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离别
两个吃饱的孩童躺在树荫下的草地上，百无聊赖，开始谈天说地，树上面的蝉也配合的“吱吱”鸣叫。说说谁家的闺女长的好看，聊聊夫子的糗事，谈谈谁家的父母最为严苛...在这一刻，仿佛时光也不再流动，慢慢的，两人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原来两个小家伙玩累了，说乏了，睡着了...
朦朦胧胧间，文朔似乎听到有人在叫自己，“文朔...”，“文朔...”，声音拉得很长，显得很是怪异，大白天的竟有一丝凉意。
此时，感觉到有些害怕的文朔，明明努力的想要睁开眼睛看看发生了什么，是谁在叫他，然而令他恐惧的是，此时他的双眼竟如被糊住一般，无论如何都睁不开。
就在心里特别慌乱的时候，他的手腕处忽然传来一丝熟悉的暖意，这股暖意中带有佛家吟唱，曾经不知道驱散过多少次噩梦的阴霾，这次同样也使他的心神快速安定下来。
文朔再次的试了试，便成功的睁开了眼睛，他迷茫的看向四周，小心的回忆着。本该小胖子和他应该是正在树荫下歇息，此时周围却是白茫茫的一片，只有他孤身一人，到底发生了什么？刚刚又是谁在叫他？
虽然睁眼使心底的慌乱减少许多，但却感觉周身似乎被一股凉意包裹着，甚至感觉自己的身体很轻，仿佛云朵般在缓缓飘动着。
慢慢的，文朔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他，慢慢的向那迷雾深处移动，偏偏自身还抗拒不了。
突然间，手腕处暖洋洋的感觉变得炙热起来，耳边佛家吟唱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如黄钟大吕一般，震得他一阵恍惚。
文朔能清晰的感受到周围白雾的剧烈翻滚，如沸水一般，“嗞嗞”作响，身上的寒意也有消退的趋势。
但是慢慢的，禅唱的声音竟一点点消失，就连温暖的感觉也逐渐被抽离。文朔虽不明白怎么回事，但也知道念珠的力量变弱了，没来由的，心头再次被恐惧与慌乱笼罩。
忽然，文朔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猛然往前一带，去势甚急，且越来越快。而他眼前的迷雾也逐渐稀释，待他迷茫不知所措时，才发现前边等待他的赫然是那黑洞洞的深渊巨口，此时自己距它竟已不足丈余。
“咄！”一字真言，口含天宪，将文朔的精魂生生的定在了原地，止住去势。“尔等山魈精魅，不依天道修行，却在此处夺人生魂，其罪当诛！”只见来人一身儒袍，头戴方巾，面目儒雅，此时却满脸威严，赫然是与其父文仲对饮之人。
此时在这个儒士面前有一物，其状如犬而人面，牙齿猩红，满目凶光。虽口不能言，却吐出一片黑雾，恶臭而不能闻，转眼周遭十丈之内尽皆弥漫。
这黑雾似乎有极强的腐蚀性，周遭花草树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凋零，且一点点的化作凐粉消散，足见其霸道之处。而此妖物更是隐身其中，手中握有一根骨棒，伺机而动。
儒士见此黑雾弥漫周遭，虽眼带轻蔑之色，但也是未有丝毫大意，身上清光大震，将此地两个孩童的魂身笼罩，以此黑气的腐蚀性竟不能侵蚀丝毫。
只见儒士略带冷意的哼道，“死不悔改！”于黑雾中手指掐诀，凌空画符，顿时一道白雷自天空接引而下，轰然劈落。伴随着一声惨叫，黑雾退散，当场使这山精形消骨灭，山精如此道行竟也不能走过一招。
解决完这个小麻烦后，儒士看着此时“酣睡”在树下的两人，又看了看定住的文朔精魂，不禁摇头笑了笑，随后轻挥衣袖，便将精魂送回入体。而后再以右指轻点文朔额头，输送一些元气来帮助他巩固魂体。
忙完这些之后，才将文朔手腕上的念珠取下，仔细端详了起来。这串念珠的颜色相较原来更加的深沉，珠子内部原有清晰可见的金丝也几乎消匿不见。
又低头看了一眼文朔，七阴命格当真了得，以慧觉禅师的佛法修为竟也只能勉强支撑七年。想必也是因为这串念珠因为常年遭受阴气侵蚀，导致佛法封印弱化，如此挡不住他的阴气外泄，才引来山魈这等精物吧。还好来的早，不然又是一场祸事，中年儒士也是暗呼侥幸。
文朔只感觉身体异常的疲惫，好像刚刚生过一场大病一样。
睁开眼时，看到的是父母关切的目光，不由得咧嘴一笑，笑起来才感觉自己的脸庞有些僵硬。费力的喝过母亲端来的参汤，肚子里有了点东西后，眼皮就再也撑不住了，就此沉沉的睡了过去。
客厅中，文仲感激道，“多亏先生护得犬子无恙，您是我文家的恩人呀...”说完欲要再次跪谢，但被中年儒士拦下，“文兄，当不得此礼，快快请起。”又言道，“其实我乃是赴约而来，当年慧觉禅师修行路过此地，看到此子的慧根，便动了惜才之心。只不过当日大师还另有要事相办，就许下了这个七年之约，我也是依照老友的嘱托而来，带文公子上山的。之前扮作讲学之人与文兄相交，还望不要介意。”
“哪儿的话，仙长学识博古通今，是仲所不能及。”文仲在见识过对方的仙家手段后，自不能平常视之，连连摆手说道。
“文兄如此称呼，当是有些生疏了呀，我敬仰文兄的学识风采与你相交，兄何故退我于千里之外。”中年儒士拂袖转身，已然有所不悦。
文仲见此只是拱手道，“非是生疏，只因文某乃区区一凡夫俗子，只敢贪享这片刻人间，实不敢再奢取仙缘。”而后转身望向窗外的弦月，恰有几片云彩若轻烟漫过，思忖良久后，叹道：“也罢，儿孙自有儿孙福，福祸自消，就让犬子随先生去吧。明日是犬子生辰，只希望仙师能稍待一日。”
中年儒士转身，认真的看了文仲半晌，才言道，“自是应该。”说完顿觉意兴阑珊，摇头叹了口气，便不再理会他人，径自回到客房休息。
文仲望着他的背影也没有多说什么，客厅内烛火摇曳，使他的影子也明灭不定起来。半晌，文仲终于回过了神，收回视线后，便提着一盏灯笼，向祖宗祠堂方向行去。
祠堂内，烛火曳曳，烟气燎燎，文仲焚香叩首，久久不曾起身，“不肖子孙文仲，向列位先人告罪。麟子文朔，命格有缺，灾祸时伴其右，本欲其安稳度过此生，也算是对祖宗有所交代。然事与愿违，突发种种，今后仲再不能护持其左右，望祖宗恕罪。今有仙长将其收入门荫，然福祸参半，未可知也，望列祖列宗保佑我儿，使其出入平安，安稳此生，余愿足以。”黑夜寂寥，只有祠堂内的低语回荡...
第二日，文朔睡醒后仍觉得有些疲累，神情恹恹的，在简单的用过早点后，就被父亲叫到了书房。“朔儿，你体质偏弱，昨日将你带回来的仙长欲带你去山上修行，你准备一下。”文仲温和的说道。
文朔这才想起昨日遇险之事，不由得一个激灵，“爹，昨日和我一起的那个小胖子，怎么样了？”
“人家可是比你活蹦乱跳的多了，多关心关心自己吧！”文仲摆摆手道。
放下了悬着的心，此时的文朔终于反应了过来，“修行？山上？，爹，我才七岁！好歹等我大点再让我远游修行吧，再说我的功课怎么办...”
“修行趁年少，你以为是打耍玩闹，由着你的性子来！读书功课何处都一样做得，准备一下吧，明天动身！”文仲不耐烦道。
“明天？”文朔不由得提高了声调，也太快了~不过看到父亲逐渐沉下去的脸便不敢再多说什么。
文朔出了书房后便是一溜小跑奔向外面，他要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周亮去。
当他来到周亮家的门口后，便探头探脑的向里面张望，只是瞄了半天也没有在书房看到那小胖子摇头晃脑的身影。就在犹豫着是不是要进门的时候，旁边传来了周母的声音，“这不是文朔么，身体好些了么？”
文朔听到问话不由得露出腼腆的神情，“好些了，周婶，我是来找周亮的，他在么？”
周母点了点头，“在呢，还在床上趴着呢，你们俩等会玩的时候可不要再跑那么远，让两家大人都着急。你们两个小祖宗，昨天差点要了两家人的命...”
周婶的话让文朔更加的不好意思，“对不起，周婶，我俩没想到会发生那么多事，都是我不好，不关周亮的事...”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愧意。
“行了，没事就好，去找他玩吧...”周母摆了摆手。
文朔听闻此话，如蒙大赦，赶忙低头冲进了周亮的卧室。却只见小胖子是真的趴在床上，一只手还在不停的揉着屁股，一阵龇牙咧嘴，显然昨天回来后他也不好过。
周亮看着窜进屋子的文朔，立刻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脸，不过转头就被龇牙咧嘴代替，“就知道你小子没事，还好，还好...”
文朔能听出周亮真正放下了心，同时还有一阵后怕，很是感动。“为了我，挨了周叔一顿狠揍，苦了你了!”文朔说着话，手不自觉的向周亮的屁股上拍去。
小胖子听得文朔的一番感慨，顿觉豪气干云，“咱俩什么关系，是兄弟就得两肋插刀...”，话还没说完，就听一声干嚎，“你大爷的，别碰我屁股！”
只听文朔在旁边哈哈大笑，叫你再装！“本想叫你去我家吃顿好的，看你现在这模样，估计难了，唉，不给机会呀，我走了，你好好养伤吧...”说着就装作要迈步离开。
只看到小胖子“嗖”的一下从床上站了起来，“谁说的，本公子铜筋铁骨，区区小伤，不再话下！”边说边利索的穿起了衣服。
文朔坐在门槛上，双手撑着下巴，静静的看他穿戴，这就是他的兄弟。
周亮随文朔来到文府，由于今日是文朔生辰，还有某些其他原因，所以文仲给了他很大的自由，即使今天他随便闹，都没事。
毕竟是儿子的生日宴，文府还是请了一些亲朋故旧的，有好些人文朔只觉得面熟却不知叫什么，只是机械的跟着父亲，叫一些自己都觉的有些尴尬的称谓，“舅老爷”、“三叔公”、“四婶娘”等等，看的在旁边满嘴油光的小胖子一阵偷笑。
转了一圈后终于落座，却要规规矩矩的只能夹面前的菜品，别提多憋屈了。看着不远处的觥筹交错，而自己却如同木头一般，这哪里是给自己过生辰，文朔一阵郁闷。
一餐正席吃了点东西后，就再没有胃口，强拉着小胖子偷偷的离开了。
文朔斜瞥到小胖子满面油光，连衣袖上面都沾染了油渍，故意揶揄道，“刚刚宴席上我家里的长辈太多，估计以你腼腆的性子定然也没有吃好，不若等下我去厨房偷点东西，咱俩在我的房间搞个小宴，咋样？”
周亮用衣袖顺手擦了擦嘴角，“那感情好，说实话，你家什么都好，就是规矩太多。刚刚坐我旁边的婶娘还夸我俊俏，说要给我找个小媳妇呢，弄得我害羞的，愣是旁边的菜都没敢多夹一口...”文朔听到这话，猛的翻了翻白眼，这货的脸皮，无敌了。
不管小胖子怎么说，文朔还是麻利的跑到了厨房，顺了一些菜食，摆在卧室的桌子上，临了看到了一埕酒，也顺了过来，还捎带俩酒盅。
周亮看到文朔还拎了一埕酒，眼睛都直了，这是要闹哪样，喝酒么？没试过呀。“文朔，来真的？”
“今天咱们也学回大人，敢不敢？”文朔激将道。
周亮没有说话，而是抢先喝了一盅，顿觉辛辣直冲脑门，咳嗽个不停，话到嘴边的豪言壮语都被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文朔也是跟着喝了一盅，上头的感觉就别提了，他也有些想不明白，酒都是这个味道么，这有什么好喝的，留下一脑门的问号。
两个小鬼各喝了一盅酒后，才不过片刻功夫，小脸就上色了，红彤彤的，同时舌头也有些大，有些麻，遂只能大口的夹菜来缓冲那股上头的辛辣味道。
待感觉那股酒劲被压下去之后，文朔端起酒盅，站了起来，学大人模样，说道：“这一杯敬咱们之间的兄弟感情！”
小胖子也是有样学样，“干！”
两杯酒下肚，文朔就已经有些晕了，之前不好说的话也借着酒意都说了出来，“周亮，明天我就要走了，去不知道什么个地方，反正很远很远，去做什么修行功课...”
“好像是跟一个仙长，就是席间一直与我父亲说话的那个，感觉就很臭屁...”
“听我母亲唠叨说，要我跟在他身边好好学...”
“我就是一孩子，我懂个什么屁的修行...”
“我父母逼的，他们逼我的，我不想走...”话语说到最后越发的模糊，文朔哭了。
小胖子周亮喝点酒，也有些上头，听到文朔要走，就闷着头夹菜不再说话，一直听文朔一个人在酒桌上絮叨，他也难受呀。
从小光屁股一起长大的兄弟就要走了，谁不难受，平时两天不见都相互想的不行，这次更是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再见，怎能不难受。
可是没办法呀，听着文朔的抱怨，他也没什么办法，甚至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来相互慰藉。只能一口一口的夹菜，不断的机械重复着这个动作，似乎只有如此才能让文朔一直在酒桌上说下去，一直说...
文朔说着，周亮听着...
然后，就是一片沉寂...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许久，谁也没有说话。
周亮想提第三杯酒，想要说什么“以后各自珍重”的场面话，但却无论如何也举不起酒杯。这个时候，甚至都没有勇气去看文朔一眼，虽然两人之间仅隔着一张酒桌。这一杯酒的分量，也太沉重了些，沉重到两人谁也端不起来...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不知不觉间屋里的光线都暗了下来，却谁也没想去点灯，仿佛黑暗中有种莫名的安全感，直到被文朔的母亲推门进来才打破。
“好大的酒味，你们两个小家伙，还学大人喝起了酒？！...”文母还要再说什么，但借着廊道内的灯光，看到了两个孩子脸上挂满的泪珠，莫名的心头一酸，却是什么重话也说不下去了，而后化成了一声长长的叹气，“唉...”
文朔这时却是再也忍不住了，抱着母亲放声哭道，“娘，我不想走，我不想离开你们，我不想离开小胖子....”
文母强忍着心头的酸楚，她从来没看过这样的文朔，哪怕是犯了错误被文仲重重责罚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哭过。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说些大人的道理么，“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么？！他还只是个孩子呀...她这时能做的就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乖，不哭~”“乖，不哭~”...
望着家家户户华灯初上，两个小伙伴安静的走在石板路上，文朔突然笑着对周亮说，“小胖子，我不会忘记你的！”
周亮定定的看着文朔，也是重重的点头道，“嗯！我也不会！”
......
农历七月初二，忌婚嫁，宜远行。
这天，文朔被文仲领着祭拜过祖宗牌位后，在众人的不舍中，随方巾儒士飘摇而去，倏忽而不知所踪。
朦朦胧胧间，文朔似乎听到有人在叫自己，“文朔...”，“文朔...”，声音拉得很长，显得很是怪异，大白天的竟有一丝凉意。
此时，感觉到有些害怕的文朔，明明努力的想要睁开眼睛看看发生了什么，是谁在叫他，然而令他恐惧的是，此时他的双眼竟如被糊住一般，无论如何都睁不开。
就在心里特别慌乱的时候，他的手腕处忽然传来一丝熟悉的暖意，这股暖意中带有佛家吟唱，曾经不知道驱散过多少次噩梦的阴霾，这次同样也使他的心神快速安定下来。
文朔再次的试了试，便成功的睁开了眼睛，他迷茫的看向四周，小心的回忆着。本该小胖子和他应该是正在树荫下歇息，此时周围却是白茫茫的一片，只有他孤身一人，到底发生了什么？刚刚又是谁在叫他？
虽然睁眼使心底的慌乱减少许多，但却感觉周身似乎被一股凉意包裹着，甚至感觉自己的身体很轻，仿佛云朵般在缓缓飘动着。
慢慢的，文朔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他，慢慢的向那迷雾深处移动，偏偏自身还抗拒不了。
突然间，手腕处暖洋洋的感觉变得炙热起来，耳边佛家吟唱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如黄钟大吕一般，震得他一阵恍惚。
文朔能清晰的感受到周围白雾的剧烈翻滚，如沸水一般，“嗞嗞”作响，身上的寒意也有消退的趋势。
但是慢慢的，禅唱的声音竟一点点消失，就连温暖的感觉也逐渐被抽离。文朔虽不明白怎么回事，但也知道念珠的力量变弱了，没来由的，心头再次被恐惧与慌乱笼罩。
忽然，文朔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猛然往前一带，去势甚急，且越来越快。而他眼前的迷雾也逐渐稀释，待他迷茫不知所措时，才发现前边等待他的赫然是那黑洞洞的深渊巨口，此时自己距它竟已不足丈余。
“咄！”一字真言，口含天宪，将文朔的精魂生生的定在了原地，止住去势。“尔等山魈精魅，不依天道修行，却在此处夺人生魂，其罪当诛！”只见来人一身儒袍，头戴方巾，面目儒雅，此时却满脸威严，赫然是与其父文仲对饮之人。
此时在这个儒士面前有一物，其状如犬而人面，牙齿猩红，满目凶光。虽口不能言，却吐出一片黑雾，恶臭而不能闻，转眼周遭十丈之内尽皆弥漫。
这黑雾似乎有极强的腐蚀性，周遭花草树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凋零，且一点点的化作凐粉消散，足见其霸道之处。而此妖物更是隐身其中，手中握有一根骨棒，伺机而动。
儒士见此黑雾弥漫周遭，虽眼带轻蔑之色，但也是未有丝毫大意，身上清光大震，将此地两个孩童的魂身笼罩，以此黑气的腐蚀性竟不能侵蚀丝毫。
只见儒士略带冷意的哼道，“死不悔改！”于黑雾中手指掐诀，凌空画符，顿时一道白雷自天空接引而下，轰然劈落。伴随着一声惨叫，黑雾退散，当场使这山精形消骨灭，山精如此道行竟也不能走过一招。
解决完这个小麻烦后，儒士看着此时“酣睡”在树下的两人，又看了看定住的文朔精魂，不禁摇头笑了笑，随后轻挥衣袖，便将精魂送回入体。而后再以右指轻点文朔额头，输送一些元气来帮助他巩固魂体。
忙完这些之后，才将文朔手腕上的念珠取下，仔细端详了起来。这串念珠的颜色相较原来更加的深沉，珠子内部原有清晰可见的金丝也几乎消匿不见。
又低头看了一眼文朔，七阴命格当真了得，以慧觉禅师的佛法修为竟也只能勉强支撑七年。想必也是因为这串念珠因为常年遭受阴气侵蚀，导致佛法封印弱化，如此挡不住他的阴气外泄，才引来山魈这等精物吧。还好来的早，不然又是一场祸事，中年儒士也是暗呼侥幸。
文朔只感觉身体异常的疲惫，好像刚刚生过一场大病一样。
睁开眼时，看到的是父母关切的目光，不由得咧嘴一笑，笑起来才感觉自己的脸庞有些僵硬。费力的喝过母亲端来的参汤，肚子里有了点东西后，眼皮就再也撑不住了，就此沉沉的睡了过去。
客厅中，文仲感激道，“多亏先生护得犬子无恙，您是我文家的恩人呀...”说完欲要再次跪谢，但被中年儒士拦下，“文兄，当不得此礼，快快请起。”又言道，“其实我乃是赴约而来，当年慧觉禅师修行路过此地，看到此子的慧根，便动了惜才之心。只不过当日大师还另有要事相办，就许下了这个七年之约，我也是依照老友的嘱托而来，带文公子上山的。之前扮作讲学之人与文兄相交，还望不要介意。”
“哪儿的话，仙长学识博古通今，是仲所不能及。”文仲在见识过对方的仙家手段后，自不能平常视之，连连摆手说道。
“文兄如此称呼，当是有些生疏了呀，我敬仰文兄的学识风采与你相交，兄何故退我于千里之外。”中年儒士拂袖转身，已然有所不悦。
文仲见此只是拱手道，“非是生疏，只因文某乃区区一凡夫俗子，只敢贪享这片刻人间，实不敢再奢取仙缘。”而后转身望向窗外的弦月，恰有几片云彩若轻烟漫过，思忖良久后，叹道：“也罢，儿孙自有儿孙福，福祸自消，就让犬子随先生去吧。明日是犬子生辰，只希望仙师能稍待一日。”
中年儒士转身，认真的看了文仲半晌，才言道，“自是应该。”说完顿觉意兴阑珊，摇头叹了口气，便不再理会他人，径自回到客房休息。
文仲望着他的背影也没有多说什么，客厅内烛火摇曳，使他的影子也明灭不定起来。半晌，文仲终于回过了神，收回视线后，便提着一盏灯笼，向祖宗祠堂方向行去。
祠堂内，烛火曳曳，烟气燎燎，文仲焚香叩首，久久不曾起身，“不肖子孙文仲，向列位先人告罪。麟子文朔，命格有缺，灾祸时伴其右，本欲其安稳度过此生，也算是对祖宗有所交代。然事与愿违，突发种种，今后仲再不能护持其左右，望祖宗恕罪。今有仙长将其收入门荫，然福祸参半，未可知也，望列祖列宗保佑我儿，使其出入平安，安稳此生，余愿足以。”黑夜寂寥，只有祠堂内的低语回荡...
第二日，文朔睡醒后仍觉得有些疲累，神情恹恹的，在简单的用过早点后，就被父亲叫到了书房。“朔儿，你体质偏弱，昨日将你带回来的仙长欲带你去山上修行，你准备一下。”文仲温和的说道。
文朔这才想起昨日遇险之事，不由得一个激灵，“爹，昨日和我一起的那个小胖子，怎么样了？”
“人家可是比你活蹦乱跳的多了，多关心关心自己吧！”文仲摆摆手道。
放下了悬着的心，此时的文朔终于反应了过来，“修行？山上？，爹，我才七岁！好歹等我大点再让我远游修行吧，再说我的功课怎么办...”
“修行趁年少，你以为是打耍玩闹，由着你的性子来！读书功课何处都一样做得，准备一下吧，明天动身！”文仲不耐烦道。
“明天？”文朔不由得提高了声调，也太快了~不过看到父亲逐渐沉下去的脸便不敢再多说什么。
文朔出了书房后便是一溜小跑奔向外面，他要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周亮去。
当他来到周亮家的门口后，便探头探脑的向里面张望，只是瞄了半天也没有在书房看到那小胖子摇头晃脑的身影。就在犹豫着是不是要进门的时候，旁边传来了周母的声音，“这不是文朔么，身体好些了么？”
文朔听到问话不由得露出腼腆的神情，“好些了，周婶，我是来找周亮的，他在么？”
周母点了点头，“在呢，还在床上趴着呢，你们俩等会玩的时候可不要再跑那么远，让两家大人都着急。你们两个小祖宗，昨天差点要了两家人的命...”
周婶的话让文朔更加的不好意思，“对不起，周婶，我俩没想到会发生那么多事，都是我不好，不关周亮的事...”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愧意。
“行了，没事就好，去找他玩吧...”周母摆了摆手。
文朔听闻此话，如蒙大赦，赶忙低头冲进了周亮的卧室。却只见小胖子是真的趴在床上，一只手还在不停的揉着屁股，一阵龇牙咧嘴，显然昨天回来后他也不好过。
周亮看着窜进屋子的文朔，立刻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脸，不过转头就被龇牙咧嘴代替，“就知道你小子没事，还好，还好...”
文朔能听出周亮真正放下了心，同时还有一阵后怕，很是感动。“为了我，挨了周叔一顿狠揍，苦了你了!”文朔说着话，手不自觉的向周亮的屁股上拍去。
小胖子听得文朔的一番感慨，顿觉豪气干云，“咱俩什么关系，是兄弟就得两肋插刀...”，话还没说完，就听一声干嚎，“你大爷的，别碰我屁股！”
只听文朔在旁边哈哈大笑，叫你再装！“本想叫你去我家吃顿好的，看你现在这模样，估计难了，唉，不给机会呀，我走了，你好好养伤吧...”说着就装作要迈步离开。
只看到小胖子“嗖”的一下从床上站了起来，“谁说的，本公子铜筋铁骨，区区小伤，不再话下！”边说边利索的穿起了衣服。
文朔坐在门槛上，双手撑着下巴，静静的看他穿戴，这就是他的兄弟。
周亮随文朔来到文府，由于今日是文朔生辰，还有某些其他原因，所以文仲给了他很大的自由，即使今天他随便闹，都没事。
毕竟是儿子的生日宴，文府还是请了一些亲朋故旧的，有好些人文朔只觉得面熟却不知叫什么，只是机械的跟着父亲，叫一些自己都觉的有些尴尬的称谓，“舅老爷”、“三叔公”、“四婶娘”等等，看的在旁边满嘴油光的小胖子一阵偷笑。
转了一圈后终于落座，却要规规矩矩的只能夹面前的菜品，别提多憋屈了。看着不远处的觥筹交错，而自己却如同木头一般，这哪里是给自己过生辰，文朔一阵郁闷。
一餐正席吃了点东西后，就再没有胃口，强拉着小胖子偷偷的离开了。
文朔斜瞥到小胖子满面油光，连衣袖上面都沾染了油渍，故意揶揄道，“刚刚宴席上我家里的长辈太多，估计以你腼腆的性子定然也没有吃好，不若等下我去厨房偷点东西，咱俩在我的房间搞个小宴，咋样？”
周亮用衣袖顺手擦了擦嘴角，“那感情好，说实话，你家什么都好，就是规矩太多。刚刚坐我旁边的婶娘还夸我俊俏，说要给我找个小媳妇呢，弄得我害羞的，愣是旁边的菜都没敢多夹一口...”文朔听到这话，猛的翻了翻白眼，这货的脸皮，无敌了。
不管小胖子怎么说，文朔还是麻利的跑到了厨房，顺了一些菜食，摆在卧室的桌子上，临了看到了一埕酒，也顺了过来，还捎带俩酒盅。
周亮看到文朔还拎了一埕酒，眼睛都直了，这是要闹哪样，喝酒么？没试过呀。“文朔，来真的？”
“今天咱们也学回大人，敢不敢？”文朔激将道。
周亮没有说话，而是抢先喝了一盅，顿觉辛辣直冲脑门，咳嗽个不停，话到嘴边的豪言壮语都被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文朔也是跟着喝了一盅，上头的感觉就别提了，他也有些想不明白，酒都是这个味道么，这有什么好喝的，留下一脑门的问号。
两个小鬼各喝了一盅酒后，才不过片刻功夫，小脸就上色了，红彤彤的，同时舌头也有些大，有些麻，遂只能大口的夹菜来缓冲那股上头的辛辣味道。
待感觉那股酒劲被压下去之后，文朔端起酒盅，站了起来，学大人模样，说道：“这一杯敬咱们之间的兄弟感情！”
小胖子也是有样学样，“干！”
两杯酒下肚，文朔就已经有些晕了，之前不好说的话也借着酒意都说了出来，“周亮，明天我就要走了，去不知道什么个地方，反正很远很远，去做什么修行功课...”
“好像是跟一个仙长，就是席间一直与我父亲说话的那个，感觉就很臭屁...”
“听我母亲唠叨说，要我跟在他身边好好学...”
“我就是一孩子，我懂个什么屁的修行...”
“我父母逼的，他们逼我的，我不想走...”话语说到最后越发的模糊，文朔哭了。
小胖子周亮喝点酒，也有些上头，听到文朔要走，就闷着头夹菜不再说话，一直听文朔一个人在酒桌上絮叨，他也难受呀。
从小光屁股一起长大的兄弟就要走了，谁不难受，平时两天不见都相互想的不行，这次更是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再见，怎能不难受。
可是没办法呀，听着文朔的抱怨，他也没什么办法，甚至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来相互慰藉。只能一口一口的夹菜，不断的机械重复着这个动作，似乎只有如此才能让文朔一直在酒桌上说下去，一直说...
文朔说着，周亮听着...
然后，就是一片沉寂...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许久，谁也没有说话。
周亮想提第三杯酒，想要说什么“以后各自珍重”的场面话，但却无论如何也举不起酒杯。这个时候，甚至都没有勇气去看文朔一眼，虽然两人之间仅隔着一张酒桌。这一杯酒的分量，也太沉重了些，沉重到两人谁也端不起来...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不知不觉间屋里的光线都暗了下来，却谁也没想去点灯，仿佛黑暗中有种莫名的安全感，直到被文朔的母亲推门进来才打破。
“好大的酒味，你们两个小家伙，还学大人喝起了酒？！...”文母还要再说什么，但借着廊道内的灯光，看到了两个孩子脸上挂满的泪珠，莫名的心头一酸，却是什么重话也说不下去了，而后化成了一声长长的叹气，“唉...”
文朔这时却是再也忍不住了，抱着母亲放声哭道，“娘，我不想走，我不想离开你们，我不想离开小胖子....”
文母强忍着心头的酸楚，她从来没看过这样的文朔，哪怕是犯了错误被文仲重重责罚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哭过。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说些大人的道理么，“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么？！他还只是个孩子呀...她这时能做的就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乖，不哭~”“乖，不哭~”...
望着家家户户华灯初上，两个小伙伴安静的走在石板路上，文朔突然笑着对周亮说，“小胖子，我不会忘记你的！”
周亮定定的看着文朔，也是重重的点头道，“嗯！我也不会！”
......
农历七月初二，忌婚嫁，宜远行。
这天，文朔被文仲领着祭拜过祖宗牌位后，在众人的不舍中，随方巾儒士飘摇而去，倏忽而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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