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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零章 死生

    当他用手术刀割开我腹部的皮肉,并将钢针插入我的伤口时,我笑出了眼泪。

    钻头、老虎钳、电击仪、鳄鱼夹,还有很多我叫不出名字的刑具,要凑齐这么一套真的要费些工夫。当我再一次为琳琅满目的刑具发出赞叹时,他将钢针完全埋入了我的皮肉。

    我可以确定,他是我讨厌的那种人——没有脑子全靠祖上积荫挥霍的有钱人。

    对于这种人来说,任何东西都可以成为他们争名的工具,慈善,文学,科研……甚至,赌博。

    而当赌博与名誉相挂钩时,他们往往只期待一个结果——赢。

    这种人,一旦输了,就会输得很惨,且一直输到倾家荡产。

    “我再问你一遍,你有没有出千?”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重复着这个无聊的问题。

    “哈,没——有——”我将声音拖得很长,这样会显得更具有讽刺意味,足以令他发怒。

    屈打成招或许能结束这场酷刑,但那同样也会结束我的生命。

    很不幸,我善于察颜观色,能看出他很享受亲手折磨我的过程,而一旦他失去了这种乐趣,我的下场可想而知。

    我怕死,所以我会舍弃尊严只为苟活于世。

    这说出来一点儿也不丢人。死亡意味着你会被列入将被人们遗忘的那长长的一串名单中,你失去了对这个可悲的世界发出你的呼声的权利,同时拥有了静等被烧成灰烬撒入太平洋的义务。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不是么?

    我的笑容很快凝固在了脸上,因为他用电钻洞穿了我的腹部。

    要我说,折磨人这种事最好还是交给他的保镖们去做,我相信他们个个都是这个领域的行家。虽然视奸可能不像**那样便于发泄,但也少了突发抽搐性死亡的风险——我是说,行家动手,万万不会像他这样不到一个小时就快把我玩死。毕竟,我是个生命力顽强的人。

    他盯着我的腹部陷入了沉思,我想我的肠子大概是裸露出来了。他应该是在思索到底是给我绑上绷带换个地方继续这种酷刑,还是给我个痛快后抛尸海底。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掌握世界上99%的资本的1%的人可以用钱办到各种违反法律与道义的事,而剩下的瓜分1%资本的99%甚至不能掌控自己的生死。

    现实就是这样,我,林偃,头牌“赌魔”,不得不像个抖m一样陪这个蠢猪演刑讯逼供的戏码。就因为他有钱,以及由金钱带来的权利。

    死在这种人手上说出去真的很降身价,所以我想,我还是努力活下来比较好。

    很幸运,他选择了前者,他简单地包扎了我的伤口,开始了新一轮的审问:“林先生,我劝你尽快说实话,我想你经受不住之后的花样。

    “实话?哈,你想听的真的是实话吗?”我维持着嘲讽的笑容,“你应该知道,我有‘赌魔’之称,和我对赌,就要做好输的准备。而你却无法接受失败的结果,一口咬定我出了千。‘神注’丹尼尔•梅耶奇,哈,你配被称为‘赌徒’吗?你配拥有‘神注’这个称号吗?你只是个有点钱的赌棍而已。”

    他闻言有些愠怒,冷冷道:“第一局你弃了A牌,第二局你亮了K……我能记牌,自然能知道你出千了。”

    他说着打开了电击仪,我被刺痛激得倒吸了口凉气。

    我依旧笑着:“你该不会至今都不知道你的算牌出现了致命的失误吧?你见我弃了A和K,便认为我手中还有大牌,但你忽略了一点,出现中牌并剩余小牌的概率也有3%。各种情况只要有概率,便都可能发生。”我重重喘了口气,心里计算着活下去所需要的医药费,继续道,“不,你知道你的算牌失误了。但这对你来说不重要,你想做的只是迫我承认‘出千’,好用我这‘赌魔’的名号滋养你那‘神注’的光环。你说,你配当赌徒么?”

    我向来不吝啬用最刻薄的话语挖苦他人,尤其是现在,这个家伙令我不爽。而他大概又从小到大没听到过挖苦,因我对他的不配合而对我维持着兴趣。

    求生本能让我尽我所能揣摩他的心理,好吧,有时我挺憎恨我这察颜观色的能力的。

    不过眼下情况有点出乎我的预料,他似乎找不到反驳我的话语了,终于冷笑着摊了牌:“我想你在等人来救你。但我给了你老板一亿美金,买你的命,他已经对外宣布你的死讯了。”

    我的笑容成功地僵在了脸上。

    之所以我说他“摊了牌”,是因为到现在我知道了,无论如何我是必死无疑了。

    他大概率会杀了我,哪怕他不杀我,我也没有办法得到及时的治疗,不过是晚死一会儿罢了。

    看来我白陪他演戏了,但现在的我显然拿他没有办法。

    既然已经白演了那么久的戏,那便不妨由我亲自为这出戏画上完美的句号吧。

    只不过这次,将由我来导演。

    于是,我就着僵硬的笑,将眼底的兴奋掩藏,作出一幅天塌下来的表情,道:“这局我认输,赌神黄金骰我也给你,只求你放我一条生路。”

    他神情愉悦,显然对我态度的转变十分满意,他拍了拍我的脸,笑容夹讽带刺:“之前我还以为林先生是个硬骨头,想不到啊……那么,赌神黄金骰在哪儿呢?”

    我有点想笑,他分明并不想要赌神黄金骰,因为这本就是他拿出来吸引各个赌场的“赌魔”前来参加他那场荒诞的游戏的噱头。

    但他现在却表现得那么急切。

    原来,演反派能让这家伙高潮吗?

    我发着抖,告诉他:“在我房间里,放的地方很隐蔽,恐怕得我亲自去取。”

    “你别想玩什么花样。”

    “不敢,我不敢……”我的声音在发抖,是憋笑憋的。

    很快,我捂着腹部回到了我在游轮上的房间。

    他好整以暇地跟着我,看着我因为疼痛时不时跌倒在地,又吃力地爬起来。

    他并没有让他的保镖扶我的意思,甚至,他和他的保镖等在门外,让我自己进房间将黄金骰取出。

    “我想看你爬出来,跪着将它交给我。”他这么说。这个变态。

    不过这一切到底如我所料。

    盛大的表演当然需要一个欧亨利式的结尾才符合这个世界的荒诞,也只有那种离奇曲折的情节才值得一位“赌魔”用生命去表演。

    我像狗一样在地上爬着,我想,我身后一定拖出了一道长长的血迹,像刀疤将船舱割裂。

    我喘着粗气,在床头撑起上身,从枕头下抹出那个冰凉的四面骰子,纯金的,吞下去会死。

    接下来,“赌魔”林偃,竭诚为您表演!

    我在内心念着旁白,笑得无比恭敬,我说:“梅耶奇先生,我想您应该没有洁癖。”

    看着他迷惑不解的目光,我用尽所有力气以最快的速度将手中的骰子塞进嘴里,然后,吞下……

    剧痛!

    我看到他震惊过后的怒不可遏,看到他的那些走狗冲向我,看到……

    我想狂笑,但喉咙被卡住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

    这场表演,到底有些瑕疵。

    ……

    ……

    我想看到这儿你们一定会迫切地想知道我的状况,那么我不妨直截了当地将答案告诉你们。

    我没有死,甚至全身上下都没有伤痕。

    我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抱着一块浮木在茫茫无际的海上漂着,那一瞬,我觉得我还不如死了好了。

    我现在应当是在太平洋上。

    太平洋是地球上最大的大洋,由于跨度过大,其上大部分地方可能永远不会有船只经过。

    困守荒岛和食人族搏斗对我来说都属于较好的结局,因为我有更大的概率死于体温下降或缺水。

    我右手紧握着的黄金骰子提醒着我之前的一切并非梦境。

    我受瑞丹深赌场之邀登上圣地号游轮参加争夺赌神之位的赌博,击败“神注”丹尼尔•梅耶奇后被他扣押折磨,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我不知道我为何会毫发无伤,也不知道那颗本来应该在我胃里的骰子为什么会出现在我手中,但我并不打算和一颗曾在我胃里呆过的骰子共度余生。

    当下我松开了右手,任黄金骰子沉入海中。

    “让赌神什么的见鬼去吧!”

    但就在这一刹那,黄金骰子竟浮上海面,飞速旋转起来。

    脑海中一个声音在问我:“你想改变什么吗?”

    “那么……就先让我获救?”我说完,哈哈大笑。

    这世界上真的有想改变就能改变的事吗?

    如果有的话,那一定是自己的生死了。我是说,因为活着太痛苦而选择自杀。

    但“生死”真的能改变吗?人不能死中求活,有些情况下,甚至求死不得。

    可很快,我的笑就止住了。因为我看到,远处一艘小渔船的轮廓在海雾中若隐若现,衔着我的一线生机。

    愿望成真?

    还是……

    在我的视线里,黄金骰子依旧在不知疲倦地旋转,金光时明时暗。

    我隐隐意识到,我能活下来,或许和这枚骰子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