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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

    我父王对着河流,愤怒地咆哮了一阵,然而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它也无可奈何,只得硬着老脸,回去驱散人群。

    我呆呆地站在河边,久久地看着婉兰和酷鸡消失的河对岸,然后又看着不停地向下游流动的江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它们并不因为我的悲伤,而停留片刻。

    “孩子!别哭了,顺其自然吧,你已经很努力了,我们都已经很努力了。”不知什么时候,我的母后来到了我身边。

    我这才发现,天快黑了。远处,站在夕照下还有是阿商、嫤儿和阿凤。它们知道这时我很伤心,也知道除了我母后,任何人的劝慰都是多余的,所以一直在远处默默地看着我。

    我生了一场大病。婉兰逃婚这件事对我的打击实在太大了。我这些年来,所受的伤,所受的苦,所受的嘲笑,所受的欺负,都是为了婉兰。如果我和婉兰并无缘在一起,如果我真的配不上它,命运为何偏偏要这样安排呢?我实在想不通,我很久很久都想不通。

    这件事又成了草原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笑话,除了我几个亲人和朋友,所有的动物,每一次见到我,脸上都荡漾着无可名状的笑容。

    我病了差不多一个月,等能走动之后,我每一天都来到婉兰渡河的地方,呆呆地望着对岸,直到天黑才回去。我母后叫阿商每天陪着我,阿凤也想跟在我身边,但我不需要它们,我只想一个人这样安静地,呆呆地望着对岸。

    在发呆的日子里,我开始练习唱《在水一方》。正是这首歌,把我的婉兰带走的。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每天不断地重复着,我已经把这首歌唱得滚瓜烂熟,但从没看见婉兰出现在河对岸,或者是别的什么方向,出来的总是那些来看我笑话的狮子或其他动物。

    我想婉兰就在河对岸,但我不知道它离我有多远,也许婉兰它已经到九曲河的上游去了,也许就在对面的树丛里偷偷地看着我。顺着九曲河向上游走去,要走很远很远的路,才到狮座崖,狮座崖再北上,就是耸入云端的白头山了。

    在这里看不见狮座崖的不灭灯塔,却可以看见白雪皑皑的白头山。白头山是个老火山,山顶终年覆雪,自然形成一个“U”字形的凹槽,有时落山的太阳或月亮刚好镶嵌在凹槽里,活像一只日夜窥视世界的天眼。我相信,那就是荣耀草原的眼睛,也许只有它,才会知道婉兰在哪里。

    阿凤回了北方。

    阿凤走之前,来到河边跟我坐了一个下午。它没跟我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听着我孤独地唱着《在水一方》。最后,在走之前,才跟我说道:

    “阿夏,我们鸟族有一句话‘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我不知道合不合适你们狮族。婉兰已经跟别人去了,她心有所属,你却老是放不下,也不是个办法。我希望你出去走走,换个环境对你有好处。外面的天地很宽,我走了,我回狮座崖把你的婚事向白雪公主说了之后,我就回我的家乡去。白雪公主因你在狮座崖的事情,不能来参加你的婚约,这是我和她一个小小的交易。我的家就在北方的火凤山,一座戈壁上冒烟的石头山。如果你到那里,希望你来找我。我们是永远的朋友。”

    时值傍晚时分,西下的夕阳镶嵌在白头山的凹槽里,活像一只没有瞳孔的巨大眼睛,而阿凤飞上天空的黑色身影,恰似画龙点睛一样,为“天眼”开了光。

    原来世界那么的大,有那么多奇妙的东西。

    有一天,在唱完《在水一方》之后,我再次看见一只鸟飞过“天眼”,我想起阿凤跟我说过的话,我突然想到草原上的各处去走走。

    于是,我从婉兰渡河的地方,游水过了九曲河。我希望在自己流浪的过程中,能够在什么地方偶遇婉兰。

    我离开之后,东方部落发生了很多事情。这些事归结起来,就是一个权力的问题。我在狮座崖的时候,有一次天霸拍着我的脑袋说,呆子,你知道吗?权力就是雄狮的春药,可惜啊,你是永远不会懂得的。我离开后,我的狮群也在为了这春药,六亲不认地互相残杀起来。

    按道理来说,我是父王的大儿子,父王应该把王位传给我,但它知道我是不可能当王,我也不在乎什么王位,自行流浪去了。于是它又想把王位传给阿商,千方百计为阿商创造机会。只是,这也不过是它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因为在狮子的世界中,王位相传靠的从来不是想法,而是牙齿和爪子。

    每一次王位的更替,都是一场残酷的斗争。看看狮座崖的王储之争有多血腥,就知道了。我的部落也是为权力,发生了一系列争斗。

    从我和婉兰那场失败的婚姻开始,我的父王和大灰的父王产生了矛盾,先是大灰的父王打败了我父王,然后又是大灰打败了它的父王,接着是阿商挑战大灰失败,大灰成了东方部落的王。我父王和大灰的父王在失败之后,双双走向了相同的一条道路,那就是从部落向东出走,在草原边缘寻找一个隐蔽的葬身之地——这两个相爱相杀的兄弟,最后竟然又走到一起。它们手牵着手,一起消失在如血的残阳中。

    阿商则被赶出东方部落,成了和我一样的流浪狮子。

    “你要找到阿夏,你们两兄弟必须团结得像一个人一样,你们才能在草原上生存。阿夏虽然能力很弱,但它会帮你的,如果你们两个还在一起,也许就能够打败大灰,抢得王位。可是你们分开了,你们都败了,这就是教训。”我母后在阿商渡过九曲河之前,截住阿商,对它说道。

    我是在阿商找到我之后,才知道这些事情的。

    在它们在争夺王位的时候,我正在九曲河的西岸到处乱跑常。我以为一路向西,就能找到婉兰。我想去找婉兰,并不是想怎样,我只是想看它一眼,然后我就走开。

    可是,我迷路了,那里很多不同狮王号界的尿骚味,意思是不能进入它们的领地,我不知道谁是谁。我被不同的狮群追来赶去,像丧家之犬一样,到处乱窜。

    直到有一天,我被一群鬣狗赶到一处有很多面包树的草原边缘,意外碰见了婉兰和它的白狮王子。原来它们跟着迁徙的动物,向西走得这么远了。在婉兰和酷鸡身边,还站着几只白毛母狮。

    它们正在为狩猎不成功而争吵,吵着吵着,酷鸡举起一只手,一个巴掌打在婉兰的脸上。婉兰尖叫一声,捂着脸,一声不吭低头站着。酷鸡仍不解气,把婉兰又拉过来,左右开弓,继续打它。

    我发现自己胸中,似有一团火在燃烧,不由分说地扑过去,把酷鸡扛过头顶,掀翻在地,并用身子把它死死地压住。

    “阿夏,你怎么会到这里来,这里不关你的事,你不要来瞎掺和进来。”等弄清了怎么回事后,婉兰把我拉开了,说道。

    酷鸡从地上爬起来,发现袭击它的是我,顿时怒不可遏,牙齿咬得咔咔作响,牙根都出血了。大概是它从没被任何一只黄狮打过,更不要说打倒压在身下,所以才如愤怒吧。

    “去你妈的废渣,我道是谁。这次我不打死你,我就不是狮子,我就把我这一身白色的皮毛扯下来送给你。”酷鸡咆哮道。

    “我就是不让你打婉兰。”我闪身挡在婉兰面前,说道。

    “哈哈!婉兰,这个贱人抛弃了你,使你变成草原一个人尽皆知的笑话。现在你竟来为它出头,人人都说你又笨又傻,你却不知道自己的笨和傻在哪里,我现在就告诉你,就是你今天的这种行为。”酷鸡再次咆哮道。

    “反正我就是不让你打婉兰。”我又说道。

    “我打的还不只是它,我还要你的命!”

    酷鸡愤怒地向我和婉兰扑过来,我也扑过去。因距离太近,我两个竟像两个瘪三一样滚成一团,扭打在一起。

    愤怒使酷鸡乱了方寸,致使它并不能如愿马上打败我,反而又被我压在身下。最后,还是婉兰把我从酷鸡身上拉开。

    “阿夏,你不要管我,你走吧!”婉兰带前哭腔说道。

    “婉兰,我只是想帮助你,我不让别人欺负你。”我木木地说。

    “阿夏,我跟你是不可能的,我跟你不是同一路人,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爱,更不知道什么是浪漫。你走吧,别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了,我求你了。”婉兰拉住酷鸡,哭了起来。

    听到我们这边有动静,白狼带着酷鸡的其他兄弟出现在草原的地平线上。正是这个时候,阿商找到我,并从我背后的草丛中跃出来,一把拉住我向另一个方向奔逃。

    逃到我们认为已经脱离危险的地方,我回头望去,见婉兰还在拉住暴怒的酷鸡。酷鸡眼看追我们无望,又一个巴掌打在婉兰的脸上……

    从此之后,我和阿商,我们到处流浪,从东到西,从南到北,从一个狮群的领地到另一个狮群的领地,我们受尽了苦头,尝尽了失败。

    白狮部落就不用说了,我们尽可能地避开它们的领地,一旦不期而遇,我们立马逃跑。有时闯入其他狮子的部落,我们也会与它们对抗,只是我们没有胜过。

    失败的原因,主要是因为我。阿商虽然个子比较小,但它的实力,跟任何一个部落的狮王,其实是不相上下的;我个子较大,我却软弱无能,帮不了阿商什么。

    问题是那些部落的狮王,要不然就是兄弟父子同上阵,要不然就有成群的母狮帮忙,可是就如阿商说的,我每次都是帮倒忙,所以我们每次都是败逃。

    在流浪的日子里,我又多了一个绰号,叫做“东方跑跑”,这话有一语双关的作用,一个意思是说我碰上别的雄狮,总是选择逃跑;另一个意思是说,我的新娘婉兰在婚礼上跑路了,我是那个笑话的主角。

    有一天,在又吃了一场败仗之后,我和阿商来到一个小山丘上,远远地我看见地平线上狮座崖上方的不灭灯塔,原来我们已经来到了狮座崖地界边缘。

    “阿商,你看,那就是狮座崖了。”我指着灯塔,对阿商说道。

    “在哪里?我看不见。”阿商用手在眼睛上搭起凉棚。

    “在那里,有光亮的地方,那就是不灭的灯塔。”我再次指着远方,说道。

    “我只看见了一点点模模糊糊的印象”阿商说道。

    我想起了阿商眼睛的毛病,不再说话。

    在这山丘上,我和阿商在往哪个方向走的问题上,出现了分歧。事实上这只是果,原因早在前面就开始了。话一旦不投机,好像说什么都是有矛盾的。

    首先,对于交什么样的朋友这个问题,我们的意见就不一致。

    在流浪的过程中,我虽然臭名远扬,但我也交了许多朋友。我所交的都是那些最底层的、弱势的、被欺负的朋友。阿商却是不屑于跟它们交朋友的,阿商只向往强者。

    阿商经常劝我别跟那些动物交往。阿商说,你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决定你的能力有多高,你本身就软弱,又经常跟那些渣渣在一起,只会把你拉下更无能、更加软弱的深渊。要结交就结交像天霸那样的强者,至少是那些战斗力爆棚的白狮王子,我们才能有进步。

    我同意阿商说的话有些道理,问题是那些强者并不接纳我们,弱者只是它们欺负和取乐的对象,根本不可能和它们平等地交朋友,我在狮座崖呆那么久,直到最后差不多性命不保,我才弄明白这个道理。

    “那是对你,不是对我。阿夏,你知道吗?我们一起出来流浪,我就是想有一天走到狮座崖去,我要去向它们学习,你不是说天霸要我代替你去当质子吗?只要当质子能学到它们的本事,我不在乎。如果以前当质子的是我,而不是你,情况早就不一样了。”阿商说道。

    “弟弟,你不能那样想,你千万不要去狮座崖,在那里对黄狮和质子来说,就是耻辱和苦难。它们是见我笨,又有白雪公主为我求情,才肯教我的。我们到北方去,我们爬上白头山去找雪莲,我的朋友神龟大师说过,雪莲也许能把你的眼疾治好。”我说道。

    “白头山?那里终年积雪,是长城以北的苦寒之地,更是凶兽的地盘。我就算你能跨过长城,也会被北方的酷寒冻死,就算你不被冻死,也会被凶兽劈死。我看你是在做梦!况且,白头山的雪莲,只是个传说,能不能找到,能不能治病,谁都说不准。”阿商说道。

    “不管怎么样,那里总是有个希望。你是我弟弟,我就有责任保护你和照顾你。母后说了,只要我们两个团结在一起,共同去努力,我们就能够战胜一切困难。”我说道。

    “少说这些大道理,现在我们在一起,我们胜利过吗?你那么的软弱,却口口声声说要保护我,帮助我,你保护过我吗?你帮助过我吗?都是我在保护你,帮助你。你懵懵懂懂,还傻傻地不自知。”阿商说道。

    “我现在是不能帮助你,但以后……”

    “我不要什么以后,说点现实的,如果你真的想帮我,就把天霸教你的招数,全部都教给我。我们吃过的败仗太多了,我必须强大起来。”阿商说道。

    “天霸的招数难度很高,它们总是从高空中飞身下来,我根本就学不会,也没有办法教你。”我说道。

    “你骗人,如果你真的学不会一招半式,你能够把酷鸡压在身下?荣耀草原上从来就没有其他狮子能够把白狮打倒在地的,何况是你。”阿商越说越生气了。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到婉兰被欺负,我脑子一片空白,就不管不顾地扑上去,这只是个意外。”我说道。

    “意外?算了吧哥哥,我知道你会那些招数,到紧急的时候,你就能使出来,后来你有几次救我也是这种情况。你既然不肯教我,我自己学去,偷学我都要学到,你不要再跟我了。”阿商说道。

    “我们要在一起……”我伸手拉住阿商的手。

    “哥,你打败我吧,你打得赢我,我一句话都不说,我们还像从前一样,一起去流浪好吗?”阿商反手抓住我的手腕。

    “阿商,你是我弟弟,我不会跟打你。我也打不过你,自从你学了狮座崖的绝招后,我更打不过你了。”我说道。

    “我是认真的,你再装模作样,就别怪我不客气。”阿商怒道。

    阿商扳住我的手腕,手中突然使劲,劲道十分的豪横霸道,源源不断地向我手臂压过来,我发现自己全身的劲力全部被锁住了,每反抗一次,双手就被向后扭一点,直到最后双手反剪被扭到背上。

    “阿商,弟弟,我很痛,我快透不过气来了,我打不过你的,请你放开我吧,啊……”我痛苦地喊道。

    “打不过就滚开!哥,请你也放过我吧。既然你确实没本事,我不能再跟你一起走了。你知道吗?我跟你在一起,你给我的,不仅没有保护和帮助,你还给我带来耻辱。什么‘东方跑跑’,你自己受辱就算了,但我跟你在一起,这些耻辱也加到了我身上。你受得了,我真的受不了,你放过我吧!好吗?”阿商眼里含着眼泪说道。

    接着,一个膝盖猛撞在我后臀上,我一个前冲,扑倒在地上。

    我重新爬起来,伸手要去拉住阿商,发现阿商已经走了——它向着狮座崖的方向,头也不回地跑去——我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

    我确实对不起阿商,我原以为我虽然帮不了阿商的大忙,但有时它遇上危险,我可以站在它前面,为它挡住别人的攻击。只要我们在一起,相互掩护,总能脱离险境。原来这一切带给它的,都是伤害和耻辱。

    我突然下了决心,就算是死,我也要帮阿商一次。

    “阿商!弟弟,我去白头山找雪莲,我一定要治好你的眼睛,你等着我。”我双手匡着嘴巴,向阿商的背影喊道。阿商的身影停了一下,然后融入了茫茫的草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