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云端
“。。襄樊之战结束！襄樊之战结束！时间线即将更新，请玩家尽快退出，请玩家尽快退出。”
虚拟与现实交叠之处，襄樊一侧只剩宛若真实的黑白光影，古老时间线从三棱镜装置渗入，在现实端发散着扭曲的黑白噪音。
耳膜边全是杂乱的碎雨声，赵四浑身湿漉漉的跪在白光下敲打着眼前的镜面，表情绝望而又伤感。镜面外黎明色的渡桥边，和息峤闲坐无言的李青儿从呆愣中回神时，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莫名伸出脏乎乎的左手触了触潮湿的晨雾，口中呢喃：“赵四，是你吗。。”
伊人在手，可赵四触不着，听不见，反而距离渡桥边越来越远。三棱镜装置内外的时间在加速流转，过往急速后退，现实急速朝前。在某个时间节点，彩色光影很快挤进包裹赵四的纯白樊笼，将其中滞留的人影打碎后重组在真实中间。
“警告，警告，维生舱使用时间已超时，请尽快重启。”
“警告，警告。。”
机械提示音刚刚播放到第二遍就被赵四掐断，他看着眼前淡绿色光屏上显示的“16℃低温”字样，忍不住浑身打个寒蝉，赶紧从冷飕飕的金属舱里爬起来，随便捡了一件厚衣服套在了身上。
四乘五的二十平小房间里摆设杂乱而冷清，除了一张像样的金属骨架小床外，只有零散的简陋石制桌椅和些许装满发光液体的大瓶小罐，堆积在房间角落和些许杂物自成一面，就像原始人曾定居过的二手窑洞。
赵四紧了紧衣服，呆坐石椅上耗了一会儿，还是感觉有点冷，于是走到紧闭的房门边拉开窗户隔板，让外面的炽热的恒星光芒入射房间，把温度迅速拉到了舒适区间。
“砰砰砰。。”
徜徉在热乎乎的暖光中过了好久，沉闷的敲门声传来，被声音惊醒的赵四细心分辨了一会敲击节奏，慢慢起身凑窗户边往外瞅瞅，正好和穿着旅行服的壮汉打了照面。
“你好？”
“收到通知了吗？我是你父亲的朋友，没事干过来到你这里玩玩。”肤色白净的壮汉说完，回头快步走到了刚关闭光学隐形的老旧小飞艇前，弯腰从飞艇驾驶舱里摸出几个小补给包开始翻腾。
“。。这几个我们自己还要用的。。。”
“。。没事，我们用的再去补给点买。。。”
赵四在窗户边的话音机里清楚听见了壮汉和同伴的交谈，然后，小艇中几乎所有的补给包都被壮汉抱在了怀里，笑哈哈的塞进了赵四房间的接受单元。
“不用，不用，我这里补给还有很多。。。”
壮汉并不给赵四拒绝的机会，迅速关闭了接受单元，赵四不敢失礼的把东西弹出去，所以舔着脸算是接收了陌生人的礼物。屋子有些乱，不敢见人，可赵四还是打开了房门单元，想把人请进门，可是壮汉似乎很赶时间：
“不进去了，你去忙吧，我们下去玩玩，你不用管，去忙吧！”
只能容纳四人的老旧小艇从黄沙中窜入天际之后，赵四打开房间接受单元，从里面抱出五个被隔离纤维包裹的绿色补给包看了看信息面板，发现有三包是压缩谷物，一包是各色的营养液，最后还有个包裹，里面装着一颗很大的即食卷心菜。
“你王叔的兄弟要去卫星上抓矿玩，到时候接待一下。。还有，我这准备了点东西，打算捎到你那边，如果有时间的话就填了货物认领表，里面有生牛肉，记得不要浪费。。。”
星际时代的主流父子关系主题，只能用两个字概括：疏离——无论是时间上、空间上还是精神上。。
不同的黑洞引力和恒星时空参数都会塑造不同的外界坏境从而改造生命和意识，进而把个体的行为和认知拉向种群中最大的偏差，同一个真实时空中人与人的关系就像离散函数的定义域，大家客观上聚在一起，可又彼此独立。
24小时的行星自转周期和7X24小时的行星自转周期，如果还算差的不是很多的话，那么1年的公转周期和数百年的公转周期之间，仅在时间层面就是天差地别了。。。
赵四掐断语音信息，心思冷淡的把打算开封的卷心菜丢到一边。从新关紧门窗，将小床对面维生舱中见底的营养液槽灌满，缩身躺在冰凉的金属仪器中拉上了电子舱盖：
维生舱重启完毕，开启虚拟意识检查。。。
虚拟意识检查完毕，开启时空信息校对。。
校对结束，进入灵境，3，2，1。。。
“云端同步开启，欢迎进入灵境畅游！”
柔和女声从脑海中响起，赵四突然出现在了室外。洪荒宇宙空间充斥眼前，一轮晕染着缤纷水蓝色横木纹的美丽星体从黑暗深邃中缓慢转动，遮住了遥远赤色恒星光芒的边角，给黄沙无垠中洒去不断扩散的暗斑阴影。
赵四闭眼感受了一会星际时空的悸动，转而大踏步跑向了从虚无中垂落在这颗星体上的一条晶莹丝线，丝线似乎等了赵四良久，他刚触碰，就又有万千丝线从中分开，包裹缠绕着赵四吞噬殆尽，最后化作点点尘光消失在了这方世界。
黄金沙滩人满为患，微风碧浪浮华流转。赵四穿着老厚的衣服，错身各种花哨肌肤四处躲闪，终于在儿童救生圈里找到了目标人物：“我上次体验的时间线，能不能再去！”
头戴飞行护目镜，脚踩溜沙小雨鞋的男孩抬头仰望着赵四，吸吸嘴角鼻涕在人生鼎沸中尖声大喊：“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小孩拉住赵四的手腕，一顿猛冲冲出沙滩地界，随手在空地招出拉风的军绿色直升机载着赵四开始乱飞，最后撞进了豪华别墅大院。赵四从颠簸的刺激中稳了稳，赶忙跟着小孩进屋说话。
“你是看上了里面的女人吗？”又换了副蛤蟆镜的小孩一语中的，让赵四无处可躲，只能红着脸点了点头。
“跨次元的恋爱不靠谱，我劝你早点熄了心思，在这里找个情投意合的厮混去吧，说不定以后还真能到现实里注册结婚呢。。。我知道你们都担心什么，是害怕这里全是玩家，性别身份什么的不好琢磨吗？噗哈哈哈，万一到大战三百回合时才发现是自己人，噗哈哈哈。。。”小孩越说越笑，在奔溃边缘又突然严肃起来：“这么想的话，确实，最不靠谱的反而是在现实里找对象，噗哈哈哈，万恶的真实！”
“况且这里的人也看不上我。。。”
“怎么会？我就觉得你很有意思。。反倒是其他人，一直说话一直说话，在这个充满低俗竞争的浮夸社会里，都不像是狗咬狗，反而像是鼠咬鼠，让我听的心寒。”小孩说完，气呼呼的挥挥手，先给赵四送上半个红壤水嫩西瓜，自己再拿半个，闷头啃着西瓜皮开吃，一边吃一边说：“你接入灵境的地方太边缘了，靠自己挤，一万年也挤不进深潜玩家的时间线。但非法接入迟早会被云端发现，剥夺灵境遨游资格。那时候你就真的惨不忍睹了，我可不想冲到小星系的角落里陪你掉眼泪，算了吧，别冒险。”
赵四听完失落的啃了口西瓜，脆爽多汁的甘甜瞬间充满了全身上下，于是赵四连忙上手，抱着西瓜啃了个天昏地暗：“半个西瓜多少钱？”
“二十点灵气。”
“这么贵！牛肉呢？”
“你想吃牛肉？”小孩转了转眼睛，就在赵四眼前摆上了一份冒着热香的气红烧牛肉丸：“二百灵气，你结账！”
“不。。不要！”赵四慌忙摆手，把牛肉丸赶走：“你吃过牛肉吗？我说的是在线下！”
“线下？你要干嘛，先声明，我拒绝任何人的请客应酬，尤其是在灵境外，还有，不要怀着心眼打听我的来历家世，这很影响大家相亲相爱的纯洁友谊！”
“灵境里的物价我知道。。就是想问问外面的牛肉多少钱，我看你像是常吃好东西的富哥们。。”在灵境这种虚拟世界中豪横的玩家并不一定都是线下强人，但虚拟世界都豪横不起来的，线下肯定也没多少说法。
赵四就是极其没有说法的一类人，他的人生精华只集中在各种廉价营养液和虚拟意识废墟里。本着不需要就不去买的养生准则，他成功节约出了一笔惨淡存款，目的是想着在未来获取构建家庭的勇气。可他越是这样节约的生活，就越没有生活的乐趣和动力，持之以往，虚拟意识就侵占了他个体中的大多数地方，让他反而痴迷于虚幻的享受无法自拔。
单纯总结一句，就是自闭玩游戏，玩着玩着人傻了！所以才会找灵境中的其他傻子问：菜市场的牛肉如今多少钱一斤呐？
答曰：“别问，你吃不起！”
“。。算了，我请你吃吧！到时候我把东西放到运输站里标记给你，你自己记得填认领单！好端端吃什么牛肉！要不我给你寄个西瓜吧？”
这和乞讨又有什么区别！赵四尴尬的红着脸赶忙摆手拒绝：“我就想问问，有人给我寄了牛肉好像，如果贵的话我就不收了！”
“啊！”小孩猛地靠前，有小手指把蛤蟆镜拨拉到鼻子尖，露出半双黑白透亮的眼睛连忙质问：“假的吧！”
“真的，我父亲送的，可我们关系不好。。。”
“。。记得你说过你住的地方是一处废矿场？那也是你父亲的产业吧！不然那么荒凉的星际边缘怎么还会有人贴心的接入灵境云端！”
“云端的维护费用是我自己出的。。况且，那里也没你说的那么荒凉，我今天又遇到了来抓矿的陌生人！”赵四有些虚心的反驳两句，不料引得小孩发笑。
“懒得和你讲，可以抓矿的星体买了能得一笔小钱，你可能是富哥们，只不过富的很一般，别人送你的牛肉你收着吧，我就不白花钱了，记住，东西别卖，留着自己吃，也许慢慢就不再胡思乱想天天耗在这地方了。”小孩像大人一样告慰了赵四几句，让他不那么为自己的平凡存在而感到心酸。星际本来就是充斥弱肉强食的荒原，人总需要适应环境，而不能让环境去适应你。好在残酷的现实之外还有愚者的理想乡——灵境。
在灵境里，你完全可以让环境去适应你，当然，前提是你有足够灵力！
灵力从那里来，修炼！
如何修炼？浪费生命，浪费时间。
人类由内而外第一次穿越星际空间，把意识镜像送入首个黑洞致密奇点后，灵境世界出现了，随后时间也被技术赋予了更大的用途。通过奇点之间暗能量波动的互联，整个星际空间很快被灵境覆盖，任何个体意识在灵境之上可以向一切混沌时间线进行虚拟深潜。
最先，还只是小部分个体通过灵境透析梳理历史、预言启发未来的特权，后来随着技术壁垒的破除，全人类都沉溺于深潜，建立在虚拟时间线上的各种实验和霸权突起，急速榨干了灵境中蕴涵的现实价值。
灵境中距离过去或未来太远的时间线依靠人类现有的本事无法构筑，而其余可以构筑的时间线又失去了更多思维或者技术上的启发，代价和收益的杠杆因人类存在本身的局限而平衡之后，星际开发停滞，人类再次认识到了自己的渺小。
随后，在现实人类中维持数纪时间的灵境热迅速褪去，最后除了被利用作星际网络IPv64扎根的暗能量沃土外，就只有沉迷异次元游戏的渣子，还把灵境看作自己生命的理想乡，在虚幻和现实的过渡中安心徜徉当下、过去、与未来。。。
就像旧时代的元宇宙网络需要基础硬件介质和电磁波能量的支撑，灵境也需要类似的架构。首先，潜入灵境需要有一份具有复杂抽象思维的主观意识，谓之灵魂；其次，在灵境中遨游需要灵力。
灵力的本质是物质能量，只有持续不断接受外界物质能量减熵的灵魂才能在灵境虚拟的暗能量中游动。这就是说，灵境中不乏各种各样的灵魂，但能把灵境当作游乐场的必须是生魂。死者之魂只会像赵四心心念念的李青儿一样，永远停留在灵境中某一条过去的时间线上，不会消亡，亦无法挣脱。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注：先秦，庄子《庄周梦蝶》）
如果现实肉体凡胎的一面为物，则灵境中虚拟的一面为化。
物化纠缠，本源就是灵力。
如此，想要在灵境中获取灵力，离不开物质面的能量补给，此谓之修炼。当灵魂把自己在灵境中的时间线固定在一个点或者很慢的程度时，物与化的时间尺度之差会使得物质能量在灵境里逐渐积累余量。正是物与化、现实与虚拟之间的反演不对等才让灵魂在灵境中有了灵力。
因此大多数玩家直接获取灵力的方法，就是在灵境中老实掬着，空耗自己现实中的时间。像极了旧时代的挂机网游：不挂就没有经验等级，没经验等级打不了副本任务，没有副本等于没有游戏币搞装备属性强化，到头来甚至出不了新手村，连锁反应痛痛痛，一怒之下立删客户端，摆脱坑人虚拟世界反手搬砖挣钱追小姐姐去了。。。
套路都是一个套路，直接获取灵力的方法很心酸无奈且缓慢，赵四就是这么在灵境中耗着的，且他已经耗了许多年。当然，依靠人类制造的虚拟云端辅助，灵力在灵境中是高度数值化且商业化的，不愿意修炼的可以买买买，就像旧时代网游的668新手入坑大礼包。
刚才滋味十足的西瓜，就是小孩花40点灵力从灵境种瓜之魂手里挑的虚拟西瓜蛋子！对方只收8点灵力作辛苦费，吃了就可以打八折返还32点灵力给两人平分吸收。灵境中只有灵魂触及不到的，没有灵力换不来的。这样的世界纯粹又混沌，光明亦黑暗，虽然无人知道这个花花世界存在的原因，但有许多人为之疯狂！
黄金巨蟹海滩就是这疯狂中的一例典型。
它位于灵境十二宫的巨蟹座，或许是因为黄金巨蟹海滩时间流逝速度极其缓慢的缘故，在这里挂机晒日光浴不仅能加速灵气修练，而且海里有极具科研价值的黄金巨蟹，灵境中的星际政府挂牌研究公司一直坚持大力收购黄金巨蟹活体，一只顶凡人在世俗中一天的修炼，价值灵气值100。
靠虚拟游戏中的挣扎也能在现实世界月入几千甚至过万，进而换份三餐养育家人的故事在星际时代早就成了常态。而且主导这种产业的巨手恰好是热衷物质文明，强调现实、权力与财富的星际政府本身。任何针对灵境和现实之间开拓性的研究都需要大量灵力托底，政府又恰好负责管理人口和职业分工。。。因此，赵四才用毫无技能的本体积攒了一点现实余财。
可这余财真是不好挣啊！
“警告，警告，维生舱使用时间已超时，请尽快重启。”
测量现实体征的虚拟云端已经同步到灵境中发来了提醒，说明营养舱里的营养液不足。不吃饭继续沉溺灵境将是朝死亡路上的一场狂奔，星际政府肯定不愿意白白损失一个三好员工的。提示来的很及时又很恼人，现实中一个月过去了，可赵四还没有找到再见李青儿的“技术”方法：“我到时间要下线了，下次再聊，如果还有深潜机会的话，我愿意再冒险！”
“都说了非法接入深潜是要被云端踢出去的，那是侵犯别人虚拟财产的行为，我不会做的！”小孩前一刻还在朝赵四摆摆手告别，后一刻就朝着即将消失的朋友低声补充：“下线后好好锻炼身体，耐心等我消息！”
归属于私人管理的NZ—d恒星系构造简单且稳定：一颗年轻的类日恒星，一颗漂亮的岩石类行星。这里距离人类聚居的主星际空间有点远，没有铯137辐射污染，所以赵四只穿着简单星际旅行服出了门，奔奔跳跳的舞动于只有烈日和寂灭的硅酸盐矿物灰尘之上，孤独且妖娆。
标准重力环境不需要额外的训练仓，赵四可以站在自己家院门外对着深邃星空随意摇摆，来尽力缓解网瘾少年的肌体劳损。这一套“东方广场舞”是赵四从灵境中低价淘来的炼体术，玩家中参悟的人很多，据星际联邦的官方说法，广场舞是缓解身体疲软的神技，动起来老少皆宜，还兼有放松心情、感悟人生的诸多妙处。
赵四姑且信了！
其实云端也提供虚拟现实交互的团体锻炼或专业体术指导，奈何赵四自觉并不需要，他的营养舱设备低级，营养液灌满也最多只能续命一个半月，这点时间的身体损伤不需要花钱补起来。至于更贵更玄的门派练体法门这些，赵四根本不信，因为目前的星际空间还没有出现过离开灵境后能飙灵力的仙家高手，一切的外门炼体方法都是野路子，练出来的人有，活活练死的更是常见。
至于基因变异和机械飞升的偏激手段，在目前的星际中依旧没有实现，大量的活体替代性技术交相登上过星际人类的舞台，但始终没能在最廉价的自然选择均衡优势中淘汰肉体凡胎。因此，许多人把肉体的出路放在了外星智慧那里，但目前的星际空间中，人类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反倒是灵境里，供人类消遣的诡异生命五花八门。。。
这更是加剧了人类身上所背负的戏剧色彩。有不少玩家神叨叨的认为世界的主体是灵境，现实才是灵境背后的虚影。这似乎和肉体拖累灵魂的主流观点契合。。。赵四有时候也会想这些，比如生活的意义之类的东西，但也就是趁着锻炼身体的空闲时想想，一旦玩起灵境来，那个还有时间发呆搞些虚头八脑的。玩家，一定要脚踏实地。
每隔一到两个月出门锻炼大半天，顺便吃点粗纤维的压缩谷物和蔬菜哄哄饥饿的全身细胞端粒，最后晒着恒星光芒发半天呆、异或发动飞艇在行星矿场溜一圈捡些好看的萤石玩玩。。。这就是赵四来到这地方安家后作矿场技术负责人的现实生活。
反演到灵境里，虚拟玩家赵四属于最底端的灵境打工仔，和许多毫无灵技的摆烂玩家一起躺平黄金巨蟹海滩，挣到每月的月钱3000灵气后下线消失一会儿，又继续现身黄金海滩晒太阳挣下一月的月钱，不敢说高效，但极其稳定。
躺平黄金沙滩上两个小时意味着线下的一月时光，个体寿命有限，因此躺着挣灵气的日子充满紧迫感，快钱也是卖命钱。为了防止人死了，灵气没花完这种笑话事出现，沙滩游客大多都有符合各自具体情况的详细计划。
赵四是一口气干六个月，玩六个月，拿现实世界地球历的一整年换取灵境内正常的半年和黄金沙滩上打工的十二小时。这比起旧时代干一周休息两天的体面工作，那是在数据上胜出许多许多了。
当然赵四也可以选择混在灵境中时间流速很快的地方把现实中耗掉的一年时间补回来，但那种加速时间的灵境玩法都属于深潜，需要消耗海量灵力，赵四玩不起。按照玩家术语，他这种就属于凡人！
凡人之上的神仙，就会尽力把自己的游戏体验拉满，他们有能力在灵境中深潜，常常过着现实一天，灵境半月的真神仙日子。
至于不如凡人的鬼怪，则耗在现实两月，灵境几小时的酸爽浅层，赛跑时间，死命挣着血汗钱。
大多时候凡人神仙和鬼怪之间是能相互转化的，赵四就是先鬼怪再做人的典型。有些极端玩家则神仙鬼怪两头窜，反复横跳试探着自己生命的极限。常做神仙的人也有，星际联盟的技术寡头或者超一流灵境开发者和研究员、顶级富哥们、名流土豪、单纯想死的人。。。至于常做鬼怪的吗，有星际监狱王子？财奴？绝路客？还有不能说的黑暗本身。。。
灵境之中，或许根本就没有玩家，或许每一个人都是玩家。
除了云端！
云端是由三方公益机构共同管理的灵境智能，主体基于营养舱中的细微电磁能量波动依附于每个玩家的思维之中。它主要的功能或目的有两点，一是提供生命系统监管响应，二是提供虚拟财产保护。有点类似旧时代网络软件的职能。
只不过云端的指令和窗口对于所有玩家高度统一又充满个性，且因为具有监管属性的特点而延申到了公共心理层面。简单来说，云端构筑了灵境玩家的社群关系，像是具体陪伴每个玩家的“队友”。有时候会很蠢，有时候又很给力，缺点不少，优点也让人安心。。。不断的矛盾促使云端和愿意依靠它的玩家相互进步，相互促进，进而丰富了灵境本身。
有玩家说，云端已经不是单纯的人工智能了，它逐渐变化为了虚拟的种族，一个在灵境中独有的智慧生命，对此，赵四保持着些许认同：
“云端同步开启，欢迎进入灵境畅游！本年已收入18000灵气值，建议停止打工，专心享受！”
“君子所见略同！”赵四漫无目的的呓语一声，再次抓住虚空中垂落的丝线进入了灵境之中。
晴空鹤鸾鸣翠英，飞流云烟洗阁楼。云端所往，正是灵境白羊宫仙家妙地——蓬莱秘境，飞瀑山下的古镇中人来人往，赵四停脚之处，恰是市集上捉鬼小道的摊点。
“怎么样？深潜去襄樊战场的门路！”
穿着补丁道服的小男孩鬼祟向周围看看，低声说道：“灵气攒够了吗？”
赵四连忙点头：“够了，足足两万！”
虚拟与现实交叠之处，襄樊一侧只剩宛若真实的黑白光影，古老时间线从三棱镜装置渗入，在现实端发散着扭曲的黑白噪音。
耳膜边全是杂乱的碎雨声，赵四浑身湿漉漉的跪在白光下敲打着眼前的镜面，表情绝望而又伤感。镜面外黎明色的渡桥边，和息峤闲坐无言的李青儿从呆愣中回神时，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莫名伸出脏乎乎的左手触了触潮湿的晨雾，口中呢喃：“赵四，是你吗。。”
伊人在手，可赵四触不着，听不见，反而距离渡桥边越来越远。三棱镜装置内外的时间在加速流转，过往急速后退，现实急速朝前。在某个时间节点，彩色光影很快挤进包裹赵四的纯白樊笼，将其中滞留的人影打碎后重组在真实中间。
“警告，警告，维生舱使用时间已超时，请尽快重启。”
“警告，警告。。”
机械提示音刚刚播放到第二遍就被赵四掐断，他看着眼前淡绿色光屏上显示的“16℃低温”字样，忍不住浑身打个寒蝉，赶紧从冷飕飕的金属舱里爬起来，随便捡了一件厚衣服套在了身上。
四乘五的二十平小房间里摆设杂乱而冷清，除了一张像样的金属骨架小床外，只有零散的简陋石制桌椅和些许装满发光液体的大瓶小罐，堆积在房间角落和些许杂物自成一面，就像原始人曾定居过的二手窑洞。
赵四紧了紧衣服，呆坐石椅上耗了一会儿，还是感觉有点冷，于是走到紧闭的房门边拉开窗户隔板，让外面的炽热的恒星光芒入射房间，把温度迅速拉到了舒适区间。
“砰砰砰。。”
徜徉在热乎乎的暖光中过了好久，沉闷的敲门声传来，被声音惊醒的赵四细心分辨了一会敲击节奏，慢慢起身凑窗户边往外瞅瞅，正好和穿着旅行服的壮汉打了照面。
“你好？”
“收到通知了吗？我是你父亲的朋友，没事干过来到你这里玩玩。”肤色白净的壮汉说完，回头快步走到了刚关闭光学隐形的老旧小飞艇前，弯腰从飞艇驾驶舱里摸出几个小补给包开始翻腾。
“。。这几个我们自己还要用的。。。”
“。。没事，我们用的再去补给点买。。。”
赵四在窗户边的话音机里清楚听见了壮汉和同伴的交谈，然后，小艇中几乎所有的补给包都被壮汉抱在了怀里，笑哈哈的塞进了赵四房间的接受单元。
“不用，不用，我这里补给还有很多。。。”
壮汉并不给赵四拒绝的机会，迅速关闭了接受单元，赵四不敢失礼的把东西弹出去，所以舔着脸算是接收了陌生人的礼物。屋子有些乱，不敢见人，可赵四还是打开了房门单元，想把人请进门，可是壮汉似乎很赶时间：
“不进去了，你去忙吧，我们下去玩玩，你不用管，去忙吧！”
只能容纳四人的老旧小艇从黄沙中窜入天际之后，赵四打开房间接受单元，从里面抱出五个被隔离纤维包裹的绿色补给包看了看信息面板，发现有三包是压缩谷物，一包是各色的营养液，最后还有个包裹，里面装着一颗很大的即食卷心菜。
“你王叔的兄弟要去卫星上抓矿玩，到时候接待一下。。还有，我这准备了点东西，打算捎到你那边，如果有时间的话就填了货物认领表，里面有生牛肉，记得不要浪费。。。”
星际时代的主流父子关系主题，只能用两个字概括：疏离——无论是时间上、空间上还是精神上。。
不同的黑洞引力和恒星时空参数都会塑造不同的外界坏境从而改造生命和意识，进而把个体的行为和认知拉向种群中最大的偏差，同一个真实时空中人与人的关系就像离散函数的定义域，大家客观上聚在一起，可又彼此独立。
24小时的行星自转周期和7X24小时的行星自转周期，如果还算差的不是很多的话，那么1年的公转周期和数百年的公转周期之间，仅在时间层面就是天差地别了。。。
赵四掐断语音信息，心思冷淡的把打算开封的卷心菜丢到一边。从新关紧门窗，将小床对面维生舱中见底的营养液槽灌满，缩身躺在冰凉的金属仪器中拉上了电子舱盖：
维生舱重启完毕，开启虚拟意识检查。。。
虚拟意识检查完毕，开启时空信息校对。。
校对结束，进入灵境，3，2，1。。。
“云端同步开启，欢迎进入灵境畅游！”
柔和女声从脑海中响起，赵四突然出现在了室外。洪荒宇宙空间充斥眼前，一轮晕染着缤纷水蓝色横木纹的美丽星体从黑暗深邃中缓慢转动，遮住了遥远赤色恒星光芒的边角，给黄沙无垠中洒去不断扩散的暗斑阴影。
赵四闭眼感受了一会星际时空的悸动，转而大踏步跑向了从虚无中垂落在这颗星体上的一条晶莹丝线，丝线似乎等了赵四良久，他刚触碰，就又有万千丝线从中分开，包裹缠绕着赵四吞噬殆尽，最后化作点点尘光消失在了这方世界。
黄金沙滩人满为患，微风碧浪浮华流转。赵四穿着老厚的衣服，错身各种花哨肌肤四处躲闪，终于在儿童救生圈里找到了目标人物：“我上次体验的时间线，能不能再去！”
头戴飞行护目镜，脚踩溜沙小雨鞋的男孩抬头仰望着赵四，吸吸嘴角鼻涕在人生鼎沸中尖声大喊：“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小孩拉住赵四的手腕，一顿猛冲冲出沙滩地界，随手在空地招出拉风的军绿色直升机载着赵四开始乱飞，最后撞进了豪华别墅大院。赵四从颠簸的刺激中稳了稳，赶忙跟着小孩进屋说话。
“你是看上了里面的女人吗？”又换了副蛤蟆镜的小孩一语中的，让赵四无处可躲，只能红着脸点了点头。
“跨次元的恋爱不靠谱，我劝你早点熄了心思，在这里找个情投意合的厮混去吧，说不定以后还真能到现实里注册结婚呢。。。我知道你们都担心什么，是害怕这里全是玩家，性别身份什么的不好琢磨吗？噗哈哈哈，万一到大战三百回合时才发现是自己人，噗哈哈哈。。。”小孩越说越笑，在奔溃边缘又突然严肃起来：“这么想的话，确实，最不靠谱的反而是在现实里找对象，噗哈哈哈，万恶的真实！”
“况且这里的人也看不上我。。。”
“怎么会？我就觉得你很有意思。。反倒是其他人，一直说话一直说话，在这个充满低俗竞争的浮夸社会里，都不像是狗咬狗，反而像是鼠咬鼠，让我听的心寒。”小孩说完，气呼呼的挥挥手，先给赵四送上半个红壤水嫩西瓜，自己再拿半个，闷头啃着西瓜皮开吃，一边吃一边说：“你接入灵境的地方太边缘了，靠自己挤，一万年也挤不进深潜玩家的时间线。但非法接入迟早会被云端发现，剥夺灵境遨游资格。那时候你就真的惨不忍睹了，我可不想冲到小星系的角落里陪你掉眼泪，算了吧，别冒险。”
赵四听完失落的啃了口西瓜，脆爽多汁的甘甜瞬间充满了全身上下，于是赵四连忙上手，抱着西瓜啃了个天昏地暗：“半个西瓜多少钱？”
“二十点灵气。”
“这么贵！牛肉呢？”
“你想吃牛肉？”小孩转了转眼睛，就在赵四眼前摆上了一份冒着热香的气红烧牛肉丸：“二百灵气，你结账！”
“不。。不要！”赵四慌忙摆手，把牛肉丸赶走：“你吃过牛肉吗？我说的是在线下！”
“线下？你要干嘛，先声明，我拒绝任何人的请客应酬，尤其是在灵境外，还有，不要怀着心眼打听我的来历家世，这很影响大家相亲相爱的纯洁友谊！”
“灵境里的物价我知道。。就是想问问外面的牛肉多少钱，我看你像是常吃好东西的富哥们。。”在灵境这种虚拟世界中豪横的玩家并不一定都是线下强人，但虚拟世界都豪横不起来的，线下肯定也没多少说法。
赵四就是极其没有说法的一类人，他的人生精华只集中在各种廉价营养液和虚拟意识废墟里。本着不需要就不去买的养生准则，他成功节约出了一笔惨淡存款，目的是想着在未来获取构建家庭的勇气。可他越是这样节约的生活，就越没有生活的乐趣和动力，持之以往，虚拟意识就侵占了他个体中的大多数地方，让他反而痴迷于虚幻的享受无法自拔。
单纯总结一句，就是自闭玩游戏，玩着玩着人傻了！所以才会找灵境中的其他傻子问：菜市场的牛肉如今多少钱一斤呐？
答曰：“别问，你吃不起！”
“。。算了，我请你吃吧！到时候我把东西放到运输站里标记给你，你自己记得填认领单！好端端吃什么牛肉！要不我给你寄个西瓜吧？”
这和乞讨又有什么区别！赵四尴尬的红着脸赶忙摆手拒绝：“我就想问问，有人给我寄了牛肉好像，如果贵的话我就不收了！”
“啊！”小孩猛地靠前，有小手指把蛤蟆镜拨拉到鼻子尖，露出半双黑白透亮的眼睛连忙质问：“假的吧！”
“真的，我父亲送的，可我们关系不好。。。”
“。。记得你说过你住的地方是一处废矿场？那也是你父亲的产业吧！不然那么荒凉的星际边缘怎么还会有人贴心的接入灵境云端！”
“云端的维护费用是我自己出的。。况且，那里也没你说的那么荒凉，我今天又遇到了来抓矿的陌生人！”赵四有些虚心的反驳两句，不料引得小孩发笑。
“懒得和你讲，可以抓矿的星体买了能得一笔小钱，你可能是富哥们，只不过富的很一般，别人送你的牛肉你收着吧，我就不白花钱了，记住，东西别卖，留着自己吃，也许慢慢就不再胡思乱想天天耗在这地方了。”小孩像大人一样告慰了赵四几句，让他不那么为自己的平凡存在而感到心酸。星际本来就是充斥弱肉强食的荒原，人总需要适应环境，而不能让环境去适应你。好在残酷的现实之外还有愚者的理想乡——灵境。
在灵境里，你完全可以让环境去适应你，当然，前提是你有足够灵力！
灵力从那里来，修炼！
如何修炼？浪费生命，浪费时间。
人类由内而外第一次穿越星际空间，把意识镜像送入首个黑洞致密奇点后，灵境世界出现了，随后时间也被技术赋予了更大的用途。通过奇点之间暗能量波动的互联，整个星际空间很快被灵境覆盖，任何个体意识在灵境之上可以向一切混沌时间线进行虚拟深潜。
最先，还只是小部分个体通过灵境透析梳理历史、预言启发未来的特权，后来随着技术壁垒的破除，全人类都沉溺于深潜，建立在虚拟时间线上的各种实验和霸权突起，急速榨干了灵境中蕴涵的现实价值。
灵境中距离过去或未来太远的时间线依靠人类现有的本事无法构筑，而其余可以构筑的时间线又失去了更多思维或者技术上的启发，代价和收益的杠杆因人类存在本身的局限而平衡之后，星际开发停滞，人类再次认识到了自己的渺小。
随后，在现实人类中维持数纪时间的灵境热迅速褪去，最后除了被利用作星际网络IPv64扎根的暗能量沃土外，就只有沉迷异次元游戏的渣子，还把灵境看作自己生命的理想乡，在虚幻和现实的过渡中安心徜徉当下、过去、与未来。。。
就像旧时代的元宇宙网络需要基础硬件介质和电磁波能量的支撑，灵境也需要类似的架构。首先，潜入灵境需要有一份具有复杂抽象思维的主观意识，谓之灵魂；其次，在灵境中遨游需要灵力。
灵力的本质是物质能量，只有持续不断接受外界物质能量减熵的灵魂才能在灵境虚拟的暗能量中游动。这就是说，灵境中不乏各种各样的灵魂，但能把灵境当作游乐场的必须是生魂。死者之魂只会像赵四心心念念的李青儿一样，永远停留在灵境中某一条过去的时间线上，不会消亡，亦无法挣脱。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注：先秦，庄子《庄周梦蝶》）
如果现实肉体凡胎的一面为物，则灵境中虚拟的一面为化。
物化纠缠，本源就是灵力。
如此，想要在灵境中获取灵力，离不开物质面的能量补给，此谓之修炼。当灵魂把自己在灵境中的时间线固定在一个点或者很慢的程度时，物与化的时间尺度之差会使得物质能量在灵境里逐渐积累余量。正是物与化、现实与虚拟之间的反演不对等才让灵魂在灵境中有了灵力。
因此大多数玩家直接获取灵力的方法，就是在灵境中老实掬着，空耗自己现实中的时间。像极了旧时代的挂机网游：不挂就没有经验等级，没经验等级打不了副本任务，没有副本等于没有游戏币搞装备属性强化，到头来甚至出不了新手村，连锁反应痛痛痛，一怒之下立删客户端，摆脱坑人虚拟世界反手搬砖挣钱追小姐姐去了。。。
套路都是一个套路，直接获取灵力的方法很心酸无奈且缓慢，赵四就是这么在灵境中耗着的，且他已经耗了许多年。当然，依靠人类制造的虚拟云端辅助，灵力在灵境中是高度数值化且商业化的，不愿意修炼的可以买买买，就像旧时代网游的668新手入坑大礼包。
刚才滋味十足的西瓜，就是小孩花40点灵力从灵境种瓜之魂手里挑的虚拟西瓜蛋子！对方只收8点灵力作辛苦费，吃了就可以打八折返还32点灵力给两人平分吸收。灵境中只有灵魂触及不到的，没有灵力换不来的。这样的世界纯粹又混沌，光明亦黑暗，虽然无人知道这个花花世界存在的原因，但有许多人为之疯狂！
黄金巨蟹海滩就是这疯狂中的一例典型。
它位于灵境十二宫的巨蟹座，或许是因为黄金巨蟹海滩时间流逝速度极其缓慢的缘故，在这里挂机晒日光浴不仅能加速灵气修练，而且海里有极具科研价值的黄金巨蟹，灵境中的星际政府挂牌研究公司一直坚持大力收购黄金巨蟹活体，一只顶凡人在世俗中一天的修炼，价值灵气值100。
靠虚拟游戏中的挣扎也能在现实世界月入几千甚至过万，进而换份三餐养育家人的故事在星际时代早就成了常态。而且主导这种产业的巨手恰好是热衷物质文明，强调现实、权力与财富的星际政府本身。任何针对灵境和现实之间开拓性的研究都需要大量灵力托底，政府又恰好负责管理人口和职业分工。。。因此，赵四才用毫无技能的本体积攒了一点现实余财。
可这余财真是不好挣啊！
“警告，警告，维生舱使用时间已超时，请尽快重启。”
测量现实体征的虚拟云端已经同步到灵境中发来了提醒，说明营养舱里的营养液不足。不吃饭继续沉溺灵境将是朝死亡路上的一场狂奔，星际政府肯定不愿意白白损失一个三好员工的。提示来的很及时又很恼人，现实中一个月过去了，可赵四还没有找到再见李青儿的“技术”方法：“我到时间要下线了，下次再聊，如果还有深潜机会的话，我愿意再冒险！”
“都说了非法接入深潜是要被云端踢出去的，那是侵犯别人虚拟财产的行为，我不会做的！”小孩前一刻还在朝赵四摆摆手告别，后一刻就朝着即将消失的朋友低声补充：“下线后好好锻炼身体，耐心等我消息！”
归属于私人管理的NZ—d恒星系构造简单且稳定：一颗年轻的类日恒星，一颗漂亮的岩石类行星。这里距离人类聚居的主星际空间有点远，没有铯137辐射污染，所以赵四只穿着简单星际旅行服出了门，奔奔跳跳的舞动于只有烈日和寂灭的硅酸盐矿物灰尘之上，孤独且妖娆。
标准重力环境不需要额外的训练仓，赵四可以站在自己家院门外对着深邃星空随意摇摆，来尽力缓解网瘾少年的肌体劳损。这一套“东方广场舞”是赵四从灵境中低价淘来的炼体术，玩家中参悟的人很多，据星际联邦的官方说法，广场舞是缓解身体疲软的神技，动起来老少皆宜，还兼有放松心情、感悟人生的诸多妙处。
赵四姑且信了！
其实云端也提供虚拟现实交互的团体锻炼或专业体术指导，奈何赵四自觉并不需要，他的营养舱设备低级，营养液灌满也最多只能续命一个半月，这点时间的身体损伤不需要花钱补起来。至于更贵更玄的门派练体法门这些，赵四根本不信，因为目前的星际空间还没有出现过离开灵境后能飙灵力的仙家高手，一切的外门炼体方法都是野路子，练出来的人有，活活练死的更是常见。
至于基因变异和机械飞升的偏激手段，在目前的星际中依旧没有实现，大量的活体替代性技术交相登上过星际人类的舞台，但始终没能在最廉价的自然选择均衡优势中淘汰肉体凡胎。因此，许多人把肉体的出路放在了外星智慧那里，但目前的星际空间中，人类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反倒是灵境里，供人类消遣的诡异生命五花八门。。。
这更是加剧了人类身上所背负的戏剧色彩。有不少玩家神叨叨的认为世界的主体是灵境，现实才是灵境背后的虚影。这似乎和肉体拖累灵魂的主流观点契合。。。赵四有时候也会想这些，比如生活的意义之类的东西，但也就是趁着锻炼身体的空闲时想想，一旦玩起灵境来，那个还有时间发呆搞些虚头八脑的。玩家，一定要脚踏实地。
每隔一到两个月出门锻炼大半天，顺便吃点粗纤维的压缩谷物和蔬菜哄哄饥饿的全身细胞端粒，最后晒着恒星光芒发半天呆、异或发动飞艇在行星矿场溜一圈捡些好看的萤石玩玩。。。这就是赵四来到这地方安家后作矿场技术负责人的现实生活。
反演到灵境里，虚拟玩家赵四属于最底端的灵境打工仔，和许多毫无灵技的摆烂玩家一起躺平黄金巨蟹海滩，挣到每月的月钱3000灵气后下线消失一会儿，又继续现身黄金海滩晒太阳挣下一月的月钱，不敢说高效，但极其稳定。
躺平黄金沙滩上两个小时意味着线下的一月时光，个体寿命有限，因此躺着挣灵气的日子充满紧迫感，快钱也是卖命钱。为了防止人死了，灵气没花完这种笑话事出现，沙滩游客大多都有符合各自具体情况的详细计划。
赵四是一口气干六个月，玩六个月，拿现实世界地球历的一整年换取灵境内正常的半年和黄金沙滩上打工的十二小时。这比起旧时代干一周休息两天的体面工作，那是在数据上胜出许多许多了。
当然赵四也可以选择混在灵境中时间流速很快的地方把现实中耗掉的一年时间补回来，但那种加速时间的灵境玩法都属于深潜，需要消耗海量灵力，赵四玩不起。按照玩家术语，他这种就属于凡人！
凡人之上的神仙，就会尽力把自己的游戏体验拉满，他们有能力在灵境中深潜，常常过着现实一天，灵境半月的真神仙日子。
至于不如凡人的鬼怪，则耗在现实两月，灵境几小时的酸爽浅层，赛跑时间，死命挣着血汗钱。
大多时候凡人神仙和鬼怪之间是能相互转化的，赵四就是先鬼怪再做人的典型。有些极端玩家则神仙鬼怪两头窜，反复横跳试探着自己生命的极限。常做神仙的人也有，星际联盟的技术寡头或者超一流灵境开发者和研究员、顶级富哥们、名流土豪、单纯想死的人。。。至于常做鬼怪的吗，有星际监狱王子？财奴？绝路客？还有不能说的黑暗本身。。。
灵境之中，或许根本就没有玩家，或许每一个人都是玩家。
除了云端！
云端是由三方公益机构共同管理的灵境智能，主体基于营养舱中的细微电磁能量波动依附于每个玩家的思维之中。它主要的功能或目的有两点，一是提供生命系统监管响应，二是提供虚拟财产保护。有点类似旧时代网络软件的职能。
只不过云端的指令和窗口对于所有玩家高度统一又充满个性，且因为具有监管属性的特点而延申到了公共心理层面。简单来说，云端构筑了灵境玩家的社群关系，像是具体陪伴每个玩家的“队友”。有时候会很蠢，有时候又很给力，缺点不少，优点也让人安心。。。不断的矛盾促使云端和愿意依靠它的玩家相互进步，相互促进，进而丰富了灵境本身。
有玩家说，云端已经不是单纯的人工智能了，它逐渐变化为了虚拟的种族，一个在灵境中独有的智慧生命，对此，赵四保持着些许认同：
“云端同步开启，欢迎进入灵境畅游！本年已收入18000灵气值，建议停止打工，专心享受！”
“君子所见略同！”赵四漫无目的的呓语一声，再次抓住虚空中垂落的丝线进入了灵境之中。
晴空鹤鸾鸣翠英，飞流云烟洗阁楼。云端所往，正是灵境白羊宫仙家妙地——蓬莱秘境，飞瀑山下的古镇中人来人往，赵四停脚之处，恰是市集上捉鬼小道的摊点。
“怎么样？深潜去襄樊战场的门路！”
穿着补丁道服的小男孩鬼祟向周围看看，低声说道：“灵气攒够了吗？”
赵四连忙点头：“够了，足足两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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