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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春去秋来

    芳琴姑姑走到榻前,坐了下来,伸出柔荑将少女的一双小手紧紧握住,目色里几分欢喜几分忧心。

    “羽儿,女子二七而天癸至,你昨晚身上流的血不是摔下马所至,而是你体内的癸水流了出来,这癸水还要流几日,这几日,你须得好好养着身子,饮食清淡些,不得受凉,我已让膳房备下了姜枣糖水,你早晚各饮一盅,晓得了么?”

    赫羽自然不解,又问道,“癸水至?又如何了呢?”

    “唉,这就好比树上的桃儿终于长熟了,羽儿也会出落得愈发动人,男子见到了你,多会心生邪念,是以此后,再不可让男子近你的身,记下了么?尤其是那个韩刍夫。”

    “不会的,韩将军对我绝无邪念。”

    “且不管他心中有无邪念,你让他瞧见了不该瞧见的东西,便再也不要见他的好。”

    “姑姑说不该瞧见的东西,便是这癸水么,韩将军也不知晓,他说是我摔伤了。”

    芳琴姑姑苦笑着摇了摇头。

    “傻孩子,他一把年纪,且又生自教坊司那等污秽之地,如何能不晓得,说那话是哄你呢。”

    “不会的,韩将军不会哄我,且又为何要哄我?”

    “为了使你信任于他,将他误当成好人,他便可任意欺凌你了。”

    赫羽兀自摇头,还为那人辩称着。

    “不会的,韩将军对郡主这般贴心,他怎么会是坏人呢?”

    芳琴姑姑见她这般固执,轻叹一声,正色说道,“女子的私密比性命还要紧,他既知晓了你的私密,你还去见他,便成了他眼中不知羞耻的轻薄女子了,羽儿想成为这样的女子么?”

    少女眸中闪过一丝落寞,叹道,“怎会如此?”

    “当年,你祖父还在位时,朝堂上一位大人家里的千金小姐看上了一个寒门书生,经受不住花言巧语,几次三番的偷偷出府去和他见面。终于,那书生骗得了小姐的身子,便以此相要挟,非要那位大人为他谋个一官半职,小姐恨他欺骗,伤心之下,与他断了来往,怎料那书生却羞恼成怒,将他与那小姐苟合之事说的王舍城里人尽皆知,唉,最终...”

    “最终如何了?”

    “最终,那位大人自觉颜面丢尽,便在自家府上悬梁自尽了,那位小姐见父亲因自己而死,又恨那男子薄情寡义,悲痛欲绝,后脚就跳了井,只留下她母亲活在世上,日日啼哭,终成了个瞎眼的妇人。”

    赫羽只听得目瞪口呆,撑起半个身子坐了起来,长于深宫之中,何曾听过这等耸人听闻之事。因着闲言碎语,便没了两条人命,落了个家破人亡?皱着眉头便斥一句,“这位书生可真是可恨。”

    “书生固然可恨,这位小姐若能安分守己,恪守妇道,又怎会让人拽住了要命的短缺?什么位份便要做什么事,若是有了越矩之行,便是自毁前路,甚至性命堪忧,羽儿,你可听的明白?”

    赫羽托着小脑袋,沉思半响,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羽儿明白了,日后我不再见他便是。”

    芳琴姑姑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又似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问道,“对了,姑姑给你做的香囊呢?你昨晚回来,身上并未带着此物。”

    少女心头一颤,暗想芳琴姑姑如此不喜那人,若是告知香囊还在那人身上,只怕又要惹她不高兴了,杏眼一垂,吞吞吐吐地说道,“只怕...是昨日骑马太快,落在哪里了...”

    “罢了,丢了便丢了,姑姑再与你做一个便是。”

    “姑姑费心了。”

    接下来的几日,赫羽也慢慢知晓了,自己的身体内确实有鲜血不停地流出来,是以,平日里好动的性子也只能收着点了,除了一些非见之人,其余人等均是能推则推,她可不想自己的私密再被人瞧见了。

    而待癸水一毕,一颗心又是不安分的很,与赤雪虽只一日之缘,却已深深认定,自己便是它唯一的主人,只是,她也知,掌马院那处是她再也不能踏进的地方了。

    转眼便入了冬。一日,因着实在是想念赤雪,女君便吩咐福海领着禁军前往掌马院,欲将赤雪接进宫来。芳琴姑姑却是不许。

    “陛下,你虽爱马,也须懂得分寸,不能耽于此道,不能给别人留下口舌,说大凉女君玩物丧志。”

    “可是,我若很长时间都见不到赤雪,旁人对它不好了,我怎能知晓?”

    “陛下的坐骑,何人敢如此放肆虐待于它?”

    “掌马院里马匹众多,且马倌都是些粗人,定有照顾不周的时候。”

    芳琴姑姑望着少女撅嘴撒娇的模样,不禁苦笑道,“既如此,那便定于每月的今日,将它带进宫来一躺,当日再送回,如何呀?”

    少女如墨般的眼珠转了几转,小口一张,“好罢,便依姑姑所言。”

    其实,遣福海去掌马院,一是为着将马牵来,二则也是为了那香囊之事。少女将内殿的宫人都差走了,只留下了福海一人。

    “小福子,朕还有句顶要紧的话,你须得亲口传给韩将军。”

    “陛下,是何事啊?”

    “你见了韩将军,便问他,除了赤雪,是否手上还有一样东西该交与朕呢?”

    “陛下,那是何物啊?”

    “你问他,他便知道。”

    “小福子记下了,定为陛下把话带到。”

    “且慢,这话你得私下里问他,旁边不能有任何人,更不能让姑姑知晓,明白么?”

    “奴才谨记。”

    赫羽本以为香囊会随着赤雪一道回来,却是只见到了马,不禁好奇。

    “小福子,朕托你带的话,你真的说与韩将军听了?”

    “陛下,您今日都问了奴才三遍了,我是真的带到了,韩将军却说,除了赤雪,再没什么须交给陛下了。”

    “他骗人,明明就在他手里,还想据为己有不成。”

    “敢问陛下,可是什么贵重之物?”

    “倒也不贵重。”

    福海笑道,“那就当赏给他了吧。”

    “那可不成,小福子,下个月了你再问他,他若还是那般说辞,下下个月,你还如此,直到他肯还给我为止。”

    福海自小便是女君的玩伴,对她的性子最是了解不过了,高兴起来,顶珍贵的金玉物件也是随手就赏给了下人,也从未对什么事这般执着过,却不知此次是较得哪门子的劲儿,看她一张气鼓鼓的小脸,也只得遵从。

    “陛下放心,小福子定要为陛下讨要回来的。”

    话虽如此,春去春又来,及至第十三次前去讨要,连福海都长高了半个头,那香囊依然是未归。

    执念如同少女的稚嫩,终会随着年岁渐长,慢慢褪去。寝殿壁上挂着的含笑二字,墨色丝线裱得精致,历久弥新,还如刚刚落笔的潇洒。这一年多来,每每有心事,便喜欢望着这两个字发呆。

    “陛下,明日又到日子了,奴才再去问他一遍?”

    这一年多来,福海倒是将这事牢牢挂在了心上,大有非得讨要回来的架势,见女君正自出神,又问一句,“陛下?”

    赫羽回过神来,嘴角滑过一丝轻笑。

    “不必了,明日是皇姑母的寿辰,朕要去长公主府上吃酒,赤雪就不用进宫来了,那东西...你日后也不必再跟他要了。”

    “陛下,这是为何啊?”

    “没有为何,照做便是。”

    因着上一年先帝薨逝,长公主府上的寿宴便就停了一年,是以,这一次自然是要双倍的补回来了。

    南宫姝兰自寡居以来,也常常邀了王舍城中的深宅贵妇和世家小姐们聚于府上,谈笑风生,听曲宴饮,那也仅是私下里妇道人家们的相会。而这长公主的寿宴,则是府里头一早便就张罗起来的,王公贵族和文武重臣们自然也得来。

    冬月初三这日,早起的寒霜已然能在枯枝上打成厚厚一层了,定王府一行人带着重礼,伺候着南宫莲月便往长公主府上来了。

    “天佑,待会儿我们到了长公主府,你再去一趟掌马院,便说是我的吩咐,请韩将军务必要来赴宴。”

    “郡主,我前日去请了,昨日也去请了,将军均说不来啊。”

    “我知今日是宫里头前去为陛下牵马的日子,可今日陛下也要去吃酒的,此役今日就该免了吧?”

    天佑笑着说道,“郡主有所不知,韩将军说,隆冬时节,掌马院中好些个母马待产子,且都在这一两天了,他脱身不得。”

    稳坐于轿辇中的南宫莲月闻言,不禁俏脸一红,啐道,“韩将军何时也管起这等闲事了?”

    “哪里是闲事,掌马院中母马本就少,那母马大多数两年才产下一匹小马,且都是在这冷天里,小马一旦着地,若不好生看着,动辄就被冻死了,韩将军这才不敢掉以轻心。”

    听着天佑嘴里公的母的说的欢,南宫莲月一张脸已然红的要滴出血来了,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陛下封他做个马倌,他倒还来劲儿了。

    “也罢,谁教韩将军是个爱马如痴的人呢,我明日亲自去趟掌马院,去年的冬衣都旧了,我早先吩咐给韩将军做的新衣也做成了,明日一道送去。”

    南宫莲月说罢,低首望着拇指上的小伤口。昨日连夜为那人赶做新衣,使剪刀时一个不留神便将手指割破了,此时还微微作着痛。

    这一年的时间里,见到那人的时候少之又少。他好不容易回趟府来,也只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不是看看这里打点的妥当与否,便是查查侍卫家丁们有无好生看家护院。自己倒是想日日都去掌马院里看他,又恐他心烦,只得不时籍着送东送西的由头去见见他。

    正自思忖着,轿夫报一声到了,南宫莲月收起了满腹思绪。左右今日是个该高兴的日子,走之前这好一番打扮,也须得配上一张笑颜才行。

    正在铜镜前梳妆的南宫姝兰见到盛装打扮的侄女,自然是欢喜无限,姑侄二人也是中秋夜在宫里头见过一回,算来也快有三个月未见面了。但见其一袭小红袄,下身着一身雪白的裙衫,腰带上一枚上等的朱玉扣子更显的几分精巧,眼如流波,唇似蜜露。

    “月儿给皇姑母拜寿了,恭祝皇姑母福如东海,芳华永存。”

    南宫姝兰忙扶起了眉眼含笑的女子,嗔了一句,“皇姑母今日便又老了一岁了,哪里还有芳华可言。”

    “皇姑母的美貌在王舍城已闻名二十载,依月儿看,再来个二十载又如何?”

    “你几时也变得这般油嘴滑舌了,来的正好,我正犯着愁呢,这一只金步摇,一只凤头钗,我今日该带哪一只呢?”

    南宫莲月略作思忖,随即笑道,“陛下已过了及笄之年,如今常戴着的便是凤头钗,皇姑母还是戴这一只金步摇吧,既和您这一身水蓝衣衫相称,也不会和陛下起了冲突。”

    南宫莲月自是说者无心,却未发觉南宫姝兰闻言低首时,一双美目中闪过的一丝阴郁。

    即便是先皇后在世之时,她堂堂大凉长公主也无须在穿戴上向她低个半头的,今时却不同往日,如今的大凉女君,便是这天底下最最尊贵的女子。

    “月儿说得对,我年岁大了,也还是戴着这步摇好看些。”

    “那月儿亲手为皇姑母戴上?”

    南宫姝兰道一声好,便就叫左右伺候的人都退下了。姑侄二人许久未见,自然是有好多贴心的话要说,只是,她要说什么,南宫莲月也能猜到个八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