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5）

    老人瘦削的背影在夕阳的拉扯下逐渐变得纤长，我看到一个被背弃的灵魂在永不见天日的地狱中哀嚎。

    老人终究明白自己找错了人，只不过是把一身怨气发泄在不知情的外人身上罢了。

    临走前，她露出感激的神色，邀请我进屋里喝口茶。

    我一脚跨过门槛，却置若雷区。

    老人的面孔在下一秒随空间扭曲，白鬓和沧桑的颧骨扭在一起。

    不光是老人，眼前的一切都像搅拌的咖啡一样扭曲起来。

    我看到被晚霞染红的天边，已经变成一道通往地狱的大门。成千上万的魔爪在天边的窟窿里向我招手。

    说时迟那时快，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窟窿靠近，似乎是某种巨大的魔力把我拉进其中。

    我掉进深不见底的黑洞里，无数只可怕的魔爪纷纷抓住我的身体任何能抓住的部位。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

    我的视线只剩一片被手掌遮挡住的黑暗，恶魔凄厉的叫喊一直回荡在我耳边。

    “为什么在进屋的那一刻，世界会突然发生巨变？”

    魔爪突然使出可怖的力道，锋利的指甲嵌进我的身体，那一刻仿佛有上千只蚂蚁在吞噬我的心，剧痛让我停止了所有思考。

    “不要……不要！”

    …………

    我猛地睁开眼眸，入眼即是摇摇欲坠的天花板和一张俊俏的面孔。

    这里是现实还是梦境？

    我左顾右盼地打量四周，脚着地的真实感让我不再觉得我所处的地方是那个虚无缥缈的世界。

    总算从中挣脱了么！

    庆盘腿坐在自己的床铺上剪指甲，右耳戴着耳机，在听最近火爆的流行乐。他的眼角留有一道泪痕，我知道那是他嚎啕大哭过的证据。

    “阿见你这家伙，大声嚷着不要不要什么的，不要什么啊！这里是宿舍，又不会有人拿你怎么样。”庆撇过头来用余光瞟了我一眼，不过又立马把目光投向他旁边的美女杂志上。

    我连忙从床上爬起来，也许是躺了太久的缘故，肢体变得寒冷和发麻。

    我冲到水龙头边上，让脸沉浸在极速水流的冲刷之中，它几乎盖过我的呼吸，每当我快要憋不住气时，便会猛地抬起头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阿见你这是在练习憋气吧，你要去报游泳社团么？”庆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了我的背后。

    我摇了摇湿哒哒的手，表示不是那样。水滴从我的指间滑落，在明亮的灯光照射下，变得如同宝石一样晶莹剔透。

    “我是个天生的旱鸭子，不想和水过分地接触，游泳什么的那更是天方夜谭。”

    “为什么要把水龙头开到最大冲自己的脸？”庆一头雾水地看着我。

    我拧上水龙头，拿起一块毛巾擦去脸上泪与水的混合物，努力让自己的心跳保持在一个稳定的频率上。

    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痛哭流涕的模样，如果有什么能成为我这个怯懦的家伙的遮羞布，就算是让人窒息的水流我也不在乎。

    “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我说。

    庆？我突然想起被老人呼做“孽种”的家伙也叫庆。

    我想，那个住满了魔鬼的、恐怖的血窟窿，是老人内心真实的写照。

    让老人潦倒半生的人是他，让老人丢尽脸面的人也是他。

    我无法想象老人是如何熬过了那段住在土房里的艰难时光；是如何转变自己的身份，从庆的亲人变成他的仇人的；是如何发飙，让所有东西都扭曲起来，包括她自己的脸庞。

    这两个人该不会存在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吧？最好找个机会和他谈一谈这件事。

    话说，这只不过是我的一个梦么……

    “那多出来的那点水费你自己交哈。”庆把话落在我的耳边，就一扭一扭地回到自己的床铺上继续看美女杂志。

    “庆你从裸聊事件中走出来了？昨天晚上你可还哭天喊地的呢，吵了一整夜，我们一阁宿舍的都没睡上好觉。”

    庆放下手中的杂志，扬起自己的嘴角说：“拿起就得放下，不管是什么样的事情。”

    “嘶！既然放得下，那这几个月你是不是要吃土啊。”我说。

    “嘿嘿，谈了几个月的女朋友同情我，每天请我去她家里吃饭，顺便还能干点大人之间的事情。”庆露出像狐狸一样的奸笑，春风得意的模样让我以为他金榜题名了呢。

    “那个人对你真好，一定要好好珍惜她哟。”

    “切！等我厌倦了她的身体给我带来的新鲜感，我就会把她像垃圾一样随手丢弃的。”庆朝垃圾桶里吐了一口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