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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我有多想和你在一起。”

    晚上7点半的返程大巴车,到学校已经11点多了。

    天空上一朵硕大的乌云飘来,乌云在天空的咫尺处,遮住了高悬夜空的满月。

    东湖大学地铁站口,南希简单和杰森告别,就踏进了东湖大学的校门。

    看见雀斑男站在研究生公寓门口前,南希拧了拧她那道秀气的眉毛。

    她久久地站立,任盛夏的晚风拂散。

    姑父曹成拎着酒瓶子过来了,他正在烧烤小摊贩上兴致勃勃地品着小酒儿,一个电话给他招呼来了医院。酒还剩半瓶没舍得扔,装在塑料袋里就揣了过来。

    “先生,病房里不允许喝酒。”来查房的年轻女护士礼貌地提醒,浓烈的酒气弥漫在整间病房。

    “我这不是没喝吗?我就拎着。”曹成晃了晃手里的嚓嚓作响的塑料袋,骂骂咧咧。

    “真是个败家玩意儿。”看着南希躺在病床上,曹成气急败坏地直跺脚,“呸”地一声,往地上啐了一口,又贴出去一笔医药费,酒钱都快没了,也不知道学校里谁传的他的品行不好,校门口的小摊老板拒不同意他赊账喝酒。

    他从口袋里摸出小灵通手机,“喂?你家姑娘上次在学校里闯祸手腕烫伤,这次又脸烫伤,净给我惹麻烦。两次的医药费,我的误课费,怎么着得多打点吧?”

    曹成喜笑颜开地挂了电话,要不是南如文这怪东西愿意给钱,他才懒得接下南希这个麻烦。他哼着曲儿,晃荡着半满的酒瓶子,醉颠颠地晃悠出了病房。

    南希躺在病床上,眼睛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吊瓶里的点滴无声的缓慢滴落。

    即便这样,父母也没有出现。

    心上的伤口越撕越大。

    只有坐在病床旁的外婆一个劲儿地念叨着,“希希不疼,希希不疼……”紧紧握着南希的手,一遍遍地揉搓着她柔嫩的小手,揉得通红,久久地哭泣。

    再深沉的爱,没有能力去守护,只会爱得悲哀,爱得凄凉。

    面对南希,年迈的外婆无能为力。

    而那个模糊的冷漠远去的妈妈的背影,像是记忆里长久的永不挥散的浓雾。

    如果真的有神灵,可不可以让她幸福一点,哪怕一点点。

    我们总在回溯记忆里的那点光和温暖,铸成漫长人生中历久弥新的坚强。

    漆黑不见光的深夜里,NJ市地震科研所附近的一幢白色小楼的单身公寓,其中二层的一间明晃晃地亮着灯。

    杰森站在浴室镜子前,水龙头的水“哗哗”流淌着,在密闭狭小的浴室里荡起回响。顶灯的白光明晃晃地打在他的脸上,镜子里,一道细微的皱纹已经爬上脸颊,他意识到自己正在逐渐老去。

    他在一天天的变老,可向她允诺的事却仍未完成。

    无力感充斥着他的胸腔。

    他害怕遗忘,先从忘了她的声音开始,然后忘记她的轮廓,她的样子,最后忘记他曾那么深沉地爱过她。

    可时间给世人的惩罚从不是遗忘,是铭记于心。

    2007年,东湖大学旁的一家餐饮店里,阿曼拎着刚从医院取回的NJ市属医院的袋子,推开了店门。

    “阿森,妈妈确诊了,是美尼尔综合症。”

    “需要一大笔治疗费,终生无法痊愈。”

    “我可以陪你一起辍学打工。”

    “阿森,你是个很有天赋的人,你的才华不该被浪费。我们两个都辍学,以后仍然只会生活在底层。你甘心一辈子如此吗?读书是我们这些贫苦孩子唯一走向外面的路。”

    虽然他一直都感受到贫穷的无力感,但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因为这无力感而生出一种悲哀,悲哀因为没有物质,就守护不了爱情,悲哀贫穷就是令一切美好不可得的原罪。

    “阿森,我先回去了。”

    “咔哒”一声,店里门关上的声音。

    他默不作声地埋头吃面,吃着吃着,眼泪突然就汹涌而出。

    阿曼走出店门外,天空下起了雨。

    “我有多想和你在一起。”

    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幸福从来都不是触手可及。

    阿曼回到为妈妈租住在学校附近的出租房里。

    布满油渍的灶台上,药瓦罐“噗突突”地翻腾着,药汤的白沫四溢。

    她手忙脚乱地去揭盖子,烫的她连忙丢手,盖子打翻了药罐,滚烫的棕褐色的药汤溅洒一地,在地面上冒着热气。她突然就蹲下身,无声地啜泣起来。

    房间里听到动静的妈妈跑出来,阿曼赶忙擦了两把脸上的泪痕,慌忙地捡拾地上的残渣,又扎破了手。

    妈妈蹲下身握住阿曼的双手,眼泪掉落,“我死了,就不会是你的拖累了。”

    阿曼哭着抱紧妈妈,“妈,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活了。”

    她们俩都没有再说话,沉默是此刻窗外无声的月光。

    雷打真孝子,财发狠心人。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生活只欺穷苦者,佛门只渡有钱人。

    生命、爱、与自由。

    我想要的不过如此尔尔。

    擦干泪再继续往前走吧。

    杰森朝脸上抄起一把冷水,又猛地往喉咙里灌了一大口生水,冰凉的水灌进空空的胃部,令他清醒过来。他拧上“哗哗”流淌的水龙头,走出浴室,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干脆坐起身,来到书桌前打开了电脑。

    他随意地翻看了几篇论文,脑子里还在回想着白天南希的神情。

    南希的眉眼,太像她了。

    他抽出床底下的箱子,里面盛满了粉红色的信笺,最顶端放了一只蓝色毛绒兔子。他掀起那沓厚厚的信笺,抽出压在最底下的一张照片,泛黄的照片上满是折痕与灰渍,却仍然掩不住照片上少女的笑颜。

    他用指尖拭去少女脸颊上的灰尘,一遍遍抚摸着,仿佛再次触碰到她真实的脸庞。

    时间过得真快啊,都已经十三年了,但为什么你仍会在我不经意间,偷偷溜进我的梦里。

    又是谁先忘记了说好的誓言。

    2006年的那个夏天,刚高考结束的他,从湘省遥远偏僻的山村海子镇,坐着晃荡晃荡的绿皮火车,穿过层层叠叠的大山,来到了阿曼考取的东湖大学。那是他第一次走出大山,看到外面的世界。

    “我想要挣很多很多的钱,足够我们两个人这辈子花,这样我们以后就不用为水电费,生活费忧心和花时间。我们找个学校继续读书,开开心心在校园里恋爱。不用担心任何事,就这么一起在校园里从清晨晃到黄昏,只要是你,什么我都愿意。”

    “拉个勾才作数。”

    她的脸在夕阳下映照的红彤彤的,她笑起来的时候,两个浅浅的酒窝,如两瓣弯月。

    那一刻她的眼里都是我,这就够了。

    夕阳下,一对惺惺相依的恋人的背影,拉长在东湖大学校园的湖边。

    那时的他仿佛看见,美好的未来正向他奔涌而来。

    你微微地笑着,不同我说什么话。而我觉得,为了这个,我已等待得很久了。

    ——《飞鸟集》泰戈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