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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探春茶

    “这孩子太心急了,安安不是六月才到镇上读学堂么。”王昌背着昏迷过去的王成来到一座普通的农家小院,一位独臂国脸的男人将肩上的担子放下,担忧地用仅剩的左手抱过王成。男人名叫王荣,土生土长的茶村人,二十年前随着一伙商队走出了村子,几年之后带回一名秀气的女子,除了脸上消失的稚气之外,还有一条右臂。王成只隐约听说父亲离开商队之后,仗着年轻力壮进入商号门下的一家镖局干起了走镖的活计,在护送一次活镖时遭了当地最猖獗的一伙盗匪,父亲护着一家十余口仅剩的一名女眷,以一条手臂的代价逃了出来,因女眷只是这大户人家的一位丫鬟,盗匪并未纠缠,父亲因此逃出升天,同行的还有与父亲一起闯荡的昌叔。

    这女眷便是王成的娘亲,回到茶村之后便与王荣成婚,过了几年诞下一男一女,只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在生女时失血过多,仅只来得及看初入人间的小生命一眼,用最后的力气对王荣说了一句,“叫安安,希望你们这辈子平平安安。”便撒手人寰。

    彼时王成四岁,从此父子女三人相依为命。

    在里屋的竹榻上,王成晃晃悠悠地逐地清醒过来,除了还有一些眩晕感并无大碍,隐约听到外头父亲与昌叔的对话。

    “真难为了这孩子,若不是我这伤口每年还需药养着,家里也不至于连安安如今的学费都凑不齐。”

    “阿成打小自立,又有一股子灵气,要再说你非要安安去镇上教出举人的私塾求学,那可不少花费,”王昌猛地一拍脑袋,“对喽!差点误了大事。”急急忙将背篓里的丝帕拿了出来,用上自己新婚时掀起新娘子盖头的那股小心劲打开,只见三十六片嫩茶叶在阳光下微微发亮,好似玉石。

    “要赶紧杀青,可别误了这壶探春茶。”

    院子里两位汉子迅速忙碌了起来,而在不远处的阡陌上探到消息的村民也拿着各种各样的制茶工具赶来,制作探春茶可以说是茶村中最重要的大事,每一个人都务必参与,并以此为荣。

    茶村的茶树渊源颇为不同,四百年前一户人家为躲避战乱,流亡至此,彼时数百里间毫无人烟,只有铺天盖地的丛林。在茂密的林子里,茶村先祖王羽闻到一股浓郁至极的茶香,寻到了一棵与周边参天大树比起来丝毫不虚的茶树,摘下一片叶子放入口中,顿时口涎生津,精神一震,于是便在此树旁边搭台造炉,落户于此。往后的数十年间,王羽一家以此树为基,将茶种播撒下去,洐化出大片茶林。只是母树每年都在生长,到了近代更是有半个村子大小,茶种无一例外只有少年般高,茶叶功效却也不遑多让。

    茶村先祖王羽耗尽余生写下一本识茶种茶制茶沏茶的书籍,茶村人世代修订完善,称为《茶经》,以此为生,密不外传。王羽也被尊为茶祖,而最早的那棵茶树,因主干与枝条上有无数藤类生长,垂下来与学堂老先生的胡须一般,被茶村的孩童叫作“茶先生”,久而久之,大人们也便如此指代了。

    全村人赶来,其实也不过二十余口人,多半是发白蹒跚的老者,青壮多已在外跑商,仅留的几个孩童除了王成也多在学堂识字。三十六片探春叶早已放在阳光正好处酿青,刚到辰时,正是阴消阳长之际,借温和的阳光褪除茶叶中多余的水分,蕴养精华。越发碧色的探春叶放置在几块通体乳白圆润的山涧石上,这几块水石也是传下的祖物,茶村不远处便有一条轻盈的水带盘山而下,这几块石头便是经不知多少年的冲刷呈现出一种完美的乳白色,只有制作探春茶时才被请出来,专门用来做酿青的盛具。

    茶村最不缺的便是制茶的用具,年逾百年的族长双眼清明,“三十六片,”族长双手抚立于一侧,“茶村记载最多的一次也不过二十九片,还是先祖亲手所制,当时制成时,据说是香传数里,鸟兽闻之而动,枯木竟也逢春。”

    探春叶的表皮尚未成形,在阳光下酿青时间往往几瞬,此时已有数位茶村老者双手捧起水石,将其一片片置放于一个焦黑墨绿融合在一起的茶壶之中,这是早先年“茶先生“在一场可以称之为毁天灭地的雷雨当中脱落下来的旁枝所造,神奇的是过了数日之后,原本焦黑一片的枝头又恢复成了墨绿之色,只是遗枝之上雷痕清晰可见。

    在制成茶壶之后,村民发现只要放入茶叶,壶内温度便会迅速升高,完成制茶中的杀青,只要一开盖,便有雾气蒸腾而上,因此被称为雾壶。此时的茶叶方为制成,叶子本身只是茶的载体,加以温水沏成,更有芳芬四溢。只是壶内不过方寸,因此也只有在制作探春茶时,才用这种法子杀青。

    与繁琐的制茶工艺不同,探春茶的制作极其简约,这次雾壶中竟没有丝毫雾气散出,村民们在大为惊叹的同时也是万分欣喜,《茶经》里将茶视为天地精气,无论是采茶还是制茶沏茶,都是想尽办法将精气保存下来,然人力有穷,再如何精妙的手法也总有遗失,这一壶茶至少在酿青杀青这一环节完漏无缺。

    王荣将茶叶用竹摄挑出,每片叶子的脉络微微向内蜷曲,放入一个小巧精致的戥盘中,“不多不少,刚好一钱。”

    “一木十水,取一两山水。”族长发话。立刻王昌取了竹筒在一边舀上,看着刻度分毫不差。“温壶浸叶。”有人将山水倒入雾壶之中,霎时云雾升腾,一股沁人心脾的浓香传出,将初水倒入同样材质的茶杯中,慢慢倾洒在愈发蜷缩的叶子上,探春叶停止了继续蜷缩,如酣睡后的婴儿伸起懒腰,叶片已透出几分墨色。

    “叮~”忽有村里宿老晃动一枚古朴的铜铃,让一早上都集中精神已有些许疲倦的众人浑身一震,“醒神请茶。”族长干涸的喉咙吐露出沙哑却浑厚的几字,神色肃穆。

    在山水倒入雾壶时,水色瞬间转青,眨眼间变成碧绿色,再一瞬间又成为了淡淡的青色,在常人不可见的视野里,一股浓郁的碧青色冲霄而起。

    “竟有碧木之气!”不知名的乡道上一位着青杉盘簪须发半白的佝偻老道震惊道。

    “天不绝我青灵门,让我寻到木灵如此浓郁之地,复兴有望,复仇有望!”也不知道人用了何种法子,兴高采烈的茶农们丝毫不知院里多了一号人,族长正领着几位宿老开始焚香祷告,家家户户也回家领了些收藏已久的精良茶品,一场茶村数百年间人数最少,意义却非凡的春祭开始了。

    “那是什么?”刚从床榻起身的王成喃喃自语,露出与老道一般的震惊神色,更多的还是迷茫与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