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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接手了李家的一片菜地

    钱是一种有魔力的东西,你要是有了很多,就算身上没多长出半两肉、个子没增高半公分,却能明显地气派起来,因为心里头有了底气。

    兔子张专程去了趟豇豆镇,郑重其事地把他得到的拆迁款存进了信用社里。他的怀里揣着那个薄薄的小本子,走起路来别提有多轻盈了。小花小草沿途争先恐后地为他鼓掌,就连树梢上的鸟儿也对着他连连称赞。

    现在有钱了,不用着急了,先歇一阵子再看吧。

    不过,兔子张毕竟是忙碌惯了的,陡然一下子叫他什么都别干,他还真不习惯。滴滴答答着在身体里走动的生物钟像预设好了的程序,一到时间就喊醒他、催他起床。他起床了,吃了早饭,在家里东摸摸西捏捏,最后还是哼着小曲儿一头扎进了小花园里。

    这会儿算是冬天的尾巴,虽然温度还没上升,但也快了,万物复苏只在眼前,就趁现在给小院做个大整理吧!

    兔子张说干就干。年代久远被虫吃出许多洞洞的木架子,拆掉!被锈迹侵蚀而变得脆弱不堪的铁丝绑带,拆掉!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但是一碰就断的竹篱笆,拆掉拆掉!通通拆掉!

    兔子张拆得满头大汗,拆得酣畅淋漓,拆出了摧枯拉朽的气势。一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夕阳像个橘子一样悬在空中。兔子张仰头看绯红的天空,心里别提有多满足。无所事事的时候在脑袋里东奔西跑的念头啊想法啊,在干活的时候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现在,他只想洗个热水澡,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

    愉快的体验带来了正反馈,兔子张动真格了,他从工具间里翻出需要的工具来,就连从作坊拖回来的那堆东西也派上了用场。

    院子角落里那个摇摇欲坠的小温室是什么时候建的呢?兔子张不知道,从他有记忆开始,那个小温室就一直在那里了。他记得奶奶总叫爷爷、妈妈总叫爸爸修修它,可是他们全都作古了,它还颤颤巍巍地站在那里。兔子张一鼓作气地把它拆了。

    兔子张不仅拆东西,还修剪花木。家里有很多园艺的书,有不少还画了横线,折了书角。这些书伴随着兔子张成长,是他的童年伙伴。现在他需要它们的帮助了,它们自然责无旁贷,甚至争先恐后。

    还是借了李家的三轮车,兔子张把拆下来的不能再用、也不能堆肥的东西一趟趟拖出去扔掉,又一趟趟拖回来他需要的改建材料。他倒没为这些东西花钱,山上的树、地上的土、沟边的石和沙都是免费的。

    他在独自敲敲打打的忙碌中度过了生命中最后一个孤孤单单的春节,待他把新的小温室建好的时候,春天的前脚已经踏进小院了。在春风悄无声息的煽动下,番红花的叶子已经破土而出,紫花地丁更是偷偷摸摸地掏出了许多星星点点的小紫花。许多迹象都表明着小院里正在酝酿着一场声势浩大的春天大游行!

    兔子张火急火燎地开始了播种,就在他刚刚建起来的小温室里,各种各样的番茄、茄子、辣椒是他派出的先遣兵。

    给育苗盆覆土的时候,音符拨开兔子张的嘴角跑出来溜达。呼——这久违的愉悦啊,多么美好啊!

    春天来得气势汹汹,不过也悄无声息。究其原因,是一个“忙”字。

    兔子张忙啊!他现在每天认认真真地在花园里工作,撅着屁股蹲在地上刨土想把不断冒出来的杂草斩草除根,搭梯子爬墙修剪攀援的花枝把它们绑到支撑物上,把残枝落叶搬去堆肥并用大叉子在肥堆里搅来搅去……

    好不容易花草的修剪结束了,他又惦记着该做一辆小推车出来,解放自己的腰。他在家里搬来搬去,腾出地方摆弄开以前吃饭的家伙,叮叮咚咚砰砰咣咣了好多天。

    等他终于做完了小推车,嗬,外面那些花是什么时候开的呢?那些草是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了的呢?那些蝴蝶啊蜜蜂啊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它们热热闹闹地看着他,他不像花园的主人,倒像是个不速之客。

    他在花园里徜徉,立刻又发现了新的问题。春天的雨水是多么宝贵啊,可是它把地面变得泥泞又是多么可气!然而这不是雨水的错,他这世代相传的花园,竟没有一条像样的小路,多不像话!

    兔子张决定砌花坛,决定铺小路。看吧,我多能干啊!如果奶奶和妈妈还在他面前,他大概会这样自夸。眼下,他只有自己,时不时抬头看看天空,任春风摸摸他的脸,然后用胳膊擦一下汗,继续投入到他的“大兴土木”中去了。

    如果不算那些情不自禁对花草说出的称赞,兔子张其实经常一整天也说不上一句话,但他居然一点儿也不觉得孤单。相反,比起以往那些独自枯坐在铁匠铺里的日子,他的心里充实多了。

    不知不觉间,温室里的番茄、茄子、辣椒的小苗已经渐渐长到可以移栽的大小了。兔子张见缝插针,到处塞这些绿得流油的小东西。可惜,小院里没有足够的空间,种不下这么多。

    就在兔子张苦恼着的时候,李国栋来跟他告别了。

    这个李国栋是谁呢?他是李家蔬菜店如今的店主,当然,这蔬菜店在他手上,也走到头啦。他是兔子张的邻居(不论是铺子,还是家里),也是亲戚,具体是什么亲戚呢,又拐弯抹角地说不清楚。最近的,仿佛兔子张的外婆和李国栋的爷爷似乎是表姐弟,这当然算不上特别亲密的关系,尤其是在兔子张的外婆和李国栋的爷爷都已经过世了的情况下,就更不值一提了。不过,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李家就在兔子张家边上,一堵矮墙隔着,爬上梯子就能看见对面。所以,至少表面上来说,是亲的。

    除此之外,他们还曾经是小学的同学。葫芦村只有一座小学,所以附近年纪相仿的孩子差不多都是同学。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是这样的,向旁人介绍某个人“是我的老同学”时仿佛既亲密又上档次似的。

    兔子张和李国栋同龄,但是李国栋的老妈妈还在,因着老人的操持,李国栋早已结婚生子。菜市场还在的时候,这两位各自打点自家的祖传的店铺,但铁匠铺好赖是门手艺,兔子张心里总是自矜的,微妙而又似乎显著地强调着两者的差别。

    这并不是出于兔子张的本意,他本来是宅心仁厚的。完全是因为,兔子张的妈妈还在世的时候,时常拿李国栋说事,唉声叹气着想抱孙子。李家的种种情况,也是由她告诉兔子张的。可想而知,兔子张的内心里,并不如表面上那样亲近这个邻居、远方亲戚外加老同学。

    心里不亲近是一回事,表面上客套是另一回事,不冲突。

    李国栋告诉兔子张,他要跟媳妇一起进城打工了。冬瓜城?嗯,是。姨怎么办?在家。毛毛怎么办?在家,得上学。你放心?不放心能怎样,没办法啊!哦。

    兔子张倒不是真的关心姨和毛毛,他们在他心里的分量并不比葫芦村里的别人重。

    就连姨这个称谓也是经年累月的习惯,凡是妈妈这边跟妈妈同辈的亲戚女性一概叫“姨”,男性一概叫“舅”——准没错。凡是爸爸那边的跟爸爸同辈的亲戚,女性一概叫“姑”,男性视年长与否叫“伯”或“叔”——也准没错。至于分不清楚到底算那边亲戚的,就看当时领着见面的是爸爸还是妈妈了,要是爸爸在,就按爸爸的,要是爸爸不在,就按妈妈的——还是准没错。

    至于李国栋的儿子毛毛呢?兔子张是看着他一点点长大的,但并没有觉得这其中有什么深层次的亲密关系也在增长。事不关己的心态稳居当中,表面上扮演一个成熟的长辈罢了。其实也不必刻意扮演什么,兔子张不爱说话,不爱说话的长辈对于孩子总是不怒自威的。

    李国栋此次前来,是想请兔子张在他们夫妇离开家期间帮忙照管自家的老妈妈和小娃娃。这究竟是场面话,还是实打实的拜托,也无从分辨。不过既然他说了,兔子张自然满口答应。不过他也得说,自己不确定是不是会一直留在这里,要是哪天他也走了,可就没办法“照管”了。他们虽然是邻居,但最近几年走动确实不多。就是在菜市场迎面碰上了,也只是点个头就过去了。像这样说这许多“托孤”意义的话,倒还真是头一次。

    说这些话的兔子张究竟有没有离开葫芦村的打算呢?就那个时间点来看,恐怕是一点儿也没有的。但是他就得这么说,要不然显得他多没出息啊。

    两个中年男人说不到一块儿去,李国栋给兔子张递烟,但他不抽,婉拒了。李国栋于是掏出打火机,想给自己点上,想了想又把打火机塞回了口袋里。

    这院子还真是不错啊!可能就是这么句没话找话的寒暄吧,打开了兔子张的话匣子,两个男人居然手舞足蹈地聊了起来。

    兔子张给李国栋看了自己一手重建的温室,他知道李国栋在卖菜之前(出于叛逆?)学过砖瓦匠,此举有些显摆的意味。说起温室里那些没地方栽的菜秧子,李国栋马上就说自己有一亩菜地,原本是夫妻俩打点的,现在他们走了老妈妈也种不了那么多,就请兔子张拿去种吧。说着就要拉兔子张去看菜地。

    虽然眼下已经接近荒芜了,不过地倒是好地,就在村子外围,不远。浇水也方便,旁边就有水渠通过。周边没有树木,想必太阳光也充裕。兔子张看得满心欢喜,当下就笑着接受了。当然,有这么大一片地,他还得多播点种子,也得好好规划一下。以后有收成了,也要时常送一些去给李家的老妈妈。兔子张喜滋滋的,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李国栋的面目如此亲切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