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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节 支撑你向命运抗争的力量(下)

    女孩一个人蜷缩在树屋里,绿色长发和树叶融为一体,光线昏暗下很难轻易辨识。她把这里当作逃避现实的港湾,也是积攒眼泪的秘密基地。

    咚咚咚!有人站在屋外,用坚硬器物敲打树屋表面。震动随之传到女孩脚下,她知道是谁,却不愿走出去。

    “出来,露思!我知道你在里面!”女性说话声比平时更严厉,看见树屋内没有反应,又敲打了几下,“再不出来,可别怪我拉你出来了!”

    女孩内心充满了不甘和委屈,但终究还是惧怕刚才这句话的威慑力,乖乖地探出脑袋,沿着树屋阶梯一步步向下,站到在女性面前。

    “盖娜姐...我...”

    “什么都不用说了!?”盖娜面色严峻,通常看见这种表情,就意味着要被禁闭至少两天以上。

    阳光小屋有一条规矩,任何人如果伤害到了流萤内部无辜的流民,无论缘由一律接受禁闭惩罚。盖娜不喜欢无谓的争斗,尤其是面对自己人。

    女孩娜瑟露思对自己所犯错误心知肚明,也知道在义姐面前,任何解释都是苍白的。她强忍泪水,径直向阳光小屋旁的禁闭屋走去。

    哐当!金属撞击到赫尔海姆层钟乳石的特别声音,在脚边响起。

    娜瑟露思停下脚步,不经意瞥了眼,看到一把精致匕首躺在石头表面。它反射着希敏约格脉冲中央天井引入地底的光芒,看上去异常锋利。

    “这个?”女孩疑惑地望向身后,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期待。

    “捡起来,它属于你了。”

    前几天,盖娜专程去往首都格拉兹海姆,就为寻找熟悉的工匠打造这把新武器。

    “诶...”娜瑟露思反复用眼神求证,随后小心翼翼地弯腰屈膝,把精致匕首捡了起来。

    刀身映出女孩难以抑制的兴奋,以及额头上闪烁的圆形印记。她慌忙梳理刘海,把印记重新掩藏起来。

    “这么好的匕首,真得可以给我吗?但...”

    “当然不是这么简单!前提是必须打败我,否则不仅匕首没收,还得接受五天禁闭!”

    盖娜拔出长剑,那是一把月湖银锻造的顶尖武器,在这位RankI加入流萤前就归其所有。

    “打败盖娜姐...怎么可能!”

    娜瑟露思以为是开玩笑,完全没有做好应战准备。可锋利刀光却已经袭来,她勉强用匕首挡住了致命一击,但来自对面的巨大力量,直接把她击飞到了地底湖岸。

    “站起来!”盖娜没有收起进攻的盛气,她是认真的,真正把面前抚养长大的流民女孩视为对手,而不是一只树屋里的雏鸟,“如果找不到支撑你向命运抗争的力量,那你的所作所为并非守护家人,只是在守护你那自私的自尊心罢了!”

    长剑挥下,激起地底湖惊涛骇浪。希敏约格脉冲阳光小屋,打破了往昔平静。

    尼奥尔德清醒时,正身处一片昏暗的地底世界里。他抬头仰望天顶窟窿,白色微光经由窟窿垂直落下,倒影在地底中央唯一的湖泊中。

    这里既是无限宝瓶终焉技能创造的无限阵,也是进入瓶中世界的尼奥尔德与娜瑟露思,无法抹去的记忆之地——阳光小屋。

    “无限阵是无限宝瓶的里世界,也是人类内心深处的里世界。它呈现了我们最无法忘却,却又最恐惧面对的记忆。”

    尼奥尔德并非在喃喃自语,他说话的对象,正是蹲在湖泊畔,不断用手心掀起涟漪的绿发女生。

    “你在惧怕阳光小屋吗,尼奥?”娜瑟露思没有回头,可声线和语调是如此熟悉,这坚定了尼奥尔德的判断,眼前青梅竹马没有被蜃景珍珠所催眠。

    “惧怕阳光小屋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这里是你的内心世界,露思。”

    “是吗...你把我们吸入到了无限宝瓶内?”

    “因为洛基想要伤害你,所以我才用这种方式保护了你。”

    “明明可以让我就那样死去,然后坚持你的愿望,把神之器送到命运圣女手中,净化诗蔻蒂。”

    “如果新世界里没有露思,我所做的一切都会失去意义,我...”

    “骗人!在埃吉尔湖畔,你眼睁睁看着盖娜姐离开这个世界,甚至还用幻术面具欺骗了我!你根本没有在守护阳光小屋,反而一直在破坏它,摧毁它!”

    “那不一样...那是...”

    尼奥尔德被咄咄逼人的质问压得喘不过气来,他满脸通红,话到嘴边却不知该如何正确表达。

    “尼奥是阳光小屋主人,你心系流民的未来、心系星球的未来,为了这份使命可以牺牲一切,甚至是自己的生命。”

    “...”

    “我没有这么伟大!我只想重新回到阳光小屋,和盖娜、梅尔克、还有...以前的尼奥一起,幸福地生活下去。”

    “可我...就是以前的尼奥啊...”

    娜瑟露思摇了摇头,绿色刘海随之扬起,露出被遮掩的圆形印记。这是她最自卑的东西,二十年来始终不敢面对。

    “尼奥,支撑你向命运抗争的力量是什么?”

    “诶?”尼奥尔德有点懵,一时间脑海里没有找出答案,可又好像以前也听过过同样问题。

    “对于我而言,支撑我向命运抗争的力量,是家人!”娜瑟露思取出匕首,刀身倒映出天顶窟窿落下的光芒,“如果净化后的诗蔻蒂星球里没有盖娜,那这个新世界,我并不需要!”

    绿发女生的踪影消失在了湖畔,下个瞬间,一道刀光在湖面浮现。娜瑟露思无情地举起匕首,朝自己最重要的家人刺了下去,

    虽然刀光闪白,可她胸前项链闪烁的光芒,却显得无比黑暗。

    绿发女生翻弄着走廊尽头房间里的床头柜,她肆无忌惮地丢弃不感兴趣的物件,直到在底部发现了那柄珍藏完好的匕首。

    娜瑟露思取出匕首,小心翼翼地摘下刀鞘,可以看见其毫无使用痕迹的光滑刀身。

    这柄匕首是数年前,盖娜亲自前往格拉兹海姆打造的兵器,原本作为十岁生日礼物赠送给她。但因为娜瑟露思与米德加德层孩子打架,弄伤了别人鼻子,作为惩罚,礼物被盖娜藏了起来。

    “前提是必须打败我,否则不仅匕首没收,还得接受五天禁闭!”

    这句话至今仍记忆犹新,十岁女孩毫无悬念的败下阵来,接受了五天禁闭,再也没能见到这柄匕首。

    一晃八年时间过去了,已经成年的娜瑟露思,从盖娜房间床头柜里,把属于自己的东西翻了出来。而阳光小屋的主人,已经“过世”了。

    夺走盖娜性命之人并非遗迹城邦,也并非歹徒强盗,而是娜瑟露思本人。她在埃吉尔湖畔杀死了失去理智,差点把尼奥尔德吸入异空间的义姐。

    “为什么...盖娜姐...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情?”女生瞳孔中依旧留存着惊恐,“你明明说过,支撑你向命运抗争的力量是...”

    嘭!

    开门声响彻在希敏约格脉冲地底之下,娜瑟露思迅速把匕首藏到身后,她全身都在颤抖,如同犯了错的孩子,下意识把罪证藏起来。

    “不去休息会吗,露思?发生了这么多事,需要...”一头蓬松头发的尼奥尔德走了过来,“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也无法马上接受现实。但命运如此,我们的生活还得继续下去...”

    “别过来!”

    尼奥尔德吓了一跳,前脚悬停在空中不敢迈出步伐。缓过神来后,他才注意到盖娜房间里乱成一团糟。

    “你在找什么!?”

    “这个!”娜瑟露思从背后亮出了匕首,“盖娜送给我的生日礼物,现在我要取回来!”

    “匕首?现在不是...”

    “呐,尼奥。支撑你向命运抗争的力量是什么?”

    “诶?这个问题什么意思啊,你到底怎么了?”

    “对于我而言,支撑我向命运抗争的力量是家人!我的所作所为不是自私的自尊心,而是对家人羁绊的守护。盖娜姐是错的,她也背叛了阳光小屋的家人,所以该死!”

    “...”

    “而我会变得更强,强到足以守护所有家人。无论是你、梅尔克,还是盖娜姐!”

    “盖娜已经死了,认清命运吧,露思!至少你还有我,还有...”

    尼奥尔德话说了一半便停顿住了,因为他看见青梅竹马瞳孔里没有了惊恐和悲伤,只剩下一种诡异而复杂的情感,这份情感仿佛拥有魔力般,不断感染着阳光小屋。

    那是对力量的渴望!

    嘭!嘭!嘭!

    娜瑟露思不断用匕首挑战着对手,而她的敌人不是别人,却是自己最珍视的青梅竹马。

    身为曾经的流萤RankIII,绿发女生拥有卓越剑术和扎实的基本功,她是阳光小屋最具战斗天赋的孩子,也是盖娜最得意的门徒。

    反观尼奥尔德却是名副其实的吊车尾,战斗、读书、干活样样马虎,除了学会点小偷小摸外,几乎一事无成。然而,尼奥尔德却得到了盖娜更多亲昵和照顾,甚至委托为阳光小屋新主人。

    盖娜会做出这个决定,是经过了多年以来的深思熟虑。因为娜瑟露思内心深处有种偏执的感情,早在年幼时便已经被盖娜所察觉和忌惮,她希望尼奥尔德能软化这份偏执,可结局却事与愿违。

    “盖娜的愿望是阻止末日黄昏,把世界的未来交给罗伊娜!”

    虽然尼奥尔德用终焉技能无限阵,屏蔽了圣器布里希嘉曼项链,但如果是单纯的白刃战,他却无能为力,只能拼死防守。

    “盖娜姐错了,她愿意为了这个世界而牺牲自己,那才是自私的自尊心!她心里根本就没有我们,只有自己的愿望!”娜瑟露思瞳孔中写满了愤怒,她的每次攻击都是认真的,想要置青梅竹马以死地,“回答我,尼奥!支撑你向命运抗争的力量是什么!?”

    “为什么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尼奥尔德努力挡下了匕首,锋利刀刃距离他的眉间仅差几微日轮,他屏气凝神,似乎在心中下定了某份决心,“是希望。”

    “诶?”

    “支撑我向命运抗争的力量,是对未来世界的希望。它始终支撑着我努力向前,即便遇到再多挫折都不会停下脚步。”

    娜瑟露思呆滞了许久,随后一边流着泪,一边嗤笑起来。

    “哈哈哈,原来如此,难道她才会更喜欢尼奥”

    “她?”

    “支撑盖娜姐向命运抗争的力量,也是希望...”

    “诶?”

    “但是我不认同她!对于我而言,失去家人就意味着失去希望!”

    匕首再度袭来,这次娜瑟露思成功瓦解了最后防御。尼奥尔德虽然躲过了要害,但他耳畔的发丝和青鸟吊坠被破坏后坠落在地。叮当声犹如警钟般,在两位从小一起长大的流民心中回荡。

    “地底昆虫终会变成青鸟翱翔在苍空。”

    尼奥尔德看着地上粉碎的青鸟吊坠,想起了当年获赠礼物时,盖娜曾经说过的话语。

    “盖娜姐所寻求的希望,并不是净化诗蔻蒂这般宏大。她只是希望创造一个能让阳光小屋孩子幸福生活的世界,而不是苟活在地底,每天只能抬头仰望那触不可及的光芒。”

    “...”

    “你误会了,露思。盖娜姐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我们。”

    “胡说!”娜瑟露思摘下自己的青鸟吊坠,泄愤般扔在地上,“如果真的想要创造这样的世界,盖娜姐就不该牺牲自己,你也不应该阻止末日黄昏!”

    两副青鸟吊坠,时隔多年后重新紧靠在一起,只不过它们不再完整,而是粉碎成了数百枚碎片。尼奥尔德没有感到惋惜和悲伤,反而刹那间找到了困惑自己两年的答案。

    为了寻找答案,他曾经迷茫过、混沌过、自私过,甚至抛弃家人,离开了阳光小屋。当他在异空间重逢盖娜,自认为与娜瑟露思解除误会后,又一度放弃去寻找答案。

    “你问过我两次,支撑我向命运的力量是什么吧,露思...我也回答了你,是希望。”

    “...”

    “但我的希望,好像和盖娜姐也不太一样。两年前,我离开阳光小屋,就是为了找到这个答案。现在,我找到了。”青涩的流民男生打理好蓬松头发,故意把圆形印记展示在外,“我想让所有流民,包括自己最重要之人,再也不需要用刘海挡住额头。我想让她生活在希望之光下,扔掉匕首,露出笑容。为此,我选择向命运抗争,甚至可以牺牲自己。”

    娜瑟露思愣在了原地,随后一股愤怒之情,从内心深处涌了上来。她用匕首割伤了男生腹部后,把毫无防备的青梅竹马,踢入背后湖泊之中。

    “你不配拥有盖娜姐的亲情,尼奥!因为你根本不在乎她...”

    娜瑟露思踢走的不仅是青梅竹马,也是阳光小屋的羁绊。所以当愤怒溢于言表之时,她也在哭泣。

    因为女生向命运抗争的力量,已经被她亲手埋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