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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追杀

    落心王问道:“却不知秦大哥的那封信写的内容是些什么?”申复光望向罗秦秦、欧阳兰兰却把头低得更紧了。

    王落心道:“却是什么?”

    申复光对欧阳兰兰说:“欧阳姑娘,今日颇劳累了,何不回去休息一番?我这兄弟可能需要你照拂一二,我得去城里找草药,还需要到城外丢寻几味关键药引。”

    王落心道:“申二哥只管去吧,我可以叫上几个家了来照顾秦大哥的。”

    申复光:“落心姑娘,不必了,我信得过欧阳姑娘。近些日子风寒之气肆虐,你家中的草料虽然足够喂养牲口,但总归是离不开人手的。”

    欧阳兰兰也连忙道:“是的王姑娘,我能照顾过来的。若真是需要你帮忙的,我一定会叫你的。”

    她说的话轻轻的,却让人感觉她用尽了全身力气,好像说完这些话她就会哭、好像说完这些话她就承受不了要崩溃了。上落心看着她亭亭站在房间靠床的一角,却柔柔弱弱地握着自己的手,两只黑亮的眼睛微红,像随时都要流出泪来,轻轻叹了一气,本想再劝说欧阳兰兰的话也便在嘴角搁下了。

    王落心于是去自家牧场了,申复光也去寻药材了。欧阳兰兰寻打来一盆水,将罗秦秦额上的手帕放在盆中热水里清洗了一番,随后又细细擦拭了罗秦秦的手和脸。

    她想到罗秦秦此去奔波几十里,又赤膊奔袭几十里,身上应是汗水浸透了。她想帮罗秦秦的身子擦一擦,但迟迟将手的帕握在手中,不敢去做。

    罗秦秦的脸发白,隐隐在渗冷汗。一双生有硬茧的手也因长时.间受寒而显苍白。

    欧阳兰兰想起她的哥哥,也是一双厚重的手,生满老茧。她忍不住握住了罗秦秦的手,把它放在胸前,白皙的脸紧紧贴着。那完全不是她哥哥那样的手,即使也布满了老茧,但是罗秦秦的茧更硬,整只手掌便不像他哥哥那样厚重、温暖。

    她忍不住哭了起来。她想起自己在漫天飞雪中叫着哥哥,想起申复光把她从雪里挖了出来,想起浑身刺骨的寒,想起一位男子携一位红装女子骑着两匹马从远处缓缓地来,想起床前的男子笑得很欢地把她和申复光从马雪里扶起,随后又在床上满脸苍白。

    她哭了起来,脸紧紧贴着那只手,泪水也顺着脸颊流到了罗秦秦手上。

    夜色很浓,却被风吹雪打吵得极不安宁。

    罗秦秦感受到液体流过肌肤,睁开了眼睛。

    一个姑娘握住他的手在哭。

    他哑着声音道:“兰兰?”

    但那个姑娘并没有听见,他又叫了一声:“兰兰!”

    好不熟悉的称呼,他叫起来并不熟练。他说话的时候口中也是一阵腥味,胸口似裂开一般。

    他撑着手想起来,却无法使出力气来。他才发现自己的右臂连同衣服都沾着鲜血。

    “兰兰?”他又不熟练地叫了起来。握着他手的那个姑娘终于听见了他的声音。“秦秦!秦秦、怎么样?还能起来吗?”说着使大哭起来,收也收不住。“我以为,我以为你醒不来了。”他微笑:“怎么会……扶我起来一下。”

    他四顾右,又看着眼前的姑娘,将她揽在身旁,道:“靠过来些,等我回暖,再杀将回去。”

    姑娘紧紧抱住罗秦秦:“这次别留我一个。”

    罗秦秦道:“好。”

    却忽听屋外阵阵马蹄。姑娘不紧禁抖了起来。

    “秦墨生!你还往哪里跑?”

    房外是粗嗓吼声,马蹄声尚且在房外打转。姑娘抬起头看向她。他不禁一笑:“没想到我秦墨生还能和你这样的美人死一起,倒有霸王遗风了。”姑娘闻言也微微笑了,将罗秦秦也就是秦墨生扶了起来。

    秦墨生大声对屋外说:“我秦墨生还需要遁逃吗?诸位何不进来,屋外的风倒是细得紧啊!吹不寒你们这些复姓家奴的腿,也冻不了你们这等闻风丧胆小人的嘴!”一字一字咬得中气十足,铿锵有力。

    却仍抑不住口中血的涌出,他还是将血缓缓吐在地上,没有发生声音。他让姑娘拿过一柄剑,那柄斜靠在床尾的剑。

    他轻声跟姑娘说:“兰兰,这柄剑你可知是从何而来?”又自顾笑地说:“是我的一个朋友送我的,他是叫做沈剑科的。使剑使得很好,不过尽是花架子。他找我比试总是输给我,于是转去练刀了。我们约好两年后再比试一场,但是现在可能比不了了。”他抱紧了一些姑娘,两人相视一笑。

    “这小子只知练剑练刀,哪知道现在我们神仙眷侣马上一生,是多么地快哉!”他放声大笑,抬起剑来,双目一凝。

    只见秦墨生将床一推,又将姑娘向床下一推,提剑越步便至门外。

    外面十二骑,人手一柄朴刀,马略受惊吓。众人见秦墨生右臂之血尚未凝结,却提步忽至门外,心中不禁一陈慌张。.不知是谁太吼了一声,才意识到眼前这人是流着血被他们追了一天一夜的,纵使他功夫再高,又能怎样?

    十二骑便一拥而上。秦墨生自持伤臂挥剑已难,便看准中间一骑,挺剑直刺马眼。马一双眼不能看见,长嘶一声,狂躁得乱奔起来。

    秦墨生一击既成又转身一滚,剑尖划向另一匹马的肚子。那驭马者见势便勒马扬蹄躲了过去。而秦墨生也随即站稳了身子,又面对着十一骑,十二人。

    长呼一气,便又要扬剑,这时身后忽然多了些温暖。原是刚才那个姑娘将一件衣服披在了他身上。

    秦墨生双眼又是一凝,左手将姑娘护住。姑娘道:“我们还是死一块的好。”

    秦墨生勉强一笑,将剑换至左手,右手环住姑娘。

    余下十一骑却仍不敢动,不知又是谁叫了一声:“他不会使左手剑,上!”十一骑便又向上冲。

    十一头马便压了过来,秦墨生心中一顿,向右一转身将姑娘挡住,却向侧身左手提剑向上一刺。一颗血淋淋的头便滚落马下。

    秦墨生也抱着姑娘反向跑去,定住等余十匹马回头之时,他又是挺剑一个冲步,一个撤步。又是一人从马背掉下,背上左侧心脏处是一道巨大的贯穿伤。

    姑娘大惊,叫了出来。秦墨生却喘息起来,咧开嘴凑在她耳边说:“别怕。”剩下几匹马见秦墨生依旧咧嘴仿佛在笑,不禁驻足不敢再向前。

    秦墨生实在也难以再剧烈动作了,只得盯着九匹马,一丝也不能放松。

    风依旧扯着,刚才姑娘原是将她的狐裘给了秦墨生,现在正靠着秦墨生发抖。

    失了一匹马的那人却道:“秦先生!”

    秦墨生不解其意。

    那人又道:“秦先生,原本罗生子并不想杀你的。”话音未落,缓得几口气的秦墨生凭空挥出一剑,剑风极快。一剑挥出,剑身颤动却有细碎颤音闷在风雪之中,面前十人九骑莫不胆寒。那人急道:“且慢且慢,只要秦先生答应我等不要再在江湖现身,我们自然离去,绝不刁难。”

    秦墨生并不作答,也不动身,只盯着面前众人看。那人忽然吼道:“妈的!都上了,再拿不了他的头都见不着自家婆娘了!”

    又一轮冲锋,在雪地上响起又急又乱的马蹄声。

    秦墨生暗下一喜,知其十人全乱了心静只知胡乱冲杀,但凡把他俩围住耗尽他的精力他也就没救了。他将姑娘揽至身前,转身伏低,迅速一挥。

    又一匹马跌倒在盛莹莹白雪之中,他与姑娘反身躲开群马冲撞,他又脚尖微抵雪地,忽至刚才说话人身前,向前轻轻一挥,简单地一挥。便又回身去拉姑娘的手。

    那人脖子忽然一红,鲜血便不可抑制地从脖子那一道切口冒出来,整个身体才骤然倒下。

    然而终究是他慢了分毫,一柄朴刀,从空中便飞向他的刀,狠狠切开又一道血口。姑娘见到秦墨生右臂又遭一伤,叫他:“阿莫!阿莫!”这两声急切又慌张,却让秦墨生得以浅浅一笑。她却将秦墨生护在身后。

    纤细的身子,窄且瘦的肩头挡住了秦墨生想挥剑的手,柔且细的腰挡住了灌进秦墨生腹上伤口的寒风,站在秦墨生身前,双肩后张死死护住像要颓倒的秦墨生。

    九骑却并未停下功击的姿态,调正马头又向他俩冲来。高高扬起的马蹄.就悬在空中将要落下.,霍然抬起的朴刀也要挥下,姑娘却背起了秦墨生侧过身去躲过了马蹄,左突右闪却使得挤在一起的马群一时不得追击。

    秦墨生的头就靠在她的左肩,嘴角渗了血。“兰兰,这么大的力气啊!”姑娘没有搭话,严肃地盯着余下九人。

    秦墨生扬了扬左手的剑,想从姑娘背上下来,姑娘却把.他用手拉得死死的。他只好道:“兰兰,放我下来,你背不多时的。”于是他才从姑娘背上下来,手持那柄森寒的剑。

    他的脚在刚才冲杀中被朴刀的刀背打得不轻,但他也暗自庆幸,尚且站得住。他想到自己若是死了,这位姑娘怕是被辱没得极惨,忽然同情起自刎乌江的项羽来。

    他叹了一气,轻轻对姑娘说:“委屈你了。”姑娘浑身一颤,只觉确乎委屈到了极点。她在星原镇找到秦墨生的时候,他本来就受了极重的伤,却总是想着法子躲着她。她原来以为他嫌弃自己什么都不会,原来以为他嫌弃自己是个世家小姐跟不得他吃苦,却没想到倒头来他是因为自己身受仇家追逐的大难,不敢与她同行。她那时为了找他,一个世家小姐,独身打听他的踪迹,会遇上一些不怀好意的人,也遇渐了一些性子不耐烦的人,她有时也迷路,遇上野猪和猴子。可她在星原镇分明找到了他,打听到了他的消息,他却故意躲起来。若不是她在那座破道观里去,若不是她恰好没有地方去了,若不是她实在是累了,又怎么会发现他身受重伤躺在一个满是尘灰的破蒲团上呢?她心疼坏了,他却要走。如果不是受伤太重,她又要四处奔波去寻他了。她留下了他,在镇集上为他买药材的时候听到有一些人在打听他的消息,于是她又匆忙带着他上路奔逃。躲了些日子,他的伤势也好了许多,只是一旦剧烈运动,伤口又会崩开。他们不敢在一个地方过多停留,每至一个地方只能待个两三日。她也将自己那身昂贵的衣服典卖了,换上身素净普通的衣服,不引人注目。为了不被人发现,又尽量挑一些小路赶脚,使得自己的脚上也起了水泡,一次不小心又磕到一颗石子上,水泡也爆开来,让她走得十分缓慢。纵算千躲万藏,还是被追了上来。

    她现在看着秦墨生的脸庞瘦如岩峭,又不禁心疼,只得忍住.心中的苦楚,挤出笑来:“不委屈的。我找到了你,多好啊……”

    秦墨生将自己的头靠着姑娘,手中剑指着前面九人,眼中已无必胜的把握,也无胜利的希望。他将剑一横,看着姑娘的眼睛。

    姑娘也明白了他的意思,看着他的睛睛,就像第一次看见秦墨生的眼睛一样,在她的眼中,他依旧那么疲惫。

    只要将剑一挥,他们便死在了一起。

    但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大呼,随声即而来的是一杆穿胸而过的银枪,沾满鲜血插在雪地上。“墨生兄,我来了!”

    一骑红马,一位青衣白面男远远便至,脚踢马鞍越过其余八人八马,翻身从雪地里抽出亮银枪。

    亮银枪,血犹呛!

    八人八马转眼间尽数倒地,.血气尚在地上冒着热。

    秦墨生终于放下那柄剑,双腿不支要瘫坐在地,却被姑娘抱住了。那手持银枪的男子急探身过来:“墨生兄,小弟赴约来迟,实在不是我所料。我听闻你被追杀,也便四处寻你,打听到星原镇却也听说有人在找你。估计是小弟莽撞了,我把他们都杀了,结果便使得他们不做准备直接杀你…”

    秦墨生道:“也是多亏沈弟了,若非他们来得匆忙,只拿了朴刀,若是拿了枪来,我怕是真被戳烂了洞。”

    沈剑科说:“我却也是去取枪耽误了一些时间,累得墨生兄了。”

    秦墨生闻言不禁变色,转而又是一笑。心想,这小子除了刀剑武功分得清主次,其他怕是未明世事。若是他来早些,也不至于作自刎之痛了。