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自寻因果

    你且忍一忍，莫要睡过去，仙官儿说道，事到如今，就没有回头路了，你既尘缘未了，那我便护送你去凡间投胎，到了那儿，仙界再无人能这么对你。

    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正欲对着那白衣仙官儿伸出手去，说些什么，一股巨大的吸力使我的身体快速地下坠。

    白衣仙官儿的影子在我的视线里愈发地模糊。

    下一世，你就叫……

    那白衣仙官儿凑近我的耳边，我正欲仔细听他说下去，一阵狂风盖住了他的轻声细语。

    我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回过神来的时候那白衣仙官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不，不，我还要回到我的来处，做我的小妖！

    我拼命挣扎着想要抓住些什么，才知自己已没有双臂。

    再清醒过来时，我好像一伸手抓住了被褥一样的东西，挣扎着睁开眼睛，却见自己躺在襁褓里，头顶布满着红罗纱帐，一盏盏金箔灯在我的头顶晃荡着，耳边传来许多女子的说话声，脚步声。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是个小公主！”

    红纱帐里的人一阵欣喜。

    前半生如光影般在我眼前回溯。

    我看见自己出生时耳垂上写着“凤翎子”三个字，看见自己展翅高飞的样子，看见自己飞翔时心口疼痛的样子，看见自己背上的羽翼日渐丰腴的样子……

    凤翎子，凤翎子，凤翎子……

    这一世，我叫凤翎子。

    是这么来的，就是这么来的。

    一股力量将我整个人从沉下去的水中推上来。

    我醒了，睁开眼发现自己依然站在那山巅上，眼角似有什么东西滑落，我用衣袖拭了拭。

    方才像是做了一场梦。只不过这悬崖下的忘忧境能量比我想象的还要强大些，险些使我招架不住，耗去我不少的体力。

    “翎子，你想起来了？”三哥诧异道。

    “嗯，太入戏了，险些出不来了。”我佯装镇定地说道，实则连我擦拭眼泪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师父既已说出让我负了浚沅太子的话，那势必是让三哥带我来这忘忧境看个清楚，我若想再看得清楚些，就得从这悬崖跳下去。

    跳下去，凭我当下的修为不是灰飞烟灭就是落入忘忧境中永世不得超生。

    我张开双翼，有些踌躇。

    终于，不知哪来的勇气，我还是一个翻身跳了下去。

    这一回，我是真的跳了下去。

    这一回，我是真的下定决心看个清楚。

    我曾在师尊面前发过誓，若有一日我因自己的执念感到困顿的时候，我便会从这断崖上往无忧境跳下去，看清自己的因果。

    看清了，才可放下。

    放下，方得自在。

    无忧境之水，亦寒亦热，我如置身冰火两重天，身体终是受不得这折磨，不多时皮肉上便绽开了大大小小的伤痕，羽翼上大片大片的羽毛开始脱落，我欲叫喊，声音却是嘶哑的。

    “翎子，你快上来，切莫要被自己的执念牵着走，再不从这无忧境出来，你会粉身碎骨！“

    三哥的声音将我从执念里拉回来，我一抬头看见伫立在悬崖上的三哥，隔着忘忧境，他的真身显露无疑，如我那日梦中梦到的一般，一袭银盔甲，头上的发髻高高立起，飘邈沉静，身后闪现着七种颜色的光，羽翼上开满了金色的菩提翎。

    这种天生的凤凰灵性并不是凤凰家族的任何一只凤凰可拥有的。

    而这种事只有祖父会告诉我，他说，凤凰族能继任皇位者并非是通过后天竞争而是天选的，因为凤凰一族祖传的帝王宝座唯有天生具备凤凰灵性者可驾驭，所以凤凰一族的血脉中必有一位是天选者，这位天选者自出生起就带着使命，使命结束，就要在欲火中涅槃，是重生还是死亡，且看天意。

    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很难说得清。

    就像三哥自己常说，既不可与命争，倒不如顺着命意活着，努力让运变得好一些。

    我冲他摇了摇头，这大概是我第一次没听他的话。

    我既已跳入这无忧境，便没有想过回去，但，到底是不是能活着回去，我是没有想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