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言之何隐（中）
吴老师的话让程浩然颇为介意。他知道，子隽、小泽都是十分温和的人，平日里关系也很不错，在这二人之间挑起实质性矛盾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但肢体冲突不是小事，既然被吴老师看到了，还是处理一下为妙。
但从何处下手呢？想到这里，程浩然感到一阵头痛。
“还在想小泽他们的事情呢？”陆淼从卧室里出来，见他拄着脸坐在沙发上，面露烦扰之色，劝他道，“你也不要太在意，咱们再观察下，万一是吴老师看错了呢？晚上咱们到外面吃吧，权当为你换换心情。子隽说，原来面之屋的地方开了一家馄饨连锁店，味道据说还不错。”
“好啊。那个店铺终于有人接管了。”程浩然笑着应允，“距离学校和居民区都近，本来是一处很不错的方位，谁想陈叔叔不干了呢？”
“嗐呀，”说起陈老板，陆淼有些惆怅，“陈叔叔给咱们留了联系方式，要咱们多陪他说说话。这都快一个月了，咱们还一个电话都未给他打。”
“今晚就打呗，”程浩然笑了，感慨道，“这么一说还真是，还觉得面之屋刚刚关门，居然已经快一个月了。”
说着，他低头看了看表，想起张子隽，沉默片刻，又问：“淼淼，我在梦里听到子隽对我说，他和晓琪一定会分手，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么？”
陆淼有些讶异，歪了歪头，反问曰：“他什么时候说的？”
“大概是2013年的春天？那个时候咱们还都住在学校里。”
“哦……原来是那个时候……”
“怎么了？”
“程浩然，”陆淼转了转眼珠，坐下来，严肃地对他说，“我问你个问题，你认真回答我。”
程浩然被她忽然变脸的架势吓住了，当即放下盘起的脚，正色向她，抿着嘴点了点头。
“你想吃猪肉芹菜馅，还是鸡肉鲜菇馅？子隽说，他们家要提前预约点餐，不然压根就找不到座位。”
程浩然满头黑线的侧倒在沙发上。
陆淼拉他起来，把手机屏幕给他看，嘴里念念有词：“我订三份小馄饨，一个猪肉芹菜，一个鸡肉鲜菇，还要一个猪肉大葱，你觉得怎么样？哦对，你不能吃葱，也不能吃太多菌类，我看看你还能吃什么——猪肉酸菜怎么样？他们店的酸菜是东北制法，我们那里很常吃，有时候炖粉条，有时候用来做馅，就是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程浩然拿她没有办法，摇摇头说：“这种腌制的食物我吃了都会有反应，给我点三鲜馅吧。菌类其实还好，只要不吃太多，问题不大。”
“好，那我就打电话了。”陆淼比了个ok的手势，转身进入拨号模式。
程浩然“嗯”了一声，欲言又止。
陆淼打了很久的电话，才勉强约到一桌晚上八点半的位置。为了充分体验这来之不易的进餐机会，他们从五点开始饿着肚子。到餐前，在校医院折腾了一下午的二人早已饥肠辘辘，见到馄饨铺里明亮的灯光，如见寒山暖阳般亲切。
晚八点二十七分，巷口的馄饨店依然门庭若市。
这是一家很大的连锁店，名叫“三米馄饨”，在海阳市内多个区，乃至全国都有分店。在预制食品当道的年代，这家馄饨店以后厨透明见著，所有的馄饨都是即包即煮，虽然个头不大，但还算皮薄馅足，晚上当做夜宵来吃，配上一碗热乎乎的馄饨汤，既养胃又安神。
程浩然最中意的是店里的海碗。他喜欢这种和爱人一起把头埋进碗里进食的感觉——一种宁静的安全感，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此刻的世界，只有他们自己和彼此眼前的食物。
但店家给的用餐时间只有半小时，九点钟的时候，这张桌子就要让给下一拨客人了。他知道这是一种营销策略，也知道这种策略是违反消费者保护法的，但服务员的态度还算客气，因此，尽管他深感不悦，却也不想在一众排队的顾客面前过分较真。
腾桌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面之屋，想起了陈老板。那时，虽然店里的生意不像现在这样火爆，但安安稳稳的氛围很适合与朋友坐下来、借着微黄的灯火踏踏实实地聊聊天，有时候老板还会坐过来，陪他们一起说说话。
同一个店面，换了主人，氛围竟云泥之分。同为饭店，前人侧重的是“饭”，后者却只是“店”，就算做出的食物味如佳肴，也总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缺憾感。
——敝店小烟火，最是心安味。
这广告词若是给面之屋，恐怕要比三米馄饨贴切得多。
踏出店门的霎那，程浩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他们：“念卿，陆淼！”
二人循声望看，见张子隽站在巷口的路灯下，正在对他们微笑。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半袖外套，里面是一件米白色的长袖T恤，整个人看起来相当干净。
“子隽！”陆淼兴奋地回了个礼，拉着程浩然来到跟前，对路灯下的人说，“我们听你的安利来试了一下，味道真的不错！就是用餐的时间太少了，我们才吃了半个小时就被赶出来了。”
张子隽笑了：“总不能和陈叔叔那个时候比。现在是刚开业，广告宣传加上品牌效应才会营造出这种门庭若市的景象。但这附近的消费群体比较固定，他们的产品创新空间又不大，客流迟早会恢复常态的。这个阶段，他们肯定要充分利用顾客的消费热情，一方面是提高短期利润，一方面是培养稳定的消费群体，也就是俗称的‘回头客’。做生意也要图回本的啊。”
程浩然听得侧目：“子隽，你是学计算机的，还是学工商管理的啊？”
张子隽颇有深意地望了望他：“这就是耳濡目染。”
“都快九点半了，你不会是来这里吃饭的吧？”程浩然指了指手表，问。
“对啊。”张子隽笑曰，并不否认。
“和谁啊？”程浩然忽然有了几分八卦的兴趣，不怀好意地继续追问。
“和朋友。”张子隽又笑答。
“和什么朋友啊……”程浩然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刚说出口，却被陆淼抢了话头：
“哎哎哎，差不多得了啊，给人家留点隐私。看你那样，村子里搓苞米的老太太似的，哪有事哪有你。”
搓苞米的老太太。
这话说得程浩然十分受伤，他只是想关心一下好兄弟的情感生活嘛，怎么就像搓苞米的老太太了。
“好啦，不让问就不问了。这有什么，好好处，哥们精神上支持你。”他拍了拍张子隽的肩膀，对他竖起一个大拇指。
程浩然颇感欣慰：这棵铁树终于要开花了。在他的印象里，张子隽与罗子凡完全不同，是个极为内秀的人。他平日里话不多，但对身边的事情相当有数。因为人长得好看，分手之后又收到不少表白，他却都唯恐避之不及似的。虽然不知道他和张晓琪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从分手后二人的表现来看，这段感情的失败对他们来说都是不小的阴影。
“你误会了，只是个朋友。”张子隽笑着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解释道，“不是女孩子，是个男孩子，一会可以介绍给你们认识一下，他应该就在这附近。”
“哎呀，你的朋友，我们就算了吧。互相都不太熟，见面太尴尬了。”陆淼抢答曰，顺手照着程浩然的胳膊拧了一把，“你说对吧，苏念卿？”
程浩然不明就里的眨眨眼，痛得连声附和：“嗯……对，说得对。那我们就……就先回公寓了？”
听他这样说，张子隽点点头，笑靥里多了几分纾解：“嗯，那你们注意安全。”
“你们也是，这附近是闹市区，当心保护随身物品……”程浩然还未叮嘱完，便被陆淼强拉硬拽地支开了，仿佛怕他继续问出什么似的。
他隐隐地感觉到，子隽的这名朋友，不一般。
但从何处下手呢？想到这里，程浩然感到一阵头痛。
“还在想小泽他们的事情呢？”陆淼从卧室里出来，见他拄着脸坐在沙发上，面露烦扰之色，劝他道，“你也不要太在意，咱们再观察下，万一是吴老师看错了呢？晚上咱们到外面吃吧，权当为你换换心情。子隽说，原来面之屋的地方开了一家馄饨连锁店，味道据说还不错。”
“好啊。那个店铺终于有人接管了。”程浩然笑着应允，“距离学校和居民区都近，本来是一处很不错的方位，谁想陈叔叔不干了呢？”
“嗐呀，”说起陈老板，陆淼有些惆怅，“陈叔叔给咱们留了联系方式，要咱们多陪他说说话。这都快一个月了，咱们还一个电话都未给他打。”
“今晚就打呗，”程浩然笑了，感慨道，“这么一说还真是，还觉得面之屋刚刚关门，居然已经快一个月了。”
说着，他低头看了看表，想起张子隽，沉默片刻，又问：“淼淼，我在梦里听到子隽对我说，他和晓琪一定会分手，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么？”
陆淼有些讶异，歪了歪头，反问曰：“他什么时候说的？”
“大概是2013年的春天？那个时候咱们还都住在学校里。”
“哦……原来是那个时候……”
“怎么了？”
“程浩然，”陆淼转了转眼珠，坐下来，严肃地对他说，“我问你个问题，你认真回答我。”
程浩然被她忽然变脸的架势吓住了，当即放下盘起的脚，正色向她，抿着嘴点了点头。
“你想吃猪肉芹菜馅，还是鸡肉鲜菇馅？子隽说，他们家要提前预约点餐，不然压根就找不到座位。”
程浩然满头黑线的侧倒在沙发上。
陆淼拉他起来，把手机屏幕给他看，嘴里念念有词：“我订三份小馄饨，一个猪肉芹菜，一个鸡肉鲜菇，还要一个猪肉大葱，你觉得怎么样？哦对，你不能吃葱，也不能吃太多菌类，我看看你还能吃什么——猪肉酸菜怎么样？他们店的酸菜是东北制法，我们那里很常吃，有时候炖粉条，有时候用来做馅，就是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程浩然拿她没有办法，摇摇头说：“这种腌制的食物我吃了都会有反应，给我点三鲜馅吧。菌类其实还好，只要不吃太多，问题不大。”
“好，那我就打电话了。”陆淼比了个ok的手势，转身进入拨号模式。
程浩然“嗯”了一声，欲言又止。
陆淼打了很久的电话，才勉强约到一桌晚上八点半的位置。为了充分体验这来之不易的进餐机会，他们从五点开始饿着肚子。到餐前，在校医院折腾了一下午的二人早已饥肠辘辘，见到馄饨铺里明亮的灯光，如见寒山暖阳般亲切。
晚八点二十七分，巷口的馄饨店依然门庭若市。
这是一家很大的连锁店，名叫“三米馄饨”，在海阳市内多个区，乃至全国都有分店。在预制食品当道的年代，这家馄饨店以后厨透明见著，所有的馄饨都是即包即煮，虽然个头不大，但还算皮薄馅足，晚上当做夜宵来吃，配上一碗热乎乎的馄饨汤，既养胃又安神。
程浩然最中意的是店里的海碗。他喜欢这种和爱人一起把头埋进碗里进食的感觉——一种宁静的安全感，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此刻的世界，只有他们自己和彼此眼前的食物。
但店家给的用餐时间只有半小时，九点钟的时候，这张桌子就要让给下一拨客人了。他知道这是一种营销策略，也知道这种策略是违反消费者保护法的，但服务员的态度还算客气，因此，尽管他深感不悦，却也不想在一众排队的顾客面前过分较真。
腾桌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面之屋，想起了陈老板。那时，虽然店里的生意不像现在这样火爆，但安安稳稳的氛围很适合与朋友坐下来、借着微黄的灯火踏踏实实地聊聊天，有时候老板还会坐过来，陪他们一起说说话。
同一个店面，换了主人，氛围竟云泥之分。同为饭店，前人侧重的是“饭”，后者却只是“店”，就算做出的食物味如佳肴，也总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缺憾感。
——敝店小烟火，最是心安味。
这广告词若是给面之屋，恐怕要比三米馄饨贴切得多。
踏出店门的霎那，程浩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他们：“念卿，陆淼！”
二人循声望看，见张子隽站在巷口的路灯下，正在对他们微笑。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半袖外套，里面是一件米白色的长袖T恤，整个人看起来相当干净。
“子隽！”陆淼兴奋地回了个礼，拉着程浩然来到跟前，对路灯下的人说，“我们听你的安利来试了一下，味道真的不错！就是用餐的时间太少了，我们才吃了半个小时就被赶出来了。”
张子隽笑了：“总不能和陈叔叔那个时候比。现在是刚开业，广告宣传加上品牌效应才会营造出这种门庭若市的景象。但这附近的消费群体比较固定，他们的产品创新空间又不大，客流迟早会恢复常态的。这个阶段，他们肯定要充分利用顾客的消费热情，一方面是提高短期利润，一方面是培养稳定的消费群体，也就是俗称的‘回头客’。做生意也要图回本的啊。”
程浩然听得侧目：“子隽，你是学计算机的，还是学工商管理的啊？”
张子隽颇有深意地望了望他：“这就是耳濡目染。”
“都快九点半了，你不会是来这里吃饭的吧？”程浩然指了指手表，问。
“对啊。”张子隽笑曰，并不否认。
“和谁啊？”程浩然忽然有了几分八卦的兴趣，不怀好意地继续追问。
“和朋友。”张子隽又笑答。
“和什么朋友啊……”程浩然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刚说出口，却被陆淼抢了话头：
“哎哎哎，差不多得了啊，给人家留点隐私。看你那样，村子里搓苞米的老太太似的，哪有事哪有你。”
搓苞米的老太太。
这话说得程浩然十分受伤，他只是想关心一下好兄弟的情感生活嘛，怎么就像搓苞米的老太太了。
“好啦，不让问就不问了。这有什么，好好处，哥们精神上支持你。”他拍了拍张子隽的肩膀，对他竖起一个大拇指。
程浩然颇感欣慰：这棵铁树终于要开花了。在他的印象里，张子隽与罗子凡完全不同，是个极为内秀的人。他平日里话不多，但对身边的事情相当有数。因为人长得好看，分手之后又收到不少表白，他却都唯恐避之不及似的。虽然不知道他和张晓琪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从分手后二人的表现来看，这段感情的失败对他们来说都是不小的阴影。
“你误会了，只是个朋友。”张子隽笑着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解释道，“不是女孩子，是个男孩子，一会可以介绍给你们认识一下，他应该就在这附近。”
“哎呀，你的朋友，我们就算了吧。互相都不太熟，见面太尴尬了。”陆淼抢答曰，顺手照着程浩然的胳膊拧了一把，“你说对吧，苏念卿？”
程浩然不明就里的眨眨眼，痛得连声附和：“嗯……对，说得对。那我们就……就先回公寓了？”
听他这样说，张子隽点点头，笑靥里多了几分纾解：“嗯，那你们注意安全。”
“你们也是，这附近是闹市区，当心保护随身物品……”程浩然还未叮嘱完，便被陆淼强拉硬拽地支开了，仿佛怕他继续问出什么似的。
他隐隐地感觉到，子隽的这名朋友，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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