缝隙，然后等待邋遢老头救援，仅此而已。
当他完全走出缝隙将寒霜花交到邋遢老头的莹白花盆中时，只需要安静等待邋遢老头将他僵硬的手臂复原，便完美地完成了此行的任务。
幽月悬天，近在咫尺。
硕大的月盘低悬崖边，仿佛触手可及。
“原来月亮有这么大。”幽幽醒还的林从白怔怔地望向天空，不禁感慨。
邋遢老头正安静地盘膝坐在离他不远的岩石上，闭目养神。眼前浩瀚的美景，并不能提起他丝毫兴致。
林从白捂着瑟瑟发抖的身体，缓缓走向邋遢老头，颤颤巍巍地说道：“前辈，我好冷。”
邋遢老头眼皮微抬，没有任何动作。他只是冷漠地望了林从白一眼，便又闭目。
他的眼神，与望见一条路边的野犬无异。
仿佛，与摘取寒霜花无关的事情，全都与他无关。
即便只需轻轻一指，便能让林从白舒服好一会。
这无疑是林从白经历过的最难熬的夜晚。
他不是没经历过寒冷。
多年前的一个冬天，离海海潮频发。汹涌的潮水自离海深处携鱼裹虾呼啸而来，席卷着滩涂上一切立地无根的事物。
潮水带来的潮头鱼，无疑是最容易获得的食物之一。
人们只需在滩涂上找寻一处合适的位置，安静等待汹涌的潮水把海中的美味推向他们，然后向着被潮水强推到最前方无助翻滚的鱼儿甩出网兜，将其罩住。
只要鱼儿入网，便已经成功了一半。
然后，便是这场盛宴最关键的时刻。
这是一场人与自然的追逐。
这是一场生与死的较量。
人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顺着潮水的方向，用尽全力，奔跑！
当人们将汹涌的潮水远远甩在身后时，便成功地收获了一顿饱餐。
这对八雄来说无疑是一种难得的恩赐。
不用喋喋不休地百般讨好，不用低三下四地告哀乞怜，更不用冒着被痛殴的危险四处行窃，便可轻松获取的食物，无疑会是他们吃得最香的一顿。
只是，如果人们不幸被汹涌的潮水追上，那么大海中喜欢吃肉的大鱼儿们，将有幸能收获一顿他们不常吃到的陆地美味。
说起来，深海中的大鱼们，好像才是这场盛宴中立于不败之地的王者。
这是天赐于虎口之中的食物。
但饥饿的林老五和秦老四管不了那么多，他们决定放手一搏。
那天，天不亮他们就手提网兜占领了一个绝佳位置。
晨未晓，潮已涌。
那天，年幼的林老五和秦老四高估了自己的实力，被汹涌的浪潮卷走了。
好在第二波浪潮来得很及时，前浪被后浪拍在了沙滩上，林从白和秦夕月被拍在了葬龙崖底的岩石旁。
冰冷的海水让他们失去了行动能力，他们只能浸泡在海水中，抱住崖底乱石瑟瑟发抖。
幸运的是，老天今日格外开恩，一天之中竟然眷顾了他们两次，半个时辰后，他们被破例早起的渔民救起。
“先救他，他比我小。”当秦老四颤抖着嘴唇说出这句话时，救她的渔民愣住了。那个五大三粗的壮汉，眼眶中好像闪出一些晶莹的小东西，来回跳动。
那年，林老五，九岁七个月零八天。
秦老四，九岁七个月零十一天。
仅凭这一句，足以让人理解，为何林从白会愿意翻越千川，跨过寒暑，不畏千难万险，去往人地生疏的西域寻找秦夕月。
林从白依然记得，那天的海水很冷，但远远没有今天这么冷。
好在他是有一些抗寒能力的。
因为，他一年四季都不怎么穿衣服。
再者，他没有那么多衣物。
甚至，他故意不穿衣服在大街上溜达，冬天也不例外。
这是个秘密，只有他自己知道原因。
他始终坚定地认为，他肩膀上的五指印记一定是父母故意留下，以便日后相认用的。
所以他尽可能的把肩膀裸露在外，好让正在焦急寻找这些印记的人尽早发现。
这个习惯使得他比常人耐寒一些。
入夜之后江边虽然也很寒冷，但这正遂了冷小姐的心意。胖老头教的道法不难，稍加修习便融会贯通，但的确有出奇制胜的效果。
……
天色蒙蒙亮，林从白还来不及领略朝阳自眼前破空而出的震撼感，就被邋遢老头残忍地催促着开始修行。
只剩独臂三指的邋遢老头已经无力掌控藤条了，今日或许会更轻松一些。
这只是林从白一厢情愿的想法。
事实上，疯老头的腿比藤条还痛。
林从白已经完全领悟到了，道法的本质其实只是一场凝聚自然之炁经脉络游走再集中释放的游戏。
但是不知原由，他在一瞬能凝聚的元炁远远超过初学者的能力范围，而他的身体一时间却无法承受这种超出寻常的元炁，这使得他自己变成了他目前最大的敌人，他必须时时刻刻防范自己，避免被自己一不小心冻成冰雕。
控制自己并不难做到，就如同负重的人，如果拼尽全力猛然去挑战自己无法承受之重，便有可能不慎伤及筋骨，但若只是缓缓发力，便会慢慢找到自己的极限，虽仍不能成功，但可以避免伤及自身。
很快，林从白便找到了自己的极限。
这样一来，他再也不会因脉络中凝聚了过多的元炁，释放不及时而伤及自身。
恰到好处的凝聚，释放。
很快，白焰持续的时间，也已经能跟得上邋遢老头持续的时间。
邋遢老头满意的点了点头。
“噗。”
林从白自泥丸宫凝炁，手掌白焰第数百次亮起。
“噗。”
邋遢老头手心红焰亮起，抬手罩向林从白手心。
红白两焰相撞，林从白手心白焰嗤地一声化作一团雾气，瞬间熄灭。
经过一天的相处，林从白已经懂得如何理解邋遢老头的意愿了。
这一次，邋遢老头是要林从白的白焰能与他的火焰对抗。
林从白很快便总结出其中的关键之处：焰势不能太大，却要更加森寒。
这需要他自己领悟怎么做。
今天注定又是乏味的一天。
……
时至正午。
江边的冷小姐却没有那么乏味，她正津津有味地大口咀嚼着一头烤熟的麂子。
胖老头目瞪口呆地望着低头猛干的冷小姐，暗暗决定，如果这次摘取寒霜花失败，就把她留在此地，那样自己会减轻不小的压力。
她要是早点来到此处，胖老头也不至于这么肥。
……
览众峰绝顶。
两块巨大的金刚陨铁，相对而立。
金刚陨铁乃天外来物，坚不可摧，世间极其罕见。
无数能工巧匠，奇能异士，妄图炼化金刚陨铁，制为神兵利器，皆徒劳无功，枉费心神。
陨铁高十余丈，呈三角状相对立于览众峰顶。
林从白立于两块金刚陨铁之间的缝隙前。
缝隙尽头处的岩壁上，赫然生长着一朵寒气森森的白色花朵。
林从白此行的目的，便是摘取缝隙尽头处的那朵寒霜花。
他只需手心持焰，进入缝隙，摘取花朵，退出缝隙，便可轻松地搏得一线生机。
那个缝隙只容清瘦少年通过。
瘦弱如林从白，也只能侧身堪堪进入。
那朵寒气森森的花朵除了生长于狭窄岩缝之中，似乎并无其他凶险，林从白缓缓伸手便将它轻松摘下。
手中白焰，持续绽放。
林从白能清晰地感觉到，手心白焰稍有变弱之势，那朵寒霜花便有变软融化的迹象。
林从白不敢大意，持续凝聚着元炁，维持着手心焰光的寒气。
毕竟，他手上现在握着的是他和冷小姐的命运。
在他的修习过程中，将白焰凝结至能与邋遢老头火焰平分秋色时，便已经难以承受寒炁游脉而走带来的侵蚀感。
每一次凝聚如此强横的寒气，从泥丸宫至手心劳宫穴，都有一种血液凝固的感觉。
这种感觉在施法时没有其他办法可以消除，只能以自身血肉之躯抵挡。林从白一时还不能适应这种寒入心肺的感觉，每次都觉得手臂麻木，僵如寒铁，几乎一触即碎。一如当时邋遢老头伸入雪蛟龙口中的右臂。
好在每次施法完成时，邋遢老头都会用仅剩的手指轻轻触碰林从白，渡入一股温暖真气，将他毫无知觉的手臂重新焕发生机。
林从白要做的，便是进入缝隙，在摘那朵寒霜花前凝聚白焰，摘下花朵，迅速走出缝隙，然后等待邋遢老头救援，仅此而已。
当他完全走出缝隙将寒霜花交到邋遢老头的莹白花盆中时，只需要安静等待邋遢老头将他僵硬的手臂复原，便完美地完成了此行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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