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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镜中恶鬼

    “怎么了阿姨?你认识我吗?”被人这么直勾勾的盯着,李观澜有些紧张,不免心里有些发毛。

    女人低头轻轻挽起左鬓处落下的一缕姬发,露出精致的脸,那张脸很好看,蛾眉微黛,眉宇之间缭绕着淡淡的落寞,她就那么含情脉脉的盯着李观澜,好像他们相识已久。

    搞什么?

    李观澜慢慢向后退了半步,后背紧紧贴着墙壁,他努力思索着记忆中有关于女人的记忆,却发现他与女人在一起同处的时光少简直的可怜。

    母胎单身21年,上一次这么看着自己的女人还是玩具店的老板娘。

    小时候很流行一种玩具,叫作悠悠球,小小的一个就要三四块钱!李观澜当然买不起,但其他小朋友手里都有,他自然也想要。但他并不想开口问奶奶要钱,竟然自己鬼使神差的走进了玩具店,在老板娘跟其他人攀谈正欢之际,将玩具架上最角落里那只悠悠球偷偷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他只依稀记得当时自己好像突然忘记了怎么走路,连迈步都成了问题,脑海中一片空白,耳鸣之声贯穿了这一段短暂的回忆。

    他也不记得自己具体是怎么被发现的,只记得当时那个玩具店的老板娘就是这么看着他的,与之前一样,李观澜依旧不敢抬头看向对方的眼睛。

    “你爸爸叫李沐秋对吧!”女人小心的伸出一只手悬在李观澜的面前,“你好,我叫郝秋月,你爸爸的......”

    似乎对最后这个称谓颇为在意,抑或是还没想好怎么用什么词才能准确的描述他们之间的关系,那个名叫郝秋月的女人顿了很久后才歪头笑道:“朋友?”

    她自顾自的点了点头,坚定了她口中的说法:“朋友!”

    那笑容带着一丝李观澜看不懂的释怀之意。

    朋友?

    李观澜才不相信郝秋月的说法,纵然他没有谈过恋爱,但电视剧里拥有这个眼神和说出这种话的人不都是分手很久的情侣吗?

    真当我没看过《恶作剧之吻》啊,混蛋!

    李观澜拘谨的伸出脏爪子握住了郝秋月柔弱无骨的小手。

    那只手刚被他擦过鼻涕和眼泪,但郝秋月仿佛对此并不在意,她纤细修长的手坚定的握住了他的手,一如当年。

    李观澜当然清楚他父亲李沐秋的风流成性,在他为数不多有关于父亲的回忆中,风流债这个词简直被李沐秋完美演绎,如果陈世美转生,怕是也要说一句自愧不如。

    或许连他父亲李沐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和多少女人在一起过吧。

    “你好。”李观澜咽了一口口水。

    郝秋月指着陈才面前的电脑屏幕,连忙解释:“我本来也不太确定,只是看着你有些面熟,直到听到你奶奶的名字,沐秋他跟我提过,嗯......你跟他长得真的很像。”

    “哦。”李观澜淡淡的说,他耸了耸肩,其实很多认识父亲的人见过他之后都这么跟他讲过,但他并不觉得这是件好事。

    漫长的沉默之后,二人相顾无言。

    “沐秋他,他出来了吗?”郝秋月将脸贴在李观澜的耳边,刻意压低声音试探的问道。

    二人离得实在太近,李观澜的耳朵被她的吐息吹的有些痒痒,但他还是抑制了想要抓耳朵的冲动。

    周围的人不明所以,纷纷侧身,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堂堂郝家的二千金会对一个实习生感兴趣,连身子都快贴在那个少年身上了。

    就连陈才都伸头想要听的更仔细些,对于八卦,人们向来是没有任何抵抗力的。

    “没有。”李观澜显然清楚的知道她在问些什么,只是父亲入狱这件事鲜有人知晓。他深深的看了郝秋月一眼,更加确证自己内心的猜想,这个女人跟父亲的关系绝对不一般。

    外人如果听到他们的对话会觉得他们像是在打哑谜,说话都只说一半,把想要吃个瓜的人急的要死。

    “什么时候出来?”

    “明年。”

    “明年什么时候?”

    ......

    面对着郝秋月的追问,他干脆闭上了嘴巴,显然不想与对方在这个话题上说太多。李观澜灵活的躲过她的身体,用手抓了抓自己的耳朵后重新站在陈才面前。

    “陈老师,谢谢您!我得走了,我得去赚钱了。”李观澜向还未反应过来的陈才深深鞠了一躬,将头低进腿缝,看到了他那双破洞的鞋子。

    他步履轻盈,如同剧院中红色大幕布下跳芭蕾舞的演员在舞曲即将结束之际欢快做着happyending的动作。

    不过此刻,幕布却被换成了纯白色。

    郝秋月双手环胸,看着李观澜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真的很像啊!”

    “他去哪里赚钱?”她转身看向陈才认真的问。

    “你觉得呢?”陈才反问。

    “我不知道。”

    陈才摊了摊手:“我也不知道,但我觉得他应该赚不到什么钱。”

    郝秋月眼神流转,光彩斐然,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激动的点了点头。

    “他奶奶住院还差多少钱?”她将手伸向身后,立刻有人递上一个精致小巧的暗色手袋,她从里面翻出一张卡递给陈才。

    “50万够吗?不够我回家去拿。”郝秋月小心翼翼的睁大双眼,轻轻咬着嘴唇,生怕自己帮不上忙。

    下意识的接过那张卡,正在捧着保温杯喝水的陈才一时间瞪大了眼睛竟被水呛到了,直接将还没来得及咽下的水喷在了桌子上:“茶有点烫!”

    他拧上杯盖,用白大衣的袖子擦拭着桌子上的水渍:“够了!够了!我的财神娘娘,都够把我也买下来了。”

    郝秋月满意的点了点头,幻想着有朝一日李沐秋从监狱出来后,知晓是自己帮了他一家人,肯定会对自己感恩戴德的!

    想到这里,郝秋月更加激动,在医生办公室手舞足蹈的握着拳头小声喊着YES,连眉毛都在不停跳动,丝毫不顾及周围众人的目光。

    活脱脱像个未经人事无忧无虑的小女孩一般。

    “李沐秋啊,你个臭负心汉,老娘这叫以德报怨!真期待看到你惊讶的合不拢嘴的样子啊!”

    郝秋月大步流星走出医生办公室,手镯相互碰撞叮当作响,一群人毕恭毕敬的跟在她身后鱼涌而出,临走之前她还不忘扒着门框对里面的陈才喊:“才哥!可别忘了照顾好我家老头子啊!”

    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放心吧!”办公室内传来回答,陈才头也不抬,继续在电脑上敲着病历。

    在他头顶正上方,鲜艳的红色锦旗上几个烫金大字显得格外耀眼。

    “至德行本,善医济世。”

    穿过冰冷的长廊,李观澜缩着脖子走到卫生间的洗手池旁,已经中午12点了,这会儿并没什么人,他打开水龙头低头将冷水扑在脸上清洗着脸上的泪痕。

    他才不要让奶奶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模样,他对着镜子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挤出一个微笑。

    镜中之人真的很像一条斑点狗,只不过只有眼眶上有斑点。

    因为前一天在24小时便利店上夜班的缘故,李观澜的黑眼圈特别重,疲惫和憔悴几乎抹杀了他所有少年该有的青春与活力,他眨了眨酸涩的双眼,最后看了一眼镜子。

    眼前突然一片黑暗,无数道白色的身影在李观澜身后重叠,整整齐齐排着队,他们怨毒的看着李观澜,有点甚至伸出手的抓向最前面的李观澜,哀嚎嘶吼着想要将他也抓进镜子中。

    李观澜见状惊恐地大吼:“不要不要!”他胡乱挥动手臂想要驱赶那些白色的恶鬼,但那些恶鬼非但没有离开,反而靠的越来越近。

    没有人回答他,就像没有人听到一般,镜内镜外,似乎从来只有他孤身一人。

    “奶奶,奶奶!救救我,救救我啊!”李观澜惊恐的呼喊,还是没有人回应,他瘫坐在角落里,闭上眼睛认命般静静等待恶鬼的审判。

    “儿子,坐这儿干什么呢?”

    一个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声音在李观澜身后响起。

    他正在努力回想着那是谁的声音,忽然后腰之处像是被什么踢了一脚。

    他转身看去,好家伙!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自己的老爹李沐秋一身黑背对着自己,浑身散发着圣洁的白光,手里还拎着一把青铜巨剑正在逐个的斩杀白色恶鬼!

    这个画面实在太过耀眼,他从未见过老爹如此帅气,穿着黑色的中山装挥舞着长剑,而在他的印象里李沐秋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肾虚仔!

    连多走几步路都会嚷嚷着累的人,竟然有一天会如此风骚?李观澜揉了揉眼,还是不敢相信眼前的看到的一切。

    只不过当李沐秋转过头来,嘴角叼着半支燃烧着的白色香烟,吊儿郎当的看向李观澜时,他才真正确信,这就是自己那个肾虚老爹无疑了。

    没有人能模仿出李沐秋的那股子风骚劲,就像是掉进了女人堆里睡了一百天,连呼吸都带着浓烈的香水味。

    “你还是不是我儿子了,怎么看起来这么累啊?”

    李观澜委屈的背过身,撅着嘴倔强的扬起头,不想让眼泪掉下来。

    我这么累不还是拜你所赐?你挥霍完家产拍拍屁股就跑路进了监狱,剩下一大堆烂摊子给奶奶,我们婆孙俩以种地为生艰难度日好不容易才熬到现在,结果我大学没上完,奶奶还出了车祸,肇事司机也没找到,仅剩的积蓄也全都花完了。

    “这全都怪你!”想到这里李观澜用拳头捶地,腾的一下子从角落里站起来,他朝着李沐秋的背影愤怒大喊。

    李沐秋挥剑的动作忽然一阵凝滞,一只巨大的白色恶鬼,一爪拍断了青铜巨剑,张开口中獠牙向着他撕咬而来,那只恶鬼口中散发着刺骨的腥风,越过李沐秋直冲李观澜而来。

    “儿子,对不起。”

    这是李观澜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他猛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坐在卫生间出口的地毯上,后背早已湿透。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贪婪的呼吸着周遭寒冷的空气,抬眼发觉这卫生间洗手池居然装着两面相对的镜子。

    “变态啊!”

    李观澜低声骂了一句,挣扎着起身走回奶奶的病房。

    轻轻推开门,中午的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中一道一道漏进来,装着双侧防护栏的病床上,躺着一个略显浮肿的老人。

    她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闭着眼面无表情,脸上带着氧气面罩,通过一根细长的管子连接着蓝色氧气罐,罐口处有细密的泡沫不断冒出后又很快破碎。

    李观澜迎着一行一行的阳光慢慢走过去,像个孩子一样调皮的趴在防护栏上,温柔的看着床上的奶奶。

    不知被车撞到了头还是摔在地上碰到了头,因为要做紧急包扎的缘故,奶奶的头发被剪的七零八碎异常难看难看。

    李观澜帮奶奶理了理杂乱的头发,小心的避开留置针牵起奶奶水肿的另一只胳膊抵在自己脸上。

    一如小时候自己哭着找妈妈,奶奶也会这样抚摸自己的脸告诉他,小澜听话,妈妈就会回来了;小澜睡着了,妈妈就会回来了;小澜不要哭,妈妈不喜欢爱哭的小孩子。

    “都不像睡美人了,奶奶你现在真丑。”

    “奶奶,你快点醒过来吧,这都三天了,你都睡这么长时间了,你是不是也想妈妈了?”

    病房中,明暗交错,少年瘦弱的身躯上肩负着交错的光芒,只不过那光一抖一抖的。

    他抽抽鼻子,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两把。

    “奶奶,我今天去找医生了,他说我在医院里表现的不错,给咱们减医疗费呢!”

    “奶奶,我长大了,我能赚到钱了,我昨天找到活了,在便利店卖东西,下班的时候还能带走过期的饭团,不是不是,没过期,那是没卖完的饭团。”

    李观澜跟自己拌嘴,连他自己都笑了出来,鼻子上冒出了一个鼻涕泡。

    “其实那很贵,很好吃的!等你醒了,我给你买个好的!”

    他一个人在奶奶床前喋喋不休,像极了之前的奶奶对着自己不停的念叨。

    他才不喜欢说这么多话呢。

    他把奶奶的手轻轻塞进被褥里,掖好被角后疲惫的靠在墙上沉沉睡去。

    正午的阳光普照万物,窗外积蓄的冰雪却未曾消融,房间外隐约有走路的声音,少年和墙上断断续续的影子紧紧依偎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