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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都说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连着筋,但窝里斗也是人性常态。

    爷爷活着的时候,在南坡自家地里种了几棵桐树,如今长成了,却被四爷带人给偷偷卖了。

    虽说从根上都是一个祖宗,但有些人不欺负外人,专挑自家人下手,窝里横,诚不欺我。

    三叔上门理论,愣是被四爷的大儿子用锹给拍断了腰。

    矛盾瞬间就激化了,我家和老大家关系不错,可惜人家吃了商品粮,去了城里,远水解不了近渴。

    老二和老四家联起手来,欺负我家,手拿把攥,拿捏得死死的。

    打架的时候,人家真是下死手啊,大姑的头发被老四家闺女连头皮都给揪下来一大把,血瞬间就染红了上衣。

    我回家的时候,那个爱嚼舌头的邻居老太太竟然说我三叔被人给拍死了,可吓人了。

    我脸瞬间就黑了,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懒得听她扯淡,赶忙往河堤上跑。

    奶奶站在河堤上,朝着老二家的方向,愣是骂了一整天,嗓子都喊哑了。

    看热闹的人,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平时把脸面看得比山还重的奶奶,这时颇有王熙凤骂街的风采。

    “老娘就在这看着,看看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到底是怎么欺负我们这孤儿寡母的。俺家老头子是死了,可也是你们老孙家藤上的西瓜,怎么着,为了几棵树,眼红成这样,想把我们老三送下去见老东西啊?自家地里种的树,偏偏说成是你们的。嘿,黑了心肝的东西,见不得人家一点好。你们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鳖孙,怎么不说这漫天的空气也是你们家的,”奶奶哭天抹泪的,越骂越顺溜。

    小姑陪着奶奶抹眼泪,我走过去,蹲在奶奶单薄的身子旁,问道:“奶,我爸呢?”

    “凡凡啊,奶奶不活了。被人欺负一辈子,临了了,为了几棵树又打得头破血流。”

    一个又字,道出了多少辛酸的往事。

    爷爷性子闷闷的,胆小怕事,什么都不敢说。

    奶奶总骂他没出息,活该受穷受欺负。

    零零碎碎地听了不少往事,他们那一代年轻的时候,隔三差五,没少吵架,分家的时候,奶奶宁愿选择一个又小又破的小房子,就是什么都不要,也要搬出压抑晦暗的大院子。

    爷爷临终时,也没埋到祖坟里,被我爸埋到了老南地的桃园里,离祖坟远远的,省得到了下边也不安宁。

    奶奶越哭越伤心,小姑给奶奶擦着眼泪,仰头对我说道:“你爸去乡医院看你三叔和大姑去了。妈,别骂了,都在看咱笑话呢,回家吧。嗓子都哑了,骂了,人家都成了聋子,也听不见。”

    “笑话?我都被欺负一辈子了,还怕什么笑话。今天,看我不骂死他们。有本事,他们把我也打死了,看他们嚣张跋扈到什么时候。”奶奶依旧不依不饶,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我一直知道家里和另外两房关系很紧张,基本上很少有来往,可老实人就是这样,越老实越受欺负。

    前年,有个人爱占小便宜,把两块地的分界上都种上了小麦,似乎这一陇小麦种了就能发大财一样。

    我爸去他家说这事的时候,那人还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说着风凉话:“哎呀,老孙啊,我就种了一小半,看你不依不饶的,要不你也种上?”

    “话不是这样说,都种上了,将来割麦子了,怎么区分开啊?都像你这样做,那不是乱了套。”我爸不满地说道。

    “好啦好啦,下一季不种了,不就行了吧?”人家满不在乎地说道,低头做事,不再搭理我爸。

    为这事,我爸念叨了很多回,却又无可奈何,说这小子小时候落了水,还是他伸手救的。

    我笑道:“谁让你是个老好人,要搁我,淹死他算求。”

    都说兄弟连心,其利断金。

    农村孩子多就是因为害怕受欺负,兄弟姐妹多了,互相照应,走出去也是个面。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才是硬道理,可轮到自家了,就只剩下同室操戈、相煎何急了。

    三叔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才养好伤。

    本来打算出院就去老四家报仇雪恨,被我爸拉住了。

    要真得闹得血流成河,就真成了大笑话。

    老四家的大儿子见三叔出了院,拎了几箱点心饮料,上门赔罪,临走还留下了五千块钱。

    我奶没给他好脸色,死活不要。

    “要,为什么不要,我这一个月的院白住了。”三叔恨恨地说道,被我奶骂了一顿。

    “败家子,没出息。”

    日子还要过,总把仇恨埋在心里,活受罪的是自己。

    人性不就这样吗?

    被人欺负了,也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忍气吞声,岂不是人间常态?

    哪有那么多顺心如意的好事,日子嘛,过一天算一天,等哪天不想活了,是不是能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可笑,想法而已,又有几人能行?

    后来,三叔的腰就落下了毛病,每逢刮风下雨,都疼得厉害,找了几个偏方,也不管用,每次一疼,都会咬牙切齿地骂四爷的龟儿子。

    “乡下就这样,眼皮子浅,看不了高深莫测的大道理。想要活得更好,就好好学习,走出去,去大城市生活,做人上人,不受罪,也不看人白脸。那才活得自在,活得潇洒,就是在城里吃糠咽菜,日子过得也舒服。我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本事,能把你培养成就是大功德了。”在去郑州之前,我爸说了这么一段话,我真是感慨万千。

    其实,我也活得小心谨慎,低眉顺眼,谁都不敢惹,也不去惹,就是因为家底太薄了,而世界又太大了,一点风险都能把这条破旧的船给打翻。

    打破黄小红的脑袋和陈煦老爸赔了十万块的事,我一直压在心头,不敢说,也怕说,这也是个老实巴交一辈子的农民,我怕吓坏他。

    像李白那样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潇洒,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做到?

    谨小慎微才是生活之道,不惹事也不怕事,只能安慰自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