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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相煎何急(下)

    六月初十,到了议和的日子。

    按照约定,熊筠炜与熊枫两人只身登陆潜洲,留护卫甲士于江上守候。

    两人在早已布置好的小屋内坐定,熊枫为熊筠炜煮茶品茗。

    熊枫倒了一杯茶递给熊筠炜,寒暄道:“几年不见,贤侄消瘦了。”

    熊枫在此故意以宗法血缘称熊筠炜为侄,一来想要在语势上压过熊筠炜一头,二来他显然没把熊筠炜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太子熊权已故,按照熊枫的逻辑,本应兄终弟及,有德有能者继之,几时轮得到他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熊筠炜接过茶杯,不喝,置于桌上,看了眼房屋,发现顶梁之上有一蝴蝶翩翩飞舞,它的羽翼煞是好看。

    蝴蝶的旁边,一只丑陋的蜘蛛正吐信织网。

    见此情景,熊筠炜也寒暄道:“承蒙皇叔挂念愚侄,几年不见,您也苍老了许多啊。做人,知足常乐就好,欲求太多,老得就快。”

    熊筠炜不再多说,他想要熊枫先透露诉求,他好见招拆招。虽然当今天下大势对自己稍有不利,但金陵城内尚有二十万禁军,足够他熊枫喝一壶的了。江南各路勤王军队也正奔赴金陵而来,更何况,他的手里还握有最大的王牌——九龙璧。

    只要手里紧紧抓住九龙璧,便能随时召唤出熊明盛封印在金陵郊牧的地下军团,当然,眼下还远远没到需要解印地下军团的地步,对付这些杂牌藩王军,杀鸡焉用牛刀?

    原来,当初熊明盛带领众人推翻玄心族在中原的统治,建立大楚王朝,将玄心族人驱逐到长城以北。为永弭后患,熊明盛效仿先周封邦建国之制,分封众皇子于边疆,抵御外侮。

    然而,生性多疑、工于猜忌的熊明盛对众皇子并不放心,一来担心北境众藩王不是玄心族对手,让玄心族再次崛起,南侵中原;二来担心重蹈此前历史中藩镇覆辙,强枝弱干,中央政府对各地藩王尾大不掉。

    熊明盛找来女国师陈飞灵,将整个大楚王朝眼下最为精锐的一百零八万训练精良的部队尽数封印在都城金陵周边,并命令一干玉匠雕琢九龙璧置于暗室之中,普天之下,惟有熊明盛一人知道它的所在。

    九龙璧正面雕刻着九条龙,各自位居中央与八方,九龙分别是:潜龙、现龙、健龙、跃龙、飞龙、亢龙、隐龙、云龙、震龙。

    九龙璧的背面各自刻着金陵城防图的一部分,将九龙拼凑起来,这张地图便是金陵城附近封印地下军团的确切地点与解印方法。

    惟有集齐九龙璧,找到封印地点,并用完整的九龙璧开启封印,地下军团才能苏醒、复活,为开启者所用。

    正当熊明盛沉醉在千秋万世的美梦中时,太子熊权突如其来的重病,打破了熊明盛的幻梦。

    熊权嫡子熊筠炜尚且年幼,难当大任;熊明盛自己也渐渐老迈,体力一年不如一年。

    趁着头脑尚且清醒,熊明盛告诉了熊筠炜的九龙璧的秘密,并叮嘱他说这个秘密只能在熊氏嫡亲长子中流传,切不可为外人道也。

    恰巧此时,因气候变得越发寒冷,玄心族不断侵袭长城边境,为抵御外侮,熊明盛不得不允许北境的藩王们不断扩军,北境九藩的尾大不掉之势更甚。

    熊权,熊明盛最信赖的接班人,终究还是先他父亲而去。

    熊权的国葬办得风风光光,各国使臣皆前来吊唁。

    熊明盛为了让九龙璧的秘密永远地消失在这世界上,他假意召来国师陈飞灵与昔日参与雕琢九龙璧的玉匠们参加太子的国葬,亲眼目睹禁军侍卫将其围堵在高墙之内,将其尽数杀死。

    但令熊明盛始料未及的事,陈飞灵的尸体竟然转眼之间不翼而飞,她究竟是生是死?她此刻人在何处,抑或是,尸在何处?

    陈飞灵如同梦魇般,困扰着熊明盛、熊筠炜两代帝王,她如果还活着,会把九龙璧的秘密说与谁知?她如果死了,那又是谁偷走了她的尸体呢?几年来,两代皇帝前仆后继,从未放弃过对陈飞灵的寻觅。

    看着眼前的四叔,陈飞灵有没有去找过他?有没有把九龙璧的秘密告诉他?熊筠炜在心底暗自盘算着。

    熊枫见熊筠炜言语之间夹枪带棒,哈哈一笑,道:“他人欲夺我性命,我怎敢不殊死抵抗?你四叔我,也是不得已啊。”

    熊筠炜端起茶杯,小酌一口,抬头看了眼房梁,见蝴蝶依旧无忧无虑地飞舞翩翩,蜘蛛的网却是越织越大,熊筠炜不禁为这只蝴蝶担心起来。

    熊筠炜冷笑,道:“好一个不得已,四叔这一个不得已,中原大地四年来血流漂杵,天下百姓就为了四叔的这个小小的不得已,不知有多少将士马革裹尸,不知有多少家庭妻离子散,不知有多少无辜百姓与你陪葬!”熊筠炜说得义愤填膺,熊枫冷眼看着他的表演。

    熊枫道:“我也不同你绕弯子了,就直接开门见山吧。”

    熊筠炜道:“好,朕倒要看看,皇叔开的是什么门,见的是什么山。”

    熊枫道:“把江北诸省交给四叔我保管,四叔替你抵挡玄心族南下,何如?”

    熊筠炜道:“哈哈,四叔这玩笑开得可有些大啊,皇祖父辛辛苦苦拼下的江山,怎能划江而治?”

    熊枫早就料到熊筠炜不会轻易答应裂土而治的要求,继续加码,说道:“既然贤侄不同意划江而治,那我们叔侄划淮而治,何如?”

    熊筠炜看了眼房梁,蝴蝶已被蜘蛛网紧紧困住,动弹不得,眼见得就要成为蜘蛛的盘中餐。

    见此情景,熊筠炜颇有自怜之义,那只丑陋的蜘蛛不正是眼前对自己虎视眈眈的四叔吗?

    自古以来,守江必守淮,如果淮河落入他手,长江天堑纵使再宽,也阻挡不了藩军南下的脚步。如今熊枫主动退步,愿意撤到淮河以北,南北鼎足之势可成,届时自可以时间换取空间,待江南各路勤王大军一到,再书檄北伐,正好可将北境九藩一并收拾了,彻底消解北方藩王之患。

    想到这里,熊筠炜看了眼那只正被蜘蛛渐渐吞噬的蝴蝶,嘴角微微斜笑,原本对蝴蝶的怜悯,顷刻间化作虚无,“被吃,只能怪你太愚蠢,太弱小!”熊筠炜心理暗自说道。

    熊筠炜回应道:“哦,皇叔就心甘情愿愿意放弃到嘴的肥肉?”

    熊枫道:“肥肉好吃,可终究太烫。你四叔我,可不想被当朝儒士口诛笔伐,更不愿被史官写作谋逆篡位的乱臣贼子。我只愿好好作一个藩王,世世代代为我大楚拱卫北境罢了。”

    熊筠炜大笑,原来熊枫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如此大动干戈,不过就是想要多一些土地,累世为藩罢了,看来,他熊枫也是个不求上进、贪图安逸之辈,什么“北境干城”、“苍漠孤鹰”,不过就是浪得虚名!既如此,那就先许以小利,稳住他再说。

    熊筠炜道:“皇叔果然有自己的操守!同室操戈,相煎何急,我们都是太祖的骨肉,有矛盾就应该像这样,坐下来好好谈,何必大动干戈呢?”

    熊枫故作惭愧貌,道:“唉,罪臣也是一时被身边的小人冲昏了头脑,还请陛下恕罪。”

    熊筠炜道:“各位藩王既是朕的亲叔叔,也都是先父的亲弟弟,还说什么罪不罪的呢。只要叔叔率兵在本月十五之前退回淮北,这四年的兵戈,朕就当从未发生过。”

    熊枫见熊筠炜如此“宽宏大量”,赶忙起身下跪,俯首跪拜道:“臣遵旨!臣即刻回营,准备撤军。”

    熊筠炜扶起熊枫,两人相互注视着彼此的眼睛,心底暗藏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