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故人

    那白衣仙官儿替我擦去面颊上残留的水渍，动作如蜻蜓点水般轻盈，我一抬头只见黯然的神色下似有一抹微笑，如脚下这片苦海之水，纯粹却不污浊，平静却不沉寂，我听见他自语般地说道：“你性子虽不及她那般好动跳脱，但如此这般倒也替你自己省去不少麻烦。“

    只是我仍听不明白他这番话。不过，细细一想，这仙官儿必定是在五百年前受过什么情伤，才会常常睹物思人，暗自神伤。我想起山脚下那阴司娘没了小郎君的时候便是这般神神叨叨的，三个魂就像少了两个半似的，还不是因为剪不掉，理还乱么？

    “五百年间，万事万物变化万千，她即已与仙君情断，仙君为何还这般执念？“我不解地道。

    “不是执念，是痴念！“白衣仙官儿道，说罢，遂取下那面具。

    在那之前，我曾数次想象过那掩盖在面具之下的面容。总以为不过是像那些话本中说的那样，看到的是如何如何俊美的脸，书中各种各样形容男子美貌的词都跳脱出我的脑海，现如今，眼见那仙官自己摘下面具，我竟不知为何心里慌乱起来。

    只见那另一半面容如一块巨大的伤痕占据他的着另一半脸，这个地方皮开肉绽，五官挪位，全然一幅凶神恶煞的表情。

    他是他，却又不是他。

    “你如今见了本尊真容是否失望？“他笑着道。

    我似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疼不疼？是谁毁了你的容貌？“一只手下意识地想要去安抚那些伤口，可……他想要的并非这些。

    手悬到半空又缩了回来。

    “这并不重要。“白衣仙官淡淡地道，黯然的神色中有了些清冷，此时，唯有他身后那袭瀑布给这莲花厄带了一丝喧腾，静静的湖面如镜面般平滑洁净。

    “可你连自己的美貌都毁了，还有甚比这更重要的？“我歪着头想继续听他解释，哪怕是一个合理的解释都行。

    白衣仙官儿把我的手放在他心口的位置道：“这儿，若是毁坏了，那便没有甚是重要的了，这里疼，无药可救。“

    这！男女授受不亲，我即刻把手缩了回来，尴尬地咳了一声，竭力佯装沉稳道：“你这又是何必呢？故人已逝，留给或活着的人的不过是一点悲伤一点念想罢了。“

    几片桃花瓣落在我的肩头，静静地滚落下来。这一刻，我恍然想起自己心口的疼，隐隐觉得这白衣仙官儿说的疼好像是这么回事来着。刚回过神来想说些什么，只觉得自己心口似被重重地击了一下，那种疼痛感猝然而至，我下意识地捂住心口，勉力道：“心……口……疼。“

    身下那片平静的海域忽然翻涌起巨大的波浪，我听见一个声音一遍遍叫着我的名字。

    凤翎子，凤翎子，翎子，翎子。

    我如经历了一场梦魇般睁开眼，只觉得浑身酸疼，似大病初愈的感觉。睁眼的时候竟发现自己正盘腿坐在尚清殿的桌案前的蒲团上，我不知自己来了多久，想起阿碧还在南天门等我，便起身往外走。岂料，半路竟杀出个玄灵，一路跟着我问这问那：“师父对你说了啥？““嗳嗳嗳，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你这回要被困在这莲花厄中，没想到你还真出来了。““你是不是爱慕我师父，我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从前那西尊娘娘看我师父的眼神就是那样的。“

    我生怕自己拖着这虚弱的身子骨会猝晕在这九重天上，便使出最后一丝气力飞离了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