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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瘟疫

    就在永明开着他那辆用补习班中挣来的七万多块钱买的一辆二手吉普车四处搜集素材的十一月份,整个柳桥镇迎来了一场始料未及的瘟疫。

    零四年的禽流感在当时的中国确实引起了一场很大的轰动,几乎所有的养殖场全部倒闭,繁华的菜市场一夜之间人去楼空,所有的猪肉、鸡肉等肉类食品被清除一空,人们谈肉色变。永明还是在自家那台父亲从三姑家花一百块钱买来的二手黑白电视上看到了城市里混乱不堪的场面。电视里几乎每个人都戴着白色医用口罩,行色匆匆地在街上像鬼魅一般与其他人擦肩而过,眼神中透露着惊悚。他至今还记得广东的一家养殖场老板,在面对长短不一的镜头和潮海般的记者质疑的问题时,为了表明自己养殖场的肉类绝对安全,竟然亲自用筷子夹了一块煮熟的肌肉当众吃进了肚子里。这一举动虽没有没有扭转乾坤,但也让他的养殖场在风云突变的商界屹立不倒。

    在农村,尤其是柳桥镇这样在全国地图上都无法找到的小乡镇,公众关注度根本没有,更不要说借着记者招待会制造舆论了。

    本来桃溪村八月份月底时,闷热的空气依然没有让人们感受到任何秋天要来的预兆。九月份的第一个星期三,突然狂风大作,随之而来的还有冰凉的大雨。天气突变地太快,,在电气自动化的养殖生活中变得慵懒的养殖者还没有开来的及关闭通风口,雨水乘着风向不定的气流钻进温暖的塑料大棚,一大批鸡鸭当场就冻死了。这也不足为奇,毕竟四十天就可以成熟的鸡鸭,承受能力太低,即使是一串鞭炮就能导致大批鸡鸭心脏停止跳动。

    建功这几年依靠着妻子芝华夜以继日地照料鸭子吃食,为了避免踩踏而死把歪倒的鸭子一个个扶起来,他这两年挣了几十万的家产。想要赚得更多的建功没有和大哥建成商量,就从原来一座大棚扩建到了三个大棚,几乎把之前的所有家产全部投了进去。

    暴风雨来的那天夜里,建功和妻子为了避免大棚摇摇晃晃的顶盖刮飞,两个人在顶盖上蹲了一夜。第二天清晨,风雨褪去,被风扯掉的白色塑料纸碎片零散地散落在南桥那条抽满鸭粪的水渠两岸。南边那三座壮观的鸭棚一夜之间从富人变成了乞丐。鸭棚里将近一半的鸭子被冻死在池子里,幸存的鸭子张着宽大的脚掌从死去的同伴身上踩过,惊恐地嘎嘎叫着。

    建功和大哥还有父亲等人用了两天的时间,终于把棚里所有死去的尸体全部摆到棚外,按五元钱一只卖给桃溪村以及周围村庄的人。即使是全村人都来买,还有两万多只鸭子没有卖掉。建功没有办法,只能把剩下的鸭子全部埋进永新用挖掘机挖出的大坑里。芝华心疼地晕倒在棚外。

    过了几天,幸存的一万多只鸭子开始出现恹恹不振的现象,透明的眼睑似开似合地躺在黄豆般大小的黑眼珠上,它们可以站在一个地方半天不动一下,除非是饲料来了,它们才勉强依靠着本能走一走,吃上两口。建功恐惧地意识到技术员所说的但一直没有让他亲眼目睹的鸡瘟现在正站在他面前。多么残酷的现实!

    为了防止鸡瘟的发酵,更严重地说,避免禽流感再次风行,这一万多只鸭子必须立马活埋。

    埋葬患上鸡瘟的鸭子的那天下午,除了芝华,全村人都去看了。一万多只鸭子像是河塘里满满的棉絮躺在荒草衰败的土地上,从它们身上散发出的骚臭味波及五里以内,建功让挖好坑穴的永新用挖掘机将鸭子全部铲进坑里。厚厚的鸭毛隐藏起来的含有浓浓的脂肪的鸭皮铲破,粘稠的鸭血在铁铲上流到平整的泥土上面,渗进松软的土壤里。两个月后,这座埋葬了三万多只鸭子的坟场里散发出来的腐臭味道才逐渐在秋风里散尽。

    建成的牛蛙养殖场也在这场瘟疫里大量减产,呱呱直叫的牛蛙停止了生长,本该是产卵期的母牛蛙不再产卵,铺满池面的牛蛙们伸直双腿,黑色的蛙身就像是一大块黑色的帆布停留在池面。

    桃溪村的人们从道听途说中了解到,整个柳桥镇所有的养殖场都在这场瘟疫中大量倒闭,养殖者们血本无归。

    当年嘉宏他们这些逝去的先辈们在埋葬时,为了能兴旺后代,都是根据风水定方位。尤其是在守财去世后,一个风水先生说他的坟茔会兴旺后世,不过两辈就会出一个能人。

    这些迷信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一个自我安慰的谎言。即使是当年在风水界有名的大仙诗五,到头来也不过黄粱散尽,落魄到埋街乞讨的地步。

    守平曾在诗五所居住的村庄干过两个月的建房子。他还专门去看了诗五的家。他的家是由简陋的破砖碎瓦垒成,院子就是一条湿漉漉的走道,在狭窄的走道上方全部用破烂的帆布遮住。所以诗五的家看起来阴森森的可怕,就像是他惨败的肌肤上那双瞳孔微小的眼睛,雪白的可怕。

    据说,诗五为了能逆天改命,他曾将父亲的棺材前前后后挪了五次,还有人亲眼见过他半夜掘坟时蠕动的身影,沉重如风箱般的呼吸像是地狱里发出的呻吟。最后,他父亲的棺材在反复掩埋和掘起的过程中碎裂,他不得不用铝质铁条加以紧固。紧固后的素木棺材被诗五放在了他家午后没有人烟的洋槐树林里的一个腾空的架子上,架子上面还搭了一个简陋的铁皮顶。

    他后来的事情我们也知道了,并没有什么用,都是自欺欺人的瞎折腾。

    桃溪村的人们几百年来,从未出现过大富大贵,有权有势的后辈,是否有人会怀疑当初那个落魄秀才所说的龙凤之地的传言也含了假呢?或者,哪个头脑机灵的人会想起祖先的坟头所在的方位能否真的按照风水来埋葬呢?

    恐怕没有人有这样的时间来瞎想,摆脱他们所在的困境的难题足以耗费他们短暂的一生。

    幸好在桃溪村所有的创业者中,开办教育的永杰还依然走在大富大贵的道路上。有人说,教育是先祖留下的训诫,这是历代没有走上兴办教育的先辈们在庇佑他。

    建功和建成两兄弟创业失败的教训让村子里的人都意识到其中的风险性,守平这个保守派终于可以站出来说:看吧,生意这个东西还是有风险的,不如出去打工挣个差不多的钱有保证。

    初冬的那个月,几乎柳桥镇所有在家创业养殖的男人们都出外打工去了,当然也有勇敢的弄潮儿不想再出外流浪而坚持重整旗鼓,修好养殖基地,继续做下去。

    农村又变成了女人的天下,她们在忙完地里的农活后,只要身体无碍,心眼够数的女人开始大量走进距离最近的扶贫车间,成为了朝六晚五的工人。在孙子孙女放学后,按时到幼儿园、小学去接孩子。

    摆脱了种地的劳苦后,新生活的忙碌又循环般继续上演,从来没有放弃过任何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