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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火焰(下)

    影杀的行为愈加猖獗。

    教皇不断给骑士团施压,查尔斯家族的族长——布莱恩•查尔斯,也是骑士团的大团长,已焦头烂额。

    阿诺德把父亲的艰难看在眼里,但他也不能毁掉弟弟的生活。

    临近新年集会,骑士团决定加强布防,同时全力搜查影杀的武器。

    笙歌界北部四处人心惶惶,街上总有骑士巡逻,所有的武器店被搜查了遍,依然没有任何线索。

    阿诺德在此之后不再见乔伊斯夫妇。

    转眼是新年。

    边镜自出生以后第一次踏足深渊,他出生时也是这一天。

    边芸已完成了她的使命,决定同朋友师长们告别后离开笙歌界北部,到南部去。

    然而边镜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到骑士团包围了他们,为首的人和乔伊斯很像,只是十分苍老。

    他的母亲将刀挥向父亲,留下了浅浅的伤口,继而那把刀又刺向了他母亲自己的身体。

    他跪在地上,母亲还没有死。他绝望地看向父亲,却只在男人眼中看到同样的绝望。

    边镜抱住边芸的身体,血一直流,他看红了眼,身体里是撕扯的痛苦,他痛得流下了眼泪,眼前一片血红。

    他感到母亲抚上他的脸,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小镜子,别哭,活下去,回家,回暗界——”

    边镜感受到了母亲的血,他拼命让血流停下,但边芸已无力回天,她向爱人笑了笑,闭上了眼睛。

    乔伊斯跪在边镜身旁,吻上了边芸的额头,他看到骑士们向他们逼近,他看到自己的父亲对他拔剑相向——却不见他的哥哥,他的亲哥哥。

    他自嘲地一笑,抱紧小边镜和边芸,他对边镜说:“要是能活下去,小镜子一定要强大到能保护自己和家人啊,爸爸不够强,只能死了,活下去,去看看妈妈的家。”

    他起身,跪在自己的父亲面前,卑微地祈求,让他放过小边镜。

    布莱恩看着自己无能的儿子,举起了武器。

    边镜在泪水中看到那个温温柔柔的男人也断了气,而他无能为力。

    地上的血还在流,那个杀了他父亲的人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他,降尊纡贵似的蹲下身,捏住边镜的脸细细端详——的确是好相貌,他冰冷地笑,正想着能把他的好孙子卖出多少钱,下一秒血凝成的利刃就刺穿了他的身体,和边芸身上的伤口一样,贯穿心脏。

    “以血还血。”这是布莱恩最后听到的话了。

    钟声响起,是新的一年了。

    边镜听他母亲说,他就是在这样的钟声里来到这个充满苦难的世界的,边镜生下来时哭得很惨,像是不愿来到这光明的、污浊的世界。

    边芸小时候哄边镜的时候会讲:“爱哭的孩子运气不好的呀。”——一语成谶。

    边镜其实不爱哭,只是这世界对他太不好了,他身体总会疼,像被撕裂了一样,他记事后不敢和父母讲,怕他们担心。

    五岁以后也不那么疼了,他几乎以为自己会这样平平淡淡地幸福生活直至老去,可惜天不遂人愿,总爱和他开一些开不起的玩笑,只顷刻,他一无所有。

    边镜身上已全是血液,他仇人的血,熏得他几乎要晕过去了,周围的骑士没有冲过来杀他,好像被什么人拦住了,但这些都不重要。

    边镜强撑起痛苦的身体,抱住了父亲的尸体,用尽全力拉向他母亲。他把父母的尸体放好,让他们的手牵在一起,十指相扣。

    远处仿佛丧钟的哀鸣。

    边镜流尽了眼泪,他顶着红红的眼眶,跪在父母身边,不愿离去。

    他想守好自己的家人,不论死生。

    钟声鸣尽,火焰燃起。

    那是边镜一生中最美的景象,小小的火焰送走了父母的尸体,他跪在一片火光中,看一对爱人离世。

    干干净净的,不会再被人分开。

    他心满意足地笑,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这黑暗的一天已临近尾声,他在无边的黑暗中,无边宁静,也无边痛苦。

    他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

    在黑暗中,笙歌界太耀眼了,更何况他就在笙歌界不远处。

    他挣扎着向笙歌界爬去,重见光明的一刻,林景行在他不远处——那是林深的小徒弟,小时候抱过他的腼腆少年。

    他看向深渊,看见冲天的火光。

    八岁时的边镜在火焰里告别了软弱的自己,十年后的边镜在火焰里重获新生,他找回了压抑十年之久的冲动,也找回了年轻人的血气。

    他烧起了心里的火。

    他看向费舍尔曼,十年前那场大火其实不是一直烧,断断续续地,坚持不懈地烧了三天。整个深渊付之一炬,却无人员伤亡。

    费舍尔曼那时也只是个小孩,多难啊。

    边镜近乎叹息:“哥,谢谢你,真的非常感谢。”

    十年前的大火,初到笙歌界时的帮助,荒野里的小破木屋……破碎的记忆淹没边镜的心田,美好得几乎叫他迷失——“可是为什么?”

    费舍尔曼挑了挑眉,没回答他,好似以前那些破事只是他随手做的,但边镜知道,这一桩桩一件件,没有哪样是简单的。

    费舍尔曼突然又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力度很清,然后边镜听见他有些郁闷的声音:“对你好还不好吗?你也知道护着哥哥,我又不亏。至于答案——”他看着边镜期待的眼神,忽然恶劣地笑,“你自己去找。”

    边镜笑了笑,沉默了片刻,又开口:“我还要杀个人,你来放火吗?”

    费舍尔曼对他的交心十分意外又高兴,当即答应下来。

    夜已深,霍尔家静悄悄的,几个守卫昏昏欲睡,边镜十分轻松地潜进了霍尔家。

    老霍尔名声在外,不会是好对付的货色,另外请强大的独行者来家族中坐镇,已成为贵族的证明之一。

    边镜放缓了呼吸,融进风声里,借着霍尔家高大的建筑隐去了身形。

    找不到请来的高手,边镜决定先对老霍尔动手。

    他悄悄靠近霍尔家府邸中最华贵的地方,从窗户的缝隙中看见了沉睡的老霍尔。边镜悄悄从窗户进了房间,没发出一点声音。

    然后他用锈刀片抹开了老霍尔的脖子,他很用力,伤口却不深。最后边镜只好在他脖颈上割开了更多伤口,的让血不断往外流。当然,老霍尔已经醒来并不断挣扎,但边镜做完事离他很远,他被割开脖颈,发不出太大的声音,老霍尔的力气也随血慢慢流逝,最后死不瞑目。

    忘了说,老霍尔的天眷是“力量”——这是众所周知的,得益于老霍尔的吹嘘。要直接接触才有效果,床已经塌了,但隔他很远的边镜毫发无伤。

    老霍尔的挣扎还是有效果的,床塌的声音把高手引来了。

    边镜干脆到隔壁房,杀掉房间的主人,守株待兔。

    高手很快到了老霍尔的房间,在他靠近老霍尔的尸体时,血液凝成的利刃穿透了他的身体。

    这一幕恍如隔世,边镜已经很久没有用这种方法杀人了,这是他不愿面对的弱小,也是他强大的武器。

    他不能用神赐的天眷救他父母的命,却能在刚刚觉醒时手刃仇敌。

    他这一生注定要背上杀人的罪。

    边镜杀掉了老霍尔家的几个高位天眷者后,大摇大摆地出了门。

    费舍尔曼在门口等他,就像在夜色时那样。边镜突然觉得自己不是特别孤单了。

    “哥,”他唤了费舍尔曼一声,“你是不是能只烧房子,不烧人?”

    费舍尔曼得意的点头,问他:“哥厉害吧?”

    边镜笑着点头。

    曜一日的夜晚,两场大火悄然无息地烧掉了夜色,也烧掉了一家人的罪恶。

    边镜和费舍尔曼回了酒馆,骚包的老板正在店里喝酒。

    陆语斜靠在椅子上,接住了边镜扔过来的钱袋。在边镜和费舍尔曼将出门时叫住了他们:“帮我带瓶酒过去。”

    边镜和费舍尔曼到了荒野,把酒倒在土地上。这里埋葬着非常多的人,有好人也有坏人,许许多多是边镜请陆语老板埋下的,他逝去的朋友。

    这些朋友算不上是深交,只是困难时愿意伸手拉他一把,现在也全都没了。

    他幼时太爱哭,注定是厄运缠身。

    边镜有些难过。他看向费舍尔曼,问他:“你能活下来吗?”

    费舍尔曼生气地按住他的头没好气地说:“你就这么见不得你哥好,我十年前放了三天的火都能全身而退,你怎么就不能相信哥哥一点?”他说完又轻轻摸了摸边镜的头,“说不定哥哥比你活得长呢。”

    边镜笑了笑,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哥,你跟我去深渊吧,住我家。”——十年前有我亲人在的家。

    费舍尔曼答应下来,其实边镜不提他也会跟过去的,边镜心不够狠,迟早要吃亏,他得照看他的傻弟弟。而且边镜要回暗界,他也非常好奇那边的世界。

    费舍尔曼想着就开口:“回暗界的时候带我一个。”

    边镜笑着应允。

    他看着费舍尔曼,又想起温暖的火焰,不灼人,给他绝望的世界烧出了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