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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浮生幻世

    这一年,桂花飘香的时节,零散的落叶飘散于一条山麓小径之上,树叶有些泛黄,是秋天的味道。

    ’哒、哒、哒~’随着一阵脚步声的临近,看清了这个山路上的人影。一身宽袖儒袍,发髻间有根灰色布条束发,清砾老者模样,是夫子吕清崖。此时他右手提着一个酒坛,被袖袍所掩,缓缓盘山而上。午日阳光正好,透过零零散散的枝叶遮挡,落在身上很是暖和。眼看就到民间的重阳节了,算一算,也是好久没来看看好友了。

    吕清崖一步一步的缓慢拾级而上,临到小径终了却是越走越慢,那里,仿佛有他不愿触碰的回忆。

    尽头处是一片竹林,根根挺拔,枝叶繁茂,看那竹节粗大,纹理细密,显然有些年头了。穿林而过,入眼处是一片空地,有一座坟茔安静的立在那里,周边满是荒草与落叶,还有零星的新竹冒头。

    坟茔原来不知不觉间已与此地青山相融,如此也好,不会那么孤独了...

    本是修道之人,白骨掩于青山,散于天地,就是最好的归宿,照他的本意,还要什么坟冢,自在人行自在事,最是逍遥。

    可是我等毕竟还是俗人呀,吕清崖静静的看着墓前的石碑,良久。而后右手撑头,侧躺在地,左手提着酒坛,缓缓的喝着这辛烈的松阳烧,“师弟你走的早,如今也就只能看着我喝了...”

    这个调皮捣蛋的家伙,自打上了山,山上的清净也就不复存在了,折腾老师,逗弄兄长,不亦乐乎。两人一起修道,一起玩闹,日子就这么简单而又平淡。

    “师兄,明天就是我十二岁的生日了,我也不要什么礼物了,就把你养的那只灵鸟送我玩两天吧,我保证,还给你的时候它肯定还活着...”

    “师兄,这山上呆着太无聊了,你不是都已经会御物了么,带我出山耍耍呗...”

    “师兄,这次下山我算是看明白了,什么名门子弟,还不是照样被我修理,不过倒是有几位仙子漂亮的紧,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呀...”

    “师兄,各大宗门都小气的很呀,我只是想和他们之间相互印证道法,共勘天道,却人人避我如蛇蝎,无趣、无趣...”

    “师兄,我在山下看到这个孩子和我很是投缘,就带回来了。对了,你叫什么来着...哦,对、对,这个小家伙叫方逸臣,怎么样,师兄先代我教两年?...”

    “师兄,别费劲了,你我皆知这是我的劫数,避不了的...”

    “师兄,你我皆是方外之人,作什么离别姿态,大丈夫行立于世,当洒脱于天地,这一世,有你相陪,已无憾...”

    酒无醉人意,人有未尽时...

    坛中酒已倾尽大半,吕清崖喃喃自语,“七十年了呀...”

    醉眼朦胧间,仿佛有一人同样提了一坛酒,坐于身旁,隐约间听到了酒坛相碰的清脆声响,“师兄,请...”

    ......

    “从上山以来,除了夫子和为咱们做饭的张叔外,再没见过其他人,平日里甚也少见到夫子饮酒,难道你们几个就不好奇老头子拎着那一坛酒去找谁喝去么?~”云逸蹲在一块大石头上,对着下面的孟汐,花左宸,文朔三人神秘兮兮的说道。

    小胖子打着哈欠,懒洋洋的说道,“我还以为什么事情呢,这么大惊小怪的。我现在对谁都没兴趣,昨晚与周公对弈直到天明,厮杀正酣就被你叫醒了,现在我要回去继续和他老人家过招去了,你们仨慢慢玩吧...”说着就扭动肥硕的屁股一摇一晃的向来处走去。

    云逸低声的咕哝了一句,“这个死胖子...”

    今日休息,天气正好,睡觉就有些辜负这秋日暖阳了,左右闲来无事,到不如四处逛逛,既然云逸有这份闲心,文朔也不会扫兴,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孟汐被云逸叫来本来有些兴致缺缺,不过当听到要跟踪夫子时,登时就兴奋的不行,显然山中的平淡让这丫头无聊的不行,一点新鲜事都足以让她大动干戈。看着云逸那慢条斯理的神态,都恨不得踢他两脚,赶紧动身。

    “喂!~云逸,是不是这条路,咱们可都走了半个时辰了,这要是走错了路,下山你背我吧...”孟汐揉着腿,耍脾气抱怨道。

    云逸闻言不禁与文朔相视苦笑,然后理了理衣襟,抬头远望,“没错,是这条路,我清清楚楚的看到夫子消失在这条路上,只是有些奇怪,当时夫子明明走的很慢,怎么我们几个赶得这么快还没有追上呢...”

    文朔也是无言,只得拍了拍云逸的肩膀,叫上孟汐,一点点往上爬吧,若是仍没有收获,苦中作乐,就全当爬山游玩,也是不错的。

    这条山径坡度较缓,偶有石板点衬,总体而言还是比较好走的,但走来走去却仿佛没个尽头,山中树木密密岑岑,想要往远处多看一点都不行。

    三人费了一番劲终于爬到了一处临崖平台,这处石台很大,约四丈见方,青石相接处有杂草丛生,斑驳痕迹更是透出一阵浓浓的古意。断崖处雾濛濛一片,看不真切,瀑布的’轰隆’之声若隐若现。

    “不走了,打死也不走了...”孟汐爬上石台后,大口的喘着粗气,毫无淑女形象的躺在沁凉的青石上,享受着难得的轻松。不过小嘴却是没有闲着,“以后一定要老头子教我御器之法,一定...”

    文朔在孟汐旁边坐下,不客气的揉了揉她的头发,看着她噘嘴躲避的模样不由得心头一乐,同时带走不少疲惫。

    云逸爬上石台后喘息了一阵,而后直了直腰,向断崖处走去。那边雾气翻滚不断,却不曾向石台处漫延半点,多少有些奇怪。

    文朔也停止了与孟汐的打闹,留她一人在这里休息,起身向云逸走去。靠过去才发现,在蒙雾的边缘处,有一石碑斜立在那,上书“浮生幻世”,其字笔走龙蛇,栩栩如生,而云逸也在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那块石碑。

    文朔也是一样打量了半天,却看不出个所以然,不自觉的伸手摸了摸这块石碑,粗糙的颗粒质感,有点风化,是岁月的味道。文朔将手拿下,打算问问旁边的云逸是否看出了什么,回头望去,青天白日下,心底竟不自觉的泛起一股寒意,不止云逸,就连孟汐所在的位置,此时都空无一人,整个石台空荡荡的。秋风吹落几片凉叶,瑟意萧萧,如遇鬼魅。

    文朔心底有一丝慌乱闪过,但被他强行摁住,他也知道一切古怪似乎都离不开那块石碑。此时再回头望去,不由得一愣,却是在刚刚转身的瞬间石碑也消失不见了,在它原来的位置上突兀的多出了一个垂钓老者的身影。

    那名老者背向着文朔,盘坐于断崖处,伸出一根鱼竿,鱼线垂落于崖下的滚滚白雾中,丝线偶有颤动,似乎真的有什么东西在云雾中舞弄钓饵。

    文朔此时才恍然发觉,原来断崖边缘处的白雾不知何时也是一样消失不见了,此时可以远眺对岸,甚至对面山上的古松翠柏都清晰可见。

    文朔在原地沉默了片刻,而后向鹤发老者走去,在他身边缓缓坐下,两只手向后撑在地上,双腿伸出崖边,半悬于空中,眼神望向远处,静静的呆着,一样没有说话。

    一老一少,和谐共处于此,似乎谁都没有说话的兴致。就这样,安静的氛围过了许久,突然被蒙雾中翻滚的云气搅扰,隐约间有龙吟之声嘶吼。只见鱼竿瞬间吃力弯曲,而后,盘坐老者袖袍一挥,咬饵之物便被提了出来。

    文朔莫名其妙的来到这里后,就知道一切都会身不由己,索性既来之则安之,倒要看看这里有什么名堂。在老者身边坐下后,感觉他没有对自己说话的心思,也就闭嘴省下一问,接下来便沉思于自己的事情中。本来文朔都已经选择尽量漠视将要发生的事情,从而调整自己那心底对于未知恐惧的心态,但看到老者所钓之物竟然是条幼小的金龙,还是没有忍住,微微的张开了嘴巴,’咕咚’一声,咽了下口水。

    是金龙,没错,文朔揉了揉眼睛,再次确定没有眼花。

    阳光下金鳞闪闪,五爪腾空,虽然个头不大,是条幼龙,但也是传说中的神物,就这么被老者一手探向颈部,将它捏住,使之挣脱不得,而后只见老者左手放下鱼竿,伸入怀中,掏出一物。其质地似玉,作四耳平底式,口缘较宽,敛口鼓腹,底平,两对兽首耳,各衔一环。此物敞口处有霞光流转,金龙被置于其中后,复归古朴模样。

    老者将这件物什收起来后,转身看向有些发愣的文朔,“小友倒是耐得住性子,可知此地为何处?”

    文朔缓缓起身,想起之前立于此处的石碑,灵犀所致,一字一顿回道:“浮、生、幻、世!”

    鹤发老者缓缓点头,“浮生轮回,幻海三千,不错,这里就是秘境’浮生幻世’,外界有传,此地可窥轮回,可探因果,虽不中,亦不远已~入此秘境,也算有缘之人,你的内心之中有何渴求之事,不妨一试...”

    文朔一时之间有些呆住,他被老者的话隐隐牵动,周身际遇皆因自身命格所起,可以说,他最关心的就是玄阴命格所带来的的影响,于人于己,是不是都应该有个交代。

    老者似乎明白他心中所想,略带禅意的说道:“每个人所面临的的问题都会随着自身成长而不断变化,经历不同,际遇不同,所作的抉择就会不同。你当下面临的困境,是受你当下的实力、眼界所限,或许于未来某日回首再看时,其实也不算是问题,如此,你当真明白你的处境么?~”

    老者的一番话语,让文朔迷茫了起来,果然思虑越多,心绪越难平定。

    老者伸手指向崖下不断翻滚的云雾,“这幻海三千,有诸多欲望杂念,修道求真也不过是摒除这些俗物的过程罢了,下去,便能看到你心中所想...”

    在文朔还没有回过神的时候,老者轻拂衣袖,就被一阵清风带下断崖,落入云雾之中。

    迷迷蒙蒙间,有座仙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山上楼阁亭宇众多,高低坐落。醒目处有一参天古树,探枝入云霄,蔚为壮观。相较于这座灵气四溢的仙山,毗邻而立的罗浮山就显得普通的多,漫山素雪终年不化,略微有些特殊之处就在于山体一侧有一无瑕白璧,高约百丈有余,仿若被盘古巨斧劈开一般,真是造化神奇。此时玉璧中有一人影缓缓浮现,水绿薄衫,内着白衬,长发及腰,手腕处系有一圈红绳。此时的她,秀美精致的五官却双眸紧闭,嘴角微微漾起,沉睡之中似乎也有什么愉快的回忆。

    文朔没来由的心里一紧,玉璧中人确实不曾见过,但眉宇之间却有些熟悉,清丽的容颜更是深深的印在了心底,他不明白眼前的这一切代表着什么,与他又有什么关系。点点薄雾逐渐聚拢,复将石壁掩住。文朔虽然不曾识得璧中女子,但心底蓦然的涌起一股冲动,他用尽全力想要驱散白雾,试图再看一眼那个她,挣扎所作的一切仿佛只是为了少点遗憾。

    这种感觉,很突兀,又很自然。

    悠悠醒转,文朔将手移开那块石碑,赫然发现,哪里有什么垂钓老者,哪里又有什么仙山玉璧,擦去眼角泪痕,一时间有些怅然若失。

    此时孟汐与云逸在一旁低声私语,文朔靠过去听了听,不禁哑然失笑,原来孟汐在旁边看到云逸两人将手搭在石碑上后就没了动静,起身过来试图叫醒两人,却没有什么反应,贪玩心性促使她也将手抵在了上面。而后,出现在她面前的就是数之不尽的美食,有很多都是她从未见过听过的,当真如盛宴一般。甚至可以品尝,那种真实感,就算明明知道这些都是幻境,但还是会不知不觉间混淆,五感通达,也就无所谓虚幻还是真实了。心念间场景变化,眼前的一切都是雾蒙蒙的,一种孤独与冷寂的感觉,突兀的涌入心间,驱之不散。这种不适感迫使孟汐从中退了出来,缓了好一阵才恢复,等她睁开眼的时候,发现云逸早就醒了,就和她分享刚刚经历的事...

    而云逸也是大同小异,手搭在上面之后,就看到了他出现在一座满是梵音的禅院之中,寺院中人影绰绰,更是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身影,有些像文朔,但是模糊的很,就不是很确定了。与孟汐一样,其他人一个也没有见到,更别提什么白发老者了。

    云逸和孟汐听文朔讲那个白发老者说得玄乎,也是一阵渍渍称奇,但也是不甚了了。而那璧中女子,更是无从谈起,仅有的一点熟悉感觉,从那幻境中退出后就越发的淡漠了。

    三人一阵合计,都觉得这块石碑神奇好玩的紧,想要再入幻境。相较之前,这次没有了慌张的感觉,三人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但是等三人回头再欲寻找那块石碑时,却发现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也许就是在三人刚刚交流闲谈的间隙吧。此时三人才发现,临崖那浓密的白雾也已经褪散了,山间只余清风几许,夹杂着些许凉意...

    与上山时的状态不同,文朔几人下山的路上仍然一副意犹未尽的感觉,浑然忘记了上山时的疲惫。尤其是孟汐这丫头,一路上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叽叽喳喳个不停,旁边两人只有闭嘴倾听的份儿。云逸还能偶尔插上两句,文朔却是很少说话,甚至在休息间隙,偷偷打量孟汐,越端详越觉得幻境石壁之人眉宇与她很像,但从中又找不出太多的关联,看那女子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会是孟汐的姐姐么,还是其他什么人...越琢磨越觉得莫名其妙。

    就在文朔杂七杂八乱想一通的时候,被云逸从旁边轻轻地撞了一下,“想什么呢,一路上都不怎么说话?~”

    “还能想什么,咱们这趟上山虽然没能碰到先生,但遇到了这么个新鲜事,好歹也算是不虚此行,估计小胖子要是知道的话,肯定悔死了~”文朔想也没想的就顺嘴回道。

    “哈、哈、哈~就是、就是,回去馋死他~”孟汐深有同感,点头附和道。

    三人一路玩耍打闹,远远的就可以听到他们的欢笑声,人迹罕至的深山里,少了些死气沉沉,多了些别样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