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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亢龙有悔(丙)

    苍茫的大海,天空渐渐明亮起来。

    初升的朝阳撒在海面上,半边鲜红如血,半边瑟瑟如玉。

    星云燦从海面浮出头来,伸手抓住了船尾,他已连续游泳长达近一个时辰,此刻的他早已精疲力竭。他的右手紧紧抓住船尾,就连呼喊救命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船上的两个村民只顾拼命地划着船桨,谁也没注意到他们已经拖曳星云燦很远的路程。直到一村民回头张望是否有追兵追来,星云燦才被他们发现。

    这位村民见是星云燦,赶忙丢下船桨,同另一位村民协力将他捞上船来。

    星云燦缓缓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道:“快,快回村子,让大家,赶紧逃生。”说罢,终于体力不支,睁着眼睛,静静地躺在船上。

    星云燦知道,此刻的他,要赶紧恢复体力。只有这样,才能保护母亲逃离。

    他刚刚失去了养父,陈一骏就死在他身旁,可他却无能为力,他痛恨自己为什么这么弱小,为什么这么不争气,为什么保护不了需要保护的至亲!

    “一定要保护母亲,我们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星云燦在心中暗自为自己鼓劲,双手紧紧握拳。

    小舟,在同死神疯狂地赛跑。在他们的身后,是渐渐逼近的莫止善船队。

    当村民远远地看到熟悉的陆地时,如同见到生命的希望,更加快速地向前划去。

    终于,小舟抵达陆地,星云燦一跃登陆,道:“你们快去通知其他村民,拜托了。”说罢,便飞速往家中跑去。

    那座一家三口共同生活了十八年的小屋越来越近,一帧帧回忆涌上心头,往日的欢声笑语,曾经的喜怒哀乐,昨日的离愁别绪,如同潮水般在星云燦的心底里翻滚、汹涌。

    他后悔极了,如果当初不主张偷渡下海,或许便不会有今日的灾咎了吧!

    “是我害了父亲,是我害死了他!”星云燦不断地在心理重复着这句话,自责、内疚、悔恨,将他稚嫩的心灵撕扯、狂曳、一刀刀地凌迟。

    何田田正站在门前,翘首企盼,终于他们看到了彼此。

    “妈!”星云燦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冲着何田田大喊,眼泪如泄闸洪水般,沿着他的脸颊,一滴一滴,滴落在沙地上。

    见只有星云燦一人回来,他又哭得如此伤痛,何田田似乎预感到事情的不妙,“难道一骏他?”何田田没有再继续胡思乱想下去,头脑便感到一阵眩晕。她勉强扶助墙壁,勉力支撑自己,眼泪也不自觉地漱漱坠落。

    星云燦跑到何田田面前,搀扶起何田田,道:“爸爸,爸爸他,为了救我,被官兵杀死了!”

    如同一阵晴天霹雳,何田田眼前一黑,喉咙一甜,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昏厥在地。

    星云燦见何田田昏倒,一边痛哭着声声呼唤娘亲,一边按压何田田的人中,终于何田田很快便苏醒过来。

    见何田田醒来,星云燦难得一笑,道:“妈妈,我们现在就走,官兵可能很快就到。”说完,扶起何田田,牵着她的手准备离去。

    何田田本已平息的复仇念头,此刻如星火燎原、火山爆发,心道:“熊家,朝廷,我早已放下仇恨,想要过个平平淡淡的日子,可你们却偏偏要风刀霜剑,苦苦相逼!先前杀我全家,此刻杀我挚爱,现在还打算杀了我们母子。我们有何过错,尔等必欲除之而后快?”

    何田田挣脱星云燦的手,道:“等等,我要给你个东西。”何田田走进房内,打开箱子,在箱底拿出一方折叠手帕,手帕里包裹着一条吊坠。

    何田田把这条吊坠拿出来,挂在星云燦的脖子上,只见这枚吊坠通体为圆环状,圆心里雕刻着一个大船方向盘。这个方向盘共有八个齿,对应八个方位,从最上的一齿,沿着顺时针方向,依次篆刻着离、坤、兑、乾、坎、艮、震、巽八个大篆字体。方向盘之下,三条波浪,如同波涛汹涌的大海。

    “从今日起,你便是我们海宁海氏的第九代族长。”何田田郑重地看着星云燦的双眼。

    “海宁海氏?难道我们家就是传说中的海王后裔?”星云燦诧异万分,不敢相信母亲当下所说的一切,自己竟然是一直以来的偶像海王的后代。

    何田田道:“没错,这十年来,我已将毕生所学传授于你,你要承担起复兴家族荣光的使命。把幸存的海氏子孙重新聚集起来,把海王庙重新建起来。让海家列祖列宗庇荫千家万户,世间凡有渔民的地方,我海家的先灵必庇佑之。”

    “啊,快看,看官船。”、“官兵杀来了,大家快跑啊!”两人的耳边传来村民们的聒噪,星云燦向海边望去,果然就是那两条黑色大船,主船的桅杆之上,陈一骏的头发被当作吊绳,悬挂着陈一骏的头颅,随着船体的颠簸飘来荡去。

    再看副船的桅杆之上,一根绳子绑住陈一骏的右脚,将陈一骏的尸身倒挂起来,断颈处仍然滴滴哒哒地留着鲜血。

    官兵们上岸,不论男女老幼,见人便杀,如同炼狱里的恶魔。

    趁着何田田还没发现陈一骏尸首,星云燦赶紧拉着何田田便往内陆深处逃去。

    一路上,星云燦强忍着泪水,内心的愤怒却如火山喷发一般,他的愤怒转化为速度,拉着何田田越跑越快,越跑越快,何田田终于跟不上星云燦的步伐,猛然摔了一跤。

    “娘,你没事儿吧,我来背你。”说罢,星云燦也不待何田田回应,便将何田田背了起来,脚下依然如风。

    星云燦跑了一阵子,却只见前方隐隐约约有凤踏玄虎紫金旗正迎风飘扬,“莫非是前来增援的府县官兵?”

    星云燦自言自语地说道。此刻的他,手无寸铁,弩枪也在逃亡时掉落在海里,母亲何田田也不善武艺,再往前行必然死路一条。

    如今后有追兵,前有劲敌,星云燦索性也就偏离主路,背着何田田在路边树林里向西穿行。

    树林中,荆棘密布,枝枒交错。何田田从星云燦后背上跳下来,母子俩手牵手,披荆斩棘,压抑着内心的痛苦,艰难地前行。

    星云燦牵着何田田的手穿行在树丛之中。此间林木,树高叶阔,外加天气阴沉,两人难以辨别方位,很快便迷失在这片丛林中。

    自禁海令实施以来,潮平村的村民们生活越发困苦,过午不食已成常态,再加上在海上的逃亡与挣扎,星云燦此时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眼前所见,尽是昏沉沉的一片。他闭上眼睛,努力摇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出门匆忙,何田田也来不及准备干粮,见星云燦如此饥饿,这四面八方又都是荒郊野岭,何田田又想到陈一骏的惨死,此刻的尸首又不知是葬身海底,还是被官兵扣押?种种烦恼、变故一股脑儿地找上她,尽管她再坚强,也难以控制泪水漱漱地滴落。

    见何田田念及伤心事,不由自主地落泪,星云燦停下脚步,紧紧地抱紧她,用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此刻,两人虽不说一句话,却胜过了千言万语。

    “哈哈哈,好一对儿慈母孝儿啊!”两人的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星云燦赶忙松开臂膀,将何田田守护在身后。

    何田田见到来人,眼睛里的愤怒如火焰般闪烁,没想到十八年过去,他依旧对她们母子俩不依不饶。

    没错,来者正是莫止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