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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相煎何急(上)

    从海宁县潮平村到金陵,单程六百余里,步行三天即可到达。然星云燦一路上饥肠辘辘,既无现钱,又无干粮,只得沿路乞讨,直到第七日方才抵达金陵。

    这是星云燦来到这一世十八年来第一次到这么大的城市,曾经他对于大都会的想象,不过仅仅局限在十二岁时去过的嘉兴一府而已。

    初至金陵,想要进入城门便须经过重重盘查审问,方得进入,生怕放入任何一个宵小、卧底、探子于城内,“都城果然就是不一样,进一趟城竟这么难!”星云燦暗自忖道。

    步入城中,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宽阔的街道上,居然连一个小摊小贩都没有,星云燦的肚子又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星云燦摸了摸肚子,自言自语道:“原来南京以前是这个鸟样子,都城也不过如此嘛,还没咱嘉兴府繁华。”

    星云燦只看到了眼前能看到的景象,却不知这座城早已黑云压城。

    眼前,九藩联军布阵在江北,战船连锁,火炮就位,就等靖安王熊枫一声令下,便可将这金陵城收为囊中之物。

    暴风雨前最后的平静。

    熊枫致信给熊筠炜,约定本月初十,两人于江心的潜洲来一场叔侄间的“家庭会面”,双方可以带兵保护自己,但任何人不得登陆潜洲,只能在船上等候。

    熊筠炜同意会面,双方暂时休战。密布在长江两岸的战云,得以稍稍疏释。虽然双方都看到了和平的曙光,但谁也不敢懈怠,仍旧积极备战,以豫谈判破裂后的生死对决。

    星云燦走在空旷的街道上,除了真枪实弩的士兵往返疾行,很难看到任何同他一样的平民百姓。

    星云燦的肚子叫得更厉害,“再这样下去,先太子没查到,我便饿死了,这里官兵来来往往,万一把我给抓了充军,那可就麻烦了。”念及此,星云燦随便找了条背街小巷,钻了进去。

    进入背街小巷,星云燦仿佛来到了另一世界,这里终于有了几分生活的气息,看起来更像是一座真正的城。虽然大部分人家依旧紧闭大门,但好在还有几户人家的门开着。

    星云燦摸了摸干瘪的肚子,终于见到了生的希望,挨家挨户敲门、乞食去了。

    穿过一条小巷子,前面的视线豁然开朗,人群集聚于此,似乎正期待着一场表演。

    星云燦挤进拥挤的人群,走到人群的最前面,在他眼前的是一座高台,高台上站着约莫二十几个女子,皆身着白衣,鬓插稻草,有的掩面哭泣,有的背向众人,还有的神色绝望,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这是在干嘛?”星云燦问身边的人。

    “官府卖人呗,干嘛!”

    “卖人?”星云燦不相信官府居然会明目张胆地进行人口贩卖,继续问道:“老人家可知这高台之上卖的是什么人?”

    “唉,这世道。”一旁的老者长叹一口气,接着说道:“卖的是金陵城首辅沈清诗沈员外家的女眷。”

    “对啊,真是世态炎凉。沈员外那么大的善人,荒年施粥、修桥铺路,金陵城中这大大小小的善事,哪一件没有沈员外的影子?”

    “施粥、修桥、铺路,这都是他应该做的,谁让他这么有钱!羊毛出在羊身上。”

    “对,他沈清诗要不做亏心事,哪儿来的那么多钱?官府抄得好,支持官府,好好教训这群奸商!”

    “你们别瞎说,沈员外这么善的人,竟然随随便便就把家产给抄了,女眷也拉到这人牙子市场来卖。你们咋就没一丁点儿同理心?”

    “听说沈员外的古稀老母受不了这等耻辱,上吊了,啧啧啧,可叹,可叹啊!”

    “也不知这场仗啥时候是个头儿啊?现在平白无故把沈员外的家给抄了,说不定哪天就轮到你我咯!”

    “唉,宁为治世犬,不为乱世人,说得真没错!我们这帮人,哪怕再有钱,在那帮有权有势有枪杆子的官老爷面前,也还不如条狗!”

    “什么人不如狗,他沈清诗亏心事做多了,他能有今天,纯属活该!”

    ……

    众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通过这些人的言语,星云燦也渐渐听明白了事件的原委,原来割韭菜的作法,古今中外都是一样,无非都是编罗罪名,煽动群众,名正言顺地抢你的合法财产。

    官府的人牙子在台上高声兜售着,一位位年轻的女子陆续被人买走,剩下的只有些人老珠黄的中老年女性。

    过了一阵,人牙子见下面的人没了购买的欲望,向身边的随从吩咐了一声,那随从点点头。

    片刻,那随从手中不知从哪儿拖出来一个人,手中的铁链紧紧地绑着一个人的脖子。

    星云燦抬头看去,只见那人蓬头垢面、面带血污,上半身遍布一条条或浅或深,或横或纵的鞭痕,鞭痕渗出的血液,沿着衣衫向下流去。

    沿着那一道道的红色,再看他的下半身,两条空荡荡的裤管拖曳在地上,血液混杂着肮脏的污泥,在他的裤管结痂、固化,根本无从分辨他裤子原本的颜色。

    人牙子大声兜售道:“现在,推出本次人市的重头戏——人彘!”

    猎奇心理作祟,台下众人一阵喧闹:

    “什么,原来这就是人彘?”

    “骗人的吧,真是人彘,怎么嘴巴里没有塞屎?”

    “对啊,听说人彘的胳膊也是要砍掉的。”

    众人议论纷纷,星云燦再看了眼台上那“人彘”,只见他紧闭双眼,胸腔有规律地起伏着,像是——睡着了?

    “这人心可真大。”星云燦在心底说道。

    “喂,我问你,买个这人彘回去,能干嘛?是能像狗一样看家护院,还是能像古董摆件一样供人观赏啊?”

    人牙子哈哈一笑,答道:“不瞒各位,这个人彘的本事可大了。你们知道吗?他竟然想刺杀耶律治平耶律大人!哈哈哈,只可惜,他的刀被人偷走了,分分钟束手就擒!”

    台下一阵哄笑,有人道:“哈哈,原来是个笨贼啊!你让我们买个笨贼回去,能干嘛?”

    “能干嘛?”人牙子踹了一脚“人彘”,问道:“喂,别睡了,有人问你话,你能干嘛?”

    “人彘”被吵醒,缓缓睁开眼睛,右侧嘴角半边上扬,道:“能干嘛?我能杀人!”

    “哈哈哈,他这残疾竟然还能杀人,你连腿都没有,怎么杀?”台下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星云燦看了眼身边哄笑的人,心中顿感一阵厌恶。

    突然,只见那“人彘”的右掌狠狠在高台上一拍,凌空跃起半人高的身子,左手如同一道闪电,“刷”地一下紧紧抓住人牙子的脖子,左手拇指扣住他的喉咙,在半空中略一使劲,只见那人牙子的脑袋失去了支撑,向右侧倒去。两只眼睛犹自睁得大大的,喉咙的血却喷泉一般,直溅而出。

    那“人彘”的身体开始下落,就在此时,只见他左臂突然发力,扣着那人牙子的脖颈,便将人牙子的尸体砸向台下方才嘲笑他的那些人面前。

    人牙子的来得太快、太沉,如一根坚实的滚木,狠狠地砸向众人,众人重击倒地,纷纷口吐鲜血,看来伤得不轻。

    台下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只见那“人彘”一声呼啸,以双手为足,离开了现场。

    星云燦目送着“人彘”离开远去的背影,消逝在视线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