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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禁海令下

    时间的车轮,一天一天无情地向前迈进。

    逝者如斯,转瞬间又是十年。

    星云燦来到这个世界已是第十八个春秋与冬夏,成为了一名十八岁的青年。

    这十年间,星云燦晴天便随陈一骏下海捕鱼,补贴家用;雨天便留在家跟何田田学习海家航海之术,推测天象、方位识别、认识海怪、危机处理等,何田田倾囊传授;每日临睡前,他还会跟随陈一骏习武一个时辰,每天都过得充实美满,富有意义。

    星云燦虽不如陈一骏般高大,但十年的风雨与锤炼,在他身上雕刻出一道道明晰的肌肉线条,皮肤呈古铜色,远远望去,如同身披一副古铜色盔甲,不怒自威。

    村里的姑娘依偎在他的怀中,都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他眼眶深邃,炯炯有神的眸子映射出他丰富的内心。

    他站立岸边,手持鱼叉,远望大海,眼神里对这片海洋与更远的未知世界充满了坚定与希望。

    这十年间,用“天翻地覆”来形容这个国家丝毫也不为过。

    前朝玄心族虽被赶到长城以北、山海关以东的塞外之地,但强大的军事力量如同悬挂在头上的利刃,对于楚国的北境安危仍构成巨大的威胁。

    为抵御玄心族入侵复辟,太祖熊明盛在太子死后,沿着长城,自东向西分封九子担任戍边藩王,拱卫中原。

    九大藩王接连发动了十几场重大会战,玄心族被迫向更北的西伯利亚迁徙,北境的军事威胁虽暂时得到消解。

    然而,九大藩王势力却渐渐尾大不掉,成为熊明盛心中难解的心结。

    熊明盛至死都没能解决藩王强枝弱干的困局,带着遗憾于六年前驾崩,太祖嫡长孙、熊权之子熊筠炜如愿顺利登上皇位。

    熊筠炜秉承太祖遗志,一上台便着手削藩。

    他听取顾命大臣的建议,推广推恩令,自信满满地开展了他的削藩计划。

    但史鉴在前,众藩王也不是笨蛋,怎会轻易被自己的侄子玩弄?

    推恩令一经发出,北境九藩共同推举拳头最硬、战功最为煊赫的靖安王熊枫为首领,公开反抗中央政府。

    九藩联军南下进攻金陵,名为清君之侧,实则图谋熊筠炜皇位,楚国的南北战争就此爆发。

    这场战争,距今已持续了四年,九藩联军连战连捷,已经兵临淮河。

    为防范九藩联军从海上进攻,熊筠炜下达了史上最严的禁海令,片板不得下海,违令者斩立决。

    朝廷禁海令出台,位居海滨,大多数家庭以捕鱼为业的潮平村首当其冲,星云燦一家也渐渐陷入困顿。

    村里祠堂的大厅内,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未来的出路。

    “再他妈这样下去,咱们迟早得饿死!”陈一骏愤怒地将桌子拍得超响,虽然两鬓生出了些许华发,但眉宇间的英气丝毫不减。

    “对啊,这群狗官,这是要官逼民反啊!”

    “对,反他娘的,把皇帝老儿拉下马!”

    众村民纷纷附和,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皇帝早已换成了二十岁的年轻人。

    “你说该怎么办吧,平日你主意最多,咱们都听你的。”陈三儿仰望着陈一骏,问道。

    陈一骏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万全之策来,正在迟疑之际,星云燦说道:“既然朝廷已有禁令,我们就暂时先不要下海……”

    “不要下海,那我们吃什么,喝什么?”一位性急的村民插话道。

    “对啊,渔民不下海,吃屎喝尿吗?”另一村民附和道。

    星云燦心里无数个白眼翻向那人,但外表仍保持平和,平心静气地道:“荀叔别急,且听我讲。既然海上不能谋生,那我们就必须得在陆地上谋生。怎么谋生呢?海边土地贫瘠,砂石众多,不宜耕种,那就只有到村里后山去。”

    “到后山去干嘛?学猴子采果子,摘桃子吗?”另一村民不以为然。

    “那你就太短见了。山里可不止有桃子、果子可以吃,还有野兔、麋鹿、野猪也能吃啊。”星云燦驳道。

    “你是说男人们去后山打猎,女人们负责采集野果?”另一村民问。

    星云燦答道:“对,没错!先把这一阵熬过去,看看禁海令何时撤销,咱们就再回海里去。”

    一村民问道:“那万一禁海令一直没取消呢,难道让我们天天像玄心族的鞑子那样,吃生牛肉、喝羊奶吗?”

    “是啊,好几天没吃鱼,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另一村民附和道。

    星云燦答道:“海鱼现在吃不到,我们就吃河鱼嘛。大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

    “河鱼?说得容易。离咱们村最近的河少说也得十几里地,这些河又都被临河村把持着,我们贸然下河捕鱼,岂不是又要引起械斗?”一位年长的村民道。

    陈一骏看向星云燦,说道:“对啊,前年金秋村的几个男子去那个村子捕鱼,结果被打得半死,引发两个村子的械斗,死伤了多少人,我们可不能让悲剧再重演。”

    星云燦道:“这件事我当然记得,我还带着阿香去看热闹了呢。那场面,真真是,啧啧。不过,我有办法让他们老老实实地交出河鱼。”

    “什么办法,快说。”陈一骏有些迫不及待。

    星云燦道:“临河村和我们村一样,也是个光棍儿村。不过好在我们村还有些擅长织绣的能工巧匠,不至于像他们村那样,常年衣不蔽体,祖孙三人换着穿同一条裤子。”说到这儿,众村民无不笑了起来。

    星云燦接着道:“平日里,村中成年男子到后山打猎,未成年男子跟随我们到后山采集,以维持村民们的日常生计。村中妇女,我们选出一位有技术、会识字、能服人的阿姨或奶奶担任组长,负责协调养蚕、缫丝、织布、制衣的工作,做成衣服,和临河村去换鱼。”

    “好主意!”坐在主位,一直没有开口的年迈村长终于说了话,“既然村中妇女的地位如此重要,必须得是个德才兼备的人方可。”

    村长思忖了一会儿,看向星云燦道:“那就让你母亲担任好了。”

    村长的话正中星云燦下怀,星云燦之所以罗列出那么多要求,正是想让母亲从事这一职位,好让她忙起来。这样,就彻底没人干涉他的生活了。

    听闻村长点将,陈一骏忙道:“贱内何德何能,怎能担此重任?我看,人选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未待村长回答,星云燦道:“再从长计议,还是我娘最适合,对吧,村长?”星云燦冲着村长挑挑眉。

    看着星云燦长大,村长自然知道星云燦心里想的是什么,村长道:“燦儿说得对,咱们村儿里还有谁比他娘更适合呢,你别是舍不得孩他娘太过操劳吧?”

    村长的反问让陈一骏无从拒绝,只得答应。

    就这样,平日里村中男子与男童皆进后山狩猎、采集,女子与女童则留守家中,织布制衣。终于在集日之前,赶制完第一批衣服。

    “换衣服咯,河鱼换衣服咯,老少爷们儿们过来看一看,瞧一瞧啦!”星云燦驮着一大包衣服,与阿香在临河村沿路吆喝着。

    一个衣衫褴褛的村民打开房门,见星云燦身旁站着一少女,赶忙捂住裸露在外的下体。

    阿香也赶紧被转过身子,双手蒙住了眼睛。

    村民羞涩地询问道:“用河鱼换衣服?怎么换?”

    星云燦道:“十条大鱼换一条裤子或上衣。你如果要换一整套的话,给你打个9.98折,十九条大鱼,嘿嘿嘿,这个买卖划算吧?”

    村民激动地赶忙摇摇手,又突然意识到下体裸露在外,赶忙又用双手捂住,道:“太贵了,太贵了。别说十条大鱼了,就算是五条一两斤重的小鱼,村里估计都没人换。你再去别的村子看看吧。”说罢,进屋,关闭了房门。

    任凭星云燦如何敲门,门内不再有任何回应。

    无奈,星云燦只得带着阿香继续沿路吆喝,有好几人走上前询问,但都嫌太贵。

    星云燦缠住一个村民问道:“十条大鱼,根本不贵啊。你们平时一网下去,不都能打二三十条鱼吗?”

    “二三十条?我看你还活在先帝的年代吧!”村民不屑地看了一眼星云燦,像是看一个傻子。

    星云燦耐住性子,继续追问道:“这话怎么说?现在河里没鱼了吗?”

    “可不是嘛。自从禁海令出台后,其他靠海捕鱼的村子,都在夜里时不时地偷偷跑到咱村的河里偷鱼。他们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不论是成鱼还是鱼苗,都一应偷了去,搞得我们村子现在也难以为继,村民们想吃一口饱饭都难!还原本想靠着禁海令,好好做笔河鱼生意,发点小财,娶个媳妇儿,现在看来……爹啊,我的命可比你苦多了!”不待说完,这个村民已泣不成声。

    星云燦苦笑,拍拍他的肩膀,牵着阿香离开。

    “衣服不卖了吗,云燦哥哥?”阿香看着星云燦,问道。

    星云燦摸摸阿香的头,说:“不卖了,咱回去吧,这年头,谁的日子都不好过。”

    “啪”得一声,陈一骏拍桌子的声音再一次响彻潮平村祠堂。桌边围坐着村长和几个管事的村民,不由得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虎躯一震,菊花一紧。

    村长喝了口茶,却被这劣质的茶水苦得涩嘴,道:“年轻人消消火,哪儿来那么大的火气。派出去的几个贩卖小组都无功而返,但好在咱们村靠着后山,还能活得下去。不像别的村,已经饿死了人。吃不了鱼,就不吃嘛。”

    陈一骏之所以如此愤怒,生计受到朝廷的影响是一方面,他更大的怒火其实是来自熊筠炜。

    他从小看着熊筠炜长大,本和熊权一样,对这个孩子充满期待,不奢求他能成为千古一帝,为大楚开疆拓土;但期待他能够处处替民着想,为百姓广施善政,让百姓安居乐业。

    可现在呢?

    熊筠炜为了自己的皇位,不惜沿途追杀他与他挚爱的何田田,自己的小情小爱生死安危倒是其次;但自从他登基后的所作所为,为了皇位,为了削藩,四年下来战乱不断,社会经过熊明盛三十一年的治理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线生机,他短短的四年,转眼间又让这片东方乐土变成了人间地狱。

    陈一骏当然不会暴露自己与熊筠炜的关系,答道:“我恼的不是吃不到鱼,恼的是朝廷,恼的是那些个狗官,为了自己头上那顶破帽子,根本不顾百姓死活。”

    村长叹口气,道:“恼他又能如何,他会撤销禁海令吗?不会啊。与其自己在这里生闷气,现在凛冬将至,不如好好想一想,咱们村如何度过这个冬。”

    宋北瓜道:“还能怎么度?只能继续去后山打猎、采果子啊。”

    陈一骏道:“大冬天的,哪有走兽、果子给你猎,给你采?”

    宋北瓜不服气,道:“那怎么办?眼看着罐子里的存粮快见底了,不去后山,难道就活生生地饿死?”

    陈一骏道:“关键是,你冬天去了后山,什么都没有,你去后山干嘛!”

    宋北瓜反驳:“不去怎么知道就没有,也许有些走兽专门冬天活动呢!”

    陈一骏白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星云燦站起身来,拍了拍宋北瓜的肩膀,道:“宋叔,你说的很有道理,不去亲眼看看,怎么知道后山没有走兔、飞禽、野猪什么的呢?在座的各位都知道,我星云燦素来是个不安分的人,六岁便随父亲出海打渔,大家都往平静无波的海面走,我却偏偏要把船开到波涛汹涌的方向去。后山也一样,冬天大家都在屋里烤火取暖的时候,我却偏偏喜欢往后山跑。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星云燦故意顿了顿,环视了一眼在座的村民,道:“什么也没看到!是不是很意外,是不是很惊喜?后山不同于别的大山,它毕竟只是一个小山包,夏秋季节,走兽果实固然可以满足村子的需要,但到了冬天,那可真是白茫茫一片真干净,除了枯藤老树和皑皑白雪,什么都没有。”

    “是啊,我记得小时候冬天去过后山,路上能碰到一两只野兔就不错啦。”村长附和星云燦道。

    宋北瓜见村长发话,终于服下软来,道:“那好吧,后山去不了,大家好好商量如何过冬?”

    “实在不行,那就只有下海一条路了。”陈一骏道。

    “下海?你不要命,别拉全村人去陪葬!”宋北瓜瞪大他的眼睛,不解地看向陈一骏。

    “你不下海,那就饿死,冻死吧。”另一村民附和陈一骏道。

    “我支持下海。”村长发话,一字一顿,“但得想个万全之策,别让官府抓住把柄。”

    星云燦许久未说话,这时道:“朝廷的鹰犬也是人,是人总得有休息的时候,我们可以挑一个迷雾茫茫的夜晚出海,天亮前返航靠岸,到时自能神不知鬼不觉。”

    村长面色有些疑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太危险。又是大雾,又是黑夜的,如何辨别方向?”

    陈一骏安慰村长道:“这个无妨,燦儿素来能闭目辨位,黑夜大雾为难不了他。他手里的那个黑盒子,晚上还能发出刺目的光亮来。”这十年来,星云燦日夜琢磨,终于自己做出了一台手摇发电机,他前一世带来的手机,勉强可以使用手电筒、指南针、拍照、唱歌等基本功能,当然,打电话和上网是决计不能的。

    村长道:“既如此,我便可放心了。各家男丁都聚集于此,同意星云燦,那就举手吧。”说完,村长第一个举起了右手。

    见村长举手,村中男丁无不举手支持。宋北瓜环顾着看看四周,也不情愿地举起了手。

    村长环视一周,道:“既然全票通过,那大家伙回去就准备起来吧!一切安排,都听陈一骏、星云燦的。”

    星云燦站起身,道:“嘿嘿,各位长辈的支持与信任,小辈在此谢过了。来之前,我曾在家推衍过一番,七日之后的亥时,海面将起浓雾,正是扬帆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