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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一 她的担忧

    孙婆婆的遗体最终被送进火葬场火化了,一个成年人的身体最后只剩下一把小小的白色骨灰,那些小小的骨灰是孙婆婆曾经来到过这世上的唯一证明。

    那小小的证明被整齐地放进一个白色的小罐子里,然后被埋进泥土里,覆盖住,立上墓碑,逝者长眠于地,生者永远怀缅。

    秦梦对墓碑上孙婆婆的照片说:“每逢到了特定的节日她会带着孙婆婆最喜爱的星辰花来探望她的,她希望孙婆婆下一辈子能获得幸福,弥补今生的遗憾。”

    待她如亲人的人逝去了,她以为她往后的人生会一直孤单下去,可...秦梦看向与她一起并排行走的关旭尧,他和自己的步调一致,不会领先于她也不会落后于她,看得出来他是在配合自己的步调频率,他是一个对待自己细心周到的人。

    秦梦不可避免想到那天在灵堂上安慰自己的他,不顾一切像自己一样跪在地上,把自己抱进怀里,不介意自己疯狂挣扎的举动会不会弄伤他,耐心地向自己解释,让自己不要被自责折磨。

    而后他用温柔的声音郑重地对自己重复那个对孙婆婆许下的诺言,“不会让自己孤单一人,这个承诺一辈子有效”,那时候的自己在听到这句话时内心感到巨大的震撼,长年累月筑起的如万年冰川一样坚硬牢固的心墙被话语中滚烫的热意给消融得轰然倒塌,他就这样毫无阻碍的进入到自己心中。

    之前给他的三天期限其实早已过期,她不再提起要他离开的话题,从心中真正认可他的那一刻起,她已经允许他留在自己身边。

    那天她用痛哭的方式宣泄完心中多年沉积的伤痛后,她从他的怀抱中退出来后,先是对他说了声谢谢,然后头脑一热,脱口而出:“我们回家吧。”说完她自己愕然了好久,她怔怔地看着关旭尧,想要向开口向他解释。

    可他的反应却让她终身难忘,她永远记得那时候的他在听完自己的那句话后,浓艳如蓝色妖姬的靛蓝色眼眸瞬间光华灼灼,开心、激动、和能溺毙人的温柔混合成极其迷人的魅力,让她不知不觉沉浸其中,忘却所有。

    俊美的脸上笑逐颜开,如同拂开阴沉乌云的清风,为昏暗的大地带来光明。

    大而美丽的眼睛因为笑意的感染而变成两道弯弯的蓝色新月,左脸颊上圆圆的酒窝为这个灿烂夺目的笑容增添了几分可爱的稚气。

    “我刚刚是不是听到你说了一句“我们一起回家吧”。这是你在毫无设防的情况下说出来的一句话吧,它往往最能代表你的真实想法。”

    “你可知道这句话的分量有多重吗?它让我这些天的坚持没有白费。”

    “‘我们’不像‘我和你’这种表达方式,将彼此分得很开,泾渭分明,在语境中指代双方是一种不亲近的关系,而‘我们’这一词则代表你将我视为与自己有亲近关系的人。”

    “‘一起’代表你允许我留在你身边,没有像之前那样一直叫我离开。”

    “‘回家’这个词语非常温暖,家是每个人身心的归宿,无论在外面遇到了挫折、受到了委屈、尝到了心酸,只要回到了家,家人会安慰遇到挫折的你,会听你倾诉受到的委屈,会让心酸的你忘却所有的不开心。”

    “‘家’是每一个孤单的人最渴望拥有的东西,现在的你能说出让我和你一起回家,就是说你打心底里承认我是你的家人,你接受了我对孙婆婆,对你的承诺。”

    “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开心,欣喜若狂,你不需要对我说谢谢,因为这是我愿意为你做的。”

    “是你把我救回来,相当于给予我一条新的生命,现在的我,失忆了,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与流浪汉没有区别,可你却又给了我一个家,虽然只是暂时性的,但比那些无家可归的人要强上千倍万倍了。”

    “现在的我身无分文,无法用钱财来报答你的大恩大德,所以只能对你许下诺言—永远陪伴在你身边,让你不再孤单,这是我能报答你救命之恩的唯一有价值的方式了。”

    “我发过誓,如违背了诺言,就让我永失所爱,孤独终老,一辈子都生活在失去爱人的痛苦之中,疯疯癫癫,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如果这个惩罚程度还不狠毒,那我心甘情愿接受全天下最恶毒、最痛苦的惩罚!”

    “哎~其实你不需要那么郑重其事的。”秦梦赶紧阻止关旭尧说的越来越过分的胡话。

    秦梦对关旭尧分析道:“如果你陪伴我是你报恩的方式,我是不会阻止的,相反我觉得这样自己是不亏的。把你救回来,为你安排好之后的去向,在此期间我都没有想过需要你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但能得到别人的报答,证明我的善心没有被辜负,这世界多的是好心没好报的例子,我庆幸自己没有遇到。”

    “但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轻易许下诺言,轻易发誓,因为世事无常,谁也不能预测到将来会发生什么,所以谁也不能够百分百保证一定能永远遵守诺言,履行诺言。”

    “诺言的内容可以说得非常美好,非常动人,但轻易相信诺言的人,只会当初寄予的希望越大,最后得到的失望越大。”

    “听我一句劝,能够以实际行动做好当下,珍惜当下这比那些华而不实的诺言都要好。”

    “至于你的请求,我可以现在回答,可以的,你可以暂时留在我身边,直到你恢复记忆为止,在此期间,我会帮忙留意查找有关你身份的一切信息,希望你能尽早找回失去的记忆,尽早回到家人身边。”

    “可是我....”面对秦梦不相信自己可以永远遵守和履行许下的诺言,就像被别人质疑自己的为人那样,十分难过,他想要反驳。

    可秦梦不给关旭尧机会让他说下去,她笑着打断说:“好了,今天你也累了,我们把这里收拾收拾,一起回家吧。”

    关旭尧哀怨地看着秦梦正在忙碌的身影,委屈地说了一句:“好。”转身收拾起来。

    背过身去的秦梦嘴边的笑容马上消失不见,那么美好的诺言,就像是明亮炙热的火焰,但她不是飞蛾,不会以身犯险,自取灭亡,越美好的事物越容易失去。

    关旭尧和自己是不同世界的人,她和他之所以会认识,是因为他受伤坠海顺着洋流来到星辰镇,刚好被自己遇到,把他救了回来。

    他的失忆延长了他在星辰镇停留的时间,如果他没有失忆,恐怕早就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了。

    所以以后等到他恢复记忆后,他还会记得他许下的诺言,还愿意留在自己身边吗?

    所以凡事没有肯定和绝对,不要把话说得不留余地才好。

    思绪在转回来,她收回偷看关旭尧的眼神,心中刚升起的一丝暖意被现实的残酷和未来的不确定性给浇灭了,心中的悸动也被强行压下去。

    关旭尧说自己太美好了,可他不知道其实他也是一位非常吸引人的人,和他相处的这些天里,她发现自己越来越习惯他的存在,对他竟然产生了依赖之情。

    但悲观主义的她是不允许自己这么容易沉沦下去,所以不停地警醒自己,他和自己相处的时间是有限的,贪恋的陪伴也只是暂时性的,万一对他的陪伴上瘾了,等他离开自己后,她要怎么办呢?

    感受过他陪伴的美好和温暖后,是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对一切都是无所谓的态度。

    她知道自己是一个用情很深的人,譬如胜似亲人的孙婆婆,对于她的去世,她需要花费很长时间来接受她去世的现实,只要接触到有关于孙婆婆的物品,甚至只要听到“孙婆婆”这三个字,她都会触景伤情,忍不住要流泪。

    以现在的发展状况来看,关旭尧非常可能会成为她心中最重要的人,她怕他离开后,她会花上一生的时间来忘记他。

    可这样的未来她不想要,所以现在及时止损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