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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节 在故里开始了新生活

    二十来岁的时候,牛小玫绝对想不到自己会在三十岁的时候回到冬瓜城。但她,真的回来了。

    离婚之后,她,按照一贯的谨慎作风,想要找一个合适的对象重新开始。但是,很快地,被浓重的失望笼罩着铩羽而归了。虽然她,有稳定的职业,漂亮而且多金,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在外界看来她只能退到二级市场了。还有一点微妙的感觉,认识她的,都知道她的前夫出轨了——但是,已经有了这样一位如花似玉的老婆了,为什么还要出轨呢?于是,通常总是不友善的传言纷纷扰扰,有些很不中听的胡扯居然还说得像模像样起来。

    牛小玫,虽然很不高兴,但是因为长期处在舆论的风潮中,倒并不怎么担忧。但是,逐渐地她发现自己身边围绕着的竟是些大腹便便、头发稀疏的离婚男士时,她感到紧张了。

    她不是没有追求者,实际上,离婚之后她的追求者简直同她在大学时一般多。但是,在他们之中,她看不到一个顺眼的,她焦虑了。(在这之中,还有一位已婚“成功人士”近乎无礼地提出要与她“建立亲密的私下往来”,她简直气坏了。)

    犹豫了两年之后,她十分谨慎地从其中挑选了一位“卖相”尚可的,并没有确定关系,只是打出了进一步了解的旗号,吃吃饭、聊聊天、看看电影。开始还挺顺利,对方也很有绅士风度,没有任何越轨的举动,牛小玫甚至觉得接受他也不是不行了。但是,她在被邀请去他家里做客时见到了他的女儿!一个已经在读初中的少女,满眼都是桀骜不驯,牛小玫,毫无悬念地,立刻就打了退堂鼓。

    这件事情,让牛小玫多多少少受了点刺激。她认清了二婚与再嫁的现实,但是,她又始终无法说服自己心甘情愿接受这一切。

    午夜梦回,枕畔空空,心里也空空。她甚至有一点儿怀念大河马的结实的手感来。

    除了感情不顺利,工作也不能算顺利。从离婚开始,虽然她失去了婆婆的庇护,但上司还是一样地关照她。但是,等到婆婆退休了,她发现,真的变天了。她也想过,是不是在拒绝谁的时候不够委婉以致得罪了对方,但她,无论如何,想不出来自己行动的一点儿过失来。她只能认为,大约婆婆直到最后还是惦记与照顾着她的。为了这,她又拎上果篮去看望这对退休在家的老者,扮演了一次乖巧可爱但是可惜的前儿媳妇,与老两口话家常之间并不吝啬叹息与眼泪,进一步加深了他们的好感。

    就是在这次拜访之后,她起了回冬瓜城的念头。她,很频繁地想起牛大六,想起和爸爸弟弟一起相依为命的时光——如此遥远却又如此清晰。这在以前的她看来,几乎是不可理喻的,她还记得自己曾经多么想拔掉在冬瓜城的根。“也许我老了,”她很郁闷地想:“人老了之后,情感总是要变得更脆弱一点的”。

    成年人做出一个跨城市搬家的决定是很艰难的,这时她还没有打定决心回去定居,她决定先回去探亲。

    冬瓜城,比她记忆中的样子干净漂亮了太多。现在的冬瓜城,可以说不输于萝卜城了。到处都是新的高楼,商业街既整洁又热闹,就连牛大六待了很多年的菜市场,也因为重新整修过显得干净明亮了。

    牛小竹,不像他的姐姐成绩那么好。他在高中毕业之后去读了大专,学的专业叫车辆工程——其实就是修车。他居然很喜欢汽车,玩得不亦乐乎。大专毕业之后,牛小竹去了一个私营修车店打工,边学边做了几年。眼下,27岁的他刚刚盘下了一个修车店准备自己当老板!

    看着眼前处在自己的黄金时代的帅小伙儿,牛小玫的心里五味杂陈。她,很显然,不如牛小竹那么热爱自己的工作——她需要给自己加油打气才能让自己从床上爬起来去上班。看着弟弟的幸福,她很欣慰,但心里,未尝没有对自己的怜悯与惋惜。

    处在兴奋与得意中的牛小竹,比以往更口无遮拦。“姐,要不你回来帮我吧!反正你都离婚了,在那边举目无亲的,再待在那儿多没劲……”“你要是不想待在我的店里,也可以自己开个店啊!我的朋友很多,找个好铺子小事一桩……”“啊呀,姐你就回来吧,咱爸天天念叨你,念叨得我都头疼了……”

    牛小玫,不是不心动,只是表面上一本正经地表示要好好想一想。

    牛大六,已经是一位上了年纪而话不多的老者了。自从离家上大学之后,牛小玫就很少回家——她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失去了音讯。他们甚至,连电话也不怎么互通,对彼此境况的了解恐怕都要落后好几年。

    牛大六,在牛小玫订婚和结婚时,去了两趟萝卜城。再往后,牛小玫离婚时,他大约是从牛小竹那里得知了消息,罕见地,打去电话,对牛小玫说“不行就回家,你还有爸爸。”因为这么个短短的、倔强的句子——牛小玫始终觉得心里暖暖的。

    还有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促成了牛小玫的返乡决定。在冬瓜新闻里,她完全是偶然地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毋畏!三十岁的他,被评选为什么青年专家,在电视上露了脸!

    只在一瞬间,毋畏和镶嵌着他的、曾经的青春记忆复苏了,牛小玫的心,久违地扑通扑通,热烈而激动地跳了起来。她仿佛看见脚下的红毯,在看不到路的暗夜中,缓缓展开了。

    记忆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它,完全不保真,而是来者不拒地接纳主观对它的肆意修改。当你想要觉得谁好的时候,它就让你看谁的好。当你想要觉得谁坏的时候,它也能挖出展露谁坏的“影碟”来。记忆,最偷奸耍滑,见风使舵,是毫无品性与立场可言的“墙头草”。

    在牛小玫的中学时代,她的“白玫瑰”是那位经常去光顾包氏包点的少年。在她的大学时代,她却经常想起那位为她招来两巴掌(而她也残忍地拒绝了他)的毋同学。等到结婚之后,她时常怀念的是为她打开了新天地的富家子马华。而现在,在离婚几年之后,记忆中的这些她拒绝过的、拒绝过她的(似乎只有那个马华)都比眼前的诸位可爱得多起来。

    她对着电视机的屏幕出了神,虽然那熟悉的脸的影像早已一闪而过了。

    牛小玫,稍微有一点儿咬着牙地,辞去了她的铁饭碗。她的积蓄颇丰,要是不铺张浪费,独自过完余生似乎也不成问题,所以她,并不急于谋划一份新的事业。在经济方面,她是同感情方面一样慎重的——在她看来“入错行”和“嫁错郎”的灾难指数不分伯仲。

    带着对过往的释怀和对新生活的期待,她去同以前的公公婆婆道别,而在单位她只说父亲年纪大了要回去照顾——她把各方各面的心理都照顾足了,没有因为即将离开暴露出一点破罐子破摔或发泄郁积怒火的指桑骂槐来。

    她的漂亮的新房,她舍不得卖,所以委托中介公司出租了,租金自然收得很高——她需要知道她的租户是够格儿的,而钱是很好的标尺。

    她邮寄了一部分东西,比如衣服之类的回去(在翻检收拾打包的过程中,她有几次想起自己的妈妈来,甚至,真心地,为她落了几滴眼泪。)她的东西本来就不算多,因为她什么都要好的,而宁愿数量少一点,打包的工作虽然辛苦,但也还能承受。她只带了很少的东西自己开了几个小时的车,回了家乡。

    听说她回来了,第一个来联络她的,是高中同学鲍赢月——不是别人,正是当年为了毋畏打过牛小玫两巴掌的那个暴躁女孩——她也长大了,显老了,不再是当年那个嚣张跋扈的少女了,而听筒里传来的声音,俨然是一个吵起架来必定像火药桶一样的中年妇女,充满厚重与瓷实。这一点,是牛小玫没有料到的。在她的内心里,她自然不喜欢这个打了她两巴掌(之后又打了自己一巴掌)的女孩。但在鲍赢月的心目里,却很认准了牛小玫这个冷艳的朋友。

    这得说回中学时代。个性开朗的阳光少女鲍赢月,一直是掌上明珠一般的存在——在一定的范围内,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点儿也不夸张。少女鲍赢月最喜欢的,就是与她一起长大的小帅哥毋畏,她是他最忠实的拥趸,是他的迷妹。可是,她发现他不喜欢她,而是喜欢着别的女孩!她恼羞成怒了!她觉得这小妞一定使了什么诡计去迷惑她的毋畏哥哥!她于是,张狂地,给了牛小玫两巴掌。

    但事后,她很快发现自己错了。她知道毋畏的表白遭到了拒绝,她知道如果换成她自己大约出于激怒对方的立场也会故意接受(况且毋畏既帅气又优秀,她认定没有女生能拒绝得了他),她折服了。而后,她知道了牛小玫的身世!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城市小妞,只在偶像剧里见过这种情节曲折的故事。而她,不论怎么想,都觉得牛小玫的身上,自带着一种偶像剧女主角的光环!

    鲍赢月很热切地,想要跟牛小玫做好朋友。她很单纯,并没有想要从牛小玫身上获得什么,而是单纯的,趋向优秀者。为此,她不惜打了自己两巴掌(她是预备打两巴掌的,可是,在第一个巴掌的间隙就被牛小玫阻止了,她因此,当然更喜欢牛小玫了),来抵消她犯过的错误——她是何等单纯,以致于被牛小玫阻止时只觉得开心而忘了疼痛。

    鲍赢月,在读大学及以后,还保持着与牛小玫的联系(虽然,频率越来越低了)。但是,不得不说,在牛小玫的异性粉丝消失殆尽的时候,能有鲍赢月这样一个时不时探个头的老同学透露一点大家的消息,牛小玫并不反感。

    鲍赢月,很自然地,组织起了欢迎牛小玫“荣归故里”的同学会。她兴高采烈地、眉飞色舞地到处打电话,热情高涨地选酒店定位子,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在“引狼入室”。

    在同学会上,牛小玫第一次见到了鲍赢月的老公——正是“青年专家”毋畏。她当然,不是第一次见毋畏,只不过这才知道他已经成了鲍赢月的丈夫!

    鲍赢月对毋畏大二时去找牛小玫的事情一无所知(这件事情,如果牛小玫不说,毋畏不说,世界上恐怕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而他们出于自己的小心思,也都断然不会把这件陈旧的往事拿出来讲述)。她没有告诉牛小玫毋畏已被她“收入麾下”的原因,是因为那几巴掌残存的尴尬——在她看来,牛小玫完全没把毋畏看在眼里,只有她自己拿他当个宝——或许他本来就不算什么宝贝,只是她“敝帚自珍”。这么一来,毋畏,至少在牛小玫这里就不怎么拿得出手了,而很导致了一点儿藏着掖着的不自在感(当鲍赢月告诉牛小玫她结婚了的时候,牛小玫推说自己出差了没去参加婚礼,也没要求看看新郎官的照片,倒是让鲍赢月舒了一口气。)。

    实际上,鲍赢月确实耗费了不少力气来藏掖。她几乎不怎么费力地成了毋畏的女朋友,又一路顺顺利利地走来成了他的妻子、孩子的母亲——而牛小玫呢?婚姻已经破裂了,至今还是个女光棍!鲍赢月很需要一点力气,才能抑制住自己表现出得意来,而不去(哪怕含沙射影地)嘲讽牛小玫的好高骛远。她当然,无论何时,只能陪她骂一骂“出轨”的丈夫,而并不能把自家丈夫的温柔体贴添油加醋地拿出来显摆一番。

    作为女性朋友,实在是很辛苦的一件事情。鲍赢月觉得,自己作为牛小玫的朋友,实在是很够意思了。

    但自从见到了鲍赢月的丈夫,在牛小玫看来,鲍赢月显然是很不够意思的。她想起自己无缘无故挨的巴掌来,她觉得脸颊发烫有点疼,甚至比起当时真实地挨了巴掌之后还要难受!

    再去看毋畏,他仍是那么瘦,那么清秀。他的眼睛在镜片后面,似乎想和她的视线捉迷藏。寒暄时,他嘴角不自然地抽搐着,恐怕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吧?牛小玫,得出了结论,他还是没放下她。而且,她觉得,他怎么比她记忆中的样子更可爱了呢?

    牛小玫,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打定了要破坏朋友家庭的主意。虽然,(仔细想来)她也从未否定过这种可能性,但是,如果有更好的选择,她当然还是倾向于少惹是生非。

    所以,在被问及现在的感情状态时,她很落落大方地承认了自己的“空窗”,在由此引发的一阵唏嘘声中笑得无奈而又真诚。在座的女同学们,不约而同地,都显露出一点得意的样子来,并且纷纷表达了要帮牛小玫物色的意愿,有些甚至不怎么得体地当场就要掏手机展示候选对象的照片来。

    同学会过后,牛小玫与鲍赢月夫妇的联系越发频繁了。牛小玫还没有找到想做的事情,每天有大把的时间。鲍赢月呢,有婆婆和妈妈帮她带孩子,自己上个轻巧的班。她们时常一起逛街、一起喝咖啡、一起看电影,倒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像真的闺蜜了。

    通过鲍赢月,和其他的同学,牛小玫自然被牵了不少红线。但是,她一如往常地保持着谨慎,有很多连面都没有见就委婉地拒绝了。透过被介绍给她的那些单身汉,她知道了自己在老同学们心中的定位并不如她以为的那样高(或许,她们正是借这种机会来贬低她),有时候,她甚至需要安慰自己“是她们只能结交到那样的阶层”才免了生气。

    时间一天天过去,牛小玫仍旧单身,而毋畏,那个“青年专家”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一天一天高起来了。

    但她还是决定,先解决事业的问题。

    在帮助弟弟的修车店走入稳定营业之后,她感到自己也渴望着自己当老板的快乐。她想来想去,决定开一家花店。

    不是卖盆景盆栽的花店,而是卖切花做花篮的花店,与鲜花相伴的日常,她是向往的,觉得很符合自己的外貌与气质。

    她开始做调研,开始着手做方方面面的准备工作。很多在她的感情问题上没能出上力的老朋友,毫不吝啬地为她的花店出谋划策。她的生活,因此也变得充实多了。

    为花店的开始营业做准备,是十分忙碌而且复杂的,为了这项工作,牛小玫的世界又进一步拓宽了。透过她的老同学老朋友们,她认识了许多不同的角色,这使得她见识到了许多不同的生活方式——三观因此一再被刷新。

    她见到了真正的纸醉金迷,甚至,有不自重的,对她动手动脚。牛小玫自认为自己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但现在她才知道坏事总是能更坏的。感谢之前那些为她介绍对象的朋友们,让她早早地明白了在外界看来自己不过是个“弃妇”。要是没有这点心理准备,遇到“咸猪手”的时候她恐怕会暴跳如雷。然而,现在的她是有所准备的,所以能维持理智而明哲保身。

    好在这些忍耐都有了回报,她的花店已经万事俱备了。

    花店的位置,就在当年马晓芸的第一家服装店所在的翠花街,那里一直都是冬瓜城最繁华的街道,是本地最时尚的男女逛街购物的首选之地,近些年甚至作为本市重要旅游景点之一得到了大力宣传。花店的左边是一家占据了两层楼的文具礼品店,花店的右侧是一家小清新的手工西点屋。牛小玫对于她的左邻右舍都十分满意,觉得它们很配得上花店的气质。(虽然是突击学习,但她知道目标客户群这个概念,并且把它运用到了自己的生意中。)

    她雇了两个年轻女孩,都是性格温顺的“黑长直”女孩,较漂亮的一个上白班,从上午九点到下午三点。另一个相对不那么漂亮,上晚班,从下午三点到晚上九点。两个女孩,在正式上岗前,由牛小玫亲自做了为期一周的培训。

    花店虽然也零售花朵花束,但是最主要收入来源还是给婚礼、开业典礼之类的活动供花,不是那种坐在店里不动就会自己找上门的生意(与牛大六、牛小竹的生意不同),所以牛小玫不经常在店里。她需要四处经营她的关系,才能拿到一个个源源不断的订单。每逢重要节日的时候,比如情人节、或者七夕,花店会提前准备好一些花束,显出一派缤纷鲜艳的架势。像这样的日子,牛小玫就在店里待上一整天,演好她的“花仙子”一般的老板娘角色。

    总的来说,花店虽然没有赔钱,但收入确实不算高。即便这样,牛小玫也不大愿意把自己拴在店里,少雇几个帮手(比如,只留下一个店员,而辞了另一个,这就要省下不少钱),她不想再回到从前老老实实坐在办公室里的憋屈中了。

    好在她没有什么沉重的经济负担。萝卜城的房子,每月供给她不少房租,牛大六、牛小竹也从没向她伸过手,花店虽然赚得不多,但流动资金还是可观的。牛小玫对现在的状态,还算满意。

    但枕畔空空的烦恼一直纠缠着牛小玫。她作为一个资深美女,从镜子里发现了自己“衰老”的痕迹,虽然只是一些模糊的迹象,但已经足以使她心惊肉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