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爆破
刘整看着军议大帐里闪烁的七彩炫光灯，已经看了大半夜。自从手下从河里捞出这个“祥瑞”送上门之后，想要蹭热度或者功劳的参将们就陆续找到了他这里，耗在军议处准备开发“祥瑞”的价值。
蛮将都不想让刘整平白无故进献祥瑞得了大汗独宠，刘整的心腹们也希望刘整借此事能更进一步，带兄弟们吃香喝辣。可没想到，帐中主帅见到所谓“祥瑞”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严令部下去各处安营。大家起初以为刘整这厮不地道，要支开手下独吞“凌波仙子”。。。
漫漫春宵岂能独享？这些个蠢蠢欲动的丘八，昨夜应付着在各处吆喝约束几声手下人后立马从新集合到了“祥瑞”跟前，想分得半缕凌波仙子的衣角。可刘整只言未动瞅着祥瑞到了黎明，干的第二件事就是找来军马号令全营戒备搜查奸细。
这时候参将们都囔囔着不愿意离开了，甚至有猴急的进言，说是有谣传凌波仙子高洁，需沐浴更衣焚香礼待后才会现真身出来，和意中人共赴巫山云雨。。。刘整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他想如果是刘取的话，可能就真的偷偷找地方沐浴更衣去了。但他是刘整，还算清醒，七彩炫光从外看的确妖娆，倒是扯得上狐媚仙子误闯人间之流的艳情：“凌波仙子，最先是从何处传开的？”
“昨夜渡口营寨处有军士闲扯，说是跟着刘千户在寿春地界见过此物。”下手回话的老参军是跟着刘整十多年的心思细腻谨慎之辈，早就在昨晚轻装出营，辗转各处把“祥瑞”有关的消息搜查了个七七八八。所以提前出声堵住了军帐里准备乱侃的大嘴。
“除了刘取，大汗帐下还有姓刘的千户知道寿春这地方吗？”
“回将军，《楚辞·天问》有言：娶于涂山。是说大禹娶涂山女，谓之女娇。后又世传涂山之歌，曰：绥绥白狐，九尾痝痝；我家嘉夷，来宾为王。成家成室，我造彼昌；天人之际，于兹则行。是说涂山之女女娇乃九尾白狐托世，嫁禹帝乃兴王证之意。彼时涂山，今日寿春，此番正应了天人感应之说，大汗王德动天堪比夏禹，遂有祥瑞到此，望将军好生思量！”
这话听的满座军将哗然，云里雾里的不懂但都觉的好生厉害。刘整眯眯眼朝下首看去，只见白衣翩翩的完颜克起身看着一伙甲将侃侃而谈，大有睥睨天下的风流姿态，刘整就要等个有份量且不会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的聪明出头鸟：“完颜公子真乃金轮国师高徒，卓有见识！不然，我等险些错过天机，来人，赶紧供着祥瑞随完颜公子去王帐进献，其余人散了，都回去整顿军伍！”
刘整出了军议帐回自己大营之后，完颜克就领着乱糟糟想要争功的将领开小灶卖人情去了，老参军跟着自家主帅，心有不甘：“大人，这功劳。。。”
“凌波仙子，这你也信？”
“不信！可万一。。。”
刘整挥挥手，老参谋收声退走没几步，就又被刘整喊住了：“辛苦一夜，那就再辛苦些，你走一趟刘取那里，问问他在寿春到底见没见过凌波仙子，这事关系很大，让他老实说，仔细说！”
虽然刘整的话老参军想不明白，但他是工具人，连忙放弃多余的心思，从营寨牵了快马，直勾勾沿罐子滩军寨向北往鹿门山疾驰而去。霜寒马蹄轻，踩着碎冰泥路的快马没走多远，就被昏暗黎明处撑火把挡道的一队步军拦截：“什么人！速速下马！”
老参军勒马掷出百户银符，大声喝问：“谁让你们拦路的！”
“大人，不好意思，刚刚军马传令要清查搜索奸细。”小兵递上军符客气让路，老参谋刚想碎碎念捉毛的奸细，就看见左手下方的草料场边有几个黑影攒动，骂骂咧咧的不像样子。于是他策马上前再次准备喝问，却有灰头土脸的老者和妇人，被粗面军汉踢打着在泥地上攀爬，眼看已经遭受了大折磨。
虽然是败军降将，可老参谋像大多数人一般，对自己人残杀自己人的世道厌弃绝望，愿意给人痛快：“这两个犯了何事！”
王五没想到这骑兵妖路，居然最先同情“奸细”，好在编好的顺口溜依然有用：“昨夜抓到的奸细，上头说要拉出来示众勾引同伴来救，好一网打尽！”
“真有奸细？”老参谋愕然，看着连外衣都没的凄惨俘虏翻下马，朝着人冷声命令：“抬起头来！”
老教谕入戏深，又体察流民苦难，因而眼神麻木，视线僵直，让人提不起兴趣多问。反观刘兰芝，用恨恨的眼神盯着人瞧，老参军面皮被啄，再看妇人虽满脸血污，但身段妙曼有致，显然是曾经有家底的殷实人家女儿。可怜天下沦落人，老参军曾经也是有儿有女的，心思黯然之下，对着王五说道：“记得及时给他们个痛快，别让人落到蛮子手里惨遭折磨！”
王五猥琐的赔个笑点头称是，老参军上马后刚要扬鞭，忽然觉察下方几个眼神有异，于是回看了几眼王五，捉摸着细问：“昨夜找不到北的就是你们几个？步随营的怎么能轮到看管奸细这事！军谍处那帮子腌臜货又仗着身份偷懒，也罢，这事不该我管。。记得给他们个痛快！驾，驾。。。”
想暴起杀人夺马的黑牙看到军马迎北跑出去后，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可前狼刚走，后虎就来。先前截停军马的步军明显听清了这边的动静，有队人跑步赶上前来，仔细看看被王五刚踹了两脚的刘兰芝，笑着建言：“兄弟幸苦，要不上营帐里休息休息？”
王五抖抖毡帽沿上凝着的冰溜子残渣，好意拒绝：“不了，兄弟们还是赶快搜查奸细去吧，先前那位大人吩咐给她个痛快的，那军令如山，就必须给她个痛快的！”
几个小兵垂涎的看着几眼刘兰芝俏挺的身材，转身要走，却被王五扯住：“兄弟，昨晚有祥瑞落地，听说是凌波仙子入世，你们晓得到何处才能凑凑热闹吗？”
“哈哈哈，眼前就有你不玩，想什么凌波仙子！仙子九成九已经被送进刘帅帐中了，兄弟别惦记了！”
“呵呵，也是，北边还有营寨吗，我拉这两个奸细去溜溜！勾引同伙来搭救！”
“往后就是马房了，住着喂马的杂役，守军不多，兄弟要人手帮忙吗？”
“不用！！”
“小气！害怕抢功是不是。。。”来人不满的咕叨两句，就扭头带人离开了，王五赶紧带伙伴们追着前路越来越浅的马蹄声往北窜，迅速消失在了远处。装模做样的喝骂声中，刘兰芝和老教谕恢复了原样，跟着队伍小跑前进，走了大概两百多步，就听到好多赳赳马鸣声传来。众人越搞越大胆，直接藏好“奸细”，假扮要去鹿门山办急事，大摇大摆摸到马棚，用伪造的千户金符，牵了六匹红马出走。
最近空养放牧吃草的马匹有点瘦，养马的小官害怕马儿半路罢工害了自己，临行前，还追着出来往王五手里塞了半袋上好的熟豆料，嘱咐他应急用。
差点把人吓死，可总归没出事，众人团聚，会骑马的骑马，不会骑马的蹭坐，飞蹄往北部的鹿门山军寨杀去。同一时间，罐子滩中央大营，熬了一夜后躺下入梦没多久的刘整，被部下喊醒，嚷嚷着有要人来访。刘整穿戴好，见了人，才发现不认识，再看过来人手里的千户金符，好生疑惑，这个点上门是什么鬼？
“昨天晚上有个彩灯被这边收了，能让我看看吗？对了，我是阿里老将的子侄，叫阿虎，在大汗帐下做事！刘将军知道阿里老将吗？”
“必然！老将军名声如雷贯耳！不知前些天追着范文虎穷追猛打的阿龙将军是？”
“嗷，那是我大哥。。”
“将军这个时辰来访。。还有这彩灯是何物？是指祥瑞吗？此物我已经交给完颜公子，准备进献王帐的。”
祥瑞！阿虎无语：“那不是祥瑞，是个彩灯！可以遥控的彩灯，应该还有无人机配合的，好小子，本事不浅！将军，当时除了这祥瑞，营寨里还有什么异常动静吗？”
刘整已经从阿虎的自言自语中猜测出了大概，思忖半会，谨慎直言：“军中有人散布祥瑞是凌波仙子转世的流言，阿虎将军所在的虎头山那一侧应该没有这种说法吧！是不是有高人探营？”
“探营？不，我担心那彩灯是个预埋炸弹或者高危辐射物，是有人要特意送到王帐里去了。。。将军能理解吗？这边传说出凌波仙子的人在哪？”要是对家玩灵境现代战争技术，赶在襄樊总攻前把蛮军大汗爆破了，那不说最后战事的结果如何，操作得当的话，玩家战功可就一边倒了。到时候他们龙虎豹三兄弟带妹失败，这趟不能回本事小，换不到江湖密令事大！亏他拍着胸脯给妹子保证，这次一定要把息峤带回家呢！
息峤是早早就通过完颜夫人萧文英找到，用“天外人”的由头诱骗到他们身边了。可拿不到江湖密令，岂不又是生离死别眼泪汪汪，二次潜入襄樊之战代价已经奇大了，三兄弟可没本事再想办法三潜：“将军？你倒是说话啊！”
“关键是把那东西拦下，不让大汗拿到手才好！”刘整煎熬，有那么一瞬间，他从这个小将阿虎的焦急中摇摆了立场，可最后还是死心靠向了蛮人，天下已经经不住乱世的折腾了，这个大汗不能死。
“来不及了！昨晚上两岸三军都看见了祥瑞，仅凭几句妖言祸事是拦不住这事的，将军最后见到祥瑞时，还在闪吗？”
“在闪！”
“得先想办法关了它，要不强行夺了砸碎吧，可当场爆炸怎么办。。。”阿虎请人带路，嘀咕着出门去完颜克那里找他口中的彩灯了，刘整站在空落落的寝帐里，思虑良久，最后上床躺平睡觉去了！
日出东方，金云灿灿，山阴处鹿门山脚下依旧天色晦暗，接不到初春暖阳撒过山头的辉光，让晨气即湿又冷。刚打过早拳的刘取草草洗了身上的热汗，窜进帐内的大床上准备笼着美人来个回笼觉，可还没来及褪衣服，就有人冲进帐内，直勾勾对着他说昏话：
“将军让我来问问凌波仙子！”
“凌波。。仙子？”
刘整帐下的老参军对着纯纯的莽夫刘取，说了昨夜雨雪中“祥瑞”落地的来龙去脉，最后把祥瑞真身“凌波仙子”赖到了刘取头上，并且还有一段夏禹帝“娶于涂山”的往事，这点当然是老参军从完颜克口中听来的，因此也说不全，云里雾里的把刘取直接整懵了！
“俺家在寿春时，好像没有遇到过这种事吧？”刘取臆想着凌波仙子的美貌，在老参军的严肃追问下，苦思良久最后蹦出两句梦话：“梦里倒是见过许多仙子，可这也算吗？那凌波仙子都排不上号啊，嫦娥仙子，牡丹仙子要多些。。。”
眼看刘取是个浑的，老参军立马告辞，准备把话原封不动的说给刘取他哥听去了。这边刚走，刘取就心热的扑上了床，想把床上美人想作仙子好好来一场，可好事有多磨，没动手动脚呢，外头就传来空喊捉奸细的骚动声。
原来策马准备返回罐子滩的老参军走出刘取的地皮没多远，就迎面撞上了六匹披挂都不成套的军马，为首的骑军正是王五。一开始错身而过的时候，谁也没注意到谁，可错身而过后，前者心虚，后者疑虑。老参军稍稍思忖过后，转马追着喝停了王五几人，此时夜色全褪，不靠近就能看清双人策马的稀奇事：“嘿嘿，又是你们几个，这回带着奸细要往哪去啊！”
最末抱着刘兰芝腰身蹭马的赵四，头都不敢回：“上官有令，要我等来此处传令搜捕奸细。。。”
老参军冷笑两声，眼看着真奸细策马向营地深处狂奔去了，也没在意，而是朝着附近还懵懂没睡醒的小兵大喊：“捉奸细，快捉奸细！”
什么奸细！
奸细在哪呢！
奸细？奸细！
最先醒过来的营寨小将看着老参军手里持的银符，不敢怠慢，利索问清楚了奸细的去路后持刀狂追而去。而发觉事情暴露的赵四本就知道刘取住哪儿，一边大喊刘取名字，一边下马持着金灿灿的千户军牌开路。等追拿奸细的小兵涌到刘取帐外时，浑水摸鱼八人组已经窜到了刘取帐内，齐齐盯着赤身蜷缩被窝的李青儿发愣。
老参军不慌不忙牵着马赶到刘取营帐外，刘取从帐内出来，光屁股堵着门，厉声大骂：“都滚，屁的奸细，那是自己人，都滚！”
六匹乱马就在附近甩着尾巴打鼻鼾，没奸细这马是从天而落的天马么！老参军挤过兵堆，刚要说话，刘取就扫来两道阴沉至极的眼神将人逼退，没多说话转身回帐内去了。
老参军想跟着刘取入帐，走到近前还是缓下了脚步，顿了顿后转身疾走，头也不回的骑上马往营寨外冲去了。躲在帐帘处随时准备下黑手的刘取听到人马远去后，才丢了手里的短刀，去大床边捡了衣服套上护住屁股，没有多问，直接吩咐：“快把假军牌都丢炭灰里，然后出去两个续盆新炭火来，聪明点，别让人发现端倪！”
这活赵四熟悉，他让大家丢了该丢的东西，利索的用脚勾钩住还有余火的泥炭盆，提留着走出营帐。先是大大方方去军营下风处的杂物沟中埋了炭灰，后又到伙房领了一炉新炭火，紧步提到了刘取帐内。整个流程赵四做的几乎完美，给人的感觉确实只有熟悉营寨布置的刘取亲兵才能做到这么麻利。
这种麻利程度甚至能惊呆刘取自己：“槽！你小子不知道地方，从附近偷来的炭盆吗？”
“没有，出门左下五十步就是北营水军的伙房，这炭是伙夫暖灶时刚烧的。”赵四笑笑，悠闲又平淡的解释完才偷瞄了几眼床脚沿子处连大气都不敢喘的李青儿，表情幸福又甜蜜，刘取不解但感觉很不爽，像是苍蝇飞到了嘴里。
“你们是相好？”
李青儿盯着刘取凛然的眼神，像困在笼子里的小鹿般摇着头，看都没看包括赵四在内的其余人半眼，刘取知道李青儿向来老实本分，可这事太怪了，禁不住让他乱想：“这些都不重要，说，芸儿在哪？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们就要生不如死的后悔自己走到这地方来了！”
赵四又笑笑，笑的刘取毛骨悚然不说，就连他身后泾渭分明站在刘取对面随时准备兜底的队友也感觉冷飕飕的吓人。这笑里面居然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残忍意味，好像真想体验刘取话中的生不如死，没有丝毫害怕的意味。乍看之下，这好像很符合玩家深潜时该有的态度，可当玩家是赵四的时候，这种态度特别违和。就连经常摆出这副样子的刘兰芝，都觉得赵四好像变了个人，不像是他心里的那个赵四了。
“芸儿在哪里我不知道，可，刘取，你也不知道芸儿在哪里吗？你已经忘了她喊你名字时候的淘气模样了吗？”赵四靠近两步，坐在刘取边上，看着陷入沉思的刘取，眼睛里似乎很为他担心：“刘取，别想了，真有那么一天的话，芸儿还是会认你的，毕竟，你是在意芸儿的，对不对！”
其他们听到这种没头没脑的话反应很割裂，不明白赵四的意图在何处。也不知道刘取听完话后为什么是这副样子，从“窝藏内奸”的应变中来看，刘取不是个蠢人，反而颇有几分狡诈狠厉的聪明，按理说，这样的人怎么会因为陌生人的几句话陷入茫然无措的境地，可这事偏偏发生了。
“你见过芸儿对不对！”刘取第二次回神时，紧张的抓住了赵四的肩头，似乎有好多问题要问：“她过的怎样？要是你敢欺负芸儿。。。”刘取忽然又松了手，泄气的低下了头，呐呐道：“芸儿不在了是不是？我大哥老是说芸儿不在了，他是聪明的，可我就是忍不住要去想。。。”
“呵。”赵四解脱似的出口气，和刘取肩并肩坐着，低头沉默了半天，才开始说话：“刘取，有件事你得帮我！”
“什么！”
“让大家活，只有人活着，往后才能团聚对不对，等事情做完后，我们就一起去找芸儿好不好？”
“你果然见过芸儿，对不对！”
赵四摇摇头，刘取似乎很失望，但最后还是答应了赵四：“我听你的！”
神经病一样的对话让王五这个自封的灵境心理医生都摸不懂，何况其余人。刘兰芝只能感叹“这就是找对了NPC吗”，殊不懂：乱世多少疯癫客，放任自流无乡知。
刘取奔波大半生，妻子早亡，心心念念的就剩他苦心拉扯大的女儿，可这份心念，讲多了就连他的亲哥都笑话，外人几句再生一个不就好了。。谁又能真的懂刘取的心念呢。赵四，他就像刘取曾经坦然面对自己女儿时旁观着一起高兴的那个乡人，为刘取有个淘气的女儿，为芸儿有个粗糙的父亲而高兴。
乡人是谁？乡人是赵四，更是刘取自己。
接下来的一整月月，禁军把守的襄樊城头静悄悄透着阵阵死气，而城外两边的蛮军军寨，则乱象丛生。先是倒春寒裹着雨雪在大黑天送上了祥瑞凌波仙子，各路大将轮番进献，大汗屡次大骂拒绝，为此还闹了好几场笑话；后是军谍四处搜捕奸细，牵扯审问了十来个百户甚至好几个千户，搞得人心惶惶，杀了两个被人捉住把柄举报的倒霉百户后才消停了些。
大家本以为事情就这么完了，该去催赶流民攻城鏖战了，可鹿门山军寨又出了大事。大汗帐下一等万户阿术成延和阿律成延两兄弟因为帐中烧炭中毒双双身亡，大汗亲随武阶阿豹带队调查后，不仅没打消各处疑虑，反而因为女人和鹿门山千户大将刘取起了冲突，被人扣押在军牢里做了阶下囚。
当日，罐子滩军寨主将刘整立马学廉颇负荆请罪，捉着自己弟弟去了大汗营帐里跟小将阿豹告罪。可据知情者亲身目睹，场上三两句话没说明白，刘取又冲上前把阿豹将军的白脸凑了个稀巴烂，随后，大汗都没来及发脾气，阿豹将军的二哥阿虎，使出一记从天而降的神箭，当场断了刘取右手。眼见事情有不可收拾之态，大汗叫来了绝世高手金轮法王，像捉小鸡一样一左一右把刘取和阿虎送进了黑牢里。
刘整再次低头，想息事宁人，阿豹的大哥阿龙也站出来要认错伏法，可怪就怪在旁观者群情激愤，不愿当事人委屈让步。
李庭宋都王良臣三位势同刘整的南人降将率先喊冤，指明当初“祥瑞”落地时，刘整自衬身份低微，把功劳全让给了毛都没长齐的国师高徒完颜克，本就是与人为善：
“可此回阿豹小将军前去鹿门山办公事，居然明目张胆，于千军眼睛地下，光天化日就要抢夺侮辱刘取的妾室，此事升斗小民都不能忍，况军中千户！”
而另一边，几个早就看南将不顺眼的老牌千户，指着刘整大骂他们兄弟：“狼子野心！故作委屈！应该捆起来五马分尸，刘取就是想借苦肉计摆脱兄弟合谋残害阿术兄弟的事实，是他派妻妾刻意去勾引阿豹兄弟，搅乱调查的，望大汗明断！”
双方怀着看似浅显明了的态度，针尖对麦芒，让蛮汗帐下的各方利益集团心念起伏。襄樊城还没攻下，城外大有窝里乱斗的危机，纵然蛮汗能独断专权压下这事，可不能让将领猜忌，军心大乱。
因此蛮汗给了刘整和阿龙各三天时间，要他们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到军议堂前再说个明白。刘整第一时间去军医处严加审问了刘取，结果刘取只会喊冤枉，把事情全推给了阿豹。刘整心里苦，只好动之以情，晓之以礼，提出为了保全刘家军要刘取忍让，刘取勉强服软，但又称他不能丢了面子：“那女人我不要，他阿豹必须收，而且要大汗作证，明媒正娶！”
“服软还要屁的面子！”刘整本想抬脚臭揍蠢货几下，可看着人光秃秃渗血的右肩，都不知道兄弟能不能活过三天，长出一口闷气后刘整就去找阿龙交换利益了。
反观阿龙这边，他没去管牢房里的阿虎，而是偷偷问兄弟阿豹为何招惹刘取家眷，阿豹委屈：“被阴了，我刚进刘取营帐，就有个光溜溜的女人在场，想退时，女人已经抱着我的腿不放了，我能怎么办，把自己腿砍了跑路吗？”
“就是说对面山头两兄弟的死和这个刘取有关？”
“大哥哟！这还用问？”
“好好的，他为什么谋害自家主将，不是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吗！我们中了人的连招，居然还不知道对面想干嘛，对家有点厉害啊，玩这么阴，不会已经知道我们几个的身份了吧？”
阿龙皱着眉摇摇头，想听阿豹说两句，结果阿豹冷不同提起了怪事：“大哥，上次我们守城，好像最先拿到就是鹿门山阿术阿律两兄弟的人头，他们是不是那种剧情杀的NPC啊！”
“嗷！意思是说你还去云端复盘了上次深潜的细节？可以啊，如果是剧情杀的话那就没问题了，可万一不是剧情杀呢？”
这个万一问的阿豹脑壳疼，他又把上次深潜的细节捋了捋：“一是不能让文英落到对家手里；二是要看好罐子滩渡桥，不能让最后一波义军和粮草进城；三是尽快破城，劝降上次请咱吃鱼的知府大人！大哥，这些任务都没错吧？”
“没错啊！主要把文英看好，这女人太重要！”
“就不科学，这么多人打打杀杀还不如一个女人来的重要。。。大哥，我跟你说，灵境有问题。。。”
阿豹吐糟不断，阿龙狂翻白眼。玩家就要学会善于利用游戏机制，和游戏策划杠什么，灵境懂个屁的人类战争，这都是照猫画虎利用玩家灵魂的臆想碎片拼出来的虚拟现实。我思故我在，理清现实和虚幻的边际，能从容切换就好，跑来灵境纠正纠正无聊现实的落差就很可以了，没必要深潜时还要操心虚拟灵境它合不合理：
“想想接下来怎么办才好！”
“要不我认军法砍头？先去休息！”
“不至于吧。。。”
阿龙刚说完话，就有人带着刘整上门，说是镇国上将军要给阿豹小将军说亲。阿龙心里怪异，客气接待刘整入座后，人居然从怀里掏出一本绿莹莹发着微光的小书册，亲自奉上，要阿豹纳了刘取帐中受辱的侍妾。同时，刘整自己愿意低头，纳三兄弟房中的任何女子作续弦夫人。
深潜时间线里乱糟糟的世俗关系对玩家来说，并没有多少麻烦，阿龙拿起桌上书着“虎钤经”三字的神书，稍微观摩之后就擅自答应了刘整的条件。事情协商拟定之后，平白无故得了将门神兵的阿豹很乐，可他身边没有女子陪嫁，需要大哥阿龙想办法。阿龙身边亦无女子，二人思前想后，心生妙计，赶紧追着刘整商量去了！
蛮将都不想让刘整平白无故进献祥瑞得了大汗独宠，刘整的心腹们也希望刘整借此事能更进一步，带兄弟们吃香喝辣。可没想到，帐中主帅见到所谓“祥瑞”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严令部下去各处安营。大家起初以为刘整这厮不地道，要支开手下独吞“凌波仙子”。。。
漫漫春宵岂能独享？这些个蠢蠢欲动的丘八，昨夜应付着在各处吆喝约束几声手下人后立马从新集合到了“祥瑞”跟前，想分得半缕凌波仙子的衣角。可刘整只言未动瞅着祥瑞到了黎明，干的第二件事就是找来军马号令全营戒备搜查奸细。
这时候参将们都囔囔着不愿意离开了，甚至有猴急的进言，说是有谣传凌波仙子高洁，需沐浴更衣焚香礼待后才会现真身出来，和意中人共赴巫山云雨。。。刘整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他想如果是刘取的话，可能就真的偷偷找地方沐浴更衣去了。但他是刘整，还算清醒，七彩炫光从外看的确妖娆，倒是扯得上狐媚仙子误闯人间之流的艳情：“凌波仙子，最先是从何处传开的？”
“昨夜渡口营寨处有军士闲扯，说是跟着刘千户在寿春地界见过此物。”下手回话的老参军是跟着刘整十多年的心思细腻谨慎之辈，早就在昨晚轻装出营，辗转各处把“祥瑞”有关的消息搜查了个七七八八。所以提前出声堵住了军帐里准备乱侃的大嘴。
“除了刘取，大汗帐下还有姓刘的千户知道寿春这地方吗？”
“回将军，《楚辞·天问》有言：娶于涂山。是说大禹娶涂山女，谓之女娇。后又世传涂山之歌，曰：绥绥白狐，九尾痝痝；我家嘉夷，来宾为王。成家成室，我造彼昌；天人之际，于兹则行。是说涂山之女女娇乃九尾白狐托世，嫁禹帝乃兴王证之意。彼时涂山，今日寿春，此番正应了天人感应之说，大汗王德动天堪比夏禹，遂有祥瑞到此，望将军好生思量！”
这话听的满座军将哗然，云里雾里的不懂但都觉的好生厉害。刘整眯眯眼朝下首看去，只见白衣翩翩的完颜克起身看着一伙甲将侃侃而谈，大有睥睨天下的风流姿态，刘整就要等个有份量且不会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的聪明出头鸟：“完颜公子真乃金轮国师高徒，卓有见识！不然，我等险些错过天机，来人，赶紧供着祥瑞随完颜公子去王帐进献，其余人散了，都回去整顿军伍！”
刘整出了军议帐回自己大营之后，完颜克就领着乱糟糟想要争功的将领开小灶卖人情去了，老参军跟着自家主帅，心有不甘：“大人，这功劳。。。”
“凌波仙子，这你也信？”
“不信！可万一。。。”
刘整挥挥手，老参谋收声退走没几步，就又被刘整喊住了：“辛苦一夜，那就再辛苦些，你走一趟刘取那里，问问他在寿春到底见没见过凌波仙子，这事关系很大，让他老实说，仔细说！”
虽然刘整的话老参军想不明白，但他是工具人，连忙放弃多余的心思，从营寨牵了快马，直勾勾沿罐子滩军寨向北往鹿门山疾驰而去。霜寒马蹄轻，踩着碎冰泥路的快马没走多远，就被昏暗黎明处撑火把挡道的一队步军拦截：“什么人！速速下马！”
老参军勒马掷出百户银符，大声喝问：“谁让你们拦路的！”
“大人，不好意思，刚刚军马传令要清查搜索奸细。”小兵递上军符客气让路，老参谋刚想碎碎念捉毛的奸细，就看见左手下方的草料场边有几个黑影攒动，骂骂咧咧的不像样子。于是他策马上前再次准备喝问，却有灰头土脸的老者和妇人，被粗面军汉踢打着在泥地上攀爬，眼看已经遭受了大折磨。
虽然是败军降将，可老参谋像大多数人一般，对自己人残杀自己人的世道厌弃绝望，愿意给人痛快：“这两个犯了何事！”
王五没想到这骑兵妖路，居然最先同情“奸细”，好在编好的顺口溜依然有用：“昨夜抓到的奸细，上头说要拉出来示众勾引同伴来救，好一网打尽！”
“真有奸细？”老参谋愕然，看着连外衣都没的凄惨俘虏翻下马，朝着人冷声命令：“抬起头来！”
老教谕入戏深，又体察流民苦难，因而眼神麻木，视线僵直，让人提不起兴趣多问。反观刘兰芝，用恨恨的眼神盯着人瞧，老参军面皮被啄，再看妇人虽满脸血污，但身段妙曼有致，显然是曾经有家底的殷实人家女儿。可怜天下沦落人，老参军曾经也是有儿有女的，心思黯然之下，对着王五说道：“记得及时给他们个痛快，别让人落到蛮子手里惨遭折磨！”
王五猥琐的赔个笑点头称是，老参军上马后刚要扬鞭，忽然觉察下方几个眼神有异，于是回看了几眼王五，捉摸着细问：“昨夜找不到北的就是你们几个？步随营的怎么能轮到看管奸细这事！军谍处那帮子腌臜货又仗着身份偷懒，也罢，这事不该我管。。记得给他们个痛快！驾，驾。。。”
想暴起杀人夺马的黑牙看到军马迎北跑出去后，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可前狼刚走，后虎就来。先前截停军马的步军明显听清了这边的动静，有队人跑步赶上前来，仔细看看被王五刚踹了两脚的刘兰芝，笑着建言：“兄弟幸苦，要不上营帐里休息休息？”
王五抖抖毡帽沿上凝着的冰溜子残渣，好意拒绝：“不了，兄弟们还是赶快搜查奸细去吧，先前那位大人吩咐给她个痛快的，那军令如山，就必须给她个痛快的！”
几个小兵垂涎的看着几眼刘兰芝俏挺的身材，转身要走，却被王五扯住：“兄弟，昨晚有祥瑞落地，听说是凌波仙子入世，你们晓得到何处才能凑凑热闹吗？”
“哈哈哈，眼前就有你不玩，想什么凌波仙子！仙子九成九已经被送进刘帅帐中了，兄弟别惦记了！”
“呵呵，也是，北边还有营寨吗，我拉这两个奸细去溜溜！勾引同伙来搭救！”
“往后就是马房了，住着喂马的杂役，守军不多，兄弟要人手帮忙吗？”
“不用！！”
“小气！害怕抢功是不是。。。”来人不满的咕叨两句，就扭头带人离开了，王五赶紧带伙伴们追着前路越来越浅的马蹄声往北窜，迅速消失在了远处。装模做样的喝骂声中，刘兰芝和老教谕恢复了原样，跟着队伍小跑前进，走了大概两百多步，就听到好多赳赳马鸣声传来。众人越搞越大胆，直接藏好“奸细”，假扮要去鹿门山办急事，大摇大摆摸到马棚，用伪造的千户金符，牵了六匹红马出走。
最近空养放牧吃草的马匹有点瘦，养马的小官害怕马儿半路罢工害了自己，临行前，还追着出来往王五手里塞了半袋上好的熟豆料，嘱咐他应急用。
差点把人吓死，可总归没出事，众人团聚，会骑马的骑马，不会骑马的蹭坐，飞蹄往北部的鹿门山军寨杀去。同一时间，罐子滩中央大营，熬了一夜后躺下入梦没多久的刘整，被部下喊醒，嚷嚷着有要人来访。刘整穿戴好，见了人，才发现不认识，再看过来人手里的千户金符，好生疑惑，这个点上门是什么鬼？
“昨天晚上有个彩灯被这边收了，能让我看看吗？对了，我是阿里老将的子侄，叫阿虎，在大汗帐下做事！刘将军知道阿里老将吗？”
“必然！老将军名声如雷贯耳！不知前些天追着范文虎穷追猛打的阿龙将军是？”
“嗷，那是我大哥。。”
“将军这个时辰来访。。还有这彩灯是何物？是指祥瑞吗？此物我已经交给完颜公子，准备进献王帐的。”
祥瑞！阿虎无语：“那不是祥瑞，是个彩灯！可以遥控的彩灯，应该还有无人机配合的，好小子，本事不浅！将军，当时除了这祥瑞，营寨里还有什么异常动静吗？”
刘整已经从阿虎的自言自语中猜测出了大概，思忖半会，谨慎直言：“军中有人散布祥瑞是凌波仙子转世的流言，阿虎将军所在的虎头山那一侧应该没有这种说法吧！是不是有高人探营？”
“探营？不，我担心那彩灯是个预埋炸弹或者高危辐射物，是有人要特意送到王帐里去了。。。将军能理解吗？这边传说出凌波仙子的人在哪？”要是对家玩灵境现代战争技术，赶在襄樊总攻前把蛮军大汗爆破了，那不说最后战事的结果如何，操作得当的话，玩家战功可就一边倒了。到时候他们龙虎豹三兄弟带妹失败，这趟不能回本事小，换不到江湖密令事大！亏他拍着胸脯给妹子保证，这次一定要把息峤带回家呢！
息峤是早早就通过完颜夫人萧文英找到，用“天外人”的由头诱骗到他们身边了。可拿不到江湖密令，岂不又是生离死别眼泪汪汪，二次潜入襄樊之战代价已经奇大了，三兄弟可没本事再想办法三潜：“将军？你倒是说话啊！”
“关键是把那东西拦下，不让大汗拿到手才好！”刘整煎熬，有那么一瞬间，他从这个小将阿虎的焦急中摇摆了立场，可最后还是死心靠向了蛮人，天下已经经不住乱世的折腾了，这个大汗不能死。
“来不及了！昨晚上两岸三军都看见了祥瑞，仅凭几句妖言祸事是拦不住这事的，将军最后见到祥瑞时，还在闪吗？”
“在闪！”
“得先想办法关了它，要不强行夺了砸碎吧，可当场爆炸怎么办。。。”阿虎请人带路，嘀咕着出门去完颜克那里找他口中的彩灯了，刘整站在空落落的寝帐里，思虑良久，最后上床躺平睡觉去了！
日出东方，金云灿灿，山阴处鹿门山脚下依旧天色晦暗，接不到初春暖阳撒过山头的辉光，让晨气即湿又冷。刚打过早拳的刘取草草洗了身上的热汗，窜进帐内的大床上准备笼着美人来个回笼觉，可还没来及褪衣服，就有人冲进帐内，直勾勾对着他说昏话：
“将军让我来问问凌波仙子！”
“凌波。。仙子？”
刘整帐下的老参军对着纯纯的莽夫刘取，说了昨夜雨雪中“祥瑞”落地的来龙去脉，最后把祥瑞真身“凌波仙子”赖到了刘取头上，并且还有一段夏禹帝“娶于涂山”的往事，这点当然是老参军从完颜克口中听来的，因此也说不全，云里雾里的把刘取直接整懵了！
“俺家在寿春时，好像没有遇到过这种事吧？”刘取臆想着凌波仙子的美貌，在老参军的严肃追问下，苦思良久最后蹦出两句梦话：“梦里倒是见过许多仙子，可这也算吗？那凌波仙子都排不上号啊，嫦娥仙子，牡丹仙子要多些。。。”
眼看刘取是个浑的，老参军立马告辞，准备把话原封不动的说给刘取他哥听去了。这边刚走，刘取就心热的扑上了床，想把床上美人想作仙子好好来一场，可好事有多磨，没动手动脚呢，外头就传来空喊捉奸细的骚动声。
原来策马准备返回罐子滩的老参军走出刘取的地皮没多远，就迎面撞上了六匹披挂都不成套的军马，为首的骑军正是王五。一开始错身而过的时候，谁也没注意到谁，可错身而过后，前者心虚，后者疑虑。老参军稍稍思忖过后，转马追着喝停了王五几人，此时夜色全褪，不靠近就能看清双人策马的稀奇事：“嘿嘿，又是你们几个，这回带着奸细要往哪去啊！”
最末抱着刘兰芝腰身蹭马的赵四，头都不敢回：“上官有令，要我等来此处传令搜捕奸细。。。”
老参军冷笑两声，眼看着真奸细策马向营地深处狂奔去了，也没在意，而是朝着附近还懵懂没睡醒的小兵大喊：“捉奸细，快捉奸细！”
什么奸细！
奸细在哪呢！
奸细？奸细！
最先醒过来的营寨小将看着老参军手里持的银符，不敢怠慢，利索问清楚了奸细的去路后持刀狂追而去。而发觉事情暴露的赵四本就知道刘取住哪儿，一边大喊刘取名字，一边下马持着金灿灿的千户军牌开路。等追拿奸细的小兵涌到刘取帐外时，浑水摸鱼八人组已经窜到了刘取帐内，齐齐盯着赤身蜷缩被窝的李青儿发愣。
老参军不慌不忙牵着马赶到刘取营帐外，刘取从帐内出来，光屁股堵着门，厉声大骂：“都滚，屁的奸细，那是自己人，都滚！”
六匹乱马就在附近甩着尾巴打鼻鼾，没奸细这马是从天而落的天马么！老参军挤过兵堆，刚要说话，刘取就扫来两道阴沉至极的眼神将人逼退，没多说话转身回帐内去了。
老参军想跟着刘取入帐，走到近前还是缓下了脚步，顿了顿后转身疾走，头也不回的骑上马往营寨外冲去了。躲在帐帘处随时准备下黑手的刘取听到人马远去后，才丢了手里的短刀，去大床边捡了衣服套上护住屁股，没有多问，直接吩咐：“快把假军牌都丢炭灰里，然后出去两个续盆新炭火来，聪明点，别让人发现端倪！”
这活赵四熟悉，他让大家丢了该丢的东西，利索的用脚勾钩住还有余火的泥炭盆，提留着走出营帐。先是大大方方去军营下风处的杂物沟中埋了炭灰，后又到伙房领了一炉新炭火，紧步提到了刘取帐内。整个流程赵四做的几乎完美，给人的感觉确实只有熟悉营寨布置的刘取亲兵才能做到这么麻利。
这种麻利程度甚至能惊呆刘取自己：“槽！你小子不知道地方，从附近偷来的炭盆吗？”
“没有，出门左下五十步就是北营水军的伙房，这炭是伙夫暖灶时刚烧的。”赵四笑笑，悠闲又平淡的解释完才偷瞄了几眼床脚沿子处连大气都不敢喘的李青儿，表情幸福又甜蜜，刘取不解但感觉很不爽，像是苍蝇飞到了嘴里。
“你们是相好？”
李青儿盯着刘取凛然的眼神，像困在笼子里的小鹿般摇着头，看都没看包括赵四在内的其余人半眼，刘取知道李青儿向来老实本分，可这事太怪了，禁不住让他乱想：“这些都不重要，说，芸儿在哪？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们就要生不如死的后悔自己走到这地方来了！”
赵四又笑笑，笑的刘取毛骨悚然不说，就连他身后泾渭分明站在刘取对面随时准备兜底的队友也感觉冷飕飕的吓人。这笑里面居然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残忍意味，好像真想体验刘取话中的生不如死，没有丝毫害怕的意味。乍看之下，这好像很符合玩家深潜时该有的态度，可当玩家是赵四的时候，这种态度特别违和。就连经常摆出这副样子的刘兰芝，都觉得赵四好像变了个人，不像是他心里的那个赵四了。
“芸儿在哪里我不知道，可，刘取，你也不知道芸儿在哪里吗？你已经忘了她喊你名字时候的淘气模样了吗？”赵四靠近两步，坐在刘取边上，看着陷入沉思的刘取，眼睛里似乎很为他担心：“刘取，别想了，真有那么一天的话，芸儿还是会认你的，毕竟，你是在意芸儿的，对不对！”
其他们听到这种没头没脑的话反应很割裂，不明白赵四的意图在何处。也不知道刘取听完话后为什么是这副样子，从“窝藏内奸”的应变中来看，刘取不是个蠢人，反而颇有几分狡诈狠厉的聪明，按理说，这样的人怎么会因为陌生人的几句话陷入茫然无措的境地，可这事偏偏发生了。
“你见过芸儿对不对！”刘取第二次回神时，紧张的抓住了赵四的肩头，似乎有好多问题要问：“她过的怎样？要是你敢欺负芸儿。。。”刘取忽然又松了手，泄气的低下了头，呐呐道：“芸儿不在了是不是？我大哥老是说芸儿不在了，他是聪明的，可我就是忍不住要去想。。。”
“呵。”赵四解脱似的出口气，和刘取肩并肩坐着，低头沉默了半天，才开始说话：“刘取，有件事你得帮我！”
“什么！”
“让大家活，只有人活着，往后才能团聚对不对，等事情做完后，我们就一起去找芸儿好不好？”
“你果然见过芸儿，对不对！”
赵四摇摇头，刘取似乎很失望，但最后还是答应了赵四：“我听你的！”
神经病一样的对话让王五这个自封的灵境心理医生都摸不懂，何况其余人。刘兰芝只能感叹“这就是找对了NPC吗”，殊不懂：乱世多少疯癫客，放任自流无乡知。
刘取奔波大半生，妻子早亡，心心念念的就剩他苦心拉扯大的女儿，可这份心念，讲多了就连他的亲哥都笑话，外人几句再生一个不就好了。。谁又能真的懂刘取的心念呢。赵四，他就像刘取曾经坦然面对自己女儿时旁观着一起高兴的那个乡人，为刘取有个淘气的女儿，为芸儿有个粗糙的父亲而高兴。
乡人是谁？乡人是赵四，更是刘取自己。
接下来的一整月月，禁军把守的襄樊城头静悄悄透着阵阵死气，而城外两边的蛮军军寨，则乱象丛生。先是倒春寒裹着雨雪在大黑天送上了祥瑞凌波仙子，各路大将轮番进献，大汗屡次大骂拒绝，为此还闹了好几场笑话；后是军谍四处搜捕奸细，牵扯审问了十来个百户甚至好几个千户，搞得人心惶惶，杀了两个被人捉住把柄举报的倒霉百户后才消停了些。
大家本以为事情就这么完了，该去催赶流民攻城鏖战了，可鹿门山军寨又出了大事。大汗帐下一等万户阿术成延和阿律成延两兄弟因为帐中烧炭中毒双双身亡，大汗亲随武阶阿豹带队调查后，不仅没打消各处疑虑，反而因为女人和鹿门山千户大将刘取起了冲突，被人扣押在军牢里做了阶下囚。
当日，罐子滩军寨主将刘整立马学廉颇负荆请罪，捉着自己弟弟去了大汗营帐里跟小将阿豹告罪。可据知情者亲身目睹，场上三两句话没说明白，刘取又冲上前把阿豹将军的白脸凑了个稀巴烂，随后，大汗都没来及发脾气，阿豹将军的二哥阿虎，使出一记从天而降的神箭，当场断了刘取右手。眼见事情有不可收拾之态，大汗叫来了绝世高手金轮法王，像捉小鸡一样一左一右把刘取和阿虎送进了黑牢里。
刘整再次低头，想息事宁人，阿豹的大哥阿龙也站出来要认错伏法，可怪就怪在旁观者群情激愤，不愿当事人委屈让步。
李庭宋都王良臣三位势同刘整的南人降将率先喊冤，指明当初“祥瑞”落地时，刘整自衬身份低微，把功劳全让给了毛都没长齐的国师高徒完颜克，本就是与人为善：
“可此回阿豹小将军前去鹿门山办公事，居然明目张胆，于千军眼睛地下，光天化日就要抢夺侮辱刘取的妾室，此事升斗小民都不能忍，况军中千户！”
而另一边，几个早就看南将不顺眼的老牌千户，指着刘整大骂他们兄弟：“狼子野心！故作委屈！应该捆起来五马分尸，刘取就是想借苦肉计摆脱兄弟合谋残害阿术兄弟的事实，是他派妻妾刻意去勾引阿豹兄弟，搅乱调查的，望大汗明断！”
双方怀着看似浅显明了的态度，针尖对麦芒，让蛮汗帐下的各方利益集团心念起伏。襄樊城还没攻下，城外大有窝里乱斗的危机，纵然蛮汗能独断专权压下这事，可不能让将领猜忌，军心大乱。
因此蛮汗给了刘整和阿龙各三天时间，要他们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到军议堂前再说个明白。刘整第一时间去军医处严加审问了刘取，结果刘取只会喊冤枉，把事情全推给了阿豹。刘整心里苦，只好动之以情，晓之以礼，提出为了保全刘家军要刘取忍让，刘取勉强服软，但又称他不能丢了面子：“那女人我不要，他阿豹必须收，而且要大汗作证，明媒正娶！”
“服软还要屁的面子！”刘整本想抬脚臭揍蠢货几下，可看着人光秃秃渗血的右肩，都不知道兄弟能不能活过三天，长出一口闷气后刘整就去找阿龙交换利益了。
反观阿龙这边，他没去管牢房里的阿虎，而是偷偷问兄弟阿豹为何招惹刘取家眷，阿豹委屈：“被阴了，我刚进刘取营帐，就有个光溜溜的女人在场，想退时，女人已经抱着我的腿不放了，我能怎么办，把自己腿砍了跑路吗？”
“就是说对面山头两兄弟的死和这个刘取有关？”
“大哥哟！这还用问？”
“好好的，他为什么谋害自家主将，不是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吗！我们中了人的连招，居然还不知道对面想干嘛，对家有点厉害啊，玩这么阴，不会已经知道我们几个的身份了吧？”
阿龙皱着眉摇摇头，想听阿豹说两句，结果阿豹冷不同提起了怪事：“大哥，上次我们守城，好像最先拿到就是鹿门山阿术阿律两兄弟的人头，他们是不是那种剧情杀的NPC啊！”
“嗷！意思是说你还去云端复盘了上次深潜的细节？可以啊，如果是剧情杀的话那就没问题了，可万一不是剧情杀呢？”
这个万一问的阿豹脑壳疼，他又把上次深潜的细节捋了捋：“一是不能让文英落到对家手里；二是要看好罐子滩渡桥，不能让最后一波义军和粮草进城；三是尽快破城，劝降上次请咱吃鱼的知府大人！大哥，这些任务都没错吧？”
“没错啊！主要把文英看好，这女人太重要！”
“就不科学，这么多人打打杀杀还不如一个女人来的重要。。。大哥，我跟你说，灵境有问题。。。”
阿豹吐糟不断，阿龙狂翻白眼。玩家就要学会善于利用游戏机制，和游戏策划杠什么，灵境懂个屁的人类战争，这都是照猫画虎利用玩家灵魂的臆想碎片拼出来的虚拟现实。我思故我在，理清现实和虚幻的边际，能从容切换就好，跑来灵境纠正纠正无聊现实的落差就很可以了，没必要深潜时还要操心虚拟灵境它合不合理：
“想想接下来怎么办才好！”
“要不我认军法砍头？先去休息！”
“不至于吧。。。”
阿龙刚说完话，就有人带着刘整上门，说是镇国上将军要给阿豹小将军说亲。阿龙心里怪异，客气接待刘整入座后，人居然从怀里掏出一本绿莹莹发着微光的小书册，亲自奉上，要阿豹纳了刘取帐中受辱的侍妾。同时，刘整自己愿意低头，纳三兄弟房中的任何女子作续弦夫人。
深潜时间线里乱糟糟的世俗关系对玩家来说，并没有多少麻烦，阿龙拿起桌上书着“虎钤经”三字的神书，稍微观摩之后就擅自答应了刘整的条件。事情协商拟定之后，平白无故得了将门神兵的阿豹很乐，可他身边没有女子陪嫁，需要大哥阿龙想办法。阿龙身边亦无女子，二人思前想后，心生妙计，赶紧追着刘整商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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